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祥低头喘着气，李雍正在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闻言抬头，见是一混混儿模样的人，有些没好气地道：“我朋友不舒服，劳驾你换个位子吧。”

虽然李雍的口气不是很好，但那人却没有生气，笑道：“不行，别的地方你可以随便坐啦，但这里可是我预定的地方。”

李雍看允祥难受的样子，实在不愿意换地方，他也不想和这个混混儿多废话，便放缓了语气道：“真是不好意思，还是请你换一下吧。”

却不想那人依旧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叔说了，做生意可是不能随便换地方，那样老客人就不来了。”

“你……”李雍见他软硬不吃，顿时有些起急。

“四哥。”允祥急忙拉住他，深吸了口气，抬头对那人道，“这位兄弟，我们……李、李卫？！”

“李什么？”那人见允祥愕然看着他，道，“我不姓李，我姓常，叫常宁。”

允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只道在这里会遇到自己以前的兄弟，但从没想过还会遇到当年四哥当年的臣子。想当年李卫还是他给四哥引荐的，两人的关系也是不错。李卫当初也是一个富家子弟，出手阔绰，怎么这辈子倒变成一个小混混儿的样子……虽说这个身份跟他本人的气质倒挺相似的。

允祥一时惊讶，立刻又觉得一阵恶心，忙捂住了嘴。吓得李雍不停往外抽纸巾，塞到允祥手里。

常宁见他这个样子，也凑了过来、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李雍看了他一眼，像是习惯似的，直接指示道：“给我瓶水来。”

“好。”常宁对李雍的指示没有丝毫不快，连钱都没向他要，就转头买水去了。

喝了几口水，允祥才觉得好了一点儿，常宁这时也坐在一边看着他，见他好了，便道：“既然你身体不舒服，我就让你坐这好了。我要开始做生意了。”说罢在地上铺了一块布，从破书包里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物件，打开一看，竟是一个很旧的瓷瓶。

紧接着常宁便敞开嗓门吆喝上来：“卖古董啊，清雍正时期的瓷器！”

33.工作

常宁这一嗓子下去，李雍和允祥的脸都有些抽搐。李雍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在大街上叫卖菜一样卖古董的。允祥却是因为那一声“雍正时期的瓷器”，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常宁手里的那个瓶子，那形状和色泽一看就是个假货，脸上立刻不好看了。

常宁却丝毫不觉得什么，叫得更欢实了，一声比一声响亮。后来允祥实在是受不了他了，拍拍常宁道：“这位兄弟，你说你这是什么东西？”

“雍正时期的瓷器。”常宁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张口就来。

允祥一阵上火，顿时觉得身上利索了很多，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当真？我看怕是假的吧。”

若是换成别人，听到允祥这话估计多少会心虚，但以常宁的性子，越是这种危机情况倒越是坦然：“怎么可能啊大哥，我做买卖那么多年，童叟无欺，请不要质疑我的人品！”

“……”允祥无语，如果不是因为这人是李卫，允祥一定早就拂袖而去。他现在虽然知道李卫的性子就是这样，仍被他搞得无可奈何。见这人水泼不进的态度，允祥也懒得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你这个是假的。”

这一声音量不小，周围零星几个对这瓶子感兴趣的人一听这话，顿时跑得没影了。

常宁睁大眼睛看着允祥，允祥一脸“你能把我怎样吧”的表情回望过去。最后常宁无奈道：“干嘛呀，我好不容易跑老远来这做生意来着。”

这时李雍在一旁开口道：“卖假货当然不对。”

常宁看看李雍，见他表情衣着都透露着一股文化人的气场，他素来最是佩服这种人的，于是挠了挠头，赔笑道：“我也不想卖假的啊，这是我叔交给我的，他坚持说这是真的。”然后常宁还抱有一丝希望地看向允祥，“你确定百分百是假的？不会看错了吧。”

见常宁倒还是像以前一样对着四哥毕恭毕敬的，允祥心情也好了不少，耐着性子跟他讲解了一遍，然后总结道：“总之这东西是假的不能再假了。”

常宁听完允祥的话立刻对他肃然起敬：“不愧是文化人，比我强多了！”随后又蔫了下来，“唉，要是我叔有你一半的眼力，也不会三天两头被人蒙。”

允祥对李卫的叔叔还是有些印象的，记得他为人很厚道，就是有点糊涂。只是不知道这辈子他叔叔还是不是那个人了。便安慰他：“年纪大的人难免的。”

“唉，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常宁抱怨道，“开着古董店，还不肯请鉴定师，非得自己来……”说到这里，常宁突然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对允祥道，“我看你挺有本事，不如来我家店里工作吧！”

这突然一下，允祥有些反应不过来，常宁在一旁已经热情地介绍起来了：“来我家店做古董鉴定师吧！我家可是祖传的店，老字号了，童叟无欺，肯定不会扣你工资，不必怀疑我的人品！”

这话听得真耳熟……但允祥还是忽略了这些，只注意了几个关键词，问道：“你要招古董鉴定师？”

常宁连连点头，他对眼前这两人很有好感，尤其是看到允祥这么有本事，若是真的来店里，肯定能帮他们大忙的：“你放心，跟着我混，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允祥失笑，他依稀记得自己以前也对李卫说过类似的话，想不到今世李卫又把这句话还给了自己，这让自己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刚要开口应允，李雍却阻止了允祥，李雍刚才在一边不爽半天了，心道这样一个大街上的小混混模样的人，三两句话就想把自己十三弟拐走，拐卖儿童都没这么容易的吧。

而且他看允祥的样子倒是挺想去的，自己挖空心思带他出来“约会”——虽然害得他晕车——结果半点浪漫气氛没有感受到，那人扭头就要跟别人跑了，天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见李雍的脸扭曲起来，允祥还以为他是不放心常宁，便低声对李雍道：“四哥放心吧，这人是李卫，他总不会骗我的。”

……我管他是谁！李雍心里更不痛快了，瞪了允祥一眼，把允祥瞪得莫名其妙。这边瞪完允祥，李雍又把头转向了常宁，咬牙问道：“你那个是什么店？在大街上招聘上了？”

常宁虽然今天头一次见到李雍，却是打心里亲近他，回答道：“原来是我爷爷的古董店，就在琉璃厂那儿，现在是我叔在管着。店虽然不大，但绝对是正规经营！不要质疑我的……”

“正规经营到卖假货？”李雍说话毫不客气。

“哎……”常宁尴尬地挠挠头，“这不是因为我们不懂嘛……”

“不懂的人还开古董店？”

这句话直接把常宁噎住了，吭哧了半天才指指允祥道：“他来了不就懂了……”

李雍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允祥在一边拽拽李雍道：“四哥，我想去试试。”

这件事的结果还是印证了李雍完全拿允祥没办法这一事实。最终他还是答应让允祥收下了常宁写得歪歪扭扭的电话号码，并约定了时间去他店里“考察”。

回家的路上李雍脸色不太好看，允祥因为莫名的心虚也没再注意空调的味道，顺顺当当回到了家。

开门一看章询远正在看电视，李雍的满腔怒火立刻找到了突破口，喷着火苗对章询远呵斥道：“高三这么忙还看什么电视？！”

莫名其妙当了炮灰的章询远被他吓了一跳，但依然立刻回敬了回来：“这叫劳逸结合好不好！”

于是两兄弟在时隔几天之后，再次爆发了口水大战。允祥听得脑仁直疼，只好站在当中来回劝架，结果却是他越劝这两人越是来劲。最后没办法，允祥只好生拉硬拽把李雍拽回了屋子。

李雍回屋之后，直接往床上一躺道：“我要睡觉了！”

“这才六点不到……”允祥看了看表后，小心翼翼提醒道。

但李雍没有理他，直接蒙上了被子。允祥被晾在一边站了好半天，见四哥也没有要理会他的样子，只好出去了。

李雍在床上躺着，本来是在生闷气，但躺着躺着竟然就真的睡着了。最后他是被饿醒的，抬头看看表，竟然快十一点了。

李雍惊讶之下起身，见身边没有允祥，赶紧出了屋子。

客厅黑着灯，看来章询远早已经去睡了，允祥也不在，李雍刚醒脑子还有点晕，转了半天才发现厨房亮着灯。

他走到厨房往里看去，看允祥正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34.夜谈

李雍心中好奇，见允祥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在一旁悄悄看着。

只听微波炉响了一声，允祥从里面拿出热好的饭菜来，看样子是在为自己准备晚饭，李雍心里有些小感动，但允祥下一个动作却让李雍皱起眉头。

看允祥的样子是想熬粥，他把小米加上水直接放在灶台上，直接开了火，然后就站在一边等着。

李雍在一旁忍无可忍地开口道：“我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开抽油烟机！”

允祥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四哥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长时间，脸顿时红了，嗫嚅了一下道：“我想四哥起来肯定会饿，就想做点吃的。”

“还好我起了，不然估计都得……”李雍想到允祥也是好心，剩下的话也就没说出来，只得无奈道，“你直接叫我起来就好了。”

“但是四哥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允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他如果不提的话，李雍都把下午的事给忘了，这一想起来，脸色又有点不好，但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脾气发得毫无道理，只得挥挥手道：“别提了！快吃饭。”

章询远已经去睡了，因为没晚饭所以自己跑出去吃的。允祥执意要等四哥起来，所以到现在一口饭都还没有吃，早饿得不行，吃饭吃得飞快。饭桌边的仓鼠也在不停地吃，两人几乎以同一频率咀嚼着。

李雍看到这个画面，顿时喷笑了出来，结果嘴里的米粒呛到了气管里，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慌得允祥又是递水又是拍背的。

笑过后的李雍心中却突然感到一阵无奈，允祥对自己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弟弟对待哥哥的样子。哪里像自己，还对他存着别样的心思。想到允祥当初又有福晋还有很多侧室，孩子也不少，这样看来他根本就不会喜欢男人，更别提是自己的哥哥。想到这里，李雍心里第一次对于他们前世兄弟的身份有了些抵触情绪。

“四哥？”允祥见他突然又沉默下来，低声问道。

李雍叹口气，问道：“允祥，你觉得我是谁？”

“？”这是头一次李雍直呼自己的名字，允祥怔了怔，“你是四哥……”

果然是这样，李雍突然觉得一阵气闷，冲口而出道，“你就这样想的？”

“难道不是？”允祥呆呆道。

“是这样没错，”李雍按了按太阳穴，无力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不是兄弟了。”

一听这话，允祥脸色顿时苍白起来，他微微欠起身颤声道：“四哥你是……什么意思？”

真是越抹越黑，李雍暗暗埋怨了自己一把，安抚道：“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我现在没有血缘关系了。”

“……”允祥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您可是觉得……”

李雍无奈了：“我没觉得你怎么了。唉，算了，我刚才说得都是痴话，你别想了。”说罢也不顾允祥询问的眼神，站起身来把盘子往一旁一扔道，“时候不早了，你睡吧。”

刚才李雍睡得太多，这时一点都不困，把允祥赶回卧室后，就在客厅里看电视。晚上的电视节目多是裹脚布一样的电视剧，李雍看得百无聊赖。无聊之下随手拿过一本允祥翻过的书翻看着，这才发现允祥居然在书上都做了笔记或是写下了些许感想，他现在还很不习惯使硬笔，原本漂亮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但那些笔记内容却写得很是有趣。李雍看着看着脸上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四哥。”李雍抬起头，见是允祥，有些局促地站在门边上。

“睡不着吗？”李雍问道，边向一旁让了让，让允祥坐在他身边。

允祥“嗯”了一声，坐到了沙发上：“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其实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允祥虽然只和李雍同屋了几天，却好像习惯了一样，刚才在床上等了好久也不见四哥回来，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无奈之下只能出来看看。

这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两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演着无聊的偶像剧，男女主角正旁若无人地搂抱着说着情话。允祥对这样的剧情不以为然，轻轻哼了一声。

李雍听到声音，便换了一个频道，结果现在这个时间没有什么好节目，只得又调了回来，道：“晚上节目少，将就着看吧。”

允祥点点头，向李雍这边靠了靠。李雍一惊，向他看去，见允祥还是皱眉盯着电视，知道他刚刚只是无意识的动作而已，心中一叹。

隔了一会儿，允祥唤道：“四哥……”

“嗯？”

允祥突然笑起来，半晌才道：“没事，只是突然觉得跟做梦一样。”

“？”李雍微微起身，询问地看着他。

“感谢上苍，终是待我不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李雍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心中一阵翻涌，一把握住允祥的手道：“我也是。”

允祥说完这话后就没再开口，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李雍开口道：“允祥，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好不好？”

结果等了好久都不见允祥回答，转头一看却发现允祥靠在沙发背上睡得正香。

“……”李雍摇摇头，“真是，吃完了就睡。”

说罢李雍也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假寐，手中却依然握着允祥的手，一根一根把玩着他的手指，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电视中发出的沙沙声。

两人就这样过了一晚上，第二天李雍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疼。他动了动僵直的身体，发现允祥还没醒，靠着他肩膀睡得迷迷糊糊，笑了出来。

抬头就看到章询远抱着书本站着看他们。

“你……”李雍突然尴尬起来，轻轻拍了拍允祥，允祥睁开眼，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看到章询远定在那里，揉着眼睛道：“十四弟啊，早……”

章询远抿住了嘴，直接忽略了允祥，他现在觉得自己几乎已经百毒不侵了，只是心中别扭了一下，就马上调整了过来。

“老妈给我打了电话，”章询远直截了当道，“让我回去上课。”

“你要搬回去了？”

听到李雍莫名遗憾的语气，章询远当然知道他才不是舍不得自己走人，怒气冲冲道：“你放心，我不搬。我妈让你看着我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