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阴森牢房
甘泉宫的偏殿中，嬴政坐在玄黑的桌案之后，而李斯则垂首立于其左侧。
“蒙恬叩见大王。”一身戎装的蒙恬单膝跪地，手抱成拳。
“起身说话即可。”嬴政说道。
“诺。”蒙恬站起身来，他的面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赵高还是没有招。”蒙恬的眉头深锁。
蒙恬将凤阙宫中的内侍宫娥一一审问，最后顺藤摸瓜查到了赵高，但是赵高只是一个小小的内侍，他怎会有这个胆量陷害王后和蒙恬将军？蒙恬和王翦都认定赵高身后一定是有人指使，而赵高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但是任蒙恬严刑拷打用尽酷刑，赵高就是不肯招认，而蒙恬也不肯放过赵高背后的主使者，而赵高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大王，”蒙恬看着嬴政面色闪烁不定，“赵高说一定要见您一面，蒙恬无用还请大王责罚！”
“蒙恬不必自责，”嬴政记得他把赵高从隐官带出来的场景，明明年纪不大可是却乖顺的很，而且，最让嬴政映像深刻的是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嬴政没有想到赵高竟会牵扯到此事当中。
“寡人去见他一面也罢，”嬴政接着又说道，“李爱卿也随寡人一同前去吧。”
“诺。”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斯拱手作揖。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关押这形形色色的罪犯，看见来人，他们纷纷伸出黑乎乎的手嘴里不断的咽呜着，两旁的侍卫不断呵斥着，走在前方为一行人开出一条道路。
赵高的牢房在里侧，虽然李斯已经想过赵高此时的样子，但是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赵高还是让李斯大吃一惊。
白色的囚服已被染成了血红的颜色，而且看得出来在鞭笞下，囚服已经破碎不堪，散乱的头发挡住了他的面容，但是可以看见的地方全是血肉模糊，在手指关节处李斯甚至看到了白色的骨头，而且，李斯还闻到了微弱的焦肉的气息。
李斯和嬴政都皱起了眉头，随行的侍卫打开牢门，哗啦一声系在牢门上的铁链被卸下，嬴政、李斯和蒙恬三人一起走进了牢房，
蒙恬走到赵高跟前，一脚踩到可见白骨的手上，“大王驾到，你也别装死了。”蒙恬的眼里全是厌恶。
“哑！”赵高凄厉的惨叫，可是喉咙发出的声音已经是哑瑟不堪，穿过凌乱的头发，赵高趴在地上偏过头，“大王……”赵高的眼里流下了泪水。
“他已经醒了，”嬴政皱着眉头对蒙恬说道，蒙恬这才松开赵高的手指，原本鲜红的血肉已经变的黑乎乎的。
“赵高你可知你已犯下了重罪，”嬴政对赵高说道，“念在你跟随寡人多年的情分上，寡人且听听你还有何话可说。”
“赵高……只对大王一人……说。”虚弱的赵高断断续续的说着，一句话间他都在不断的喘气，赵高又特意转头看向李斯，紧紧的盯着李斯，呼吸粗重的重复说道，“赵高只对……大王……一人说……”
“你们退下吧。”嬴政跨步到李斯身前，挡住了赵高的视线，他背对着所有人说道，只有赵高看见了嬴政紧锁的眉头。
“诺。”众人齐声应道，随后李斯，蒙恬和随行的侍卫便退出了牢房。
“大王，”待众人离开之后，赵高挪动了身体，让自己半靠在石台旁，“奴才不是有意冒犯长史大人的。”
嬴政看着赵高没有说话。
“此事奴才只能告诉大王一人，”赵高的声音沙哑，“奴才只求大王能留下赵高这贱命一条，赵高不想死。”
嬴政看着赵高，眉眼之间神色严肃，“你没有资格和寡人谈条件，赵高。”嬴政沉声说道。
“奴才不敢和大王谈条件，大王。”赵高看着嬴政，“奴才有自知之明，这是赵高卑微的乞求而已。”
嬴政沉沉的看着血肉模糊的赵高，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赵高笑了，那姑且算是一个笑容吧，破损的嘴角颤抖着上扬，露出的唇齿全被染成了血红色，“长安君，成蛟。”
嬴政浑身一怔。
蒙恬和蒙毅大败五国凯旋回宫的那天，赵高看见蒙恬一人独自走向凤阙宫，一时好奇的赵高便远远的跟着蒙恬，只见蒙恬踏入凤阙宫中许久才从宫内走出。
其后赵高又多次见到蒙恬进出凤阙宫，赵高买通凤阙宫中的内侍，内侍告诉赵高蒙恬将军每次都只是与王后对坐品茗，偶尔也会给王后带些宫外的小玩意。
赵高嗅到了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息，便将此事告诉了成蛟，而成蛟嘱咐赵高不得将此事告诉嬴政，而后成蛟又交给赵高加有媚药的熏香……
听完赵高的复述，嬴政面色低沉，“一派胡言，成蛟和王后从未谋面，怎么去下药陷害她与蒙恬！”
“奴才没有胡说，”说了太多，赵高的声音很是沙哑，落在耳中刺耳不已，“长安居说就是因为王后的原因，王翦才没有在朝堂之上支持大王，但是若是做错事情的是他的女儿，是王后，那么王翦就没有资格高高在上了……”
“长安君都是为了大王……”散乱的发丝中，赵高黑色的眼珠盯着一身华服的嬴政，“奴才也是如此啊……”
李斯和蒙恬站在天牢门口候着嬴政，李斯微微抬头，看向蓝天白云，明明是阳光灿烂的一天为何在天牢里面还是暗无天日呢？
人心也是大抵如此吧，再明媚，总有一个角落永远照不到阳光……
忽然身后传来声响，李斯和蒙恬齐齐向内看去，只见嬴政从牢中走出，但是脸色苍白，嬴政对蒙恬说道，“此事寡人已有了决断，你不必对赵高再施加酷刑了。”
蒙恬想说些什么，或者是想问些什么，但是看见嬴政阴沉蒙恬便将所有的话咽下了肚，“诺。”蒙恬抬手作揖。
语罢嬴政便抬腿继续向前走去，李斯看了看蒙恬，随即跟上嬴政的脚步。
第七十三章：风雨欲来
一回到甘泉宫嬴政就吩咐内侍将长安君成蛟请到甘泉宫来，内侍应声退下之后，偏殿之中只剩下嬴政和李斯两人。
嬴政拉过李斯的手，轻轻的靠在李斯怀里，断断续续的给李斯讲述着事情的始末，待李斯听明白之后，嬴政已是紧闭着双眼……
“斯，你说我该如何呢？”嬴政的声音很轻，可是却溢满了悲伤。
“李斯……不知……”李斯的手覆上嬴政的额头。
关于成蛟的事情李斯都不知，也都不敢多问，李斯一直在逃避着，逃避着那个下着雪的下午，李斯记得很清楚，成蛟柔声对嬴政表白着，李斯还记得嬴政应下声。
成蛟对嬴政来说到底是什么身份？成蛟是嬴政和吕不韦用来麻痹嫪毐的挡箭牌还是嬴政派到丞相府的内应？嬴政当成蛟只是单纯的兄弟还是……多了些什么？
李斯不敢问，真的不敢问。
“长安君都是为了大王，也情有可原。”
“王翦和蒙恬等人定是不会放过他的。”嬴政的声音里满是疲惫，“斯，蛟儿之事是我唯一瞒着你的事情。”
李斯忽然心中一疼，闭口不言。
“蛟儿去到丞相府是我和吕不韦一手策划的，”嬴政睁开眼，墨黑的眼中情绪复杂，“蛟儿为了我没有怨言的就去了丞相府，甚至没有多说一句。”
李斯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应该回答说‘长安君对大王真是情深意重’吗？李斯知道此时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听到嬴政亲口说出成蛟之事，李斯就乱了方寸。
“大王，长安君到。”门外的内侍说道。
“宣。”嬴政松开李斯如是说，而他的神色也变得坚毅起来，丝毫没有之前的苍白，这一切都落在李斯眼里，李斯握住空旷的掌心。
嬴政是要把自己最好饿一面呈现在成蛟面前，是不是就说明，成蛟对嬴政来说，的确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呢。
“王兄，”成蛟满脸笑意的走进偏殿，不过看见李斯，成蛟的脸色瞬间就变的难看，“原来李长史也在啊。”
“退下。”嬴政对和成蛟一同入内的内侍说道，那内侍应声之后便退下，然后关上了偏殿的门。
“蛟儿知道赵高入狱之事吗？”嬴政沉声问道成蛟，后者瞬间变得煞白，细长的丹凤眼里透露着惊恐的信息，“王兄……”成蛟看着嬴政喃喃的说。
“你怎会如此糊涂！”嬴政气愤的指着成蛟，走到成蛟面前，嬴政说道，“为何此事你都不和我商议一下就擅自做了如此的决定，如今王建和蒙恬岂会放过你？！”
“我……只想帮帮王兄……”
“帮我帮我！一口一个为了我，成蛟你到底有没有仔细想过，要是东窗事发你要如何自保？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气极的嬴政声音越来越大。
“长安君只是……”“不用李长史多管闲事！”李斯还未说完，成蛟就冷声对李斯说道，眼神像刀子一般刺到李斯身上。
“成蛟！”嬴政皱着眉头喝住成蛟，“今日斯在此，也可以为你出谋划策，你怎可以对他如此无礼！”
李斯心头一紧，原来今日嬴政将成蛟之事告诉他，就是为了让他帮成蛟出谋划策？“成蛟不稀罕！”成蛟大声说道，红了眼眶。
李斯看向成蛟，觉得好笑，明明嬴政就是在帮他，在为他说话，他李斯还没怎样呢，成蛟倒是先生气了，真是好笑……
“王兄还记得你对成蛟说过什么吗？！”成蛟神情激动。
“成蛟！不要胡言乱语，宣你前来不是为了和你争辩的！”嬴政呵斥着成蛟，但是李斯却看见了嬴政一瞬间的慌乱。
“为什么不能说？”成蛟忽然笑出声，眼泪也滚落出眼眶，“你不是说了吗，你不是喜欢李斯，你不是说了吗，对李斯你只是……”
啪！
嬴政扇了成蛟一个耳光，“住口！”嬴政厉声说道，随后嬴政紧张看向李斯，李斯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紧握的拳头和紧闭的唇角泄露了他的秘密，而另一边成蛟捂住被嬴政打过的脸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嬴政想要开口和李斯解释着什么，可是嬴政刚动了动唇角，门外又传来内侍的高呼声，“大王，王翦将军求见。”
嬴政心一沉，只得将话咽回了腹中，王翦恐怕是得到了风声，到甘泉宫来兴师问罪来了，嬴政深深的看着李斯，后者也在看着他。
“宣！”嬴政高声说道，眼神没有离开李斯，嬴政想李斯是相信他的，一定会的吧……
吱呀一声，偏殿的门又被推开，而王翦迈着大步走进，看了看一旁还捂着脸颊落泪的成蛟，感觉到了王翦的视线，成蛟抹去眼泪直视着他，而王翦则眯起了眼睛。
“老臣叩见大王。”王翦沉稳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偏殿之中，嬴政紧锁着眉头，看来今日王翦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将军起身说话。”
罢了，宽的的衣袖之下，嬴政收紧手掌，那今日就把事情来个了断吧……站在嬴政身后的李斯将嬴政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看在眼里。
不过显然老天还嫌事情不够混乱，就在嬴政话音刚落时，又有一个小内侍匆匆的跑进内殿，小内侍惶恐的跪在地上，“大王，吕丞相觐见！”
沉默，殿中的四人都沉默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吕不韦到底是要干什么？“哼。”只听王翦闷哼一声，而成蛟则是面色变化不定。
“宣。”嬴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字，今日的暴风雨来得太过猛烈。
“诺！”得令的小内侍急忙起身就是一顿小跑。
第七十四章：声东击西
不一会吕不韦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吕不韦参见大王。”一身藏青色外袍的吕不韦只是微微抬手作揖。
“仲父不必多礼。”嬴政说的云淡风轻，可是李斯却看见他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不知仲父今日来到甘泉宫所谓何事？”
“本相是就赵国在屯留进犯我军之事前来。”
嬴政看着吕不韦，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再买什么药，“仲父有何见解？”
“此事屯留战事胶着，颓战数日士兵之气已见衰竭之气，本相以为应好好的鼓舞一番士气。”吕不韦不紧不慢的说道，温吞的语调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王翦皱起眉头，“吕丞相以为该如何鼓舞士气？”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看集中于吕不韦一人，当然也包括成蛟。
“最好当时大王御驾亲征。”吕不韦微微一笑，说的云淡风轻，可是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
“屯留并非兵家必争之地，为此事让大王御驾亲征恐怕不适合吧。”王翦熟稔兵法，他皱着眉说道。
在王翦看来，成蛟是吕不韦扶持的对象，他得到了消息，那吕不韦也一定是闻到了风声，而吕不韦的出现定是为了保住成蛟，可是，王翦不明白，吕不韦为何突然提起御驾亲征之事。
“王翦将军所言极是，”吕不韦微微点头，“本相也甚是赞同。”
吕不韦到底……忽然李斯心中灵光一闪，“李斯有一计，不知大王、相爷将军能否一听。”李斯忽然出声说道。
吕不韦探究的看向李斯，然后吕不韦点了点头。
“爱卿请讲。”嬴政看着李斯说道。
“诺。”李斯应声，在这种时刻吕不韦居然突然提起屯留之战显得太过突兀了，在表面上看来成蛟是投靠着吕不韦，那么此刻吕不韦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帮成蛟，若是若此说来……
“李斯以为大王御驾亲征之事不是甚好，但是，”李斯看向一旁一直安静着的成蛟，可是后者却一直低着头，收回视线李斯看到了吕不韦唇边的笑意。
“但是派长安君到屯留主持战事便一举两得。”
成蛟猛然抬头看向李斯，眼神中情绪复杂，而嬴政也是看着李斯。
王翦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不过被嬴政捷足先登了，“寡人也以为甚好，长安君也是应该到战场上磨砺一下了。”
“可是长安君尚且年幼，战场之事可能儿戏！”王翦厉声说道。
“所以本相特地让樊于期和长安君一起去到屯留，大王以为呢？”吕不韦看向嬴政。
“如此甚好。”嬴政如是说。
王翦紧皱起眉头。
“将军，见好就收很重要。”吕不韦以为深长的对王翦说道，随后吕不韦又说道，“既然屯留之事解决了那本相和长安君就先行退下了。”
“恭送仲父。”嬴政对着吕不韦微微颌首。
成蛟在离开之时又看了看李斯一眼，李斯想成蛟一定是在疑惑他为何要帮他，李斯自嘲的一笑，吕不韦已经将话逼到了嘴边，不是出自李斯之口，这个结果也是不会改变的。
况且……李斯看向嬴政，李斯见不得嬴政如此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