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您……救救它吧……”客人苦苦哀求。
秦浅离伸出手拉起跌坐在地上的客人，清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淡漠：“时间晚了，客人应该回去了。”
“墟公子……！”听见秦浅离这么说，客人喊道，刚站起来又要跪下，无奈被秦浅离拉住了。
“你看……时间都这么晚了……人不休息……蛇也要休息的，不是吗？”秦浅离静静说道，“不然，就真的没救了。”
“……”客人的眼神无助而急切，他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秦浅离不等客人开口，说道：“客人早点回去吧，夜深了，路上一个人，不安全。”
秦浅离虽然微笑着，但是，那缓慢又有力的声音，有着不容人拒绝的力量。
“那我先回去了……”最终客人颓然说道，他的眼神里，最后的那一点亮光熄灭了，死灰死灰的。
他紧紧抱着白蛇，一人一蛇，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老板……！”等再也看不见客人的身影，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救那条白蛇啊？！”
“哎呀，鬼鬼这是生气了？”秦浅离笑眯眯说道。
“当然！”看到有人这样无助的哀求，有点良心的人都会心软吧。
“鬼鬼担心的话，为什么不跟上去看看？”
“我当然是要去的！”我瞪了一眼笑得让人牙痒痒的秦浅离，飘身出了墟。
第十五章：灵蛇（四）
夜色浓重，只能依稀看到前方的一抹瘦小的身影。
我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的跟着。
他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压着千斤的重量，缓慢而无力，偶尔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跌跌撞撞地稳住身影，叫人看得心里都捏着一把汗，担心下一刻他就倒下了。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周围慢慢安静下来。
路越走越远，连路灯也开始稀少起来。
我心中充满疑问，他这到底要去哪里？
我感觉已经跟着他走了几个小时。他渐渐走出了市区，朝着郊外山区走去。
“咦？”难道他家住在山上吗？
渐渐的，连路灯也没有了。夜色暗淡，似乎连星星都隐藏了起来，周围草木看起来都是黑漆漆的一团，感觉有些恐怖。
而前方那个人还在缓慢得走着，寂静，无声。
费力地盯着那人，周围除了草木间偶尔发出的不知名的声音，竟是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不知怎么的，我感觉背脊有些发凉，越是跟着那人走进山林深处，这种恐惧感就越是能清晰的感受到。
就在我分神之间，那人身形一闪，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糟糕！”我惊呼一声，急速向前飘去。
夜色之下的山林，羊肠小道蜿蜒其中，路的尽头隐没在黑暗之中，然而路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人呢？”我大惊之下来回张望，却没有发现半点踪迹。
此刻，一阵冷风吹过，树叶簌簌抖动起来，在夜色之中，仿佛是乱舞的鬼魅。
恐惧遍布全身，我只觉得血液冷得都快凝固起来了，心突突得跳个不停。
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敢去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角落，生怕那里会冒出个什么东西来。
我慌了手脚。
“鬼鬼……”突然有声音响起，在这漆黑寂静的山林间尤为清晰。
“哇！”我吓得大叫起来，反射性跳开几步，“谁？！”
“哎……身为一个鬼魂……你这么胆小，真是太丢人了……”那个声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这个声音……这种熟悉的语气……
“呃……老板……？”我试探性的问道。
“当然是我。”
这才发现声音是从手腕上的那个桃红色的铃铛里发出来的，我稍稍安定了心神。
“老板……你知不知道突然出声会吓死人的啊。”我没好气的说道。
“吓死人？”秦浅离的声音挑高几分，“你是鬼，不会被吓死了吧。”
我翻一个白眼，不和秦浅离讨论这种问题，“老板找我干什么？”
“你现在在哪里？”秦浅离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垮下脸来，“好像是在山里面。”
“你找找那附近有没有什么房子。”
“房子？”我边走边眯着眼睛四处观察，“……什么样的房子啊？”
“……”
“……呃……老板？”
“……”铃铛那头没有声响。
“老板？……老板？……秦浅离？”依旧没有回应。
我无语。不会吧，就讲了这么两句就没了？
没办法。我一咬牙，压抑住心中不断泛上来的恐惧感，在山间小道上慢慢走着，眼睛不断的扫视着周围，生怕一个不小心漏过了隐藏在夜色之中的房子。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睛慢慢习惯了这黑暗的环境，渐渐能看清周围的状况了。
这山似乎离市区不远，偶尔透过树隙，能看到远方的一片灯火。只是那头灯光璀璨，这头就更加显得黑暗无声。小道似乎是用石板铺成的，隔一段路还能在浓黑的树影下发现石凳。
方才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既然找不到那人，我索性放慢速度慢慢行走。
深夜在这无人的山间行走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体会了。可惜，不能和顾城一起来，不然，说不定还能这样那样……
咳咳……我拉回自己的思路。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啊……不过……话说回来……或许和顾城进行一次夜间幽会什么的也不错啊。
“咦？那是……”我发现了什么。
一截残缺的断壁掩在树影之中，而那棱角分明的暗影，看起来分明就是建筑物的轮廓。
难道是秦浅离所说的房子？我心中一喜，朝着那个暗影走过去。
这似乎是一栋年代久远的房子，全部都是由砖头砌成，外墙没有经过任何粉刷。房子的屋顶已经崩塌了一半，碎石残砖散落在房子四周，而大门早已经不见，只余下黑洞洞的大口朝着人们无声的开着。
我在这栋几乎快要塌崩的房子面前停住脚。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
那个客人不可能在这里吧……我这样想着，转身想要离开，突然就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响。我顿了脚步，转身凝神静听。
“嘶嘶……”从那漆黑一片的破屋里，传出了声响，像是蛇吞吐信子的声音。
不会吧……难道这栋破损不堪的屋里真的有人？可是，这怎么看也不想是人类会居住的地方啊。
“嘶嘶……”那声音又传了出来。
可是除了这细微的嘶嘶声，却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神经重新紧绷起来。
瞪着那黑漆漆的门洞看了半晌，我咬咬牙，走了进去。
黑暗中有莹莹两点绿光，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突然，我感觉脚边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攀上了我的脚背。
一瞬间，背后寒毛直竖，我全身僵硬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嘶嘶……”声音从脚畔传来。
是蛇！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心狂跳不止。
“嘶嘶……求……求你……救救他……嘶嘶……”
诶？我睁开眼睛。
低头向下看去，脚边盘踞着一条白蛇，缓慢而费力地游动着，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样子。它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费力地昂起头颅，看着我。
猩红的信子吞吐着，“求求你……救救他……”
我瞪大眼睛，问道：“是你在说话吗，白蛇先生？”
白蛇轻轻点点头。
“额……你刚刚和我说什么？”
“救救他……”
“他？你是指刚刚的客人？”我问道。
“恩……”白蛇又点点头。
我四处看了一下，这破旧不堪的屋里除了这奄奄一息的白蛇，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我问道：“这里除了白蛇先生你之外没有其他人了啊？”
“他不在这里？”白蛇说道。
“那他在哪里？”我问道。
“带我去见墟公子。”
“老板？”我惊讶。
“没错……求求你了……没时间了……”白蛇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而焦急，它的身体微微扭动着，想要攀到我的腿上。
“好，我知道了。”我点点头，弯腰把白蛇抱在怀里。
“求你，快一点……”
“恩。”我点头。走出大门，朝着墟赶去。
第十六章：灵蛇（五）
我朝着墟飞快地奔过去。白蛇安静温顺得缠在我的肩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安静了，我几乎怀疑它是不是还活着。
“白蛇先生？”我一边奔走，一边忍不住叫道。
“……”没有声响。
心里咯噔一下，“白蛇先生？”我提高嗓音又叫了一遍。
“嘶嘶……”白蛇似乎有了一点反应。
“你还好吧？”我有些担心地问道，偏过头去看它。
“嘶……还……好……”它断断续续地回答，只是简单得说这么几个字，都能感觉到它耗费了许多力气。
“白蛇先生，你的身体？！”我惊叫道。近距离的观察，这才发现白蛇的身体竟然隐隐有些透明起来，隐约能看到节节蛇骨。
白蛇微微摇头，说道：“我……嘶……没事……拜托你……快一点……”
“好！”看着白蛇越发透明的身体，我加快速度往墟赶去。
……
“秦浅离！”我撞开墟的大门，大声叫道。然后，愣在那里——
墟没有开灯，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秦浅离站立的地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背对着我站着，那光芒给他墨黑的长发抹上一层柔和的边缘。
听见我的声音，秦浅离转过身来。他陶瓷般的脸上浮现着一层淡淡的笑意，翡翠般的眼眸里盛满了潋滟的幽光。他穿着一件月牙色的轻袍，风吹过，宽大的衣袖飘动起来。
衣抉飘飘。一瞬间，我脑袋里蹦出了这么一个词语。
秦浅离的手里握着的什么东西，柔和的光芒正是从那东西上散发出来的。
我想靠上前仔细看看清楚。
“不！”突然，安静的缠在我肩头的白蛇大叫一声，扭动着身体跌下去。
“啊，小心！”我想要接住它。
“不！”白蛇挣扎着想要朝秦浅离游过去。然而，扭动了两下，却动不了。
“不要……”它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凄凉哀伤。
“白蛇先生……”我被吓到了。
“不要……”它的尾巴拍打着地面，发出一连串的闷响。
“白蛇先生……你怎么了？”我想上前，却又不敢。
“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吗？”白蛇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悔恨。
秦浅离上前，把手里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东西放在白蛇面前。
“这是……！”那是一尊白玉雕像，雕刻精美，栩栩如生。那眉眼，无一不生动。让我惊讶的是那尊白玉雕像的容貌，竟然是和客人的容貌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可置信地问道。
“玉白……”白蛇用头蹭着白玉雕像，喃喃说道：“你怎么这么傻啊……”
它游动着身体把白玉雕像蜷围起来，头一下一下蹭着。
“老板……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秦浅离没有回答我。他蹲下身，对着白蛇说道：“客人有东西拜托在下交给你。”
白蛇微微抬起头看着秦浅离。
只见秦浅离掏出一株灵芝草，递过去，说道：“此灵芝，乃是用客人精气灌溉长成。不仅可以延年益寿，更加可以增加内力修为，真可谓不可多得的佳品。”
“这种东西……我才不要……”白蛇声音悲凉。
秦浅离说道：“在下只是负责把客人嘱托的东西交给蛇君，至于蛇君要不要，就不是在下可以管的了。如果蛇君不想要，尽管可以把这灵芝丢了，没有任何人会阻止你的。”
白蛇沉默了。
秦浅离又说道：“但是，不管蛇君要不要这灵芝，客人所付出的精气修为，也是不可能要回了。”
白蛇把白玉雕像裹得更紧了些。
它一眨不眨盯着白玉雕像看了半晌，然后，张开嘴巴，把整株灵芝吞了下去。随着灵芝的吞咽，白蛇消瘦的身体鼓出一块，勾勒出灵芝的形状，衬着它细瘦的尾巴和头颅，显得怪异而突兀。而白蛇的眼神，呆呆的，没有一丝光彩，似乎只是在机械地吞咽着。
随着鼓出的蛇身慢慢恢复原状，白蛇慢慢发生了变化——原本蟠曲在地上的蛇身慢慢挺起来，头颅高高昂起，猩红的蛇信子快速地吞吐着。
我的眼前好像有点花，明明白蛇近在眼前，却感觉到它整个影像都开始扭曲起来。像是被人投入石子的晃动的湖面，怎么样都没有办法看清楚白蛇的样子，只能隐约看到来回不断晃动的白影，而耳边的嘶嘶声却是清晰可闻。
等到晃动的景象慢慢平静下来——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站在面前，他面色白到几乎透明，连头发都是雪白雪白的。
他的面色看起来有些冷郁，手里拿着那尊白玉雕像。
我愣了三秒，试探性地叫道：“额……白蛇先生？”
他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我的名字叫白寒。”
白寒看着手里温润的白玉雕像，声音温柔又悲伤：“他的名字叫玉白。”顿了顿，他慢慢说道，“……他是我最爱的人。”
他温柔地看着手中的雕像，眼眸里除了那尊静默的雕像再也映不出其他景象。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玉白……”白寒手指温柔地摩挲着雕像，闭着眼睛喃喃叫道。
“你太残忍太自私，明知道留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你却依旧留下我一个人……虽然你用七叶莲来对付我，可是我根本没有怪过你，后来更加没有想要你救我啊……你真是傻瓜啊……如今你留下我一个人，你要我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