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李长史真会说笑，”忽然成蛟勾起嘴角，昏黄的火光照耀在他美丽的脸上，笑容变得妖娆，“当今大王是我成蛟讨伐之人，他期望我活，我就要活吗？”
此刻的成蛟让李斯觉得陌生，怎么会这样？成蛟怎么会变成这般摸样？
“为什么？”李斯脸色苍白，“为何会变成这样？”
成蛟的嘴角挑起，“李斯，这是命。”成蛟如是说。
“我不信什么命，命运什么的是握在自己手中的！”李斯看着还在微笑的成蛟，大声说道，“成蛟你不是喜欢嬴政吗？你不是讨厌我吗？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就回到咸阳和他厮守啊！成蛟，你就是个懦夫！”
喉咙被成蛟狠狠的擒住，李斯没有挣扎，只是看着成蛟的眼睛，成蛟的脸上终于变幻了些情绪，他的手掌越来越用力。
喉咙的痛楚让李斯渐渐的无法呼吸，李斯看着成蛟的眼睛，李斯发现成蛟的眼睛和嬴政的眼睛一样，都是墨黑色。
成蛟的表情变得狠戾起来，李斯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起来，李斯看见樊于期的嘴唇一张一合，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李斯闭上眼睛，罢了，李斯不想再想了，也不想在看了，这是他欠成蛟的，罢了……
“李斯！！李斯！！！”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李斯耳边响起，是已经死了吗？不然怎么还会听见嬴政的声音呢？
“斯，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斯！！”喉部的压力忽然消失了，李斯剧烈的咳嗽着，原来没有死啊，剧烈的咳嗽让李斯都咳出了眼泪。
“斯！”李斯被拥进怀中，那人的怀抱很温暖，很温暖，那人的声音在颤抖，那人说，斯……
“政？”李斯的声音沙哑，喉咙的疼让他不能多说什么，怀抱这样熟悉，声音这样熟悉，就连味道也如记忆中一样，可是李斯还是不确定。
“是我，是我。”嬴政急切的重复着，他捧起李斯的脸，擦干李斯脸上的眼泪，嬴政的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神情，胆怯害怕，一切恐惧的神情涌上了嬴政脸上。
李斯伸出手覆上嬴政的脸颊，安慰着他，喉咙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可是李斯想要告诉嬴政他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大王，佛堂中的一干人等已全部拿下。”李斯看去，出现在他眼前的居然是王贲！“大王，樊于期和成蛟如何处置？”
嬴政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李斯顺着嬴政的目光看去，此时成蛟和樊于期都已被士兵们抓住。
“放开我！”忽然成蛟厉声压制着他的士兵说道，士兵被成蛟的狠戾震住，“放开我！”成蛟重复着，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放开他。”嬴政沉声对士兵说道，这时士兵才放开成蛟。
“我掐住他喉咙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杀了他，你会不会出现呢？”成蛟看着抱着李斯的嬴政忽然笑了，“结果你真的出现了。”
嬴政阴沉着脸色，“成蛟。”
“嗯，成蛟在呢，王兄。”成蛟的声音变得奇怪，表情也是变得诡异起来，他慢慢的走向嬴政和李斯，王贲示意拦住他，不过嬴政摇了摇头，王贲只好作罢。
“王兄啊，”成蛟站在嬴政面前，看了看李斯，“你真的喜欢他吧，王兄。”成蛟掩嘴笑了，“原来你还有心呢。”
“成蛟别胡闹了，”嬴政看着成蛟，“跟我回去。”
“胡闹？哈哈哈……”成蛟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成蛟弯下腰，“这十几万的人命在王兄看来真是胡闹吗？”
“在王兄眼里，成蛟就是在胡闹是吧？”成蛟忽然语调一变，站起身，成蛟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只有憎恨，“成蛟拿着十几万人命胡闹？成蛟拿着王绯芜和蒙恬胡闹？还是成蛟这个人就是个胡闹啊？！啊！！”
成蛟的脸上落满了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成蛟的手中有拿起一把短刀，嬴政皱着眉头，将怀中的李斯抱的更紧了。
“大王！”王贲惊呼，作势就要冲过去。
“不要过来！！”成蛟胡乱的挥动着手中的短刀，王贲等人不敢有所动作，只得拔出铜剑，警惕着成蛟的每一个动作。
“嬴政、嬴政！！”成蛟发狂的呼喊的嬴政的名字，眼泪止不住的滑落，“啊！！！！”狂叫后的成蛟，只剩下不住的哭泣。
成蛟举着手中的短刀一步步的逼近嬴政，嬴政抱着李斯只能一步步的退后，“我恨你……嬴政，我恨你！！！”
第八十五章：人之将死
再美丽的面容沾染了邪恶的情绪，都不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脱力的李斯被嬴政紧紧的护在怀里，看着成蛟扭曲的脸，不断挥动的短刀，李斯的心中苦涩一片。
“我恨你、我恨你！！”成蛟的脸上全是眼泪，他哭泣的像个孩子，无助而绝望，爱的太深，到最后化为的愤恨也将刻骨铭心。
“成蛟。”李斯硬压住喉咙的疼痛，声音沙哑不堪，可是就算如此，李斯还是要说，“放下刀，我们会救你的。”
成蛟看向李斯，和嬴政相似的墨色眼珠看着李斯，一股寒气让李斯颤抖，成蛟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有的，只是深深的绝望。
“李斯，”忽然成蛟咯咯的笑着，可是混杂的他脸上的眼泪，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李斯啊，李斯啊，李斯……”
“蛟儿，”嬴政看着成蛟，眼神闪烁。
“不要叫我！”听到嬴政的声音，成蛟又开始发狂，发丝散乱遮住了他的脸，“嬴政你没有资格叫我的名字！”
“嬴政啊，嬴政，成蛟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为什么成蛟最后的结局要如此？为什么你能如此的呵护李斯，却如此的践踏我？”成蛟的逼近已经让嬴政和李斯无路可退，成蛟的声嘶力竭，成蛟的撕心裂肺，一声一声的扣在李斯的心尖，疼的发颤。
成蛟手中的短刀高高的举起，他的嘴角有着嗜血的微笑，成蛟看着李斯和嬴政唇瓣动了，李斯看到王贲向成蛟扑来，“不要……”李斯想要大声呼喊，可是最后发出的只能是嘶哑的空喊。
嘭，一声巨响，一切都安定了下来……一切终于结束了……
李斯挣脱嬴政的怀抱，冲到成蛟身边，眼泪早已迷蒙了他的眼睛，“不要，不要……”李斯嘶哑的喉咙几乎快发不出一丝声响，李斯的双手按住成蛟腹部的伤口，可是还是止不住的血如泉涌。
成蛟的双手还把着短刀，而那把短刀现在正深深的插在成蛟的腹部，火焰昏黄的灯光，照耀着刺眼的鲜红，成蛟笑了，像个孩子一般的笑了……
李斯看着成蛟最后单纯的笑颜，泣不成声。
‘少年身穿着红色的半袖外袍，内衬着墨黑的长袖衣衫，外袍之上镶绣着繁复的云纹，墨发举于发顶，秀挺的鼻，细长的凤眼在红袍的映衬之下显有些得妩媚，如果除去他脸上的愠怒。’
‘成蛟小声的抱怨着，细长的眼睛里流转着萤光。’
‘为和王兄要如此对我？当初王兄就是故意将成蛟送到信安的对不对？王兄就是这样讨厌成蛟吗？’
鲜活的成蛟一跃在李斯的眼前，对着嬴政痴笑的成蛟，对李斯怒骂的成蛟，看着李斯眼神深沉的成蛟，顾盼生辉的成蛟，变得狠戾的成蛟……
成蛟的身体还带着余温，李斯伸出手覆上的成蛟的眼睛，成蛟的眼睛是美丽的丹凤眼，愠怒、慎痴，流转的目光，可是，眼泪不住的滑落，随着李斯手指的一动，成蛟终于闭上了他那美丽的眼……
赢成蛟……
李斯蹲在成蛟的尸身旁边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成蛟的身体没有了一丝温度，而他的眼里也在流不出眼泪。
“斯。”嬴政将外袍披在李斯肩上，也蹲下身，温暖的怀抱拥住李斯，李斯想要说话，可是喉咙的疼痛、伤心的哭泣，让李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
嬴政想要抱起李斯，可是李斯轻轻侧过身，避开了嬴政的手臂，李斯站起身，可是蹲太久的眩晕，让李斯差点跌倒。
“斯！”嬴政焦急的扶住李斯，可是李斯还是挣开了嬴政的手，摇摇摆摆的一步一步的慢慢的往外走去。
“我生生世世诅咒你们。”这是成蛟最后对李斯和嬴政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李斯一步一步的走到屋外，天色已经渐亮，日出的阳光从天边倾泻而出，温暖的阳光洒在李斯的脸上，可是他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成蛟如此的结局到底是为什么？因为樊于期的扇动？还是他李斯的进言？抑或是吕不韦吗……
李斯劝樊于期时，说出了燕丹，然后李斯成功了，可是樊于期说过，成蛟和他不一样，当时的李斯不明白樊于期是何意，可是现在的李斯也许明白了一些。
爱之深，恨之切……
嬴政追出来，随行的士兵将成蛟的遗体抬出，嬴政走在李斯身旁，他不敢伸手触碰李斯，只得陪在李斯身边一步一步的走着。
李斯看着嬴政英俊的侧脸，李斯在想成蛟是多爱这个男人啊，李斯在想到最后，成蛟又是有多恨这个男人呢。
樊于期和成蛟的不同，在于燕丹是樊于期的希望，而嬴政却是成蛟的绝望，李斯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可笑，怎么那么傻……
能让成蛟做出如此疯狂之事的人，除了嬴政还会有谁呢？那……让成蛟最后疯狂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眼前忽然变得白茫茫的一片，身体里的力气瞬间全被抽走，李斯想人死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呢，成蛟所经历的是不是也是如此的感觉呢……
嬴政接住李斯倒下的身躯，李斯紧闭着双眼倒在嬴政的怀中，苍白的脸色映衬着脖子上鲜红的指印，嬴政看着如此的李斯，神色严峻。
嬴政将李斯拦腰抱起，嬴政不知道李斯醒来会说什么，嬴政也不知道李斯会问他什么，可是无论如何，嬴政都不想失去李斯，因为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弟弟啊。
眼泪轻轻的划过嬴政的眼角……
第八十六章：残忍世界
李斯醒来的时候，颠簸的告诉他，他现在正在一辆马车之上，愣愣的看着车顶，一切恍然如梦，就像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一个梦境而已。
他还在去屯留的马车上，他还没有见到樊于期和成蛟，他也没有见到突然出现的嬴政和王贲，而……成蛟也没有离去……
李斯微微动了动脖子，可是脖子上传来的痛疼，提醒着李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发生了，李斯的脸苍白了，不知是因为脖子的疼痛还是因为什么……
靠在车窗闭着眼睛小憩的嬴政，听到声响就立刻睁开了眼睛，“你醒了？”嬴政凑到李斯面前，柔声问道。
李斯没有回答嬴政的问题，而是伸出手覆上了自己的脖项，不过触摸到了包裹着的布条。
“我已经让大夫给你包扎了一下，等回到咸阳我再让……”嬴政还未说完，就被李斯沙哑的声音打断。
“取下来。”李斯面无表情。
“斯……”
“取下来！”李斯有一丝激动，面色变得赤红，无奈之下，嬴政只好亲自动手，将缠绕在李斯脖子上的布条一点一点的取下。
布条剥离脖项时带着刺疼，可是李斯却笑着，因为这痛楚是成蛟留给他的，只有这个是成蛟最后留给他的。
剥离布条之后，李斯又闭上了眼，有些话他现在不想说，有些事他现在不想问，李斯知道成蛟的叛变成蛟的死，都和嬴政脱不了干系，可是现在的李斯不想问，他好累，真的好累……
嬴政看着李斯又闭上的双眼，神色变得难堪，可是闭上双眼的李斯什么也看不见，嬴政不可闻的叹了叹气，从一旁拿起药膏，细细的将其抹在李斯脖子上已经发青的指痕之上，李斯的身子微微的颤抖。
一滴眼泪滑落，迅速淹没在青丝之间……
长安君成蛟叛变之事终于尘埃落定，赢成蛟最后畏罪自杀，从犯樊于期和跟随成蛟的士兵一并被押解回咸阳，而在屯留，蒙毅将军率军击退了赵军，又将屯留收回秦国的版图。
整个咸阳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除去的叛臣，击退了敌军，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吗？可是总有一些人是注定不快乐的，比如李斯，比如嬴政，比如、吕不韦……
成蛟自杀的消息传回相府时，吕不韦就愣住了，他帮助嬴政瞒着朝中的大臣，他让嬴政去到临洮，不是为了让成蛟死啊！
吕不韦也想去临洮，他也想去到他的面前，可是吕不韦知道成蛟相见的不是他，好啊，吕不韦知道成蛟想要见到嬴政，于是他就让嬴政去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留下他的性命……为什么……
吕不韦将自己关在房中，一遍一遍的反复的看着《吕氏春秋》，苍茫的岁月让吕不韦流不出眼泪了，可是……子楚啊，吕不韦繁复低咛着心中那人的名字，从今以后不韦真的见不到了你了……
吕不韦对成蛟的思念是来自对庄襄王的思念，可是李斯对成蛟的亏欠却是发自心底的，那亏欠在李斯心中扎了根，发了芽。
回到咸阳的每个夜晚，李斯队徽梦到成蛟，梦见成蛟的嬉笑怒骂，梦见成蛟举着短刀对他说着诅咒，梦见成蛟最后如孩子般的笑容……
每当午夜惊醒，李斯总能看着嬴政在自己身旁轻声的安慰自己，可是嬴政对李斯越好，李斯的内疚就愈是不可抑制。
‘嬴政啊，嬴政，成蛟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为什么成蛟最后的结局要如此？为什么你能如此的呵护李斯，却如此的践踏我？’
成蛟刺耳的喊声回响在李斯的耳边，每个夜晚，看着嬴政关切的甚至小心翼翼的面容，李斯就想问嬴政，到底是为何。
李斯想问嬴政到底对成蛟做了什么，李斯想问在成蛟与嬴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斯想问，嬴政现在对李斯如此小心……是不是因为嬴政害怕知道真相后的李斯离开他……那么，嬴政啊，真相到底是什么？
可是每次话到了嘴边，李斯都又将它咽下，李斯怕，他不怕嬴政欺骗他，他怕的是，真相从嬴政的嘴里说出来……
李斯每天每晚的睡的不踏实，嬴政又何尝不是，李斯在怕，嬴政有何尝不是，可是，嬴政拥住李斯，嬴政最怕的，就是失去李斯……
屯留收回了，叛乱平复了，世界依然那样兜兜转转，清晨当人们醒来了，三公九卿们依然在咸阳宫的正殿议政，世界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少了一个成蛟，世界能有什么不一样。
从咸阳宫出来时，李斯没有去到甘泉宫也没有回到长史府，而是拐了一个弯，向天牢走去，世界就是那么的无情，少了谁他也不曾停止过转动。
可是李斯不是，李斯不是一个什么谈博爱的人，可是李斯禁不起这样的亏欠，至少李斯想要知道，成蛟的为什么。
跟随成蛟叛乱的士兵，最后都被处死，除了樊于期。
跟着狱卒的脚步，这是李斯第二次来到这阴森的牢房，不过不同上次，这次狱中的囚犯明显比上次少了很多。
李斯忽然想起来，王后身怀龙子，秦王嬴政大赦了天下，这天牢中的囚犯才变得少了，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牢房的阴森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