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俊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被他盯上的人，除非对方从这世界上消失，否则他绝不会罢手，是名符其实的‘鹰犬’。』李繁花听到戚少俊的冷哼，放心地微笑着拿起戚少俊手中的剑鞘，将那柄长剑入鞘递还给戚少俊。
『此次刺杀赵誉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能会因为桑又其的介入变得棘手。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戚少俊没有理会李繁花的担心之词，仍旧靠在红漆柱边又将目光落回在院内。
『海赢，去把我那天买的东西拿过来。』李繁花看着戚少俊有些没落的身影，朝一直待侍的海赢吩咐了一句。
『怎么？现在和那孩子处得如何？』待海赢从视线中消失了之后，李繁花凑近戚少俊，一脸打笑。
『没如何。』突然话题的转移，戚少俊不适地瞪了李繁花一眼。
『真的没如何？』李繁花看到戚少俊的表情有种护着自己宝贝般的警觉忍俊不禁。『我倒是感觉那孩子很不错，既漂亮又聪慧。』
『那送给你。』戚少俊眉皱了皱。
『不用了。呵呵！』戚少俊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赌气，『万一要是让人知道我身边养了这一个孩子，岂不是要让人嚼断舌根？』
戚少俊眉皱了皱，已经看到海赢大步走了进来，手上拿了一个包裹。
『这是我昨日回府的路上顺道买来的，你带回去。』李繁花自海赢手中接过，塞到戚少俊怀里。
『不要。』从李繁花手中得到的银两已经足够多了，这些东西只是让他继续破费而已，况且，这个世上，并没有戚少俊能感兴趣的东西。
『不是给你的。』李繁花在笑，已拿起戚少俊的一只手握在包裹上。『是给璆儿的。』
戚少俊瞟了一眼手中的包裹，又抬起目光瞅了李繁花一眼。
一把甩开李繁花，拎起包裹就迈出了屋子。
『主子。』海赢上前一步，欲前去拦下戚少俊，却被李繁花抬手挡住了。
『没关系。少俊这样才是真正的他。』看着他从正门离去，李繁花久久未曾将目光移开。
『海赢，桑又其是你的同期吧？』李繁花半晌才开口问道。
『是的。』站在身侧，海赢震了震。
而李繁花却失了声音，挽袖径自踱去。
第二十五章
仔细地收拾好客房之后，陆璆儿闲来无事就趴在着窗上看着楼下街道里的人来人往。回想起来，在万春楼时也是这番打发日间的时间的。
陆璆儿看到了几个乞儿哆嗦地蹲在街角，正小心翼翼地向路人行讨。乌黑的手指时不时地在身上挠几下，顺道还在已经污垢不堪的脸上再加了几道油彩般的斑纹。
他还看到了一个富家子弟带着他的家从浩浩荡荡地自街中走来，斥喝着犹避不及的布衣让他们将街边的道路让出，以便那。公。子的通行。
乞儿们。滚。到了街角的小巷，一双双眼睛在污黑的脸庞的印衬下显得分外地亮，同时也闪着无可奈何的光。
陆璆儿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盯在那富家公子的脸上，纨绔子弟的样子给他的感觉十分强烈，甚于曾经接过任何客人。或者说，陆璆儿从未在经历过的人身上找到过如此张扬拔戾、目空一切的人。
看着那富家公子的远去，街边散开的人似乎有意无意地又聚在了一起，议论纷纷。
「这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
「难怪，这样狂妄。」
「唉，有什么办法。有一个这样通天本领的爹，自然就有这样为非为歹的儿子了，前些日子我听说还把茶街上卖绸缎的张员外的女儿给……」
「造孽啊……」
语众纷纷，随着他们的离去，陆璆儿也听得不甚清晰。
兵部尚书？是那碧眼的公子让戚少俊所杀之人？但那是朝庭命官……有这么容易杀的么？陆璆儿又看了一眼窗外，街道就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平静了下来，仿佛已经默认了这些不公平的存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戚少俊走了进来。
陆璆儿赶紧收起思绪为他倒了杯茶，垂着眼递了过去，却看到了伸到自己眼前的包裹。
『繁花给你的。』戚少俊瞟了一眼端着茶盏的陆璆儿，眉皱了皱，似乎不耐烦地抖了抖包裹。
『繁花？』陆璆儿感觉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却记不起自己何时曾认识这样一个人。
『梵重城内到我客房来过的那个家伙。李繁花！』戚少俊想起他让自己吃下的那颗红色的药丸，使得他乱性，不禁语气带火。
陆璆儿以为他因自己久未接过而愠，赶紧放下茶盏双手接了过来。『哦。』
将剑置于桌上，戚少俊就坐下自己端起茶喝了起来。
这些日子，进屋喝茶似乎就已经养成了习惯。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将它放下，就没再吭声地在想自己的事情了。
陆璆儿打开包裹。
里面是一套衣裳。
一套绸制的雅兰色衣裳。一条掌宽的白嵌兰边的腰带。甚至连靴子都是同色绸制。
陆璆儿惊了。
他从未穿着过如此高档布料所制的衣裳。
虽说曾经为了接客，‘妈妈’有将自己好好打扮一下，但是那也仅限于艳丽露骨的细布而已。
所以，陆璆儿惊了，并吸了口冷气。
相比之下，身上的粗布衣裳显得捉襟见肘。
『这……』陆璆儿有些迟疑。
『拿来了，就穿上好了。』戚少俊朝陆璆儿眼前的衣裳看了一眼，冷冷地丢了一句话。
陆璆儿没再说话，安静地退到戚少俊身后褪掉了自己的衣裳，然后穿上了李繁花送来的。
『少爷。』将袍摆最后整了整，陆璆儿站在戚少俊跟前，有些不安。
而戚少俊随意瞟来的目光却停在了他的身上。
杀人时，戚少俊会在剑落的最后一刻屏住呼吸，而现在，他的呼吸也停了停。
他不得不佩服李繁花的眼光。
衣裳雅而得体，正统又不失风。流。
如此淡雅的颜色配上陆璆儿干净白晰的皮肤，更显得陆璆儿如雾中白荷，清新透彻，再加上刚刚换衫而随意散落的几束长发，居然让戚少俊有了一种宛如处子的错觉。
陆璆儿的唇动了动，将戚少俊有些困难的呼吸扯回了正常，这时，戚少俊才感觉有些失态，『恩。不错。』他应付着移开了视线。
『会不会太……张扬了些？』陆璆儿有些担扰地瞟到了床边的那面宽大的铜镜，里面的人儿根本不像是自己。
『衣裳不合身？』戚少俊眉皱了皱。
『不是……』陆璆儿看了一眼戚少俊全身近乎黑色，支吾着否定。
其实，并不是衣裳不合身，也不是它不美观，而是因为太合身、太雅致了，让陆璆儿感觉自己配不上这身高档的衣裳。
『既然合身，穿着便是。』看着陆璆儿有些不安地拈着袖口，戚少俊看了他磨娑着的细长手指一眼。『他送给你了，你要是不穿，对于他，也是一种失礼。』
『呃。』陆璆儿想想戚少俊说的也有道理。
『还是说，你更喜欢在那万春楼里的装束？』戚少俊见陆璆儿的迟疑，脑中突然闪过那夜在床幔内误以为他是女子的第一眼。交欢之后的庸懒的陆璆儿尽显媚态的……男倌！！戚少俊眉头紧蹙，突然冷冷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不，不是……』戚少俊加重的语气让陆璆儿有些不自然起来。
『那不就可以了？』说话的人，仍带着微愠。戚少俊知道他气的并不是陆璆儿，而是自己无意中对他的某些在意，这并不像自己。『好了。今天我们出去吃饭。』
说罢，已拎起桌上的剑往门外走去。
陆璆儿看了一眼换在榻上的粗布衣，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拈在手上跟了下去。
街道边蹲着的乞儿还在。
戚少俊冷冷地看着他将换下的衣物递给了有些惊慌失措的乞儿，这才跟上了自己。
『想吃什么？』走在陆璆儿之前的戚少俊突然问道。
陆璆儿想起了那日拿了戚少俊的碎银独自在沿河的街边看到的那个有唱小曲的酒店，正想答话，肩上却突然被一只手攀住：『哟！哪来的俊俏美。人哪？！』
第二十六章
『来陪陪本少爷如何？』转身的陆璆儿对上的是一双色迷迷的眼睛。
『放开我！』陆璆儿发现眼前的人便是才不久从客栈前经过的「兵部尚书家的公子」。
『别这样，来陪本少爷玩玩吧！』那纨绔公子一脸色相，在五官端正的脸上曲扭了的嘴已经向陆璆儿脸上贴来，而手也毫不放过地挑起了陆璆儿乌黑的一束长发，嬉皮笑脸地道：『原本还以为是位美女，搞了半天，却是个上等的美。人。今天出来寻人还真是寻对了！来，和本公子亲一个吧！』
换了从前，陆璆儿可能会应允了客人的要求勉强自己回应一下这种调戏。但，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此人居然光明正大地在大街之上向已脱离卖笑的他作出如此有伤风化的行为，陆璆儿压抑了很久的忍辱终于爆发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响在那赵公子脸上。
整条街上可闻其声的所有人似乎全都被使了定身法般目光均数落在陆璆儿与赵家公子身上，一动不动。
『你……』赵家公子半张脸在众人的无声中突然就泛起红光，端正的脸马上又一下刷白，『你居然敢打本公子！』
『公子！』随从的家丁这才翻然醒悟，四个均抽刀在手。一个已朝陆璆儿大声喝道：『大胆！我家公子乃兵部尚书赵大人之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动手？！』
这时，陆璆儿后悔了。
既然是兵部尚书的儿子，那他一定权大势大。
自己以一介草民身份，赏了他一记耳光，且是在这公众之所，对于身份显赫的人来说甚比胯下之辱，这下，势必要惹上麻烦了！
『等等！』赵家公子哪曾见过如此胆大之人，且陆璆儿貌美如女子，当即引起了他的兴趣。赵家公子捂着脸，手一挥，『我要活的！别弄伤了他的脸。』一抹得意的笑已经浮上他未曾红肿的另外半张面孔。
四家丁马上将陆璆儿围了起来。
赵家公子见陆璆儿被困，懒散地挪了过来，手还在抚着刚刚被扇过的地方。『小美。人，跟本公子回去乐乐吧！不然……嘿嘿，要么就在这里也行？』
陆璆儿没吭声，只是盯着赵家公子的脸。
街上的人没一个敢出声的，都只是远远的旁观。
陆璆儿感觉街道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舞台，像极了万春楼里呼名的台儿。不过，与那不同，这里只有一个主角，那就是自己。
而且，似乎还是个比较惨的主角，此种情况看来，他已经无路可走。
因为，围观的众人，甚至都没有主动给自己留一条可以逃走的出路。
陆璆儿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戚少俊。
戚少俊仍是冷冷的看着自己。
像和其他的围观者一般，只是个舞台下的观众。
陆璆儿心中一痛。
不知何时开始，戚少俊已经有别于他接触过的所有人。不管是‘妈妈’还是客人，甚至爹娘。
爹娘是不可磨灭的亲人；
‘妈妈’是曾经自己的所有者；
‘客人’是曾经能让自己在万春楼内生存下去的支柱；
而戚少俊，是为自己赎过身的新的主人，也是身体侍奉过的‘客人’，同时，也是现在与自己唯一有关联的存在。除了已经过世了的爹娘，戚少俊就是这个世界上陆璆儿仅存的、唯一的认识的人了。是有别于‘客人’‘主人’‘亲人’的存在。
不过，陆璆儿放弃了。
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对于戚少俊来说，自己是可有可无的。
戚少俊和他们一样，冷冷地看着自己；甚至，他人的眼中还有一丝丝同情与惋惜。
在他的眼里，可能自己仍旧是一个男倌吧？对啊！昨夜，他在自己的激言下恼怒地与自己交欢，那种不屑与鄙夷的目光也应该是从这双冷冷的眼里露出来的。
陆璆儿又痛了一下，心有些缩紧。
他突然想起了樱兰姐姐曾经说过的话：
「璆儿，不论如何，都不能对客人动真情。」
「来这里的所有客人，都是为了尽享一。夜。情而来，他们在我们身上花银子，买的就是一种感觉，而不是我们本身的感情。」
「可能，有时候，遇到好的客人会让我们自身产生一种恋爱的感觉，但璆儿，你要分清楚，这并不是人与人之间的爱情，而是疑似恋爱。它会让我们产生一种误会，误以为这是。但，它不是。」
「如果你一定要认为是的话，那到最后，受到伤害的终归是你自己。」
「因为你要明白，没有人会对一个妓女或者男倌动真感情的。在世人的眼里，我们不过是别人的玩物而已。试想一下，谁会对玩物动真感情呢？」
是啊！陆璆儿看了看赵家公子，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利用权势金钱将所有他想得到的东西都视为玩物的，自己现在在他眼中也是一样，只要得手了，也会像去楼里买一夜的客人一样撒手而去；而戚少俊……即便是自己将他视为特别的存在，他也不可能真正喜欢上一个男倌的吧？陆璆儿瞟了一眼戚少俊，发现他站在人群中，他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冰冰的气势，很适合做一个杀手。
陆璆儿笑了。
的确。戚少俊很适合做一个杀手。
冰冷的杀手。
无情，又无欲，也容易斩断任何可能牵绊到他的东西。
就像现在。
赵家公子看陆璆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可却是朝着在旁看着的一个标致的剑客，不禁让他有些恼火。『你笑什么？』
陆璆儿回头看了赵家公子一眼，收起笑来，『我不会跟你走。』
赵家公子眉一皱，『呵！这就由不得你了。本公子看中的人，还没一个人能挣得脱出本公子的手掌心。』
赵家公子话还没说完，陆璆儿已一个箭步冲到一名持刀的家丁身边，扣住了他持刀的手，用身体一撞，已将刀夺在手中。
『你要干什么？！』赵家公子一惊，退了一步，而另三名家丁已拦在他身前以刀刃对之。
『不做什么。』陆璆儿漂亮地笑了笑，已将赵家公子的惊恐扫尽。『我们要不要来赌一赌，看看我究竟能不能从公子的手掌心里逃掉？』
『呵呵。』赵家公子一听，来了精神，一看便知陆璆儿是无反抗之力的男子，怎能这样轻易就自他眼皮底下逃走？『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逃。』
戚少俊被陆璆儿的行为惊了惊。
不仅是戚少俊，连赵家公子以及众人都被他下一步的动作惊呆了。
陆璆儿将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过快的刀锋已在他白晰的皮肤划出一道血痕，与刚刚新着的雅兰色绸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疯了！』赵家公子见陆璆儿流血，对美色的惋惜心痛不已，『快把刀放下！』
陆璆儿在笑，『现在，我应该能逃掉了吧？』
『啧！』赵家公子恨恨的吐了一口，『想用这种激将法逼我放了你？你当本公子是吃素长大的？给我拿下他！』
『少爷！』见四名家丁纷纷冲上来，陆璆儿心一狠，转过身朝戚少俊喊道：『欠你的赎银，陆璆儿下辈子再还了！』说罢，一咬牙，手上力道一使便狠狠朝自己的脖颈切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住手！』眼看好不容易相中的美。人就要成刀下亡魂，赵家公子疾呼道。
只听得「锵」一声响，陆璆儿感觉双手一震，手中的刀已脱飞而出，掉落在一丈之外。待睁开眼时，戚少俊黑色的背影已杵在眼前。
『少爷……』陆璆儿不解，为何始前冷眼旁观，现又出手阻止。
戚少俊盯着那几名赵家家丁，刚刚抽出的剑早已入鞘。
『你是什么人？！』一名家丁见突然冒出个不知底细的人挡着，冲着戚少俊喝道。
『我，是他的主人。』戚少俊盯着那家丁的脸，一字一顿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