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阳悲伤地看着柳亦。
“不知道柳公子还记不记得被封印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秦浅离忽然开口，碧色的眼眸闪着淡淡的光芒，“被封印的时候，柳公子反抗了吗？”
“……”柳亦呆呆地看着秦浅离，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柳公子既然精通术法，那么一定知道，如果是强行封印，尤其是瞬间的强行封印，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是瞬间的强行封印，而封印者地能力又有所缺陷，那么需要封印者需要付出代价补全其能力缺陷……”
“顾秋阳付出的代价便是……”秦浅离慢慢说道，“折寿……并且是他所剩下的所有寿命。”
第十一章：丹青（六）
“你说什么？！”柳亦震惊，大声问道。
秦浅离只是露出一种莫测的笑意来，没有讲话。
柳亦刷的转头看向顾秋阳，那眼神，似乎在问顾秋阳，是不是真的。
顾秋阳只是避开了柳亦的对视的眼神，垂下眼帘，沉默着。
柳亦死死瞪着顾秋阳，半响，颓然伏在地上。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这算什么？当年那些事情到底算是什么？”
店里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萧索。
他低低笑起来，笑声听起来像是自嘲：“我一直想尽方法要从画卷中逃脱出来，却原来是我自己主动要求被关进画卷中；我恨了你顾秋阳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告诉我其实我是爱你的……这算什么……这一切都是笑话吗？”
“小亦……”顾秋阳走过去，蹲下身，把柳亦抱在怀里，他身上的白芒越发的柔和。
他的声音和缓，带着怜惜和心疼：“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你永世不得超生，害你被困画卷，被邪物扰乱心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怪你……？”柳亦神色迷茫，轻轻问道。
顾秋阳轻轻拍着柳亦的背，说道：“恩……怪我吧……”
他怀抱这柳亦，慢慢说道：“当年……就在你要被封印入画卷的最后一刻，你突然就对着我灿然一笑，周围狂风大作，而你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进我耳朵里，你说：‘顾秋阳，我爱你。’那瞬间，我的情绪复杂到我自己都没有办法理清，但是一个念头蹦了出来。我用了剩下所有的寿命作为代价，将你封印入画。我想，既然我害你了，那么，我也不能苟活……”
“我的魂魄一直寄宿在印泥盒中，就是一直期盼着再见你一面……”
“再见我一面……？”柳亦迷惑问道。
顾秋阳没有讲话，只是慢慢低下头，吻住了柳亦。
柳亦的眼睛慢慢放大，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我不禁惊讶得张大嘴巴。再看秦浅离和那老人，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一吻完毕，顾秋阳重新把柳亦抱在了怀里。
“你……这是在做什么……？”柳亦依旧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反应。
“我爱你，小亦。”顾秋阳声音低沉，一字一字讲的清晰，在场每个人都听到了。
“你……”柳亦想要说什么，眼泪忽的顺着眼角滑落。
柳亦睁大眼睛，任由眼泪往下落，没有言语。
这一刻，谁也没有讲话。唯有顾秋阳和柳亦静静相拥着。
很久之后，柳亦才慢慢开口：“顾秋阳，这次，你会陪我了吧？”
“恩。”顾秋阳点点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柳亦笑了。他回手抱紧顾秋阳。
“啊，那是……”我忍不住说道。
刚刚一直没有注意，柳亦手上的黑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淡去，他的身上，渐渐地也出现了一层朦胧的白色光芒。
那光芒，渐渐地和顾秋阳身上的光芒融在了一起。
光芒愈发朦胧起来，快看不清柳亦和顾秋阳的身影了。
我眯着眼，勉强看见顾秋阳和柳亦微笑着拥抱在一起。
白芒越来越强，遮盖了两人的身影。待白芒消失，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就这么消失了……？”我怅然。
“心愿已了，两人自然往生去了。”秦浅离说道。
我心情有些沉重，不知该说些什么。
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我回头，发现老人看着我，面容慈祥。
“你就是夏意？”老人问道，眼睛来回在我身上扫视。
“恩。”我点点头，不知怎么的，心中有些忐忑。
老人仔细打量着我，半天，摸着下巴说道：“嗯，不错，算是合格了。来，叫爷爷。”
“诶？”我莫名其妙。
“顾城叫我爷爷，难道你不跟着叫？”
我猛地一跳，顾城！
“哪有人来偷自家东西的，你要，和我讲一声就好了。你跟了顾城，也就是我顾家人了，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嘛。”
“……”我呆在那里，脑子有种转不过来的感觉。只能呆呆地听老人讲下去。
“不过，肯定是这只狐狸没有告诉你。好吧，这次爷爷原谅你，下不为例哦。”
“当时，你看到我了？”我想起那个让我心惊的目光。
“当时自然。”
“你、你怎么……？”
“顾老爷子有阴阳眼。”秦浅离在一旁插嘴道。
阴阳眼，就是电视小说里能看见鬼怪的眼睛？原来真的存在啊。
等等！那不是……老人看着我正大光明的把印泥偷走了？！
一片黑云罩头，我要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真是太丢脸了……
“好啦好啦。”顾爷爷拍拍我的肩膀，面容一派慈祥。
我想到他是顾城的爷爷，突然不大自在。
“星期天顾城要回家，你也来吧，”
“我……”我想开口拒绝，却又舍不得。
当机会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去珍惜。说不定顾城遗传了顾老爷子的阴阳眼能看见我。
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的心没有由来的跳了一下，说不清自己是期待还是害怕。
“来吧哦，见见顾城，你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他了吧，顺便也陪陪我这个老头子。来吧来吧。”
“顾城他……能看见我吗？”犹豫了半天，我开口问道。
“顾城看不见你。”顾老爷子回答倒是爽快，“你是担心他看不见，那到不必担心。这狐狸这里好东西多的是，你叫他顺便弄点什么让你在那天显形就行了。”
我没有答话。
我想起在我自己的葬礼的顾城。那样轻轻深深的一眼，像是望过了多少岁月，多少年华，仿佛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都被他那一眼望过去了。
我猛然间想起顾城那瞬间悲恸欲绝的神色，心猛地揪在一起。我怎么就给忘了，忘记其实顾城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其实他也爱着我。
我总是恼他没有多大表情。有时候和他一起，想着如果哪天我死了，那么是不是他会有些不一样的表情，是不是也会嚎啕大哭。
没想到我假设成真，只是顾城既没哭也没闹，只是那么安静而沉默的看我支离破碎的遗体一眼，转身走得毅然决然。
失望吗？当然失望。
至少我肯定，如果是顾城出了什么事情，我肯定悲伤痛苦不能自已，嚎啕大哭肯定难免。
我安慰自己，没关系的不要介意，你本来就知道顾城是那样的人，他要是有什么过激反应，说不定倒是被吓到的反而是自己。
可是，心里的某个地方依然小声抱怨着不满着。
我再没有去看过顾城，一方面是因为害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赌气……
“来吧来吧，就这么说定了。”顾老爷子走到门口，扬扬手里的印泥盒，转手走的潇洒。
“呀，那个老家伙！”秦浅离皱着眉头懊恼，“稍微不注意就让他把印泥拿走了，真是老狐狸！”
沉默半晌以后，我抬起头看着秦浅离，
“鬼鬼，别用这种会让人产生误解的眼神看我啊。”
我深吸一口气，平稳地开口：“我要去看顾城。”
“去看你情人不用特意和我说，我可没有限制你。”秦浅离摆摆手。
“不要装听不懂，我要能让顾城看见我的东西。”我声音坚定，看着秦浅离认真而缓慢的说道。
碧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来，秦浅离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怎么碰到你情人的事情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他啊。”
秦浅离的话语半带着讽刺半带着挪揄。
我不想和他争辩。
此刻的我下定决心要见顾城一面，也要让顾城见我一面。我不甘心，不甘心和顾城从此陌路。
我原以为，我在顾城的生命中只能扮演一个他老来追忆的角色。可是上天怜惜我，放了这次机会在我面前。
什么人鬼殊途，我才不会管这些。既然有让我再一次有机会和顾城的轨道有所交集，我定会牢牢抓住不会放手。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心跳得很快。胸腔中一股热流，我知道此刻自己很激动。
秦浅离绮丽的看我一眼，声音如泉水叮咚悦耳，“东西我有倒是有，不过……”他顿顿，笑得很愉快：“看你买的起还是买不起了。”
我叉腰瞪目，大声说道：“喂喂，我是你的勤劳又可爱的店员，你居然好意思向我收钱！？”
“商场无父子。”秦浅离闲闲抛下一句话。
“……”我气势委顿下去，放低声音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无辜很委屈：“秦浅离～墟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可怜鬼吧，我哪里有钱啊。”
“不多不多，也就是一万。”
“一万！”我跳起来。
“你情人家有的是钱，你怕什么。来来，别说我没有照顾你哦，你写张借条给我，我自然会向你情人讨。”秦浅离笑眼眯眯，很是亲切。
“八千！”我骨子里在跳蚤市场培养出来的杀价本能跳出来。
“一万五！”秦浅离倒是不含糊。
“七千五！”
“两万！”哪有人价钱越喊越高的！
“……还是一万吧……”我很没有用的妥协了，弯腰写下借条递给秦浅离。
“喏。”秦浅离递给我一个珠子，透明的小珠子，让我想到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
“就这珠子要了我一万？！”我有些不可置信，还真是天价玻璃珠啊。
秦浅离哼哼两声，难得花费口舌解释：“可别小瞧它哦，要知道能让鬼魂显形的方法很多，但是多半是捉鬼的时候显形，那时显形也就被捉住魂飞魄散了吧。所以，要求显形的鬼魂几乎是没有的。这珠子也就是某个无聊的家伙突发奇想做出来的，总共也就五颗，我要你一万，可真的算是友情价中的特价了呢。”
“这样说那真是特别优惠了哦。”我接过那颗小珠子，“这个东西怎么用啊？”
“吃下去。”
“……”
我暗自握紧珠子在手心里。希望这东西的味道别太糟糕。
感觉手心里微凉的存在，我的心绪慢慢飘远，仿佛是看见了顾城，看见他细长的眉眼。
——顾城，我终于可以见你了。
【灵蛇】
第十二章：灵蛇（一）
天空灰蒙蒙的，远目望去，周围整齐的竖立的座座墓碑，无声静默着。青松苍翠，蒙蒙的细雨打在上面，越发显得青翠欲滴。
顾城笔直地站在一块墓碑之前，目光久久地盯着墓碑上那小小的一寸照片。照片上，是个相貌平凡的男人，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咧嘴笑得很愉快，那温暖而又愉悦的笑意似乎可以透过照片感染到其他人。但是，此刻，那笑容定格在墓碑上小小的照片里，让人忍不住惋惜起来。
雨不大，但是已经淅淅沥沥下了一天。顾城没有打伞，身上已经被细雨打湿，发丝上蒙了了一层细密的雨珠。
四下里没有什么人，除了那一座座安静伫立着地墓碑。
天灰，雨蒙蒙，顾城一个人站在那里，笔直地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无助。
我蹲在一边，忍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身，走到顾城旁边，无奈说道：“顾城，时间晚了，可以回家了。”
顾城没有动，也没有讲话，目光仍旧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我又提高声音说道：“顾城，该回家了。”
顾城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然而，还是笔直地站着。
我有些恼火了，站到顾城面前，横眉竖目，说道：“顾城！”
顾城轻轻蹙起眉头。
“我人就在这里，你一直盯着照片看干什么？要看直接看我不就好了？”我不满说道。
没错，顾城正站在我的墓碑面前，深情款款地凝望着我墓碑上的照片。
而我跟在他旁边几个小时，他居然没有看我一眼！太可气了！
顾城说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顾城坚持说道：“总之就是不一样的。”
“到底哪里不一样啦？再说，你一定要坚持来扫墓就已经很奇怪了，还要拉着我一起来就更加奇怪了……难道是要我自己祭拜自己？”我指着自己的遗照问道。
顾城说道：“小意，你已经死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死了。”
“所以要来祭拜。”顾城的声音没有变化。
“这么说好像是有点道理……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拉我来啊？”
顾城垂下眼帘，轻轻说道：“我害怕。”
“害怕？”
“我害怕到你的墓前来……来到这里，我就会想起那天葬礼上的你……我害怕我真的已经失去你了……所以、所以才想让你陪在我身边。”
顾城浑身被雨打湿，看起来既可怜又无助，让人不由心疼起来。
刚刚窜起的恼意一下子消失了。我上前，握住顾城微凉的手，轻轻说道：“我在这里……顾城。”
顾城没有讲话，只是默默翻转手掌，回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有种酸涩的情绪胀痛在胸腔。我的顾城，我亲爱的恋人。
我握紧顾城的手，柔声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顾城点点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因为沾了雨汽的关系，看起来愈发的无助。
我叹口气，抱住顾城，轻轻说道：“怎么办……我突然好想要你。”
“想做那就做吧。”顾城语气毫无变化，甚至一丝起伏也没有。
我忍不住笑起来，说道：“我可不想在自己的墓前做这种事情，感觉很奇怪。况且，让这里的其他亡魂羡慕嫉妒恨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