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第一部 修改版)——千觞
千觞  发于:2011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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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跟别人走,主人--绿郎看见湛飞阳没动静,不禁大叫起来,被雷海城一记手刀斫中颈后,立时晕倒。

湛飞阳皱着眉头,叹口气,从腰带上摘了块玉佩递给雷海城,你这样带着他出城不方便,拿我的玉佩走,应当不会有

人拦你。海城,这孩子虽然古怪,对我向来还算忠心,你手下留情。

只要他不捣鬼,我一定保证他平安归来。

雷海城接过玉佩,忍不住微笑。放心,我不会伤了你的心肝宝贝。

他夹起绿郎,快步离去。

湛飞阳两道浓眉依然深锁,走在门口,凝望雷海城背影消失在院外。

烛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面目笼进阴影之中。

寂静的卧室里,突然发出阵响声。紧挨大床摆放的大书柜缓慢向旁移开。一个影子慢慢浮现地面,从屋里走出,站到

了湛飞阳的影子边。

你不是说过会亲自取雷海城性命么?居然还给他玉佩放行?

影子的主人有着十分清朗的声音,甚至质问的同时还带着几分轻笑,然而湛飞阳的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莫非你还舍不得?!男人稍微提高了音量,笑声里杀机毕露。

湛飞阳扶着门框,目光仍停驻在雷海城刚才消失的方向,尽管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手指狠狠地在门框上抓紧又放松,

最终毫无起伏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雷海城将绿郎带回十方城守将府内,已是月上中天。

冷寿和军医们正聚在冷玄榻前,对冷玄的病情束手无策,个个焦急万分,见雷海城归来,连忙围上来。

他就是大夫?看见被雷海城扔到地上的绿郎,冷寿一愣。

雷海城两下替绿郎复位了肘关节,随手操起桌上一盆清水就往绿郎脸上泼,见昏迷中的人颤抖着醒转,他掏出怀里的

黄色木瓶抛进冷寿手里。这是蜈蚣毒的解药。毒虫是他放的,你们看着他救醒冷玄,别给他耍花招。

冷寿又惊又喜,赶紧叫那几个军医先来研究解药是否可靠。

雷海城冷眼看众人忙成一团,抱起双臂,悄然退出门外。

今夜的天空分外幽蓝,月光冷而明亮,银白色的光芒撒落在树梢、屋脊、地面......宛如铺上层薄雪......

雷海城靠在墙上,出神地望着如雪月色,想起了年初潜入澜王府的那个夜晚,积雪初融,到处都泛着银白色的雪光。

那一晚,他用匕首深深刺进冷玄胸膛,那是他第一次品尝到复仇的快感。而冷玄,也毫不手软地用一支毒箭回敬了他

他和冷玄,那时想的,都是如何置对方于死地。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单纯的恨里面慢慢搀杂了越来越多他自己也理不清的东西?......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原本将他所有的尊严都无情践踏到脚底,给他带来非人折辱的男人竟然会让他无意继续复

仇?......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就像他不清楚,自己如今,对冷玄究竟是恨,还是不恨......

月色悄隐,黎明时分,晨风透衣生凉。

冷玄清瘦修长的身影终于缓慢地走出屋子。毒性刚解,他的面色依然苍白,步履也有些飘浮不稳。

挥退了想跟来搀扶的冷寿,他用目光找寻着--

门边不远处,雷海城背靠墙根而坐,闭着双眼,尚在睡梦中。乌黑的发丝鬓角,凝着夜露。

冷玄站到雷海城身前,静静地看了很久,单手费力地解开自己披风结扣,将披风轻轻盖上雷海城。

阳光拂上眉峰,暖意撩人......雷海城张开了双眸,头顶喷薄的红日告诉他已经是正午。

这一觉,居然睡得如此沉。他掩嘴打着呵欠,突然看见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

上好的素色丝绸质地,绣着神态逼真的五爪金龙,在珍珠和青玉片镶缀成的云团花纹间昂然腾飞。

他冷冷看了阵,丢开披风,起身迎风伸了个懒腰。

房门是关着的,屋里有人声低语,依稀听到夹杂着冷玄低沉悦耳的男中音。倏地冷寿的声浪冲出房门。

这种东西,留着有何用?

门猛地被推开,冷寿一脚将绿郎从屋内踹到院中,拔出佩剑便向绿郎心口刺落。

绿郎紧闭起眼睛,只听当啷一声兵器掉地,预料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降临。

剑出其不意被雷海城踢飞,冷寿揉着发麻的手腕,愠道:雷海城,你什么意思?

刚才屋里大概就是在商量如何处置绿郎吧?雷海城走过去,拉起面无人色的绿郎,才淡淡道:没什么意思!我答应过

这小鬼的主人,只要他救了冷玄,就放他平安回去。

绿郎本对雷海城十分畏惧,听他这么一说,碧眼流露出感激,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紧扯住雷海城衣服不放。

冷寿一怔,可是他--

寿皇叔,放了他。冷玄低缓的命令从屋内传出,声音虽不大,却威严如旧。

冷寿嘴唇微张,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目送雷海城带着绿郎头也不回地远去,他拾起自己的佩剑入鞘,

回望已走至院中的冷玄,重重叹了一口气。

绿郎忘恩负义,当年我们从人贩手里买下他,悉心医治教导他,送他回西岐做内应。他也信誓旦旦地说从此只效忠皇

上,结果几年前开始,便不再与我们联系。现在还险些用毒物害了皇上。这种恩将仇报的东西,该杀!

冷玄不似冷寿那般气愤,反而微微一笑,中毒之事是阴差阳错,他本意并非针对本皇,此事不必再提。既然绿郎一心

只求留在那西岐人身边,就由他去。

冷寿沉默片刻才道:皇上,你就不怕绿郎在雷海城面前露了破绽,被他发现绿郎本是我们埋在西岐的眼线?到时,恐

怕雷海城会以为皇上救他,是在使苦肉计。

绿郎既属意那西岐人,自然会处处小心,不暴露身份,这点无需担忧。至于雷海城要怎么想,你我也无法左右吧?

冷玄盯着被雷海城扔在地上的披风苦笑一下后,摇头道:不说这些。寿皇叔,我昨日实地看过那片树林,如能将西岐

大军诱至树林附近,再用火攻,胜算极大。

冷寿皱眉,臣也想过火攻。可春夏之交,这一带风势向来多变,万一纵火后转了风向,反会烧我大军。

冷玄缓缓道:局势再拖延下去,只会对天靖越来越不利。虽说风陵第二次征战被瑶光用性命拖延住,迟早会再度起兵

。你我说什么也要利用这段时间先攻克西岐。

头顶红日如火,照得他苍白面颊也泛出异样红光。清黑的瞳孔深处,若有烈焰窜飞。

第二十四章

雷海城和绿郎骑着马,出了十方城。

看着城楼上的天靖旗帜逐渐淡出视线,绿郎终于像是卸去了千钧重担,整个表情都轻松了。雷海城,多谢你之前救了

我。

不用谢我,我只是答应了你主人会让你平安回去,不想食言而已。雷海城云淡风轻地手提缰绳,任马匹不紧不慢走着

另一只手里,把玩着湛飞阳昨天送他的玉佩,倏地抛进绿郎怀里。我只送你过前边的树林。出了林,你也该认识路自

己回去坎离城,玉佩给你。

绿郎惊讶地抬起头,你不跟我一起进城看望主人么?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再好的朋友也没必要天天见面吧?雷海城笑着反问,莫非你喜欢看我跟你的主人在一起,嗯?

不喜欢。尽管知道雷海城是在揶揄他,绿郎还是很爽快地承认了,倒叫雷海城一愣后大笑。

够坦白的小鬼!也难怪湛飞阳嘴上不承认,实则对绿郎紧张得很。

他笑道:真正的朋友贵在神交。你放心,除非知道你主人遇到什么大麻烦,否则我以后不会轻易去找他。毕竟他是西

岐要人,跟我这个挂名的天靖王爷来往会引火上身。

你的确是主人的好朋友......

绿郎碧绿的眼睛里升起种难以言语的情绪,低垂着眼犹豫良久,最终深深呼吸,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雷海城,有件事,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我在主人坐骑上藏毒物的事情,主人他......早就知道。

一声惊马嘶鸣,雷海城的马匹被他骤然勒停,立起半个马身长叫。

雷海城先前的笑容完全消逝,双眸比黑夜里的大海更深沉,没有丝毫暖意。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每个字,都仿佛从牙关最深处迸出。

绿郎也勒住了马,刹那间竟错觉,只要他答错一个字,就会被雷海城生生撕裂。但他依旧鼓足勇气挺起了胸膛。

我没有说谎。所有的毒物都是主人答应了,我才会放上去。不然几年来都穿着熏过药物的衣服,主人怎么可能不起疑

呢?

那昨晚,你们两人只是在我面前演一场好戏?

雷海城说得很慢很轻,因为如果不用最强的意志力来压制住内心愤怒的话,他觉得自己下一刻便会自心脏开始向外炸

开--

他始终深信不疑地认为湛飞阳是他在这异世最好的朋友,可那个人,竟然要取他性命?!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干涩没起伏的声音在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主人会把他的坐骑送给你。绿郎被雷海城森冷刺骨的目光攫住了呼吸,几乎透不过气,猛地后悔自

己为何要一时冲动点破秘密。

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是什么滋味,他很清楚。

雷海城用力阖上了眼帘,再睁开,平静得让绿郎背心发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绿郎碧色的眸子坦然回望雷海城,他知道雷海城在怀疑他的动机。因为我不喜欢被人欺骗的感觉,即使看到别人被欺

骗也一样不喜欢。顿了顿,道:主人虽然骗了你,他一定有苦衷。雷海城,你答应我,不要伤害我主人,否则我绝不

放过你。

雷海城此刻根本没心情去计较绿郎的威胁,冷然衡量着绿郎话语里究竟有几分真实,蓦地狠狠一鞭,击碎了周围的空

气。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自己来问。

马匹仿佛感受到了乘坐者的怒气,放蹄疾奔。

这是雷海城第三次站在湛飞阳的房外。

不同于前两次的深夜造访。这回,是在大白天,他拿着湛飞阳的玉佩喝退一路上盘问的兵士,光明正大地走进守将府

也正因为白天,他察觉屋檐凹陷处、廊柱后、院子隐蔽处比前两次多了暗中潜伏的兵士。

知道他来,所以特意增派了兵力?

他在腹中冷笑,脸上却对开门迎上前的湛飞阳露出与平时无异的温和笑容,指着绿郎道:人我已经送回来了,你可以

放心了吧!

湛飞阳身上穿的,仍然是昨天那身衣服,透着股酒气。眼中微带血丝,眼圈下两团黑色阴影,像一宿没睡,见到两人

归来,他还是笑了笑。

海城,有你保证,我当然放心。他朝绿郎挥了挥手,你先回自己房间去,有事我会再叫你。

绿郎不安地看了两人一眼,唯唯诺诺地退下了,留下两人无言对望。

雷海城正在斟酌该不该直接开门见山质问的时候,湛飞阳先开了口。海城,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他的语气异常地柔和,领着雷海城走进卧室。

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立即迎面而来。卧室里东倒西歪放着不少已经空掉的酒坛。桌上,还有个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紫金

酒壶。

雷海城蹙眉,印象中,湛飞阳应该是个极能自律的人。尤其两国交战,身为主帅哪有如此酗酒的道理?

湛飞阳苦笑道:这里乱了点,你坐吧!踢开桌脚边几个酒坛子,自己先往椅子里一坐。

雷海城也慢慢在他对面入了座。

湛飞阳的目光,就一直盯在雷海城身上,执着地像要用眼光将雷海城的身体烧出两个窟窿。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受不了湛飞阳专注到近乎恐怖的注视,雷海城率先打破沉寂。

湛飞阳仿佛如梦初醒地哦一声,却依旧看着雷海城,忽然道:海城,你可不可以把假胡子拿掉,让我再看看你的本来

面目?

雷海城皱了皱眉头,但仍是撕下两撇假胡子,满足了湛飞阳的古怪要求,连脸上涂抹的黑粉,也拿衣袖用力擦拭干净

望着比记忆里更增俊美英气的容颜,湛飞阳的眼神越发温柔起来,伸出手似乎想抚摸雷海城的脸,被雷海城微一偏首

避开。

反感一旦升起,便迅速占据了思绪。湛飞阳,有话就快说!不然,我倒有事情想问你。

想不到雷海城居然会用这种厌烦的口气跟他说话,湛飞阳眸子里划过丝失落,你想问什么?

他取了两个酒杯,拿起紫金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送到雷海城面前,又朝自己跟前的杯子里倒酒。

注意到湛飞阳斟酒时,手指偷偷在壶身一个微凸的部位拨转了一下,雷海城的心,瞬息间冰凉。

生命里某样珍贵的东西仿佛蓦地被打烂了,他甚至几可听到自己胸腔里响起碎裂的声音......

雷海城慢慢拿起酒杯,不是那晚两人共酌时喝的奶酒,而是色泽深红。紧紧握着杯子,他一字一句轻声问:为什么要

杀我?

湛飞阳还在斟酒的手陡然顿在了半空,嘴唇抿成一直线,什么也不回答。

你早知道自己的坐骑上藏有毒物,却把马送给我,呵!昨晚看到我没死,还出现你面前,你一定很失望吧?雷海城兀

自轻轻地一个人在说,心里的裂缝也越扩越大。

以为湛飞阳会辩解,期盼绿郎所说的都是谎言,可是湛飞阳缄口不言,脸上的神色却已经明明白白告诉雷海城,他猜

测的全是事实。

幻想就倏忽破灭了......

内心深处的伤楚像下了水的石头,一直往下沉,沉到雷海城自己也无法再感觉的地方,眼眸一片沉黑。是因为我的身

份?

对!湛飞阳出乎意料地开口,手恢复了动作,继续缓缓向自己的杯中注着酒水,直等酒水快溢出杯口,他才放下酒壶

,抬眼望向雷海城。

褐棕色的眸子,温柔依旧。

你是天靖的定国王爷,是一人震慑住风陵数万兵马的英雄,是给风陵传授演算的奇士,更是天靖和风陵两国皇帝都竞

相招揽笼络的人。海城,也许你自己还不清楚,雷海城这三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那我告诉你,连我西岐国君都说

,若得雷海城,当能夺天下。

雷海城断然否决。天下局势绝不是凭任何一人的力量就可以扭转的。况且,那些知识只是他人的智慧,不属于我。

湛飞阳笑笑,海城,我知道你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可我国君不会理睬这些。他要的,是可以助西岐开疆辟土一统

天下的利器。如果这柄利器不能为西岐所用,宁可毁之,也不能让它落到别国手中。

所以,你就奉命游说我,不成便要杀我?

雷海城双眸如两点漆黑的冰晶,毫无温度地瞄着杯中酒。湛飞阳,可惜我没能如你所愿,死在毒物吻下。那你现在想

怎么除掉我,好向你的国君交差?

湛飞阳面露痛苦之色,显然内心也波动得十分激烈。海城,你一定对我这个朋友失望透顶,可我也是逼不得已。我在

西岐,还有父母、亲人和上千族人,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受牵连。海城,你知不知道你来找我的时候,我一边高兴,

一边有多难过?倘若你永远都不出现,我就不用逼自己做出选择。我们,还能是最好的朋友。

他颤抖着握紧酒壶,极力呼吸让情绪稳定下来,涩然一笑,举起了酒杯。现在我说什么,你大概都不会相信了。海城

,看在我们结拜一场的情分上,干了这杯,我自会给你个交代。

仰脖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见雷海城面前仍是满满的一杯,未动分毫,湛飞阳长叹,靠在椅背上不再出声,眼神痛

楚。

雷海城终于拿起杯子,笑声令他自己都觉得冷酷。湛飞阳,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没办法来指责你。不过事到如今,你

还想利用结拜的情义来骗我喝下这杯毒酒吗?

用力一捏,酒杯在手里啵地破碎。

你我之间,有如此杯,从此恩断义绝。他望着湛飞阳苍白轻颤的嘴唇,面无表情地起身,拿出匕首,大步朝房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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