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真在L市的别墅有两栋，精致，豪华，宽广，也许也算是罗家的祖宅。

却在一天里完全烧毁，当沐寅匆匆赶到时，只看见浓黑的烟雾和怒放的火焰。这是一场毁灭，彻底的毁掉一个人一个家族存在的痕迹。

火焰越来越小，沐寅拨通了一个电话，“喂，还没醒吗？”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沐寅只是叹了一口气，“是吗。”

电话被挂断。

今天是他退役的日子，最后一个任务被迫中断，和失败并无二致。

那个蓝眸的少年让他的心第二次萌动，却又让他的心第二次碎裂。喜欢这种东西还真是奇怪啊。

对展晨的监控取消，一个可能会像植物人一样一辈子昏迷的人没有监控的必要。罗真留下来的那些势力唯一的可能就在苏桀身上，而苏桀不是他们可以随意监控的对象。

失去继承人的资格就等于失去靠山，在这么多股势力里用命换来青梅竹马的自由，又能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一个有权势保护它的人。算盘打得太精了，难怪总有人说罗家的人都变态到极致。

沐寅自嘲的笑了笑，拖着小小的行礼包走向机场。

别了，L市。别了，少年。

38.

再次看到沈皓天，沐寅愣住了，那不是一般的憔悴。用楚帅的话来说就是跟他父母死的时候有得一拼，全身都瘦到皮包肉骨了，可还是硬撑着每天准时上班。一下班后就直奔医院，甚至衣食住行都在医院里。

“皓天，你关心过度了，身体要紧。”沐寅抽着烟说，面色是看不出的疲惫。

沈皓天埋着头看文件，一字一句的确认，好像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对沐寅说，“他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沐寅叼着烟嘲讽的笑，“有些人是永远活不过来了，有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算什么。”

沐寅觉得自己一向是够坚强的，当第一次喜欢的人离开自己时，自己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当第二次喜欢的人离开时，自己还是好好活着，甚至还有闲情去劝别人不要太难过。

“医生怎么说？”沐寅边吃饭边说。

沈皓天一个劲的往嘴里夹菜，这个时候他不能倒下，“潜意识里的深度睡眠，所有的治疗方案都试过了，除非他主动恢复自我意识，不然一辈子就跟植物人一样了。”

沐寅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太琼瑶了，因为喜欢的人死了就自动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这事也够传奇的。

“大哥你既然退役了就来帮我管管公司吧，反正都没有事做。”沈皓天开口请求。

沐寅想了想自己的确是无事可做，“我对公司管理之类的不太擅长。”

沈皓天擦了擦嘴说，“不难，慢慢学就会了。”

“他就这样睡了一个多星期？”沐寅看着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的人问沈皓天。

沈皓天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电视，沈亚坐在床尾玩玩具，时不时爬到展晨胸前用手去抓展晨的耳朵。见展晨没反应又爬到床尾继续玩，不吵不闹一点也不像两岁的小孩子。

“你就这样准备一辈子住在这里？这里是医院不是家，还有你儿子也该找个人带着，而不是让他也呆在医院里。”沐寅有些发怒的质疑道。

沈皓天什么话也不说，盯着电视里的财经新闻看，偶尔回头看沈亚有没有从床上掉下来。

沐寅有些想踢东西，可是看到床上坐着的沈亚又忍了下来。

“皓天，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儿子想想好不好，你这样子还是个父亲吗？有谁把两岁的孩子丢在医院不管不问的？这样会妨碍他的成长。”沐寅的指责从来都是一针见血。

“别吵。”沈皓天终于懒得听沐寅的指责，“医院里有护士，会管着他的。”

沐寅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就走。

“他妈的想干什么？”沐寅边喝酒边质问三个弟弟，言语间早已经失态，不知道是为了沈皓天还是为了其他谁。

慕云喝着酒不说话，一般这个时候装哑巴最好。

沐阳和楚萧两人玩着手里的杯子，把棕色的液体从一个杯子转到另一个杯子，又倒了回来，虽然幼稚却乐此不疲。

沐寅见几个人不说话，就冷笑着说，“这么多年我不在，你们倒学孬种了，一个屁都不会放了。”

“罗真真死了？”慕云突然开口问。

沐寅怔了怔说，“死了。死得连尸骨都不想留下啊。连飞机残壳都炸成碎片了，倒真的像他说的，死在了海里。”

“意识是无法掌控的，他不想醒来也没有办法。”慕云做了总结起身就走，第二天还要上班他需要早点休息，至于沈皓天的事他不想说，因为说了也不管用。

“他不想醒来没有办法，他要死也是没办法的。”沐寅喃喃自语，“那么年轻怎么就想到死了呢。”

楚萧和沐阳对望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也起身走了。谁生谁死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管不着的。

“叶家和苏家还在海上搜寻？”沐阳点起一支烟顺手给了楚萧。

楚萧叼起烟有些淡然的说，“大概吧，毕竟死要见尸。有传言说那是自杀，飞机上的炸弹威力足可以炸毁一个岛了，罗家的私人飞机不可能连这点感应力都没有。”

“是真死了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沐阳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楚萧把烟掐灭，带有警告意味的说，“不管怎么样，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你哥也退役了，现在加入盛世管理层也算件好事。别没事就去多管闲事。”

沐阳耸耸肩不再说话，切～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

苏桀到圣元综合医院的时候，沈皓天还在公司。跟着一起来的除了那一长排的保镖还有叶希以及GA的聂姓军官。

床上的人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躺着，面色沉静，肌肤雪白，有点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只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可以等到王子将她吻醒，面前这个睡美人只能用药物刺激过来了。

沈亚看见许多陌生人走了进来，气势逼人，只能拍着展晨盖着的被子的脚，咿咿呀呀的叫着，“叔叔，叔叔，人，人……”

苏桀抬眼看了那个小肉团一眼就转过头对闻讯跟来的管家说，“罗管家，把这小东西丢出去。”

管家恭敬的说了声是，就把沈亚抱出了病房。

“环境不错。”苏桀隔着平光眼镜扫视了四周一圈如此评价。

叶希有些病态的脸露出一丝笑，“活死人住哪都一样。”

苏桀不置可否，眼角的泪痣在夕阳里若隐若现。

“呀，我才发现小桀你居然有颗泪痣也，”叶希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听说这种人这一生为情所困，为今生哭，为下辈子痛，够命苦的。”

苏桀斜了叶希一眼，微微翘起嘴角说了一句，“我从来不哭死人。”

叶希恍然大悟般，“原来小桀喜欢小真的传言是真的呀～”

苏桀懒得跟他鬼扯，伸出舌头，舌苔下赫然是一粒胶囊大小的药。无视叶希嫌弃的眼神，苏桀把药取下来，拿给把孩子抱出去后又回来的管家，淡然的说，“稀释比例1比50。”

管家带着手套将胶囊打开，倒进一瓶药水里，等到完全稀释，又拿出大号针管将药水全部吸进针管，准确的扎入展晨左手动脉。

“咦——”叶希突然惊叫了一声。

苏桀顺着叶希的目光望去，只见展晨那没有血色的薄唇上依稀还有遗留的齿印，大约是因为昏睡的原因，恢复力不是那么好。

“哼，”苏桀的脸色沉了沉，拉开展晨的病服，赫然看见脖子间的两块淤痕，“管家，马上把人转去实验室，除了你和几个保镖外，不许任何人进入。药效会在半小时后见效，他会从深度睡眠转为浅度昏迷，你有两分钟的机会，只要告诉他罗真还活着，把他刺激醒就行。”

管家听到这话虽然有些不解也只能照做。

看着人被抱去实验室，叶希似有若无的说，“小真没死啊？”

苏桀带着平光眼睛，一脸笑意，加上眼角一颗泪痣，真的感觉是个斯文败类，“从小到大你骗了多少人，我说一句假话又如何。”

“那药居然藏在舌头下，我就说怎么找都找不到，不会是有什么严重的副作用吧？”叶希不得不叉开话题。说道骗人，罗、苏、叶三家都是出了名的，真要争起来都是狗咬狗一嘴毛，这种话题能免就免，不然拆来拆去，全是自己的台。

“药还是研究阶段，并没有活体实验，副作用是什么我怎么知道。”苏桀毫不在乎的说到，“能不能醒看他运气了，罗家出来的人生命力一般比较强。”

叶希微微一笑，表示同意。

“两位是什么意思？”沈皓天一听说展晨病房里来了一堆人就急匆匆的往医院跑，结果到了才发现展晨不见了，不由得质问起叶希和苏桀。

苏桀根本没拿正眼看沈皓天，坐在沙发上什么话也不说。倒是叶希笑吟吟的说，“没什么，苏少从M国带的新药过来，估计等会小晨晨就醒了。”

沈皓天听到这，说了声对不起便不再说话。紧跟来的沐寅对着姓聂的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周围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没一会儿苏桀打破了安静，“人醒了，就去学校给他办理转系手续。”

沈皓天一听这个皱起了眉，“学什么是小晨自己的自由吧。”

苏桀讥讽的一笑，“人都死了，学来有什么用。要么转系，要么我带他回M国。”语气里的命令毋庸置疑，这是个会站在顶点的男人。

叶希在旁边浅笑，“小桀这么关心小晨晨，是不是拿人手软～”

苏桀扶了扶眼镜，翘起嘴角，一脸的挑衅“我要说我没有，你信么？”

没等叶希回答，苏桀就带着人离开了。

叶希对着聂姓军官一嘟嘴，像个小孩子一样，温温柔柔的也带着人走了。

沐寅在旁边感慨，三家的人不愧都是妖孽。

等到管家出来的时候，对着小四小五说，“小一，小二都到了，从现在开始轮流看着展少不许任何人进入。”

管家出了实验室，进了电梯直接去了顶楼。

见到管家，沈皓天说的第一句话是，“带我去见小晨。”

管家对着沈皓天行了个礼，带着歉意说，“抱歉，在展少醒来之前，谁也不能见。”

沈皓天对此无能为力，管家是展晨的管家他管不着，想用武力把人抢过来却连实验室的大门都进不去。

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在医院守着，等着他醒来。

39.

苏桀看着眼前这个全身被强制固定在床上的少年，不过是睡了一个多星期，但是身体反而增长了几厘米，不愧是经过骨骼改造的杀人机械，长时间的休息反而有利于身体的成长。

少年歪过脑袋看着他，眼神里的杀机毫不掩饰，黑色的眼眸像是一个漩涡，深不见底。被坚硬的合金固定的四肢不甘心的动着，足以让人看得出他的无能为力。

“是我，”苏桀开口，“药效还有半个小时就解了，你现在不只全身没什么力气，视网膜也还没恢复。”

“我来是告诉你，罗真是真的死了，连尸骨都没留下。至于原因，你应该清楚，S计划在亚当选择死亡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完结了，不要企图利用复制技术，那种核心资料我想罗真肯定销毁了。换个说法，罗真使用N9炸药将自己炸死在海中就是要让你死心，没有他的核心细胞你想复制也不可能。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呆在C市但是必须转专业，也就是临床医学应该更适合你。第二，跟我回M国，当然那里也不可能让你研究过于危险的东西，至于D国那个研究室，抱歉也毁得一干二净了。”苏桀相当淡定的说着。

展晨没有说话，似乎说也没有意义。N9是目前世界上爆炸力最强的炸药，罗真既然选用那种炸药就等于真的没想过留退路。事情还是按照他计划的方向前行，谁也阻止不了。用死来换自己的自由，难道早死20年和晚死20年真的没差别，那么自己这么多年承受的那些实验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能够承受那些实验，全身能改造的地方都改造过了，也许自己的身体也会在二十年后走向衰败，可是他为什么没想过其实两个人是可以一起死的啊，就像小时候说的那样生死与共。

“既然你醒了我就走了，我很忙的。至于选择是什么你自己决定。”苏桀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那颗泪痣，叹息着，“俺与你，

发不同青心同热，生不同床死同穴；

待来年遍地杜鹃红，看见前汉卿四姐双飞蝶；

相永好，不言别。”

“有病。”展晨终于说了醒来的第一句话。

苏桀邪邪的挑了下嘴角，转身离开。

展晨一脸无奈的闭上了眼，生不同床死同穴，连尸骨都找不到，怎么同穴。

第二个进来的是小一和小二，两个人恭敬的对着展晨说，“核心细胞传出的信号的确是在太平洋上消失的，爆炸下方全是海面，没有任何岛屿。通过叶家和苏家的搜寻资料来看除了找到飞机的小部分残骸外，其他的全部为废屑被海洋生物吞食的可能性较高，但是核心细胞的信号消失为百分百。还有储存在伊甸园的资料在出事前全部被销毁，里面的各种核心细胞也一并被处理。目前伊甸园的资料库修复到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属于完全不可修复状态。”

展晨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能进入伊甸园的只有罗真，能毁掉那些成果和资料的还是只有他。伊甸园做为罗、叶、苏三家的最后基地，最终能完全进入深层研究室的除了罗真就只有自己。走得还真是决绝，展晨的神色有些凄凉。

小一和小二见展晨不说话，拿着营养针给少年打了一针。然后两人分工打开展晨身上的禁锢，开始修剪手和脚上的指甲，因为身体快速生长的原因指甲和毛发都不可避免的跟着长起来。

等到两人修剪完指甲，小一的手消过毒后又开始剪头发，和以前的发型一样，不过是把长出来的那一截削掉。

以前买的衣服已经短了需要全部换掉，小一和小二带进实验室里的衣服恰好是意大利最新出的冬装。

这样大半个小时过去，展晨穿戴整齐的站了起来。药效已经过了，视网膜信号也完全恢复，随意活动了一下因为睡眠过多而快速生长的身体，似乎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使用指纹，虹膜，DNA三道钥匙开了门，进入眼帘的是一个全身看起来十分颓废的男人，蹲在实验室的入口处，满脸胡子拉杂。

哪来的不干净的东西居然也能蹲在实验室的大门口了，这是展晨看见那个男人后的第一反应。然后就是沈亚那个穿得像个棉球一样的扑了过来，展晨顺手抱了起来。小孩子赌气一般的在展晨嘴上狠狠咬了一口，又伸出露出来的小手狠狠的掐了少年脖子两下，少年的脖子立马起了两个青印子。

苏桀在旁边看得无语，叶希在旁边抿嘴笑。

展晨看了苏桀一眼，苏桀挑衅的看了回去，“C市还是M国？”

展晨抱着孩子不说话，黑丢丢的眼睛泛着光，看得人心发寒。苏桀看着少年怀里的孩子对着展晨说，“他只是个孩子。”

展晨摸了摸刚刚被拧的脖子，苏桀扯着嘴角说，“不用摸，青了。”

当展晨发现那个颓废的大叔是沈皓天的时候，面色终于不淡定了，有些不习惯的抽了抽嘴角。

苏桀最终还是走了，就剩下叶希在这坐着，一脸哀伤的看着展晨，觉得罗真的死太让人伤心了。展晨瞥了叶希一眼，暗想，你还能装得太像点么，罗真死了你怕是最高兴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