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李斯出行

秦王政八年，长安君成蟜带兵迎战赵国，在屯留叛变，言说之秦王嬴政非秦庄襄王之子，乃是权相吕不韦之子，遂长安君举兵起义讨伐之。

秦王嬴政勃然大怒，立即派将军蒙毅率大军讨伐长安君，一时之间，秦国上下人心惶惶，揣摩各异。

李斯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嬴政此番是将蒙毅派到了屯留，同时也暗地里将李斯派到了屯留。

蒙毅虽然和蒙恬是兄弟，但是蒙毅为人正直，若是派蒙恬前去或者吕不韦手下的一人前去，定是不能服众。

而蒙毅是蒙恬的亲兄，同时蒙毅的刚直不阿在秦国也是闻名于耳的，在措手不及的时刻，嬴政只得将蒙毅派出。

马车一路颠簸着，一路上蒙毅对李斯都是非常照顾的，全军只有李斯一人坐在马车内，李斯不想拖累军队的行程，除了一些简单的衣物李斯基本什么都没有带。

此番前去，是李斯自告奋勇的，李斯知道嬴政是不愿意的，可是嬴政心里同时又是很担心成蛟的情况，可是嬴政不能离开咸阳，所以此时的李斯就出现在了这里，不过朝中没人知道此事，他们只知道李斯生病，在府中修养一段时间。

李斯一直在思索成蛟的叛变的目和原因，以李斯对成蛟的了解，他是不可能背叛嬴政的，那个少年啊，李斯忽然想起成蛟离开咸阳时看向他的眼神，李斯眯起了眼睛，这个少年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还有，樊于期，他又是为什么呢？

李斯不相信他们会以嬴政的身世做文章，在未见到嬴政之前，李斯也曾听说过一些言语，关于吕不韦赵姬还有秦庄襄王的故事，李斯也曾经一度怀疑过嬴政和吕不韦的关系。

可是在见到嬴政的第一面起，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嬴政的气度，嬴政的王者之气，嬴政的忍辱负重，嬴政的聪慧明智，嬴政的一切一切都和吕不韦截然不同。

而且，最关键的是，嬴政俾睨天下的气势，是商人出生的吕不韦永远不可能具备的，也是学不来的，这是属于嬴政天生的王者之气！

李斯坚信着自己的看法，在他眼中的嬴政就是如此的完美。

王贲和黎倾是嬴政的一支秘密的力量，他们的那个军营并不为人所知，而此番成蛟叛变的情报就是他们派出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而且比吕不韦得到的消息要多的多。

李斯掀开车窗的竹帘，急速行军掀起了飞扬的尘土，远处的场景看的都已经不真切了，李斯颓然的放下竹帘，一切的一切只有见到了成蛟才会有答案了吧。

屯留和咸阳大概有十天的路程，这十天中李斯跟着蒙毅的大军急速前行着，而在咸阳城中也是掀起了另一番风雨。

因为成蛟叛变之事，得到消息的嫪毐匆匆的从雍城赶回了咸阳，他立即要求嬴政在增兵十万，必须将成蛟的叛军消灭的一干而尽。

嬴政和吕不韦都明白，嫪毐是想置成蛟于死地，他和赵太后的孩子刚刚出生，而且是一个男孩，现在的嬴政没有亲政只能对他们的事情不闻不问。

可是一旦嬴政一朝得势，那么他们一家三口是不可能有活路的，所以嫪毐必须要扫除面前所有的障碍，第一个就是拿宗室们开刀。

况且此番成蛟叛变更是给了嫪毐绝佳的机会，他是不会放让这个机会溜走的。

咸阳城中吕不韦、嬴政、嫪毐三人忙不迭的斗智斗勇，而在李斯刚刚到达屯留的第一天就又得到一个大消息。

成蛟叛变的消息不禁传遍了大秦，也传到了其他六国的耳里，当然也包括了刚被成蛟打败的赵军哪里。

得到蒙毅率军攻打成蛟的消息之后，已经被打败遁走的赵兵又悄无声息的潜回屯留，在蒙毅到达屯留的前一天偷袭成蛟。

成蛟大军一直忙着应对蒙毅的军队，根本没有料到无耻的赵军会来这一招，疏于防范的成蛟被赵军突袭，大军溃散，成蛟、樊于期带着仅存的士兵逃向了临洮。

所以当李斯和蒙毅到达屯留之时，面对的不是叛军成蛟而是狡猾的赵军。

蒙毅当机立断派出小分队继续到临洮追击成蛟和樊于期，而蒙毅则是率领大军迎击赵国的军队。

李斯随即向蒙毅请命要和小分队一起去到临洮。

“可是临汾此行非常危险，要是长史大人又任何意外蒙毅担当不起，”蒙毅脸颊的线条很是刚毅，他看着站在他桌案之前的李斯，继续说道：“李长史还是在营中等着消息可好。”

李斯随行蒙毅前来之时，嬴政对蒙毅千叮咛万嘱咐，警告蒙毅一定要把李斯完好无损的带回咸阳，李斯知道蒙毅的顾虑。

“蒙将军不必担心，李斯会顾好自己的，若是有何意外李斯一人承担。”李斯说道。

蒙毅看着李斯，沉默了片刻。

“长史大人有手有脚要去那里是蒙毅无法掌控的，就算长史大人自己跟着分队去了临洮，蒙毅也不知道。”

李斯看着蒙毅露出感激的一笑，李斯对蒙毅抬手作揖，便退下了，而蒙毅在李斯离开之后，幽幽的叹了叹气。

蒙毅知道，成蛟气数已尽，李斯就算此行见到了成蛟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长安君成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李斯跟着小分队又颠簸的来到了临洮，士兵们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找到了成蛟藏匿的地点，于是李斯没有休息片刻，就马不停蹄的连夜来到成蛟藏身的破庙。

破庙在临洮的偏僻的城郊，李斯走下马车，月光倾泻而下，破庙的匾额斜挂着，织网遍布，在清冷的月光中更是显得冰冷。

“大人，”小分队的将领走到李斯面前，“您还是先回避一下的好，属下一定将成蛟和樊于期送到您面前。”

李斯看了看这个将领，摇了摇头，“你们在外面候着就行。”

“大人！”将领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斯，一路上李斯虽然给他们带来一定的麻烦，可行军打仗之事本就是这些文人不可想象的。

而且李斯一路上也从未叫过苦，这样将领对李斯刮目相看，“大人此事可不是儿戏，要是大人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将领有些激动。

“无碍，我会没事的。”李斯算不准成蛟会不会要了他的命，可是不是还有樊于期吗，樊于期应该不会……

李斯收紧了拳头，叹了叹气，“若是三个时辰之后你们还未见到我出来的话，就毫无顾忌的攻进去吧。”

“大人！”

语罢李斯就像破庙中走去，没有理会将领的呼声，李斯收紧了拳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命走出破庙。

李斯知道若是此时他不进去，他就很可能再也不可能见到成蛟了，可是他若进去了，很可能就没命了，虽然李斯和樊于期有过交情，可是已经叛变了的樊于期，李斯不知道他们那点友谊是否还能保住他一命。

在这个战乱的世界，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李斯没有这个自信。

第八十三章：再见故人

李斯推开破烂的大门，诡异的吱呀声随即响起，李斯刚踏进破庙，破门就慢慢的关上了，李斯借着月光打量着这个破庙，冷冷清清，空无一人，这就是李斯的第一感觉。

李斯刚迈出脚步，脖子上就被架起了有一把剪刀。

“谁派你来的。”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要见长安君。”李斯的声音听起来很镇静。

顿了一下，身后的人出声问道李斯，“你是谁？”

李斯明显感到了身后人的诧异，李斯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人不敢擅自杀了他，而他李斯的命算是暂且保住了。

“我是长安君的一位故人，”李斯说道，“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你带我去见他，反正我也逃不出你们的手心，不是吗？”

“外面的人跟你什么关系？”

李斯沉默了片刻，他们既然发现了外面的人，现在这样问李斯，那证明他们还不知道小分队的身份目的，李斯知道若是此时自己老实回答的话，恐怕是没命活着见到成蛟了。

“带我去见成蛟！”李斯忽然大声的说道，气势变得凌厉，话音刚落，李斯就感到身后的人震动了一下，因为架在李斯脖子上冰冷的利刃晃动了。

李斯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忽然不知从何处又出现了一个黑影，在李斯身后的那人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后那人收起了手中的利刃，对李斯说道，“跟我来。”

李斯心中重重的出了口气，他紧握的手中已经全是冷汗，不过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李斯的紧张，李斯稳住了身形，跟着他们迈出了脚步。

不同于李斯之前对寺庙冷冷清清的映像，一踏入残破的佛堂，李斯就皱起了眉头。

受伤的士兵们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佛堂中零星的有几些火光，让士兵们在寒夜中取暖，李斯跟着之前威胁他的人穿过佛堂时，明显感受到了士兵的视线，冰冷刺骨的视线。

李斯疾步穿过了佛堂，不是因为他胆怯，而是李斯禁不止心中的叩问，若是当初成蛟不到屯留，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了，而这些士兵们也不会落的如此下场……

穿过佛堂，李斯跟着那人来到了类似后院的地方，在一件屋子前，那人停下脚步，“你进去吧。”那人对李斯说道。

李斯握紧了手掌，走进了屋子，相比于外面的黑暗，屋内的火堆让里面看起来温暖了许多。

忽然樊于期出现在李斯面前，他朱红色的外袍已经残破不堪，手臂上包扎着白色的布条，上面还有着暗红的血迹，而他的脸颊的线条比以往更是分明，满脸的胡渣和墨黑的眼圈能看出他的状态不是很好。

“若是不嫌弃，李长史还请坐吧。”樊于期走在火堆旁，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对李斯说道，火光照亮了樊于期的侧脸，可是李斯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李斯走到樊于期身边坐下，樊于期只是看着跳动的火焰没有说话，安静的气氛让李斯的心情更加沉重。

“成蛟呢？”李斯打破沉默。

“刚刚休息。”

随后又是沉默，李斯看着飞舞的火焰，心中忽然溢满了悲伤，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李斯想，自己是不是错了，成蛟压根就不应该到屯留来，就算在咸阳城里成蛟对自己冷嘲热讽，李斯也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再次出声时，李斯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樊于期拿起一支干草，放在火焰中然后看着干草一点一点的燃烧，直到干草燃尽烧疼他的手指，樊于期才松开干草，看着其慢慢落地，最后化为灰烬。

“为什么？”樊于期重复着李斯的问题，“不为什么啊。”樊于期抬起头看向李斯，“李斯，这是命。”

李斯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再说事已至此，再问为什么还有意义吗？”

“有！”李斯站起身来看着樊于期，“怎么没有意义？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不会成功的对不对？你们才多少人？怎么可能得到政权？这场叛变就注定会失败的，樊于期……你为什么要把成蛟推下去？为什么？”

说道最后一种无力感传遍李斯的全身，樊于期是扇动了成蛟叛变，可是若不是他李斯的推波助澜，他们根本就不会到屯留去，什么叛变都不会发生的。

李斯牵起嘴角苦笑，自己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将成蛟推下深渊的不是樊于期，是他不是吗？

“把成蛟逼到今天这种地步的不是我樊于期！”樊于期激动的站起身，视线紧紧的锁住李斯，“李斯，成蛟今天说面对的一切都是……”樊于期咬了咬牙，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都是什么？”李斯倔强的看着樊于期，“都是他成蛟自作自受？根本与你樊于期无关吗？”

“李斯，我不想跟你吵。”樊于期的视线太深，“看见你，我就知道我和成蛟都活不到天亮了，所以我不想和你吵。”樊于期的语调中带着疲惫。

李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尽全力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樊于期，你想活吗？”李斯看着樊于期说道。

樊于期皱起眉头，历经沙场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风霜。

“我是说，樊于期你还想活着，”李斯顿了顿，“你还想活着见到燕丹吗？”

樊于期的身子颤动了，沉默了好久，樊于期才开口，“此生樊于期不敢在有此奢望。”他的声音苦涩不堪。

“樊于期，你要活着，”李斯看着樊于期，眼神坚定，“燕丹他还在等你。”

“什么意思？”樊于期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坚强如樊于期，可是一提到燕丹，他的所有坚强就变得薄弱的似蝉翼一般。

“你还记得燕丹离开秦国之前，特意跟大王在甘泉宫单独呆了一个下午吗？你不想知道燕丹说了些什么吗？”李斯紧紧的盯着樊于期，李斯不要樊于期死，他也不要成蛟死，这就是李斯到这里来的目的。

他不能行兵打仗，他也不能给蒙毅出谋划策，可是李斯怕的是樊于期和成蛟的绝望，若是如此，那一切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李斯相信只要樊于期和成蛟还活着，那么就算他们被押解回到咸阳，那么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看着樊于期再犹豫，李斯又补上一句，“燕丹殿下说的是有关于你的事情。”樊于期的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李斯长长的出来一口气，有了燕丹了信念，至少樊于期不会绝望的轻生了。

“成蛟呢？”李斯又对樊于期问道，现在李斯只需要给成蛟一个信念就好，而李斯明白成蛟的信念是什么。

李斯有自信，只要他对成蛟说嬴政在咸阳等他回去，只要他对成蛟说嬴政其实心里是有他的，那么成蛟就不会轻易的放弃了，李斯坚信着。

第八十四章：成蛟

“成蛟在何处？”见樊于期没有回答自己，李斯有些着急，他的时间并不充裕，如是待小分队的人冲进来那就晚了！

樊于期看着李斯，脸上的神色太过复杂，“李斯，成蛟与樊于期不同。”樊于期如是说。

“成蛟在哪？”李斯不想思考樊于期此话是何意，他固执的重复着这一句话，李斯估摸了一下时辰，李斯给小分队说的是三个时辰，现在应该还来得及，“我要见成蛟！”李斯重复着。

可是樊于期只是手持着铜剑，神色复杂的看着李斯，摇曳的火光在他的脸上若隐若现，阴暗和明亮不断的交替着。

樊于期动了动唇。

“樊于期出了什么事吗？”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正欲说话的樊于期，李斯惊喜的寻着声音看去，那不正是成蛟吗！

“成蛟！”李斯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唤着成蛟之名。

身穿戎装的成蛟很是英挺，妩媚的脸上多了一丝厚重感，这就是战争赐予他的成熟，成蛟看向李斯，出乎李斯的意料，成蛟既没有意料之外的吃惊也不同已往的憎恨，他的脸上只有淡漠。

“原来是长史大人啊。”成蛟走到火堆旁，将随身携带的铜剑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地上，“长史大人有何贵干？”

李斯绕过樊于期，径直的走到成蛟身旁，“蒙毅派出的士兵正在寺庙外候着，我希望你放弃抵抗，跟着我回咸阳。”

“长史大人说笑呢？”成蛟转过头看向李斯，原本白净的脸上添上了几道伤痕，“成蛟走到今日可不是为了投诚的。”

“可大王要你活着，”李斯坚定的看着成蛟，不放过成蛟脸上任何一丝情绪，“大王在咸阳城等着你回去！”

成蛟也看着李斯，他的神情还如之前一般淡漠，不由得李斯心中掠过一丝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