“我送你回右相府。”

四少扔了筷子拿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毛巾擦了嘴正想着是不是要开始下一场拉锯战的时候，却听到莫修烨这样说。

“你又想玩点什么？”

“你怕了？”还端坐在桌边的八殿下看着他挑衅地笑起来。

“我只是要确定你玩的把戏会不会影响我的家人。”慕北夜神色很是严肃地跟他对视。

八皇子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你又不会帮五哥，我也没必要跟你过不去。”

“……你不是怎么都不信的吗？”

“哦，因为你说梦话了。”撂了这句话就转身先出去的莫修烨觉得这顿饭还是很有乐趣的。

慕四少则在他背后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听了。他根本就没有说梦话的习惯！觉得自己被涮了的四少冲上去拽住八皇子坚定地说：“不可能！”

“做人可不要太铁齿，”嗤笑了一声的八殿下继续说：“丧魂散可是妙用无穷的东西啊。”

“……”被驳倒而且找不到佐证的四少只能松了八皇子白泽补的碧绉外袍，然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郁闷中。

一直到右相府下了马车进门的时候，慕北夜还是浑浑噩噩备受打击的样子。鬼知道丧魂散除了会让自己说梦话之外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后遗症。

八殿下则是一副好戏看过心满意足的样子吩咐车夫赶车回府，至于那几句对别人来说无伤大雅的梦话，对他倒是真的还有点用处。看来，当初留着慕北夜是个正确的选择。虽然昨晚真的是挺可惜的，然后莫修烨又微微笑起来。

36、正妃的标准

这之后的日子像是遽然回到了慕四少一向习惯又享受的步调，八皇子不再找自己的麻烦，五皇子他又遇不上，生活美好得简直让面瘫都要呻吟了。所以四少每天喝喝下午茶、逗逗小公主，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养花遛鸟的时候，晴天霹雳轰隆隆地把他电的金光闪闪了。

事情的起因是向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五殿下又被旁敲侧击地提娶正妃的事情，莫修炀看着上侧座的德贵妃微眯着眼笑了说：“儿臣之所以一直不娶，是因为当初母后曾请高人来算过一卦，能坐我正妃位的那个人要性如早春，而且能一眼看穿我。”

德贵妃听了这话只是雍容华贵地笑笑不再说话，心想还真是不知道哪家的女儿见多识广能看穿你这层狐狸皮。

不了了之的又一次正妃之谈跟以前唯一的区别就是——五殿下起码给了个轮廓标准。然后下面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市井小民，只要有女待字闺中不管你是七八九还是十八九都努力地往那个模糊的标准上靠拢。

而把慕四少电得金光闪闪的那句话是八皇子说的。时不时来蹭个下午茶的八殿下那天得了消息一进景祺殿就神色古怪地在慕北夜身上逡巡，直看得四少脊背发凉才没办法地放了茶杯和书冷眼看他。莫修烨迎着冷眼走过去到对面的位置坐下想了一会儿说：“五哥说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吧。”

“……什么东西？”觉得莫名其妙没有语境的慕四少拉了下嘴角更觉得这家伙只是来发神经的。

“五哥今天说他正妃的标准是性如早春而且可以一眼看穿他，”边说边挑眉看慕北夜神色的八殿下得到预想中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又单刀直入地问一次：“其实这说的就是你吧。”

慕四少明白八皇子只是想来看笑话就抖抖书页又低下头：“我从来不知道庆兰的王妃还能是男人。”

“不是有句话说一切皆有可能吗？”

自从那次倚花折柳事件过后，慕北夜就觉得莫修烨这个人其实表面看上去很眉清目秀很唇红齿白很美少年，可要不然就是整个皇室家族都是腹黑系要不然就是皇室的两大腹黑他都这么荣幸地碰上了，而且八皇子还很有点贱贱的喜欢撩人。这就和现代时候其他的男生看曾东东的感觉一样，何止一个贱字了得！

所以现在，四少不用抬头也知道现在八皇子脸上的表情和东东叔当年几个小忧郁的pose一摆就引得众多女生各种桃心眼，然后在寝室猥琐地对着哥们呵呵笑的感觉是一样的。

至于这句李宁广告词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家喜马拉雅猫招摇出去的，当即四少一个眼神瞥给一边找机会想默默地蹭出去的小公主：“这次就抄刑律吧。”

小安贞一脸苦相地想要哀嚎一声扑上去撒娇。经过实践证明，小萝莉已经找到了最快速有效地能让伴读大人不加课业并且允许摸鱼的方法——撒娇。只是这次连哀嚎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慕四少一个眼神厉过来了，实践同样证明了，伴读大人一点水都不给放的时候，自己就只能认命。于是小公主默默地在八哥充满兴趣的眼光里摸到书桌边抄刑律去了。

“呵……你还真是把安贞调教得很好呢。”

“……”对八皇子调教的说法不置可否的慕四少连眼皮都没抬。

“真的挺适合去管管嫔妃妾侍什么的。”

莫修烨笑得很损地等到了慕北夜抬头直视他。

“你是从哪一点觉得我符合那个标准的？”

“喔～因为你那天晚上说梦话的时候有说啊～”似乎就一直在准备回答这个问题的八殿下回答的很快，然后果不其然地看见对面那张脸上一副要发作又不得不忍住的样子。

之前慕四少也不是没有对梦话这个事情执着过，但是每次去问都能无功而返顺带欣赏一下八皇子欠扁的水准，然后慕北夜也只能安慰自己，有点未知的事情其实比较有乐趣？

不过现在这个程度当然不够把四少电的金光闪闪，申时一过就出宫回家的慕北夜进了家门才发现基本全家到齐，但是气氛很奇怪。都装作很忙不看自己，却又趁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过来。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餐桌上也还是这个气氛，四少终于忍不住了：“有什么事情就说。”

三哥在身边坐着支支吾吾地只说了个“那个”，就被娘摆摆手打断了。然后陆情夏很郑重很严肃地看着小儿子的眼睛说：“今天一早，五殿下说的那个正妃不会就是你吧？”

“……”被一家人强烈求知的眼神闪到的四少最终只能抽了抽嘴角在心底咆哮“这都是哪门子的直觉啊？！”

37、嘉禧帝的重病和柯克孜的进攻

在苑京引起大风潮的五殿下的正妃标准本来是应该维持更久热度的，但是没想到在热情的秋老虎里碰上了另一件令全国震动的大事——嘉禧帝病倒了。在位二十七年的嘉禧帝今年也不过刚刚五十三，不过从宣召进宫的太医数量和讳莫如深的表情，从苑京开始猜测的恐怕嘉禧帝这次很危险迅速地辐射到了全国。

而一旦嘉禧帝驾崩，现在还空着的储君位置说不定就会引起一场大灾难了。全庆兰上下都在祈祷要不然嘉禧帝挺过去，要不然现在立储吧。可现在这两个愿望都是明显在为难毫无意识的帝王了。

德妃从嘉禧帝病倒的那天开始每天清早就来乾安殿坐着了，太医总是战战兢兢地在这位现在整个庆兰地位最尊贵的女人面前为皇帝诊脉，然后给出一样毫无用处的结果。

德妃娘娘因为担心陛下的病情最近都消瘦了。

近侍的宫女太监看着她担忧的神色私下交头接耳，而德妃神情是担忧没错，但是黑沉沉的眼里却是阴冷。因为皇帝突如其来的重病，她作为后宫统率自然少不了一阵查探，然后直接处决掉有嫌疑的。不经皇帝的首肯处决后妃本来是大罪，可她同样对现在的状况有信心。嘉禧帝已经不会再清醒过来了。

想到这里德妃的眼底浮现了一点水上浮萍似的笑意，接下来她要扶她的儿子上位了。

所以当护国公告诉她柯克孜将要攻破的镇南关的时候，向来优雅自持的德妃娘娘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了。如果不是莫修炀实在和西北那支悍军没有接触机会的话，她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五皇子搞出来的诡计了，在这种自己正要朝他下手的时候。

而廷骁将军即将领军支援边防之前自然也找到了自己死忠拥护的那位殿下，听了李济承的话五皇子只是自若地下了手中的黑子边去伸手拿白子边笑着说：“还真是个好时间啊。”

“济承你觉得这次会是谁领兵？”

“……八殿下？”廷骁将军试探地问道。

“是我。”说着落了最后一颗黑子绞杀了白子的五殿下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他。

“可是这一仗在陛下没有立储的时候很关键啊。”

“父皇需要立储吗？”已经站起身的莫修炀俯视着他问得漫不经心。

“……但是——”急急地想要向自家殿下辩解关于至高无上的皇权自己一根筋想法的李济承只能看着他毫不动容地越过自己，一直胸有成竹不疾不徐的殿下在跨过门槛前侧身像是回答自己的问话：“不需要。”

第二天一大早，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早朝的各位大人终于又起了个早和嘉禧帝病前一样集合在太和殿。庆兰关于帝王无法主持大局情况下的紧急事件规定是由左右相共同决定之后传召的，这次非常态的早朝也一样。

之前尚且只是暗潮汹涌的分立派系在这次也格外明显，慕右相在心里暗暗地叹气。结果就是讨论了近一个时辰，却还是只确定了廷骁将军此次在领兵之列，其余的主帅、粮草、先锋、随军，没有一个定论。自己的长子慕东朝已经首先被排除在外了，看着泾渭分明的另一边在振振有词地主张什么机会要让给年轻人，然后推出护国公的长孙，慕衡远就很想学自家娘子哈哈仰天大笑两声。年轻人？！护国公的长孙？！他长孙比我儿子大四岁还年轻人！

虽然慕相在心里这么腹诽着，表面上也只能严肃又郑重地继续听取意见。争论又持续了半个时辰之后，一直不说话的护国公倒是开口了，洪亮充满底气的声音不显苍老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莫修炀说：“不如这次由五殿下做主帅。”

一瞬间安静下来的太和殿都在对护国公的建议惊讶。在众人愣神的时候护国公又继续说：“先锋就让天吴去吧，随军可以给右相的小公子，粮草方面交给八殿下。”

对目前一锅炖的局面更加摸不着头脑的众大臣都没有轻易说话，八皇子一派是已经没有再说的必要了，五皇子一派则是暗中担忧。虽然乍一看是五皇子这边占了多数，但是粮草握在八皇子手中啊。

一时各自在心中盘算的安静比刚刚更甚了。倒是莫修炀轻缓的笑声打破了这个气氛，五殿下在太和殿里聚焦了所有的目光朝自己的八弟走去，然后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说：“那么皇兄的粮草就交给你了。”

莫修烨微微仰着头勾了个笑说：“皇兄放心。”只是眼神里幽深的东西挣扎着像是要击碎眼前那张毫无真意的脸。

38、番外：梦话

老实说，尊贵的八皇子殿下早都不记得他的第一次对象是谁了。虽然前面总是矗立了一个标杆式的五哥，而且彼此的关系还很微妙，总是免不了被拿来相互比较。虽然同父，可毫无疑问莫修炀和莫修烨都更偏向了母亲。不过当某天悠哉地在倚花折柳享受的满足后的舒畅感的时候，他看见经过花园的熟悉的背影。因为是注定的对手所以反而只是一瞥也可以分辨出那是谁。

然后等他知道五哥是来捧观棋的场的时候，八殿下只是用少年纤长白皙的指尖轻轻地摩挲被牢牢压在下面的听琴的下巴，然后微微笑着让指腹沿着脖子锁骨胸口腹部流畅地往下，听琴只是顺从地展开身体发出压抑又煽情的呻吟。整个透出粉红的细嫩皮肤渲染了一股浓重的糜乱出来，莫修烨看着他难耐地磨蹭的样子暗暗地轻叹一声：看来我们果然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啊。

而现在，安安静静地在床上睡着了的慕北夜嘴角还带着有点得意有点嘲讽的笑，八殿下瞪着那个笑容半晌还是缓缓地坚定地俯下身去。

然后他听到应该是睡熟了的慕四少说话了。他说：“莫修炀你妹的死狐狸，居然敢整我！”

八殿下愣了愣，悬在空中不上不下。

“要是真出点什么事的话，你们兄弟俩最好求神拜佛不要落到我手里，不然一定让你们去感受一下军妓一样的生活。”

莫修烨听到这句话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看来不做点什么还真是对不起你的计划啊。”

“……师父，天命真的不可违吗？”

正要下嘴的八殿下被轻轻地拉住衣角，然后开始怀疑慕北夜到底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曹凛你个没义气的回去了连个消息都没有，太不够哥们了！”

“好想喝红芜做的红梅酿……”翻了个身反而拽得更紧的慕四少继续做梦。

“我不想乱世。”

“我谁都不想帮。”

“那两个家伙都可以做好皇帝，为什么就是不能有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娘应该也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吧，为什么还是愿意这么走下去。”

“就连小安贞也是，认命又希望自己现在能快乐就好。”

慢慢垂下眼的莫修烨看他的睡脸，明明和别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会觉得他在伤心。没有看惯了的淡漠眼神，像是硬生生地换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小下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什么。

八殿下看着那只一直攥着衣角的手渐渐松开，心底似乎被什么翻搅了一下。

39、出兵

从苑京带着各地精锐集结而来的五十万大军又朝着似乎是昨天才走过的路回头重走一遍，慕北夜骑着飞翩跟在前方五皇子出了城门。刚刚他看见小安贞攥着莫修烨的手眼眶都红了，可是自己不能像平常一样去哄那只喜马拉雅猫了。

五皇子的誓师出征大会很激动人心，四少却还是出了一手的汗。印象中鲜少对上的那双墨色深浓到像是在打旋儿的眼里没有那股云淡风轻势在必得才是让他放不下心的原因。苑京到镇南关这两个月的路程，如果镇南关守得住倒好说，要是镇南关被破，柯克孜挥师南下两军相遇的话，恐怕就要兵败了。再如果，带兵的是曹凛……

慕北夜一直低着的头想到这里猛地抬了起来，真是这样的话，他不想跟破军星打这一场必败。曹凛不需要做柯克孜的主帅，哪怕他是前锋，都可以控制局势，孤军深入不给不足从来不在他会出现的失误里。

廷骁将军有点烦躁，虽然誓师很成功，但是不代表自己这些真正的将帅心情很轻松。认识了快二十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那标志性的微笑从殿下脸上褪下去。本来准备上前问点什么的李济承打消了想法，默默地跟着五殿下前进。

等到大军抵达冼州的时候已经有七天没有接到镇南关的军报了。临时征作议事厅的冼州知府府因为不说话的几位气压更低了。

“殿下，看来镇南关已经被攻陷了。”李济承沉着声音说。

“嗯。”半垂着眼的莫修炀似乎在思考。

“五殿下，当前我们应该继续北上，以免柯克孜南下深入。”陆天吴说话的声音甚至是带了机械式的冷硬和不容转圜。

“之后跟柯克孜来个狭路相逢？”缓慢地抬起眼的莫修炀黑漆漆的眼珠跟着转过去，让人心惊：“不知道陆前锋有几分战胜的把握？”

“殿下如今停留冼州不过是准备依冼州的守城攻势为屏障，镇南关的天堑柯克孜都能过，何况冼州？！而且龟缩在此是置北方臣民于何地？”站起来冷笑的陆天吴一连的质问令在场的其他人都怔住了，八皇子派系的其余将领自然是跟着摆出了一副不太信服五皇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