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结果，里亚胜利，起码表面上如此。

他用了点小伎俩，虽然卑鄙了点，但是特殊时期特殊处理。基恩对他的教导从来都是结果最重要，他并不介意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为了胜利耍点小手段，他也从不灌输什么老套的猎人准则。那些虚无的东西，谁爱遵从谁就遵从好了！

他相信的从来只有自己的拳头，胜者为王才是硬道理。

传闻民间有许多制伏吸血鬼的方法，真实性不可考，但是人们总会抱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

古老的典籍中曾经记载过，吸血鬼们从来不靠近麦斯古堡那一片浓雾森林，即使那个森林里藏有着他们渴盼已久的东西——血植。因为那个森林里释放着一种让吸血鬼们无法抵抗的气体，但是到底是哪种气体却从来没有人真正清楚。

里亚在年前曾经去过一趟麦斯古堡，当时只是听说那里有一种奇特的药材，涂抹在兵器上造成的伤口是无法愈合的，敌人会因为失血而死。

里亚为此在森林里转了整整一个月，就为了寻找到那种传说中的药材。然而，事实上却是，他没有找到药材，却发现了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

那个森林里生长着一种硕大的开花植物，黄色的花朵完全绽放时有碗口那么大，花朵的形状也很是奇异，整朵花只有一片叶子，围成一个鸡蛋形状，中心的花蕊却像水晶般透明，到了夜晚的时候会发光，有细小的光点沿着空气飘散开来，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芳香。

里亚从来没见过这样奇异的花朵，这么多年的四处游走，他自认为已经甚少有事物让他那样好奇了。

他在离开麦斯古堡前，摘了几朵花打算带回去问问肯是什么东西。却不想，连肯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花。

里亚把花朵塞回兜里便也就忘记了那事。

直到有一天，因为肯那个糟老头醉酒，到晚上才醒来。他刚好有事问他，便待到了深夜。从协会出来，看着天上的红月，才想起来，今日是血夜。

原本侥幸地想着应该不会那么倒霉遇上躁动的吸血鬼们，却不料那天实在运气不佳，不仅遇到了，而且还不止一只。

被利刃划伤好几处的时候，他开始有些后悔。抱有侥幸心理果然是个不好的习惯！

里亚收敛了心神，正待速战速决，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划破了他的衣服，口袋中早已经被他遗忘的花朵掉了出来，干掉的花朵碎成了很多片，随着夜晚的清风在空气中飘散开来。明黄色的光华冉冉升起，像是萤火虫在空气中舞动，于此同时，伴随着清风，奇异的芬芳也在空气中散发开来。

只几秒钟的时间，里亚便见到身边原本眼色赤红的家伙们变了脸色，他们眼中的血腥褪去，变成惊惧。

利用那短短的空档，里亚迅速收拾了身边的敌人。快步奔回了城堡。

在房间里想了一整晚，他终于明白关于麦斯古堡附近森林气体的问题了。发挥作用的，或许并不是什么神奇的气体，而是这种植物的花粉吧！

而这次，里亚也是利用了花粉造成的梅赛德斯反应迟钝的空隙而重创了他。然而，这个男人的实力却到底不是他那日深夜撞到的那般菜鸟，虽然让他出现了短暂的迟疑，里亚却也付出了代价。

他的胸前被划开一道巴掌长的口子，血液在迅速流失中。

没有力气回古堡了，里亚转身托了卡尔便进入了附近的一处山洞。这样的山洞在这座森林随处可见，大多是猎人们平日里避雨休憩的地方，幸运的话会有干净的稻草和清水。

里亚运气不错，选的山洞稻草和清水都有，将卡尔放到稻草上，里亚在洞口做了简单的掩饰，又施了障碍法，才坐了下来。

一坐下来，他便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鲜血仍旧在往外冒，渐渐浸透了他的内衬，他开始头晕，眼前的东西开始摇晃。

而身边的卡尔发出一声低吟，周身的气场似乎更强了。明明刚刚才被自身暴涨的气流所伤，此刻却似乎因为血夜的到来而愈合了。

恍惚中，里亚看到他抬起了染满鲜血的脸，英俊的脸上失去了平日里的淡然，脸上的表情狰狞着，露出尖锐的獠牙，看到身上散发着血腥气息的里亚时，他眼中的杀意似乎更强了。

里亚撇嘴苦笑，看来自己今天真的是命不久矣。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的便是男人扑过来的身影，以及嘴角那两颗尖牙，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9、血族的食物

里亚是被痛醒的，洞穴里很黑，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胸前压着什么，有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胸前，而后是舌头……

他打了个哆嗦，随即轻易便感觉到有东西在舔他的伤口。

伤口触到的液体让他狠狠吸了口气，而胸前的东西却似乎吸允得更加厉害了，里亚难受得紧，脑袋越发的昏沉起来，眼见着又要再一次昏厥过去，突然抵上胸膛的尖锐却让他狠狠打了个寒战。

是獠牙，这种触感他太熟悉了，几乎是反射性的，他使劲推开了身上的生物。

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从洞口漏进来的点点月光，里亚隐约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影，而那血红的双眼，在这样的黑暗中，显得越发的嗜人。

他喘息着坐了起来，期间再次牵扯到伤口而痛得两眼发黑。索性的是，这样的黑暗中，眼睛本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血腥味越发浓烈起来，除了自己身上的，也有卡尔的。先前的暴走他的身体受了不小的冲击，即使因为血夜的到来而有所转变，却也并不能痊愈。

他现在急需要血液来补充身体里所流失的力量。发出一声诡异的低吟，卡尔扑了过来。

生死一瞬！

里亚将悄悄伸进衣服兜里的手抽了出来，残留的粉末狠狠掷向敌人，点点的白光照亮了眼前的空间，芬芳的气息开始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蔓延开来。

兽化中的卡尔不及闪避，就这样被他撒了一身。他发出一声惨叫，眼中的红光瞬间消失，脸色却又灰白一片。

山洞那样狭窄，即使卡尔努力的退缩也无法避开那如影随形的诡异气息，他突然抱着脑袋在地上滚动了起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里亚捂着伤口艰难地抬头看他，刚才的动作已经耗去了他的全力，伤口再次裂开了来，他喘息着身体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墙面上。

卡尔仍旧在地上滚动着，动作渐渐迟缓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已经渐渐泛白，红色的月亮渐渐褪去狰狞的颜色，恢复成恬然的淡黄色，卡尔终于安静了下来。静静趴伏着，仿佛已经死去。

里亚从又一波的昏眩中努力回神，担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低声唤道：“喂，你不会是死了吧”没有动弹，卡尔仍旧一动不动的趴伏着。里亚顿时乱了方寸，要知道，虽然卡尔是成败的关键，但是毫无疑问，如果他死在自己手里，无疑更会激起吸血鬼们的愤怒。

里亚费劲地爬了过去，疼出一身的冷汗来。到了卡尔身边，他推了推男人的身体，他似毫无知觉。里亚有些粗暴地扭过男人的头，他的脸上已经是一片青白之色，呼吸也渐渐弱了下去。

里亚无声叹了口气，为自己总也陷入这样的困境而苦恼。

将男人的脑袋枕到自己大腿上，里亚从靴子里掏出匕首，在手腕处划了一刀，递到了男人嘴边。

捏开他的嘴，让血液顺着食道进入肠胃。卡尔几乎是本能地吞咽起来，狼狈而贪婪。

本性这东西，有时候总也让人啼笑皆非。

有了鲜血的滋润，男人渐渐主动起来，嘴唇主动贴上了他腕口的伤痕，吮吸。

里亚觉得自己像是沙漠里的旅人，正在渐渐被风干。血液似乎全部涌到了手腕处，而后被带出体外，身体渐渐发冷，最后他只记得手腕尖锐的疼痛，有尖锐的东西刺入皮肤。

天，快亮了！

里亚想，自己一定是死了，要不然身体怎么可能这么轻呢。

他听到清脆的鸟叫声，闻到了清新的泥土芳香，还夹杂着某种温暖的轻拂……

他慢慢睁开了双眼，却被眼前若有所思的视线吓了一跳。

天已经亮了，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清脆的鸟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树林里的雾气还未散去，好一派恬然的景象。

里亚叹了口气：好吧，他现在知道自己没有死了。

原本应该是主导者的自己到了最后却突然变成了任人宰割的那一个，而原因却不是因为对手太强，而是自己太心软。这个理由……里亚突然觉得很懊恼。

他自暴自弃地开口：“既然已经落到了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卡尔仍旧没有开口，只是继续沉默着看他，眼神中的考究犹疑让里亚心中的火气骤升，脑袋却晕了起来。

有点犯恶心，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

手上和胸口都缠着白布，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扯下来的材料，此刻已经被鲜血染红了。里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缓缓闭了闭双眼，以抵抗一波又一波来袭的晕眩。

“为什么要救我”有点耳鸣，感觉声音有点嗡嗡的。里亚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为什么要救他当然是因为……他现在还不能死。

身边沉默了半晌，见他没有反应。那人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自己身边。里亚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懒得张眼也没力气张眼，只知道那人转了一会儿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脑袋被扶了起来，随即落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嘴唇上也贴上来温热的物体。食物的香味吸引着他的味蕾，他缓缓张开了双唇，似待哺的婴儿般吸吮起来。

似乎是鸟肉熬成的浓汤，不知道加了什么植物进去，没有腥味，反而格外的馥郁。

里亚不知不觉将他手中的汤喝了个精光，卡尔便又去再盛了一碗来。

他喝下去三碗，才又昏昏睡去。

大概是食物的能量补充了失血所流失的能量，再次醒来的时候，里亚已经觉得身体舒服了很多，起码不再恶心犯晕了。

彼时太阳已经西沉，树丛里的昆虫叫得正欢，阳光从洞口照进来。洞里的火已经灭了，只余袅袅轻烟。

没有人，卡尔已经不见踪影。

里亚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没有被他当场杀死，还是失落自己的任务以失败告终。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便是，未来的战争会更艰难，而下一次得手也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容易了。

他拖着虚软的脚步，往城堡走去。

里亚没有想到的是，卡尔的逃脱远比他想象的后果严重。有些事情，我们总以为有下一次，可是很多时候，在下一次还没到来前，便已经输给了时间。

卡尔离开的第二天傍晚，战争再次打响。

彼时，里亚仍处在恢复期，虽然两日的休息已经让他可以正常走动，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到底有多差。

虽然彼时血族中卡尔也因为前几日的暴走而有伤在身，但是血族们这边多了一个梅赛德斯，这便已经是决定性的实力悬殊。

战争地点仍旧选择在城市和森林的边缘，由于肯的死，又因为两天前长老们在战争中受到了梅赛德斯的重创，猎人协会这边便只剩下了里亚这一根顶梁柱。

即使只是马背上的颠簸也让他一阵阵昏眩，里亚却还是坚持了自己做为主帅的责任。

虽然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作为是有多么的愚蠢，然而等到里亚度过漫长的颓废期，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变了。

那场惨剧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成为里亚心中的噩梦，毫无节制地厮杀，鲜血，死亡……他被压制着，亲眼见证着同伴们的死亡，看着他们瞪大了的双眼中的绝望。

而他，无能为力！

里亚一直到了那个时候才明白人类的脆弱，也是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心软给整个协会带来了什么。

那场战争最后的结果是猎人们全军覆没，留下的只有一个他。

吸血鬼们复活了，战神菲斯的功绩因为他的软弱而被毁灭，里亚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名字再次在猎人们中间传播开来，却不再代表了光明。

人们说他是协会的耻辱，他背叛了猎人们千百年来作为守护者的责任，他把灵魂卖给了邪恶的血族……

更恶毒的里亚已经没力气去听了，战争本身的惨烈已经让人不堪负荷，于是流言便不再如想象中的难以忍受。

那之后，里亚只回去过一趟他居住了二十几年的古堡，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的踪迹。这个曾经年纪轻轻便成为传奇的青年，在那场战争中折了翼，失去了方向。

血族们却因为这场战争开始恢复了往日的辉煌，曾经一度从城市中消失的血族们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人类的生活圈内，杀戮渐渐变成一种习惯。

三年后，恺撒里的市集，有男人挑着大担的干柴售卖。他一头灰白色长发用黑色带子随意绑在了脑后，眉头总是紧锁，双目中的沧桑让人看不出真实年纪，身上一件白色的汗衫已经被细的泛黄，各种颜色在上面交错。身下的裤子已经到处是洞，显然是年代久远。

他的干柴总也是市集里面最便宜的，所以即使他从来都不开口，却仍旧能以最快的速度卖完。

众人也显然已经了解男人的习惯，并不多说什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后便互不相干。

男人收了钱，起身收好，扛了工具便往回走。

在城门口的酒楼里用换来的钱要了酒和肉，他便提着酒壶颤悠悠地往回走。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口，原本坐在酒楼二楼的人走了下来：“他是谁经常来这吗”他皱着双眉，黑色长袍下的眉头皱得死紧。

“您说他吗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似乎是个哑巴，住在城外的山上，靠在城里卖点干柴过活。”掌柜颤抖着，战战兢兢报告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白日里出现的吸血鬼更可怕！

男人看着远方已经不见人影的道路，眸中的颜色越发的深沉了几分：“哑巴……吗” “从来没见他开过口，想来该是了。”

10、追逐

吸血鬼男人站在路口顿了顿，用手臂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才继续赶路，他灰白色的短褂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这天越来越闷了。

心里有些烦躁，脚步便不由自主快了起来。已经有大半个月了，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身影，熟悉的气息让他心中更是躁动。

烦！才三年的时间他的安静便要被打破了么。

男人沉默着埋头赶路，努力不让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回到脑子里，得赶在下雨之前到达山洞，他早上洗好的衣服还挂在洞外的树枝上，否则明天又没有衣服换了。

“轰！”天空一声巨响，天幕便更加阴沉了几分，男人终于开始奔跑了起来。

身后不远处果然也紧接着响起脚步声，他回头，那脚步声便也就停了下来，还是不见人影。

男人不再搭理，奋力奔跑了起来。

雨终于还是下了起来，在男人进入森林范围几分钟。

瓢泼的大雨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这个夏天最气势凶猛的一场雨水就这样降临。天空很快便彻底黑了下来，白色的闪电破天而降，不知道落在了什么位置，发出巨大的声响。

男人叹了口气，避进了最近的一个山洞里。

他在洞中拧干了衣服上的水渍，便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冲入了眼前。黑影似乎没想到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他站在雨中张望着，视线好几次扫过男人所在的方向。

雨水冲散了男人身上的气味，天地之间都充满了泥土的气息，热气从地上蒸腾起来，让人不知不觉多了几分烦躁。他找不到他！

男人便这样坐在山洞里看着外面的黑影，看着他在雨中徘徊犹疑，嘴角不自觉咧开一个幅度，说不出来的诡异。

许久，或许也不久，大概是感受到了男人的视线，雨幕中那人慢慢回眸，发光的双眸在看到洞中的人影时似乎更亮了。男人却在他的注视中渐渐收回了双眸，开始生火。

这附近的山洞他或多或少都有待过，所以刚才进来之前便是知道这里有哪些东西的。摸索着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挖出了生火的工具，男人抽了些稻草和枯枝便生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