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绿酒——魔都酒狂
魔都酒狂  发于:2012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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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子聿没出声,半天才笑起来轻飘飘说了句:“没看出来啊……就他那样还舍己救人呢?”

莫筱北笑了笑,没接茬,看着前头问了一句:“去你喜欢那儿,上海菜?”

汪子聿点点头,入神的看着反光镜里倾斜的高楼,周围搭建着层层叠叠的脚手架,建筑工人攀爬在上头,因为太高了,渺小的像甲虫。他头倚在后座上,想着徐思东几个小时以前也这么靠着,卷曲的头发蹭着椅背,手里夹了根烟,漫不经心懒洋洋的跟莫筱北说着话,衣领上的烟油和泥土的味道都渗进皮革里,徘徊不去留给几个小时以后的汪子聿;这会儿徐思东是那些甲虫中的一个,被北方干燥带沙的寒风吹着,因为楼上更冷,微微弓着背,低了头,居高临下俯瞰着蓝旗营,小区里的筒子房,远处的学校的石塔,更远了还能看见圆明园……

就连楼下的小街道上开过一辆什么车,他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两个人去了那家店,点菜,没叫酒。

汪子聿给莫筱北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太平猴魁。桂花糖藕香气四溢;紫砂煲里端上来的红烧肉,藏着一颗颗酥软的板栗;大棚里种植出来的芦蒿根茎青翠饱满,搭着粉红的咸肉,炒得清脆爽口;雪白的西湖牛肉羹,苦寒的北京冬天,这顿饭吃的春意盎然,极具江南风韵。

莫筱北也受到了感染。外头寒风刺骨,饭店里的暖气却开得猛烈,热气熏着,让人沉沉欲睡。昏黄的灯光投映在汪子聿低垂的眉眼上,整个人像块把玩良久的古玉,温润柔和。这种时候是正适合絮絮说缠绵悱恻那些旧事的,何况还是对着汪子聿这样优雅机敏的听众。

莫筱北简直是求之不得迫不及待,将家史里不好轻易对人言的秘辛娓娓道来。

汪子聿微微笑着听他说。莫筱北还挺有讲故事的天赋,平时拘谨刻板一张脸,讲起故事全灵动起来,有种鲜活的英俊。汪子聿心里对这个人的温情无限留念,越是临近要离开,越是依依不舍,不是为了这个人,是为了自己就要丢下的青春,这个人,和许多别的人无底线的温柔和爱慕,曾经是那段时光最主要的组成部分。

莫筱北终于讲完了他家的事。

汪子聿低下头,手指在杯子上划着圈:“筱北,这本书,我写不合适。”

莫筱北愣了愣,看着汪子聿:“为什么?除了你,我都没跟别人说过陈老头跟我奶奶年轻时候那段。”

汪子聿抬头看着他的脸,笑了笑:“我们学校以前没有叫外人写传记的事儿,陈老师在历史系自己有带出的学生,我没资历,写了这书人家怎么看我……传出去影响不好。”

莫筱北有些明白了,汪子聿是在找借口推拒这件事。他心里清楚,汪子聿认定不想做的事,能回绝的天衣无缝道貌岸然,断了所有人劝说的余地。可这实在是对他好的一件事儿,莫筱北不明白汪子聿为什么不愿意。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莫筱北笑起来:“多大一事儿啊,不写就不写呗。都是我不好,事先没想过你处境,下次我不会了……班长,你别生我气。”

汪子聿笑容模糊,声音轻软:“你都是为我想……我哪能生你气。”

“这事我们俩都别提了,没意思。”莫筱北故作热情添着茶,有些忐忑的看了他一眼,“班长,那你元旦假期安排了没?”

汪子聿喝了口茶,摇摇头:“在家睡觉吧,天太冷,哪儿都不想去。”

“跟我去个不冷的地方呗。”莫筱北好像记忆力特别差,瞬间遗忘了刚才被拒绝的尴尬,眼睛闪闪发亮。

汪子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莫筱北脸一红,赶紧解释:“你别误会,不是单我跟你。还有胖子、老徐那帮人,海南,三亚,大家说一块去暖和暖和。”

汪子聿没说话,看着茶水半天:“元旦后就大考了,我该挺忙的……”

莫筱北听出他没把话说死,心里一乐,赶紧加油煽动:“你要赶时间我陪你啊,节后马上就回来,绝对不耽误你事儿!再说那边都安排好了,等你一句话,我马上就叫人去订票了。”

汪子聿好像是看着他,雪白的一颗小虎牙咬着嘴唇,想着去不去。

莫筱北被他看得挺不好意思,嘿嘿直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汪子聿怔了一下,醒悟过来似的点头笑:“去。北京多冷啊,我要去晒太阳。”

第十四章

吃完饭莫筱北直接把汪子聿送到小区楼下,自己回公司,一路哼着歌儿,心情极好。他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因为从来被保护的太好,得到什么都简单,于是更加不执着。汪子聿拒绝他一次,他就能从他另一次的妥协里找补到同样多的快乐。

何况写书那件事实在只是手段,海南之行却是重要的。他顺其自然的生活里少有的蓄谋已久,很有预感这将会成为他一生里程碑式的事件。

汪子聿没心思去想莫筱北在车上是乐颠颠的又如何在惦记他这个人。下午没课,他光着脚坐在床上看笔记本上下的小电影。空气温暖干燥,加湿器在房间里喷着热腾腾的水雾,烘得他脸上水色极好,晶莹白润的皮肤下渗着淡淡的粉,跟蒸笼里的肉包子似的。

十四寸的电脑屏幕上小猪奶声奶气说,马尔代夫~~~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幼~~~~~

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大把零食,跟着小猪笑,憨憨傻傻。这电影看过几百遍,每次他都能乐疯,觉得自己跟这只小猪一样,肉嘟嘟,狠狠拧一把全摸不着骨头——徐思东好像特喜欢他这点,每次又揉又捏手像粘上去一样舍不得放开,像要把他一口吞了。

想到徐思东他身体的记忆又复苏了,房间里太热,太湿,他的手背缓慢蹭过附着一层薄汗的脖颈,鲜活的肉体摩擦间液体黏腻,很是微妙的快感和心理的满足。手最后停在了锁骨旁,因为房间里升高的温度,加快的血液流速带动血管勃勃的跳动……

要是徐思东在,会压住他肩头,嘴唇滚烫牙齿尖利贴着他的动脉,不咬下去,只有湿软的舌头舔在皮肤上,像蛇,可蛇没有那么他那么热。他像酒一样泼在汪子聿身上,呼吸里都是陈酿的谷物和酒花的浓香,熏熏欲醉;像人类最原始的时候肤浅直接的欲望,附骨之疽,摆脱不了,只要一点火花就能让汪子聿烧起来。

汪子聿知道自己是个文明人,跟莫筱北还有许多许多的人一样,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因此束缚下的身体对徐思东直接而下流的挑逗,更加难以抗拒。他们的身边路过许许多多无关的人,而徐思东隔着桌子对他笑,他的放纵与生俱来,唤醒了汪子聿心里的那一点藏得很好的贪婪,屈从于他的诱惑。

绿灯在路口转成黄色,短暂的几秒,然后红灯在沉沉的暮色中亮起来,汹涌的车流被挡在斑马线后。

徐思东望着对面。

华灯初上的时候,车流像一条闪烁的游龙从他们中间的掠过,汪子聿很悠然的站在那里,两手插进外套口袋,穿的又厚又暖和,像吃饱了过冬的小狐狸。

下一次红灯的时候汪子聿踩着斑马线走过来,站在面前仰着头看他,笑得很得意:“你现在这时候打不到车啊。”

“就算打到了。”汪子聿眼睛亮闪闪的,“这个点儿哪都堵。”

徐思东笑起来,带了点无可奈何:“你够厉害的。”

汪子聿说那我不耽误你,回去吃饭了。你留这儿喝西北风。

徐思东叹口气跟他后头,凭什么呀,我见义勇为舍车救人就落一这报应。

晚饭没酒。

汪子聿慢腾腾在案板上切着黄瓜丝,因为没难度,切完以后细细的码成一垛儿,增加造型的美观,其实没什么实际作用。

徐思东掂着锅子大火旺炒葱姜、木耳、肉片,抓起调料就往锅里倒:“这待遇降的也忒快了。上次还大闸蟹呢,今天连面码儿都得自己弄。”

“不是你主动请缨的嘛。”汪子聿走到他背后,看了看锅里,“合着我家油盐不要钱呢?你怎么放那么多……”

“你们南方人煮的那面能吃吗?”徐思东恶狠狠连汤带水倒进一大海碗发好的虾米,盖上锅盖,擦了把手往客厅走,“你看着锅,去下面条。我抽根烟就差不多了。”

汪子聿嘟着嘴说:“去阳台上抽!”

徐思东打开阳台门,被呼啸的北风吹得一哆嗦,说你真行,家里啥都没有就敢叫人来吃饭。薯片,薯片能当饭吃?

汪子聿守着锅子等水开下面条,自言自语说谁请你来了。

徐思东抽完烟回来,餐桌热腾腾两大碗面条,浇了海鲜卤,铺着黄瓜丝,看着品相很是不错。电视里背景音放着新闻联播,汪子聿坐在桌子边拿着筷子两根两根挑着往嘴里送吃得很斯文很江南,徐思东扒拉着面条犹豫一下,终于问出了口,我来头蒜你没意见吧?

汪子聿瞪他一眼,拍下筷子起身回厨房去给他剥蒜。

徐思东就着生蒜吃得挺香,像中午没吃饱似的。汪子聿看着他额头上渗出的汗,在吊灯下亮晶晶的,说:“你怎么混这么惨啊。”

徐思东头都不抬继续吃:“命苦呗。你当都跟小贝胖子似的,炒房子,国家干部,官商勾结,在家坐着就来钱啊。”

汪子聿吃了一点儿就不吃了,他不爱面食。跑去把下午吃剩的半包薯片拿来坐在旁边嚼的得嘎嘣脆响。

徐思东抬头看了一眼他碗里,还有大半碗:“你吃不惯啊?”

汪子聿拿着遥控器乱换电视台,随口说:“中午吃太饱了。”

徐思东不怀好意笑了笑:“小贝行啊,把你喂饱了?”

汪子聿愣了愣,转头看着他。

徐思东把他吃剩那碗拿过来往自己碗里扒拉,说:“我中午看他车了。他不爱吃南方菜还去那馆子,陪你吧。”

汪子聿醒过神来,说:“你看到啦?你怎么就请胖子不请他啊?”

徐思东说:“他比我有钱,我干嘛去给他买单。”

汪子聿哼了一声,轻蔑的说:“可不是嘛。”

徐思东看他一眼,笑起来:“开玩笑呢。小汪老师,你生气啦。”

汪子聿没说话,转头继续看电视。

徐思东看着他侧脸,在灯光下柔美的一道剪影,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丰润的嘴唇。汪子聿生气了,他知道。他是爱玩,可没想过要得罪这只小狐狸,小狐狸会记仇,也许下次连打卤面都吃不上。他为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个荒谬的想法逗乐了,忍不住要去哄哄这只偷偷在磨牙的小狐狸。

他说:“喂,小汪老师。”

汪子聿冷冷说:“怎么了?”

然后他就亲了上去。

汪子聿像是被吓住了,怔怔看着他突然贴过来的脸,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烟味,蒜味,还有些别的什么味道,他是有洁癖的。徐思东的舌头从他牙齿上舔过去,他张开了嘴,没咬他,让他就那么容易进来了,真是得寸进尺。

徐思东在跟他玩呢,他知道。

玩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推开徐思东,皱着眉说:“这大蒜真难闻。”

徐思东抱着他在怀里笑,说我回去了。这会儿肯定不堵了。

汪子聿看着他的脸,褐色的眼珠很慢的从左边转到右边,问,你那天怎么走了。

是啊,怎么就走了。

徐思东松开他,笑了笑,你穿得太多,没诚意。

汪子聿送他下楼。楼道里路灯坏了,黑漆漆一片。徐思东不熟,磕磕碰碰的走着,汪子聿偷偷在旁边乐,听他撞到东西时小声骂一句。

走到楼下,微弱的路灯光从防盗门缝里漏进来,泛着蓝色的白色。徐思东开了门,说你上去吧。

他站在门内,看着徐思东走到路灯底下,高个儿,挺拔的身材,宽阔的肩膀。他心里一动,喊了一声。

徐思东回头看了一眼,他若有所思着点点头,示意他过来。

徐思东走到门前,他突然很快把防盗门迅速“嘭“一声关上,向他对小贝那样,隔着栅栏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你个怂货,怎么不摸下去啊。他骄傲的挑起尖尖的下巴,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徐思东,压低了声音,那天我下头什么都没穿,等着你呢。

第十五章

有了盼头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眼看着假期的曙光就在前头,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星期眨眼就过去。快到学期末尾的汪子聿跟学生们一样,都有些懒懒的。因为最近心情不错,元旦前最后一堂课上他居然破天荒和蔼可亲说大家把书拿出来,我圈一圈期末考试的重点。圈点完课本后学生感激涕零之余,有几个胆子大的女生跑上台围着他追问,汪老师,你是不是恋爱了啊?

他笑而不答,赶着回去收拾行李。莫筱北课前给他打了电话,下午的飞机,中午过来接他。

那辆熟悉的银灰色奔驰早早在楼下候着了,他才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莫筱北笔挺站在车子旁边跟徐思东说话,修身的黑色羊绒大衣,年轻有为俊秀优雅,直接就能上财经杂志封面;徐思东是另一个极端,手里夹根烟吞云吐雾,懒洋洋靠在车头上,一身夹克牛仔裤,是工地上的标配,耐脏耐磨,随时预备着跋山涉水,看到他来了皮笑肉不笑:“小汪老师,你可叫人好等。”

他大眼睛忽闪忽闪无辜的看了一眼莫筱北,说外头多冷,你们怎么不在车上待着。

徐思东一根抽完又从盒子里抖出根接着抽,没完没了,用手挡着风点火也挡着脸上阴损的笑。莫筱北神情坦荡,看着汪子聿声音温和:“老徐他抽烟,我叫他别把我车里空气熏坏了。”

汪子聿幸灾乐祸看着徐思东笑,徐思东别开脸专注的看地上铺着的镂空花砖,顺手把一撮烟灰弹到地上,很快就被风刮的一丝一毫都找不着了。他叹了口气:“小汪老师你能抓紧点儿时间吗?”

莫筱北瞪了他一眼,说:“不急。飞机还早呢。”

汪子聿上楼去提了行李下来,莫筱北顺手接过来给他放进后备箱里。徐思东这种人精早就知情识趣上了后车座,把莫筱北旁边那副驾驶座留给他。

莫筱北开着车出了小区上了大路,看着后视镜里的汪子聿跟徐思东,有点激动有点忐忑,说:“那什么,我先说明一下啊……”

徐思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打断他的话:“小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

莫筱北心里嫌弃他多嘴了,跟苍蝇似的,表面上还是装着听不明白他意思,不理他,光对着汪子聿笑吟吟继续发表意见,“这回出门,别人都拖家带口的,就我们仨是孤家寡人,所以这房子,挺不好安排的。”

汪子聿看了眼后视镜。徐思东靠在宽敞的后座正中,坐没坐相,笑得挺自在:“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去酒吧凑合一晚上都行,保证不给你们碍事儿。”

莫筱北眼角带笑口头上不肯吃亏:“我哪敢亏待你呀。单间儿,行不行?你看上哪个了,爱带谁回来带谁。”

“还是小贝你最了解我。”徐思东从后视镜里看着汪子聿的眼睛,笑眯眯的,“小汪老师,你看我都成全你们俩了。一会儿飞机上你帮我留心个漂亮的。”

汪子聿隔着后视镜看他的眼睛,指甲抠了抠莫筱北的车座,露出个笑脸:“你要找多漂亮的。”

徐思东烟瘾上来萎靡不振,打了个呵欠说我充分相信你的眼光,你看着漂亮的肯定没错。

到机场换了登机牌过安检,侥幸心理果然是要不得的,徐思东在安检员犀利的目光注视下悻悻把打火机丢垃圾桶里,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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