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立功是立了,官也升了,可是怎么会遭那么一通罪?
张夏还训了一同随王闯卫入围场的侍卫,怎么关键时候就乱成一锅粥,偌大个围场,数十名禁军侍卫,却只留下王都尉和齐孝荣在那里,以二敌三,说出去都笑掉人大牙,还亏得都是禁军。
但是王闯卫依稀记得当时的情形只劝张夏道:“也怪不得他们,几位尚书和杨丞相先乱了阵脚,马蹄不长眼,他们在马蹄下一同乱了方寸罢了。”
张夏看着他,只怒其不争地翻白眼道:“别被我批中,你之所以留下,也想保护齐孝荣吧?”
王闯卫苦笑,道:“他一个制服三个,我却一个刺客都抵挡不住,也不知是我保护他,还是他保护我。”
张夏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转移话题道:“反正你现在升了理事,就当因祸得福吧。”
王闯卫勉强着点头,他心里更担心的是二狗子此刻,他伤势如何?他此刻,是否躺在皇帝怀中,真真痛恨自己力所不能及,却要让自己心爱的人,躺在别人怀中疗伤。
张夏见他愤愤然的模样,也不便再多说任何,只好替他去军医帐子里取药去。
二狗子回营后,夏清荣坚持要他待在自己营中,让御医过来给他查看伤势,二狗子不过是擦破些皮肉,着实无大碍,御医知道,若是只开点金创药,皇上定会觉得自己敷衍了事,唯有一方面替二狗子包扎,一方面开几剂药方,说是调理身子,夸大些病情,就说要静养数日,其他并无大碍。
待到陈仁贤带着寺人,按夏清荣的吩咐随御医去医营取药,所有人退下后,二狗子也觉夏清荣有些小题大作,准备起身跪下行礼告退:“奴才已打扰皇上休息,实属罪该万死,奴才这就退下。”
夏清荣将他扶起,让他坐回床上,见他眼中流转毫无感激神情,只有一贯的敬而远之神情,心中无名火又烧了起来,握在他手臂上的手随之又加大了一把力,二狗子不禁蹙眉,伤口似乎被捏破,有些刺痛,却不敢表露反抗之意。
夏清荣才发现过来,立即松开,手掌在他脸颊,将他脸抬起来道:“看着朕。”
二狗子缓缓抬眼,对上夏清荣复杂的双眸,似是愤怒,似是不甘又似乎在哀求,二狗子不知如何应对,唯有沉默。
“齐孝荣。”
“奴才在。”
“朕于你,就这么可怕?”夏清荣挑眉,又紧跟着问,“你若这么怕朕,方才又为何救朕?”
二狗子心中轻笑,面上却是一脸忠诚回上:“奴才,誓死效忠皇上。”他没有撒谎,他如今的一切,都倚靠夏清荣而得来,他不效忠夏清荣,也许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朕从今日起,全心全意待你,你肯不肯,付出真心?”当他看见二狗子从眼底不经意流出的炙热关切,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感觉是不需要装的,而从来都没给过自己,他觉得自己近乎失去理智,他一直装作不在乎,装作不想要,一步步推开他,到头来原来还是在乎,如今再软弱,似乎博不了任何人同情,心头的不甘也无人来抚平。
二狗子猜不透夏清荣:“奴才的身心,一直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如何,便如何。”
夏清荣敛目,抽气,几乎克制着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他知道不能怪二狗子,如果他肯,肯早些放下架子,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将二狗子搂进怀中,道:“别顾虑太多,你只要答朕,若朕真的愿意待你一心一意,你愿不愿意,付出真心?”
二狗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皇上有当朝百官,天下黎民,皇上是天下的皇上,不是奴才的皇上,皇上待奴才一心一意,奴才着实受宠若惊,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奴才又怎能独占皇上。”
夏清荣知道,知道自己有太多羁绊,但是他为何能拥有天下,却得不到他最想要的东西?他用尽这前半身,似乎得到了许多,百官朝拜,天下苍生,所有权力,操控生死,权力的顶峰,似乎掌控住一切,但是他却掌控不了眼前这个人的心,他不爱自己,他对自己,除了互相利用,除了权力交易,除了倚仗自己,从来都没有过感情,哪怕是一刻。
夏清荣恨不得揉他入骨,陈仁贤端着药来到帐前,思忖了下,还是在外头通报了一声:“皇上,齐公公的药已经煎好。”
夏清荣松开二狗子,只对外头用一贯居高临下的冷漠道:“进来吧。”
陈仁贤端着药进来,不去看夏清荣,识相的将药放在床边凳上,便佝着身子退下。
夏清荣拦住二狗子拿药的手,亲自端起药,吹温了汤药,舀起一勺,凑到二狗子嘴边,动作小心翼翼,柔情非凡,但是自古帝王多无情,莫说二狗子对夏清荣就从未付出过真心,就算有,他也不会因为夏清荣片刻温柔,而轻易动容,他对自己不上心的人,从来都可以铁石心肠。
二狗子一副受宠若惊的小鹿模样,扑闪着感激涕零地双眼,接受着夏清荣的柔情。
夏清荣未喂完药,就将药碗扔得粉碎,他知道二狗子是装的,他一直都知道,可是今日他就是无法忍受,他的真情实意,是都给了那个武夫么?自己到底哪里不如那个武夫!?他堂堂一国之君,却输给了一个武夫,荒天下之大谬!
二狗子’扑通‘跪地,他不知夏清荣何来怒气,但他知道,他必须认错。
“奴才竟让皇上亲自喂药,奴才不知天高地厚,奴才……”
“够了!”夏清荣突然喝住他,声音因愤怒而打颤。
二狗子被这一喝噤了声。
夏清荣将他拉起,揉进怀中,问他:“你还记得,你在柴房那次,朕特来救你么?”
二狗子点头,却不作声,不知夏清荣问这问题的目的。
“你应该明白,朕待你,不同于别人。”
二狗子滞了会,点头,在他怀中的头,有意无意地蹭着他胸膛。
“孝荣。”夏清荣抚着他脸颊,松开怀抱,吻住他的唇,深深地吮了口,放开他,深情款款道,“你一直聪颖,你知道朕从不低三下四,你更知道,朕到底要的是什么,对么?”
二狗子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如何回应这难辨真假的深情,迷茫起来。
也许是夏清荣待自己无情太久,他已经忘记了那年柴房夏清荣异常的表现,更忘记他待自己有异于常人的一切,而今夏清荣要索求,索回他吝啬付出的’特别‘,自己除了心,什么都给了他,但是要他付出真心,那是万万不能,他只有那一颗心,是永远不会给王闯卫以外的任何人。
夏清荣这一夜,一直搂着二狗子,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从自己怀中溜走了。
第四十章
经过刺客一事,夏清荣的狩猎可以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到十日,匆匆回宫,至于禁军营除了王闯卫被破格提升,其余去围场的人,不论官级皆因护驾失当,被罚半年俸银,此乃兵部出的文书,由不得他们任何异议,更由不得他们议论王闯卫背靠齐孝荣,因为王闯卫的提升,是皇帝金口御言,王闯卫与齐孝荣暧昧传言到了皇帝这里可成了毒言,但是皇帝竟然亲自下旨破格提升,所有人只能自认倒霉,况且护驾失当如此大的罪名,若不是牵连甚广,估计降级都可能,现在罚俸半年,偷笑都来不及。
但是王闯卫却一点也不高兴,理事不过是个闲职,虽说是提升一品,相差甚远,怎的都算是入了兵部做个文官,而且因理事调配京中军户人手,常常也会受到一些军户的’礼尚往来‘,不过这种交际应酬的职位,似乎真的不适合自己,加上现在作息较之都尉多出许多空闲时间,也不用日日报道,王闯卫时常都会回禁军营找找张夏,撞得上的就是他守了一天岗没聊几句就倒头睡着了,撞不上必然是守城或者去找李湘云,王闯卫也时常会去悠然小筑找二狗子,不过也是扑空,二狗子从围场回来后,就天天被夏清荣拽在身边,犹如被人禁步,很少能够出宫,当然,在兵部,王闯卫已经听够传闻了,不时有些寺人太监过来与朝臣唠嗑,无非都是那几句,’皇上已经近半个月没宣各宫娘娘伺候了,夜夜让齐公公留夜伺候不止,就算不要齐公公侍寝,都必定要齐公公留在寝宫外,如果一早醒来见不着齐公公,就要大发雷霆,于妃娘娘称病三天,皇上连过问都没有,皇后缩减后宫开支的上书呈交了十天,皇上连正眼都没过一眼,后宫都传闻,齐公公趁着狩猎,让他狐子狐孙迷了皇上心智,真正是要祸国殃民了!‘话虽如此,但却从未见夏清荣霸上早朝,甚至一半公文来往,他都处理妥当,几位尚书乃至杨启宗,都无从入手直谏,加上杨启宗因刺客一事,总觉夏清荣对自己即时的反应有些芥蒂,更是除了安守本分,别无他选,就连女儿的抱怨,也只好咽下肚子,绝不干涉任何后宫之事,因为此刻,真的并非恰当时机。
二狗子也不知夏清荣到底怎么了,连日受宠守夜,就算铁打的,都会经不住,加上二狗子伤势都不算痊愈,就被夏清荣栓在身边,不许他离开分毫,不免还是有些憔悴。
是夜,夏清荣又让他留在自己身边,今夜没有传膳,只让御膳房小厨替他准备几道小菜,拉着二狗子坐在自己身边,一路替他夹菜,犹如普通百姓家的晚饭,夏清荣毫无帝王架子,和善如春风柔和,但是二狗子却依旧心底胆颤,干硬地扒饭,喝汤,不敢越礼半分。
夏清荣突然挑眉道:“他叫王闯卫吧?”
二狗子突然被哽到,轻咳几声,忽而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夏清荣的不寻常,但是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他不能自己失了方寸,也许夏清荣只是问围场那个护驾的人,暗暗抽气,调稳气息,小心翼翼试探:“奴才……不明皇上的意思?”
夏清荣放下手中筷子,转身直视二狗子有些闪避不及的双眸,模棱两可一句:“那个人,是叫王闯卫吧?”
“皇上是指?……何人?”二狗子怎的都不会认,不会供出王闯卫,因为这个人,是他唯一想护他周全的人。
“围场救驾的那个人。”夏清荣毫无情绪,敛目,眉梢微翘,瞄看二狗子的反应。
二狗子素来情绪掌控得当,平稳回上:“怕要查阅下兵部名册。”
“不用了,李将军来了密奏,说是让朕赐婚乐云郡主,郡马’点、名‘军部理事——王、闯、卫。”夏清荣故意加强停顿语气,挑眉看二狗子,又道,“你怎么看这位’准‘郡马?”
二狗子神情一滞,心里翻滚无数,敛目,他终还是等来这个结局,他知道,这似乎是必然的结果,起身跪地,只道:“想必李将军看中的人,必然差不了,奴才也听闻王理事为人忠直敦厚,而今身居兵部理事,与郡主定是天作之合。”
夏清荣嗤鼻,身子微颤,不知是气还是恼,他不曾想到,眼前这个人,已经将那个武夫刻入骨髓,他早该在杏树之下就认清一切,而且却是输得一败涂地,他不惜牺牲所有情感,但求保全那个人的终身幸福,平步青云,那个人有什么好!?李允之也不过是顽固不化之人,若不是看在他效忠自己,他又怎会一直任用一个酸腐的读书人守住边关,他看中的?哼,也不过如此!却还要夺去自己心头唯一的美好。
“是吗?”夏清荣语气淡漠,心底却冷笑,既然你要做圣人,他就成全你,让你同自己一样,做一个只能看着别人恩爱的可怜虫,“朕会好好考虑。”
二狗子心中犹如大石落地,长舒了口气,只磕头道:“奴才想,乐云郡主定会感激皇上的。”
夏清荣将他拉起坐好,看不出他悲伤,更是不忿,为何他拱手送出心爱的人,都能如此平静,他凭什么!?他的感情就比自己圣洁?高贵?!
捏住他下巴,眯眼叹道:“你真美。”
“皇上过誉,后宫娘娘们,才正是百花齐放,娇艳正浓,奴才粗卑长相,能入龙眼,已是三生有幸。”声音因夏清荣捏着脸颊,而变得奇怪。
“你是想朕去宠幸她们?”挑眉,而后恶狠狠将他腰带扯开,扯开他的衣服,抚上他胸前的茱萸,拨弄得他身体不禁打颤,就揶揄他道,“啧啧,你看你的身子多淫荡?”
“奴才天生卑贱……”
话被夏清荣吞进嘴里,放开他的脸他胸前,将他搂进怀中,一时晴一时雨,忽而的柔情。
看着那似是柔情的模样,假意得很,想着,他在那武夫身下会是如何迎合?一瞬怒火冲头,狰狞地看着二狗子,猛力推开,上手用力的掌刮他一巴掌,打得二狗子直发懵,脸上立显掌印,“贱人,难道要朕伺候你么?!”
陈仁贤站在厅外,都傻了,皇上这些日子来已经不太寻常,今日更是奇怪,为何会这样?虽然他一直知道齐孝荣于皇上不同于别人,可是皇上这些日子来,又为何待他反复不定?真是帝王心莫揣测,只能暗叹,却拦着身后的小太监,不让他们插手。
“奴才该死。”二狗子只好跪地认错。
“是朕失控了,”夏清荣的声音忽而无力,“起来吧。”
二狗子顿了一下,起身站立在他身后,毕恭毕敬,任身上衣衫不整。
夏清荣上手,替他拉好衣衫,他为何又再失控,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控制得了那么多人和事,唯独对眼前这人,没了方寸,轻柔的拉过他坐下。
“饭菜都凉了,陈仁贤。”夏清荣忽然唤道。
陈仁贤连忙赶了进来,欠身应道:“奴才在。”
“将饭菜撤了,小厨房那边炖了燕窝粥,让他们送来。”
陈仁贤应下就转身吩咐寺人做事。
由于夏清荣的纠缠,二狗子也无法回御影司处理公文,夏清荣更是一手将二狗子手头上所有的事都交由姜尧去做,乐耀祖及余家福来找过二狗子好几次,但因这是二狗子的安排,自己也不好插手过问,只好到宫中来找二狗子,但是都那么巧,二狗子永远被夏清荣带在身边,针都插不进似的。
直到这日,五月临近,夏清荣召来六部及杨启宗,重新翻查账簿,一整个下午,二狗子都腾出空来,才放心与姜尧去到御花园商议。
“余家福实在寻不到你,唯有每次都交来这些信笺,上面有印泥章子,没人动过,你放心先看,稍后我就烧了掷掉。”姜尧将几封信交到二狗子手里。
二狗子翻开,迅速翻阅,而后毁尸灭迹,只道:“你传话给余家福,让他好好盯紧阿佑在姚轩悦家衣房的行动,有何异动,再通知我。”
姜尧应下,又道:“皇上’这股子劲‘何时能过?”
二狗子摇头,这次,他也摸不透,只道:“我也想快些过去,近日太后已经对我诸多非议,后宫更是谣言四起。”
姜尧能够明白他的心思,一路陪在他身后,回御书房,偏就巧在恁大的御花园,还是冤家路窄,杨淑环带着一众嫔妃赏满园春色,不远处瞧见二狗子与姜尧步伐匆匆,却还是叫住了他二人:“齐公公、姜公公留步。”
二狗子与姜尧闻声止步,二狗子与他互看一眼,皇后与众嫔妃毕竟是主子,就算他们是太监总管,三品太监,终是奴才,哪怕不在后宫侍奉,却都不能得罪,硬着头皮上前,跪下齐声行礼:“奴才给皇后娘娘、于妃娘娘、谨昭仪、贤昭容及各位娘娘行礼,各位娘娘福体安康。”
杨淑环余光瞥了一眼,毕竟后宫之主,纵是身后的嫔妃曾经得过多大荣宠,都要低她一头,其父是当朝丞相不争事实,所有嫔妃都等着她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