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第一部 修改版)——千觞
千觞  发于:2011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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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

那有着甜甜笑容的侍女可人,曾经闯进了他空白的世界,让他在无穷孤寂中动了心,决意呵护她一辈子,结果她却用

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将他的心踩得粉碎。

亲手杀死可人的那夜,他也埋葬掉了自己的心。爱情对于他,变成了最奢侈无用的累赘。

踏着鲜血和尸骨铺就的皇者之路,登上高处不胜寒的权力巅峰,冷眼俯视脚下大地苍生,他却只觉自己比任何人都孤

独,离所有人的距离也越来越遥远。

但此刻,他和雷海城相距如此之近。雷海城用肩膀,在苍茫天地间为他撑开一片安身立命之所。

心,也就只在刹那微动,在他警觉前,某些东西已悄无声息地滋长......

他明知雷海城救他不过为了将复仇的游戏玩得更久,可是尘封的心扉一经开启,便无法再轻易关阖。

发现自己那颗以为早对情感麻木的心竟会随着雷海城的喜怒哀乐而动时,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喜欢上一个永远不可能回应他的人,如同自寻死路。

这个认知,就像根尖锐的毒刺,扎进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日渐深刺......

冷玄仰天长喟,耳边除了他自己的叹息,仅闻夏虫呢喃。

他睁眼,月如银钩,湖似明镜,一切均没有改变,惟独不见雷海城踪影。

第二十六章

就在冷玄闭目冥思的时候,雷海城悄然离开了湖畔。

什么行囊都没拿,身上湿衣也没回房换,就这样出了十方城的守将府。因为他半刻也无法再待在湖边,去面对冷玄。

他不是初涉人世未识情滋味的少年,他看得懂冷玄受伤的神情。当一切不愿去深究的东西都被捅破,他唯一能做的,

只有走,远离那个不该与之有任何交集的男人。

冷寿带着兵士刚在十方城内巡视了一圈回府,在大门口撞到雷海城,见他衣服头发都湿淋淋的,吃了一惊。雷海城,

你这是要去哪里?

出去走走。雷海城头也不回往前走。

他脸色白得异常,面无表情。冷寿虽然担心他的伤势,也不敢贸然阻拦,叫随行兵士让出匹马。你腿上有伤,骑马方

便些。

雷海城没有拒绝,朝冷寿点了点头表谢意,上马,慢慢驰去城门。

守城将士见是雷海城,只道他要出城打探敌情,都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打开了沉甸甸的城门。

深夜墨蓝,雷海城一人单骑奔行月光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里,只牵着缰绳,任坐骑随意驰骋。

只要远远地离开十方城就好......

尽管已是初夏,边塞夜风依然寒冷强劲。湿透的衣服被大风吹过,像冰片贴在了身上。他手脚却开始发热,脑门更昏

沉沉的,隐隐涨痛。

发烧了......雷海城摸着滚烫的额头,四下张望。刚才无意识纵马奔跑,此刻竟置身一片山岭脚下。周围林木稀疏,

十分荒凉,偶尔还听到几声狼嚎。

遥望前方,远处一条河流闪着银暗光芒,静静流淌。

他记得,从湛飞阳卧室的地道出来后,他就是在这附近遇上西岐伏兵血战一场。难怪有几头狼在不远处巡回,估计还

在寻觅西岐兵士的残骸为食。

从这里,应该能绕过坎离城,进入西岐境内。不过如今,他最需要充分休息养伤。

饿狼的眼睛,似碧绿鬼火,在夜色中幽幽发亮。

雷海城忍着越来越严重的晕眩感,望见左近有片丈许高的背风岩石,赶着马匹过去。

怀里的火折子早被浸湿,生不了火。他从附近搬了些石块在身边围成半人高的壁垒,万一饿狼来袭,也能稍事抵御。

靠在岩石上闭目假寐。脑海中万念纷沓,哪里睡得着。

好几处伤口之前浸泡了水,痛痒起来,周身的热度也在不断上升。他支住重得快抬不起的脑袋,微微喘息着。

嗷---刺耳的狼嚎近在咫尺,令人浑身鸡皮直立。

雷海城一凝神,已见到几点绿光在石块外围游离,雪白的狼牙滴着涎水。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匕首,入袖却抓了个空,才想起匕首已经被他沉入湖底。雷海城反手从地上抓起把沙砾,振臂挥

出,正中两头狼只眼珠。

饿狼被打瞎了眼睛,更扑腾着尖声嚎叫,狂态大发。雷海城勉力打起精神,站起身与狼只对峙。就听车轮辘辘,一辆

马车由远及近进入视线。

这深更半夜,又是荒山野岭,会是什么人?

雷海城警觉地眯起眸子。驾车之人似乎也听到了四周狼嚎,点起火把。

火焰在大风里颤巍巍跳动,照亮了驾车人清秀脸容。

相隔还有十来步远,雷海城仍一眼认了出来,脱口道:公子雪?!

他稍一分神,竟没看见那两头狼只攀上了石围,等鼻端闻到股腥风,两头饿狼已一上一下朝他猛扑过来。

钩索缠上头饿狼颈项,双手一勒,狼头扑通掉地,脖子断口里鲜血直飙。可下面受伤的那条腿却慢了一拍,被狼只锋

利的前爪撕破了裤脚。

小心!冷冷的声音飘近他身边。

雷海城暗藏鞋尖的铁刺还没有踢到饿狼,一只细长手掌已横过他面前,扑哧插入狼腹。

纤瘦的五指全部没入狼只皮肉,直至指根。狼只狂嚎着蹬了两下腿便气绝。

缓缓地从狼身抽回手,鲜血就从五个深深的手指孔里喷出,溅上那人素净的衣衫下摆。那人蹙了下眉,拿丝巾抹净满

手狼血,才看向雷海城的腿。

你的腿受了伤?他的语调依旧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再关切的问候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冷冷的,跟他的目光一样冷淡

雷海城已经呆住。在此时此地见到本该在洛水逍遥的公子雪已不可思议,再看公子雪浮光掠影般的身法......

跟公子雪对视片刻,雷海城终于苦笑,你果然会武功。

呵,又是一个刻意隐瞒欺骗的朋友。

也许是看到了雷海城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哀伤笑容,公子雪冷漠的双眼略微起了波澜。雷海城,有些事,你不知道比较

好,我才瞒着你。

我也没有兴趣打探你的秘密。雷海城摇着头,收起钩索,正视公子雪,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杀死王寨主?他有什么

地方得罪了你,要你下那样的毒手?

公子雪神情有些阴郁,也盯住雷海城,半晌才冷冷地道:他没得罪我,只怪他运气不好。至于理由,你没必要知道。

碰到这么个不可理喻的人,雷海城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阵低哑的咳嗽从马车里传出来。男人的声音,咳得非常辛苦,夹杂着剧烈喘息,仿佛要把心和肺都咳出来。

雷海城越听越惊讶,虽然咳嗽声不大,可他确信自己很熟悉这个嗓音。

又一阵猛咳后,车厢里的男人终是止住咳嗽,喘着气。公子雪,你怎么离了马车?

声线失去了往昔银子般的冷硬质感,却仍不失优雅。

御焰燎!雷海城震惊。那被瑶光一剑穿胸的风陵皇,竟然还活着。

厚实的棉布车帘拉开,裹在毛毯里的人正用帕子缓慢擦着嘴角血丝。看到和公子雪并肩走到车前的雷海城,男人一怔

后随即恢复了镇定。

雷海城,我们又见面了。

要不是御焰燎独特的嗓音和他细长眸子里不变的神采,雷海城简直不敢相信眼前骨瘦如柴双颊凹陷的男人就是原本豪

气干云的风陵皇。

御焰燎面色蜡黄,长发也枯黄得像把干草,衣领上还沾着不少掉落的头发。他见雷海城满脸错愕,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认不出我了?呵--

瘦长的大手捂住嘴,又开始新一轮咳嗽。雷海城觉得他整个人就快咳到散架。

公子雪默默从车厢角落的包裹里取出个玉瓶,倒了几粒黑色药丸递给御焰燎。和着水吞下药丸,片刻后,御焰燎风箱

般的喘息声终于低缓。

雷海城对御焰燎没有多大好感,但也说不上如何讨厌,见一个意气风发的皇帝落魄至此,倒生出几分惋惜。

他清楚婚礼上瑶光那一剑的威力,御焰燎被洞穿胸膛还能活到现在,恐怕是天天拿人参当饭才吊住一条命,落下个终

生病根也在所难免。

只是御焰燎不好好在风陵宫中休养,抱病千里迢迢来到天靖和西岐的战场干什么?

还有公子雪......他默然瞥了公子雪一眼,虽然心头疑窦丛生,不过刚才碰过个钉子,他也懒得再问。

转身缓缓走回原来休憩的地方,踢走了两条狼尸,背靠岩石坐下养神。

搏杀饿狼让他出了身热汗,头重脚轻的昏眩感减轻不少,四肢的伤口却又有迸裂的趋势,他卷起衣服检视着伤口。

公子雪牵着马车也走到岩石边,捡了些枯枝烧起火堆,向雷海城递过个银制的扁平小盒。里面是专治外伤的金创药,

连敷几天就能落痂。

雷海城抬头看着他,没接。

公子雪顿了顿,冷冷的语气里听不出是不悦还是惭愧。药膏没毒,你不用怀疑我骗你。

雷海城轻叹口气,接过银盒。药膏清凉,抹在伤处,疼痛顿时大减。

公子雪静静地看着雷海城涂药。他面色淡漠,眼睛却在熊熊火光里亮起来,似乎很高兴雷海城信了他。

雷海城正抹着药,御焰燎扯开车帘,边咳边盯着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攻打西岐吗?

雷海城擦药的手停了一下,他被封为天靖的异姓王,恐怕已传得各国皆知。眼下又出现在天靖边境,御焰燎自然以为

他是来为天靖大军助阵。

我是打算去刺杀西岐国君,不过攻打西岐,不关我的事。

御焰燎不明个中原因,但听雷海城说要行刺西岐皇帝,他目露喜色,连咳嗽也止住了,招手让公子雪扶他下了马车,

坐在雷海城面前。

那正好,我也正要去西岐找符青凤那个贱人。雷海城,你要杀西岐国君的话,我帮你。他说到符青凤的名字时,一字

一顿,仿佛要将这名字咬个粉碎。

雷海城自识御焰燎,印象中御焰燎始终都是一副雍容淡定的模样,从无此刻情绪失控。他狐疑地道:你助我杀西岐国

君,不就等于帮了天靖?

他曾在澜王府偷听过冷玄和冷寿的对话,知道风陵和西岐素有夙仇。但以他对御焰燎的了解,御焰燎应该静观天靖和

西岐鹬蚌相争,等两国都元气大伤,再坐收渔翁之利才对。即使要报世仇,也犯不着在这时候动手,白白便宜了天靖

公子雪在旁冷冷道:符青凤是西岐国君的人,欺骗陛下多年。陛下今番重伤,符青凤终于露出真面目,囚禁了陛下,

对外宣称陛下不治身亡,还伪造陛下要他摄政治国的遗诏,独揽风陵大权。陛下无子嗣,符青凤其实已经跟皇帝无异

。用不了一年半载,他多半会名正言顺地改元称帝。

雷海城料不到自己离开临渊后,风陵朝政竟出现如此大的变动。回想起符青凤总是笑容可掬,对御焰燎看似忠心耿耿

,却原来包藏祸心,一直在等待机会给予御焰燎最致命的一击。

符青凤必定是事先看出了瑶光的破绽,才将计就计,在他和瑶光的婚礼上借刀杀人。

被暗中下毒的马匹,八成也是符青凤做的手脚。

只可惜了瑶光,舍命行刺,结果却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能将御焰燎也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不得不佩服符青凤的心机。

不过最厉害的,当数符青凤背后指使之人。兵不血刃,只派出一个符青凤,便将风陵国土攫入掌中。

这西岐国君城府之深,超出了他原先的估算......

咳,是我太相信他了。一阵急剧的喘息打断了雷海城思绪,御焰燎抚着胸口苦笑。他确是难得的治国人才。我本就有

意若遇不测,由他来继任我风陵基业,所以出征天靖也留他摄政,得以在百官面前树威,结果反让他坐大。

他闭上眼睛用力吸着气,悲伤、愤怒、痛心、失落......无数种表情纠结浮现,令他脸上肌肉抽搐。如果符青凤是为

篡位,我也赏识他的野心,愿意成全他,可他居然说是为了西岐。难道我这些年来对他百般宠信,都比不上利用他的

西岐狗皇帝?

雷海城早在临渊城时就觉察到御焰燎和符青凤之间关系甚是暧昧,听御焰燎现在的口气,嫉妒远远超过了被人背叛的

愤恨。

剥去尊贵的皇帝面具,御焰燎也不过是个因妒忌昏了头脑的普通人。

雷海城可以理解,为什么御焰燎肯帮他杀西岐国君了。他惟独不明白,既然符青凤已经夺得大权,为何不斩草除根杀

了御焰燎,只是囚禁了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符青凤应该很懂这道理,更何况是对付御焰燎这样不世出的枭雄人物!

符青凤不杀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他想了想,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御焰燎扭曲着嘴角,还能有什么,无非想向我扬威罢了,咳--

他弓着背脊,又是好一阵咳喘。雷海城虽仍有许多疑虑,也不忍再去问他,转望公子雪。

跟在洛水分别时一般无二的容颜,然而见识过公子雪的狠辣出手后,雷海城再也不会把眼前高瘦的人跟文弱划上等号

甚至公子雪仅仅随意负手站立,雷海城都感觉有丝丝寒气从他身上逸出,使得公子雪身前的火堆也黯淡无光。

整个人,仿佛就是一柄出鞘寒剑。

要收敛起这等气势,公子雪在与他和公子悠逃亡途中,想必也伪装得很难受。

你究竟,是什么人?

洛水国大公子。

公子雪竟微微一笑,也是风陵唯一一个不用上朝、不用露面的丞相。

风陵朝堂上,四相的座位始终有张是空着的。即便雷海城与瑶光婚礼上,皇帝亲临,百官云集,四丞相仍旧只有三人

到场。

因为公子雪并不在风陵。

你是洛水呈给天靖的质子,怎么会当上风陵丞相?雷海城忍不住好奇。

我到天靖京城的第一年,给那些猪猡一样的小官吏戏弄。幸亏陛下那年潜入天靖游历,替我解了围,还指点我武艺,

不再受人欺负。

公子雪生性不喜多话,轻描淡写一言带过,一双波澜不兴的眸子凝望御焰燎,陛下有恩于我,凡是伤害陛下的,也就

是我的仇人。

御焰燎因剧烈咳嗽而疼痛变形的脸终于露出丝欣慰笑容,朝公子雪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好在当初要你继续用质

子的身份留在天靖做内应,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你的身份,连符青凤也不知。否则他除掉顾东神,必定也会对你下

手。

雷海城一凛,顾东神死了?

被符青凤下令车裂而死,罪名是庇护行刺陛下的凶手。

公子雪拿着段树枝拨弄火堆,火光将他和御焰燎的面容映得明暗交替。还有不少对陛下死讯抱疑心的臣子,也都给符

青凤找借口处死。我在洛水听到风陵有变,赶去临渊时,朝中许多要职都已换上了符青凤扶植的心腹。他也许以为大

局已定,居然放心地离宫前往西岐,正让我有机会救出陛下。

雷海城点头,算是理清了头绪。御焰燎定是咽不下这口怨气,才将自己的安危性命都抛诸脑后,不远千里也要赶来西

岐。

睿智狡诈如御焰燎,竟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看来果真被符青凤激得丧失了理智。

他并无心过问御焰燎和符青凤之间的恩怨,但如果有公子雪襄助,刺杀西岐国君无疑多一份胜算。

雷海城,你我联手除去西岐狗皇帝,你意下如何?御焰燎在喘息的空隙追问。

飞快地衡量过利弊,雷海城做出了决定。好!

他转头,公子雪正凝眸望着他,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火堆燃烧了一宿,黎明时分奄奄熄灭。晨风凉飒,吹着地上灰烬,在车轮碾轧的痕迹后卷起轻尘。

雷海城坐在车厢里,吃着公子雪携带的干粮清水。

睡过一觉,他高烧已退,只是四肢还疲软乏力。本来想骑马的,公子雪却以他有伤势在身为由,硬牵走了他的坐骑,

将他推进车里。

反正跟御焰燎同坐一车也不是没试过,雷海城心里对公子雪的霸道感叹了两声,也就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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