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梵重城出来的日子,这个人一直小心翼翼地待在自己身边,都在尽量配合自己,没有给自己增添任何麻烦,而且,就算是因药被迫和自己有了那层微妙的关系,也没有因此任性枉为,反倒更是保持着不冷不热的主从关系。
从这一切看来,刚刚的确是自己一时间被这种禁忌的欢爱冲昏了头。可能是从踏进夜欢街时就有些昏头了才会一股脑儿地冲回客栈对他做了这种事。
戚少俊从来没有过要求,也没想过要求什么。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体需要的是什么,躺在身边的这个人给了自己,放任了自己对身体的任何贱踏。
而现在,戚少俊却被这种冲动抢走了他冷静的头脑,使得陆璆儿受到了粗暴的近乎侵占的身体掠夺。
这根本不是一个杀手应该有的。
所以,戚少俊已经不合格了,不仅仅是作为一个杀手,还是做为陆璆儿的‘主人’。
「不能再碰他了……」
晃晃忽忽醒来,陆璆儿只是动了动胳膊,就感觉到了全身拆骨般酸胀,他扭了一下,想舒展一下身体,却引来了戚少俊冷冷的声音:『你醒了?』
『呃!是,是的。戚少爷。』发现外面已是天光大白,而自己仍在床榻之上,陆璆儿有些慌张地爬了起来。
『躺着吧。』戚少俊转过身往门口走去,『今天我要去个地方,你自己随意安派。』
门打开了,戚少俊又停了停,没有回头,『我包裹里有银两,你要买什么自己拿便是。』然后关门离开了。
自始至终,陆璆儿都没看到戚少俊的脸。
陆璆儿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昨夜戚少俊身体的触感还在。虽然一直闭着眼,可他滚烫又炙热的肌肤像是融化在自己身上般强烈地磨娑着自己。他记得他疯狂失控地拥抱了他,数次地,粗暴地。他重重的呼吸像个软软的锤子一般敲打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陆璆儿突然脸一热。
不明白为何与戚少俊的交欢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脑中回放。
不行!不能这样了。
我不过是他从万春楼内赎来的而已。
陆璆儿扯了一下胸口,却发觉不知何时已穿上了自己的衣裳而且身上也处理得很清爽,是他么……?
陆璆儿看了一眼床榻前那面盆边随意搭着还滴着水的帕子,漂亮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果然,不是做过杂事的人……
第二十二章
『主子,您真的要去见贵人?』海赢知道自己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尽量压住了那份不爽。
『恩。』李繁花点了点头收起纸扇,『我出京也不少时日了,应该向他汇报一下事情的进展情况。』
『那您大可不必亲自去,海赢可以……』看着李繁花,希望他能首肯,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繁花用手势止住。
『不行。』李繁花没有看海赢,只是缓缓地看了看江边的景色。这一路自水路过来,不仅省却了不少不必要的行程,而且江边风光无限,引人胜往。『其它的事,我都可以交托与你,唯独此事不行。』
『主子……』海赢欲言又止。
李繁花笑了,在船头转过身来看了看海赢,『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用扇柄在海赢肩上拍了拍,走到船头撂着茶具的桌旁席地而坐,为自己斟满了一杯,然后又拿起一只倒扣的茶盏慢慢添满,『他毕竟是权高气傲之人,不会丢下他高贵的自尊来勉强我做任何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来!』李繁花淡淡地笑着拿起一杯茶示意海赢,『来陪我喝茶。』
『属下不敢。』海赢的确不敢。借他千个胆子,他也不敢。但却不表示他不想。他只看了一眼李繁花匀称手指捏拿着的茶盏,就迅速低下了头。
『既然是属下,就得听令。』李繁花笑了,『况且,现在不是在京里,大可不必太过于拘束。我叫你喝,你就喝。』
『是。』这回海赢没淤推辞,上前双手接过李繁花递来的茶盏,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李繁花在笑,温和而惬意,『我让你喝的是茶,又不是酒。』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那喝法,是喝酒的喝法,不是用来喝茶的。
『呃!』海赢脸一红,一脸尴尬。他虽善于应变,但此时却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呵呵。』看到海赢的表情,李繁药笑得更厉害了,但他的笑,却听不出任何嘲笑之意,他是开心的那种笑,笑得连海赢都不自觉地感觉也开心起来。『来,坐下。』
海赢已摆脱刚刚的无策依言坐在了李繁花对席,并替他和自己斟满了茶盏。
李繁花将纸扇撂在桌上,已右手撑头,半卧式伏在那矮桌上,目光落在远远的水天相接的地方。海赢不敢打扰他,静静地一直陪他坐着。
不久之后,李繁花似乎有些困意,懒懒地低喃了一句:『江风舟摇催我眠,人化菩提魂成烟。』便缓缓地合上眼睛,一幅即将睡去的样子。
『主子,外面风大,还是去仓里休息吧。』海赢见状,已起身跨在李繁花身后欲掺扶起他。
『不,这里很好。』李繁花虽眼睛未睁开,但声音却如常般温和有力。『况且,我要是万一真睡去了,不是还有你在么?』
『是的。主子。』海赢只得应声道。
『那,就让我靠靠吧。这里稍微硬了些。』李繁花向后靠了靠,已经在海赢身上找到了比桌面更舒服的地方,并惬意地挪了挪身体。
海赢没有说话。
李繁花靠在他怀里,江风迎面吹来,带着江上微薄的水气给他一种凉丝丝像冰网般的触感。海赢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不管是什么,是这船,这风,这发黄的江水,没有鸟的天空,甚至是那令人讨厌的京城里的琐事,都突然地变得美好起来。他甚至希望能就这样一直下去,一直迎着这风,驶着船。
可能是因为靠在海赢身上柔软舒适的缘故,怀里的李繁花此时显得更加庸懒、睡意重重。风却似乎变得更凉了些,让海赢都感觉有些凉意。他小心地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未露半点声息地替李繁花盖上,然后轻轻地再将他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李繁花的五官很端正,具体一点来说,应该说是英俊。虽然他有近半的银发和碧绿的眼睛让他在常人眼里看起来有些怪异,但在海赢眼中,他就是一个无可替代的主子。或者说,在他心里,不仅仅是个好主子。
海赢很小心的拢着李繁花,但他还是注意到了李繁花被江风吹得有些微红的双颊。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要着凉。海赢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已将李繁花就势抱起,送进了仓内他独自的卧仓内。
轻轻地将他放在床上,然后替李繁花脱下靴子之后,海赢又小心地、不惊醒他地盖上了被子。
看着他舒服又平静地躺好之后,这才轻轻地带上了门,守在门旁。
听到合门的声音,李繁花却已经睁开了明亮清彻的眼睛,碧绿的瞳孔慢慢得变得深沉起来。
今晚,就能到达京城了。
唉……贵人……
第二十三章
今安。
既为葛丘省省府,亦是。国。都。
繁华如花,景如画。
城中各色店铺,各类人群,应有尽有。
楼台、庙宇、高塔、宅府、牌坊、宗祠、祭坛、水榭参差林立、鳞次栉比,琉檐璃瓦红灯高挂,完全的一幅鼎盛之气。
在这四衢八街的建筑内,除了皇宫外,有一处令整个今安都为之折服的去处:天水阁。
天水阁仍一私人公享住处,由一位雅人‘天水居士’暂代打理,而真正的主人却无人知晓,故也成了迷一般的存在。
天水阁,故名思意,能隔水观景,其独特之处在于其内设有一汪‘天水池’,池内除了一荷叶亭外,另有一凌空的倒置假山,清澈的水自那假山上倾泄而下,宛如天池之液幸临人间;加之整个天水池外围不仅圈植了各类少见的奇花异草,完美地结合阁内各种精致建筑以及别具匠心的摆设,使得整个天水阁似人间奇景般难得。
如此独特之处,自然由特别的人来看管。
‘天水居士’就是这样一个人。
如果你不细心去感觉的话,他就像是和四周的景色一样让人感觉不出他有任何的气息。或者说,他已经完全融进了你的双眼所以容纳住的任何东西之内。你不会感觉得出他是一个活动的、对别人存在产生威胁的人。
他的动作轻柔,语句极少。
你能看到最多的是他静静地站在某处,像是守候什么似的融进树影、嵌入花丛、或者倚于水榭。
当然,能得到这种人的招待,也是一样需要特别的特殊身份。
而,李繁花就在享受这种待遇。
‘天水居士’在为他沏茶。
右手三指提着紫砂壶,左手中食指正轻托着壶底,缓缓地将第一道茶水倒在金蟾之上,然后揭开壶盖倒置,再将沸滚的水注入壶中,这才盖上壶盖扶住壶身水平地轻摇了摇。
随着茶盏的逐渐添满,一股淡而不失清爽的茶香迅速溢开来。
同时享受这份待遇的还有一人。
『如此说来,便可朝赵誉远投帖了。』赏着池中倾泻而下的水瀑,坐在竹藤椅上的人稍稍欠身便三指优雅地端起了‘天水居士’斟满的茶盏,一看便知是受过良好言行薰陶的人。
『恩。这样一来,在颜贵人眼里的障碍物便又少了一个。』李繁花在笑,他的身后是一脸正肃的海赢。不过,海赢却没有和平日里一般盯着李繁花身侧的任何事物,只是头略低着,目光聚在三人脚下。
『那可都是繁花的功劳。』荷叶亭内挂起的青色绢纱伴着那人的站起,轻轻地在身边飘浮了一下,然后又飘飘落下。『如若不是你的暗中支持,我如何都耐何不了那些小角色。』
『颜贵人过奖了。』李繁花在笑,淡淡地像极了池中的几叶飘萍。
被称为颜贵人的男人仿佛对李繁花的这种笑容很熟悉般,目光落在李繁花脸上良久,然后转过身扶在了亭栏的护栏之上。
护栏上雕着大朵的祥云。颜贵人用大姆指轻轻地磨娑着它,缓缓道:『繁花,你还是不肯和我在一起么?』
海赢震了震,终于略抬头看了看颜贵人的背影,然后将目光落在了仍在微笑品茶的李繁花脸上。
『颜贵人,我们不是在一起的吗?』李繁花放下茶盏,已拿起桌上的纸扇打开来,轻摇了摇。
海赢突然心里一紧,莫名的感觉抽着身上的神经,使得手指暗中扣紧了手心。
『你知道,我要的并不是这样。』颜贵人终于从荷叶亭的影中站出身来,用一双深黑的眼眸看着李繁花阳光般清爽的脸。『我想要的是你!你一直都知道的。』
『颜贵人对繁花的厚爱,繁花感激不尽。』李繁花的笑容在扩大,看不出他除了微笑以外有什么感情。『但繁花乃一介平民,高攀不起。』
『我不在乎你否平民抑或贵。族。』颜贵人的唇在高挺的鼻梁下张合,画出完美的弧线。
『繁花是男人。』李繁花看了一眼颜贵人略微收紧的剑眉,又摇了摇纸扇,不慌不忙道。
『我也不在乎你是男人。』颜贵人的话刺进站在一旁的海赢的心里,连海赢都被传染了般隐隐皱起眉来。虽然早就知道见到此人必是如此,但他还是像被一根大柱压住了般感觉怪不舒服的。
『呵呵。』看到颜贵人认真的样子,李繁花开心地笑了,并站起身来,走到颜贵人跟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就别再这样任性了。』俨然一个和蔼得如兄如父般的人。
『繁花……』颜贵人两只手扶住李繁花的双臂,意欲继续说下去,却被李繁花单手抱了抱,硬是将要吐的词句吞了下去。
『贵人,你是。贵。人。别忘记了。』李繁花在他耳边用轻柔的声音说道,『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而将你自己的步调打乱。』他放开颜贵人,碧绿的瞳孔内全是他的身影,『不论发生什么事,或者以后会如何,我繁花必定会站在你身侧,全心协助你。不管是救人、杀人还是让我诛神。』
繁花……你终究要拒绝我到几时?即使得到你这样的仿佛诺言般的话,我也从来未曾得到过你的心。颜贵人眼中闪过一丝没落。但他却在那抹神情之后,马上露出正容。『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繁花。』
他知道,如果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会破坏自己在李繁花心中那个干脆利落、风。流识大体的形象,他并不想这么做。
『自然。』李繁花并未给颜贵人肯定如‘是’‘好’般的回复,轻轻两字‘自然’便代替了所有的话和回答。
‘自然’即是‘规律’。即是‘规律’那便是无需刻意安排的结果。
颜贵人笑了。
李繁花笑了。
丝竹声起,不知何时‘天水居士’已在亭内布了琴座,十指轻拔,已曲在弦梢。
『弹一首,《江。山。美。人》。』颜贵人看了一眼‘天山居士’,眼光落在他置于茶色古琴上的细长均称手指,然后在竹藤椅上缓缓坐下。
海赢默默地看着李繁花也同时坐下,这才闭目站在他身后听起‘天水居士’拔丝之音。
第二十四章
李繁花有些奇怪。
戚少俊踏进李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冰冻过般,『我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很快。』李繁花看着戚少俊那张脸,暗叹居然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你想什么时候?』
『当然是越快越好。』戚少俊瞟了一眼李繁花,余光却落在了他身后的海赢那。海赢正用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他,似乎剖析,似乎警惕。
虽然两人见过多次,但也仅限于看过几次的交情。
海赢知道戚少俊是主子的生死好友。
戚少俊知道海赢是李繁花的贴身心腹。
仅此而已。
当然,戚少俊知道,海赢看自己的那种眼神里还加着另一种情愫,那就是:敌对。
海赢的右手指关节凸起,是握兵器的手。
戚少俊从见到海赢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用剑的高手。
而高手遇见高手,总归是要多打量几眼的。
海赢是个利索能干的人。至少,在见过的这么多次里面,戚少俊未曾在他身上挑到过任何小纰漏。特别是在理会李繁花的事情上更是如此。所以,对于此人在李繁花身边,戚少俊是不必担心的。
不过,一个高手遇上另一位高手,那就不同了。
每次海赢的眼睛落在戚少俊身上时,就会被他散发出来如同千年冰山般的气势所吸引,不管是作为一个杀手也好,一位高手也罢,这种气势无异于对其再加了一层无懈可击的软甲。
海赢他做不到。
在李繁花身边待得越久,他就越清晰地发现自己的弱点。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所应该有的东西。
所以海赢有些嫉妒。
可能所有的人都会无形地去敌视比自己强大的对手,特别是男人。
海赢是男人,当然也不例外。
戚少俊的眼,很冷。
只是冷冷地在海赢的脸上停了一下,便越过了他的身体,瞟向李府后院已经开满红石榴花的一株石榴树上。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快则三天,慢则五天。』李繁花点了点头,走到戚少俊身边缓缓地抽出他手中的剑,用含笑的目光扫了亮白的剑身一眼,缓缓道:『好剑!不过……』
戚少俊一直盯着李繁花。
盯着自己的剑。
使剑之人,视剑如命。戚少俊是一个用剑的杀手,自然也不例外。
例外的是李繁花。
他抽出戚少俊的剑,戚少俊没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和自己的剑,在耐心地等李繁花未完的话。
『再好的剑,也挡不住背后的暗箭。』李繁花将他的剑在空中乱划了几笔,似乎吃力般剑尖点在地上,发出‘咯’的一响,『我听贵人说,第一护卫桑又其已经暗中请命前去查探朝庭命官被刺一案的线索了。而且目标锁定在了‘黑鹰’身上。』李繁花这回没有笑,连剑尖都没淤挪动半分,『少俊,桑又其是一个危险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