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那次大战具体是多少年前?”
恐怕这时候也只有拜伦还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他道,“537年前。”
凡因点了点头,他记得路德维希家族的建立是在432年前。
路德维希家族隐藏的力量其实就是劳,也正是因为劳的存在,才能让路德维希家族在百年内就奠定了食品业龙头的地位,其间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恶性的刺杀事件。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凡因露出苦笑,那么或许不止是他,就连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家族,都只是劳的一个玩具而已。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芒有些怜悯的看着凡因,“我不知道,其实那位十六年前就醒了,可是感应只是一瞬间就又消失了。我不知道劳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不过他对那位的忠心,绝对不会比我和拜伦少上分毫就是,虽然不想承认,不过那两位之间的羁绊,不是我和拜伦能比拟的,这世上最了解的那位的,恐怕也只有劳了。”
凡因没兴趣去听对劳来说那位有多重要,他只想搞清楚自己对劳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劳现在在哪?”
“他现在血族的圣地伊沃,他没有骗你,其实不止是他,就连我和拜伦也受到了凯瑟琳的号召,让我们去那接受亲王的承认,不过劳让我们留下来保护你,所以我们并没有回去。”
青芒的话透露出一个信息,凡因很快的就抓住这点,“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是说,是我出事前还是……?”
“是你出事前……”
见青芒神色迟疑,凡因知道他有些事并没有告诉他,这让他有些着急,他不想失去这个知道真相的机会,“青芒,我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我,我不想看着这个虚假的世界,我想要看到真实!”
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孩子都会有一段时间如此渴望了解外界的世界,但是他知道,当他发现自己的愿望是去看看这个拥有太多奇妙事物的世界时,他的命运就注定了不会被局限在一块安全地带。
这个世界不光光是美好的不是吗?
如果看不到黑暗,那他怎么知道什么是光明?
如果他的过去注定是不幸的,那其实并不重要,他还可以让自己的未来变得美好些不是吗?
他如此纠结于真实的世界,不是为了去责怪劳的离开,而是想要让自己看清未来的路。
“……其实我们前不久接到消息说,伊沃上出现了一位自称是凡斯肯因·路德维希的少年,劳一上岛并没有去见凯瑟琳而是只奔他而去的。”
说完这话的青芒别开脸甚至不愿去看凡因的脸色。
凡因愣愣的看着青芒姣好的侧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连一旁喝着红酒的拜伦都不禁停止了动作。
偌大的房间内寂静的只留下轻轻的呼吸声。
“那么如果他才是凡斯肯因·路德维希,那我又是谁?”
凡因这时候的感觉就像是以为好不容易就要走出迷宫的人,突然发现这条路是死路,他不得不掉转头,重新找一条路。
原来重点并不是路德维希家族的重要性,而是我究竟是不是凡斯肯因·路德维希吗?
凡因回忆起晚上宴会安吉拉的话。
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那么她之后想要合作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
凡因以为他脑海中第一个该出现的应该是这些问题。
可惜不是。
他的脑海中充斥着平日里劳对他的温柔,他温柔的喊着自己,温柔的照料自己,说永远不会离开,说自己是他唯一的主人,说着让自己相信他。
那些让他不可自拔的温柔,如果不是对他的……
他感觉就要窒息。
凡因深深吸了口气,“我有些乱,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拜伦和青芒对视一眼,终究是慢慢退出了房间,留给凡因一个人独处的空间。
第五十四章
凡因不言不语的呆坐在床上直至深夜。
他很累,可是不想睡。
“劳。”他轻轻唤道。
屋内没有回应,过了许久,那零号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凡因。
神色冰凉如水。
凡因也是。
他想,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劳。
“凡因少爷。”
凡因没有说话,他只是一脸淡漠的看着正通过零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熟悉又陌生的劳·帕特纳·路德维希。
一位无比强大的血族。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对视着。
首先败下阵来的竟然是劳。
他垂下眼,看着地,还是不说话。
“劳·帕特纳·路德维希。”同以往不同的是,只有在愤怒的时候才会喊他全名的凡因,这次的语气异常的平淡,“我一直以为,你是可以相信的。”
“即使知道你有事隐瞒着我,可我以为你是可以相信的。”
“我每次不安的时候,都会想起你说过的话,你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你说你不会伤害我。”
“所以我真的以为就算世上所有人都不待见我,你也会一直站在我身后,陪着我直到我死去。”
他顿了顿,终于露出第一个表情来。
笑得一脸天真……却流着泪。
“我是凡因本人也好,不是也好,都请尊贵的您,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是个脆弱的人类,比您所能想象的还要脆弱。请离开吧。”
他指了指门口,不再言语。
“凡因少爷……”
凡因只是开着窗外不说话。
******
零号终究是离开了。
凡因抬着头看向微微泛白的天空,他一再的告诉自己,为了那个血族流眼泪是不值得的。
可是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如果劳背叛了他,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可是现在的自己,竟然只能坐在这里发着呆。
没有忠心,又怎谈背叛。
安吉拉说的没错,他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要。
他甚至都不愿去问劳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凡斯肯因·路德维希,因为劳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谁是凡斯肯因·路德维希又有什么重要的?
重要的是劳最终选择的是那位而不是他。
就算自己是真的又怎样?
拥有了家族的荣耀又怎样?
他那已经变得一片冰凉的心……还有什么能够挽回?
他是如此的骄傲,他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可是转眼间却发现,原来自己一无所有。
不论是家族,财产都可能不是他的。
就连一直是属于他的……也再也不是了……
又或者他根本一直是自作多情,劳一直是属于那位冕下的不是吗?
凡因不懂。
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以前的他,为了路德维希家族的荣耀,执掌起了德力西,可是如今才发现这个家族,只是劳手下的一个棋子而已,有着这位如此强大的血族在背后撑腰,还需要自己吗?
他提不起力气去反抗。
劳的离开,对凡因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就像整个世界开始崩塌,空气不再流通,山川崩裂,天地合并。
“呵。”凡因忍不住嗤笑。
他从来没有发现劳是如此的重要,他甚至说不出离开就离开好了这种潇洒的话。
他拿起床边的花瓶。
松手。
“啪”的一声,价值几千个金币的花瓶顿时破裂。
凡因满意的看着地上的碎片,脸上笑意盈盈。
可又有谁知道他在笑什么?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需要发泄一下,凡因这么想着。
他带着浓浓的笑意下了楼,路上的工作人员对他无不恭敬有加,他也很好脾气的一一笑着回应过去。
终于在底楼看到正在训话的默德,凡因笑着打招呼,“嗨,默德。”
默德一愣,随即醒过神来连忙向凡因行礼,“凡因少爷早上好,需要默德为您服务吗?”
“啊,我只是想和你说一下赖恩家族的事,”他顿了顿,笑得如孩童般天真无邪,却让默德背后冷汗连连,“我要他们享受面对未知死亡的恐惧,我不要他们死的那么快,我要狠狠的折磨他们,折磨到即使他们下了地狱,也要为听到我的名字而颤抖。你不会令我失望的是吗?”
最后一句凡因说得轻柔的好像情人间的呢喃,但默德却有种自己好像是那个即将下地狱的赖恩家族的人一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是的,凡因少爷,默德一定让您满意。”
“嘻嘻,那就好。对了,我饿了,把早饭送过来吧。”
交代完凡因就自顾自的上楼去了,丝毫不顾那些因为他的话语而一脸惊恐的工作人员。
默德看着凡因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叹了口气。
如果说前段时间的凡因只是容易爆炸的火油桶,那现在的凡因根本就是熊熊燃烧的烈焰,碰到的所有人都会被伤害到。
虽然一直笑着,并且看上去一脸的温润无害,可凡因的心里已经充满了暴虐。
默德敏感的发现昨晚在凡因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仔细一想那位一直跟随在凡因身后的少女竟然不见了!
他艰难的咽了下口水,神色惊慌。
他不敢去猜这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可能需要更加卖力的做事了。
默德挥退了背后的人,不由想起多年前那位一身黑色的男子说的话。
“你们的主人不是我,也不是路德维希家族。”
那时候他们三个才刚刚成年,根本不懂劳说的那话的意思,不过现在,他有些懂了。
回到房间的凡因发现拜伦和青芒竟然已经坐在他的房间里喝早茶了。
青芒一脸担忧,拜伦则是愤怒居多。
“你竟然就这么让他走了?!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一定是疯了!”拜伦一看到凡因就像是被点燃的爆竹开始爆发。
凡因挑了挑眉,脸上笑意更大,“留着又有什么用?你不愿意留下同样可以离开。”
拜伦像是见了鬼一样看向凡因,他自成为血族之后就再也没听到哪个人类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了,即使是光明教廷的教皇也不敢。
他酒红色的长发开始像是燃烧的火焰一样飞舞起来。
那是他发怒的前兆。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翡翠一样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拜伦就像是正在狩猎的猎豹一样,仿佛只要他的猎物一动,他就会立马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凡因摇了摇头,脸上笑意竟然不减,“不是我以为,而是我确定。他费了那么大精力让我这么存在着,你要杀了我坏了他的计划吗?你承担得起吗?”
如果凡因脸上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那么拜伦一定会嗤笑他自视甚高,可他那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好欺负但又异常危险。
通常野兽对危险是有预感的。
思想一直很简单的拜伦竟然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远离凡因。
青芒惊讶的看向拜伦,不懂为何刚刚还一脸要杀人的家伙竟然就这么突然冷静了下来。
深怕两人又起冲突,他接口问道,“你问他了吗?他怎么说?”
对于青芒,凡因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依然没有消失,他怕没有笑容的自己,会立马崩溃。
“有必要吗?我只是个棋子而已,棋子不需要知道太多。”
“你不反抗?”青芒有些惊讶,他以为以凡因的性子来说,一旦知道自己被当做棋子来用,一定会奋力反抗才对,他是如此骄傲不是吗?
难道是因为知道自己可能不是真正的凡斯肯因·路德维希而对使用德力西的力量有所犹豫吗?可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我会尽力做他想让我做的事的。”凡因淡淡笑着,脸上的表情让人说不出是心痛还是无奈。
“这不像你?”
“呵呵,”闻言凡因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哪个才像是我?我拿你当朋友青芒,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让你的主人出了什么事,我会过意不去的。”
凡因又道,“虽然不知道我这个棋子到底有什么用,不过他既然那么忠心,那所有的事必然是围绕着你们的主人进行着的,既然是这样,你还希望我反抗吗?”
青芒沉默。
他知道凡因说的没错,可是就这样认命的凡因总让他心里觉得不舒服。
“别说的那么好听,你根本就是不想反抗劳。”安静了一会的拜伦冷笑着说出了凡因真正的意图。
野兽的直觉一直都是那么准。
“我一直以为你和劳之间,你是主人,没想到事实却相反,你才是那个真正被奴役的人!”
凡因挑了挑眉,不再言语,他不想争辩什么,如果大家都想要那位冕下回来,那他为什么要因为自己的意愿去破坏呢?
既然他只是一个棋子,那就做好一个棋子的本分好了。
劳为了那位冕下努力了500多年的时间。对他来说,那位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所以自己想要成全。
他想他恨劳,明明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可却让自己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还心甘情愿的为他做这种事,这个血族……是不是上辈子被救的其实是自己?所以这辈子自己注定要来还债的?
第五十五章
凡因把自己关在屋内整整三天,今日默德却破天荒的敲响了他的房门。
屋内窗帘拉得密实,丝毫光都为透进,默德知晓凡因近日心情不好,所以只是站在门口未曾敢抬头看他。
“什么事?”
凡因说话速度很慢,语气也很平淡,可却让默德绷紧了身子。
“凡因少爷,圣女殿下来了。”
默德看不到,凡因的神色一点变化都没,仿佛来人不是身份尊贵的圣女殿下,而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伙伴而已。
“带她去会客厅吧,还有什么事?”
“……”默德迟疑了一下,还是豁出去一样说了出来,“劳大人前些日子让默德好生调教了阿净,凡因少爷需要他来服侍您吗?”
说完默德头低得更低了,简直是恨不得有个洞让他钻进去。
他知道凡因少爷近期心情如此糟糕的原因,可自己竟然还在这里提!根本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这么想着的默德额上渗出冷汗来。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凡因并没有拒绝,“……让他来吧。”
“是的,凡因少爷。”
见凡因少爷关上房门,默德才拿出手绢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他总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因为太紧张而早衰的!
想他大好的青春年华啊!
安吉拉今天一早就来到了伊甸,今日的她依旧是一身白色长裙,不着粉黛,出行的排场也不大,身后只跟了一位身穿金色盔甲的骑士,可谁也不会因此小觑他,要知道,在光明教廷能够穿上象征无上神圣的金色战甲的一共就只有三人,在教廷内部分别担任着非常崇高的位置。
一位是惩戒骑士团团长莫里西,一位是守护骑士团团长芬卡尔特,还有一位则是常年待在教廷总部的审判骑士兰斯洛特。
他们每个人,代表的就是人类的巅峰力量。
传闻他们的实力甚至不弱于一位血族亲王。
虽不知这位连面部都隐藏在盔甲之下的究竟是哪一位骑士,但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就是了。
安吉拉微笑着享受着红茶,那位骑士却克忠职守的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