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父亲，母亲。”家中的气氛很凝重，在少年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能看见的只有三个人——他的父亲，母亲，和一个老妇人。说是老妇人其实不太合理，虽然看得出年纪已经很大，但是老人却是包养得很好，粗一看大概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浑身都有着一直雍容的气质，看起来便像是不可接近的样子。感受到身后方成瞬间紧绷的肌肉，柳青皓微微挑眉——果然，这位就是柳家太君吗？

“小皓。”看到少年推门进来，柳母的表情似乎有些担忧，然后才是故作欢笑地看向一脸庄严的老人，“妈，这就是小皓，来，小皓，叫奶奶……”

“你就是柳青皓？”还没等柳青皓开口，老妇人便是开了口，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少年一会儿，老人突兀绽开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似乎是因为长期不笑已经不适应这个表情，“是你……前几天见了顾家的那个小疯子？”

“……是的，奶奶。”少年一愣，才明白过来老人指的是顾家易，所以他理所当然点了点头，表情淡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奶奶，他谈不上接受，却也是谈不上抗拒。

“你是，方家的？”老人抬起头，深深看了方成一眼，却也不要他的回答，便再次看向了柳青皓，“你怎么知道那样的事情？能在顾家引起动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少年腼腆一笑，镜片很好遮掩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危机感，“能结个善缘也是个好，不是吗？”

“你和你爷爷一样虚伪。”老人看着少年，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是赞扬还是贬责，然后，她轻轻捋了捋头发，“你得到了柳家的传承和族谱？”

“族谱我有，传承……我不清楚。”少年看着自家母亲拼命使眼色的表情却是哂然一笑，毕竟有些事情是瞒不了多久的。更何况，他从未想过隐藏。

“族谱啊……”老人看着少年，轻声叹口气，“也罢，不过，既然族谱在你手上，也就没什么争议了。”

“……争议？”

“柳家有训，得族谱者为族长。”老人深深看着少年，眼底有无奈，遗憾也有一种少年读不懂的情绪，“你准备好了吗？”

“我不同意！”还没等少年反应，柳父便是重重一掌拍在了桌上，他瞪视着老人，儒雅秀气的脸涨得通红，“我绝对……绝对不会允许我的儿子去那个地方是！”

“筠承，你也不小了，”老人看向男人，“当年你抛下柳家，我可以当你是任性，当年你抛下你的结发妻子，我可以当你还没长大，你娶了苏绣，我也可以当你还是个孩子，可是……你真的要违背祖训吗？”

“……”柳筠承面色枣红，手按着桌面，青筋暴露，“可是……母亲……小皓他还是个孩子……”

“柳家的人，又有哪个不是孩子长大的。”老妇人轻轻摇头，“而且，就算你护得了他一时，护得了他一世？”

“可是……他完全不知道隐界！”男人憋青了脸，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连隐界都不知道的人……怎么能成为隐界的家主！”

“所以啊……”老妇人看着儿子，有欣慰也有失望，然后，她看向一直沉默跟在少年身后的男人，“方小子，你来告诉这家伙，你跟随的少主，到底知不知道隐界。”

“……嗯。”方成顿时愣了，然后才摸着鼻子，闷声闷气发出一个鼻音。

“……”柳筠承听到这一声肯定，顿时泄了气一般跌回了沙发，他捂着脸，半晌才是声音沙哑地开了口，“小皓……只是个孩子……”

“我知道。”柳老太君缓缓点了点头，“柳家的竞争确实残酷，只是，筠承，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又想过没有，你儿子到底是不是能做到呢？”

“……”柳筠承没作声，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是聚集在了少年的身上。

“小皓，你告诉妈咪，你打算怎么做？”看着所有人都沉默，苏绣终于是忍不住，求救般看向自己的儿子，“小皓不会去的对不对？”

“……妈，”少年苦恼地看着女子，宽慰地拥抱了女子一下，然后才露出了为难的笑，“虽然这样……但是，我想去试一试……”

“小皓！”柳筠承的双手重重拍在桌上，面色沉怒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你以为柳家是什么好地方？那里死的人比你吃的饭还多！那里就是一个活死人墓！”

“柳筠承你给我闭嘴！”柳老太君顿时盛怒。

“……父亲。”少年轻轻走到了男人身边，单膝跪下，他看着男人，眼底是深沉的情绪，那是延转了三世的愧疚，依恋，还有那细微的究责，“我，长大了。”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少年。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父亲，有些东西是无法逃避的，你逃不掉，我也逃不掉。正因为你逃了，我才更加逃不掉……”少年低下头，眼底的酸涩被很好地掩饰，“有些东西我们必须去面对……爸爸，你知道吗，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凭着那个柳家才逃过一劫，就像之前的白家，彭家……父亲，我不想坐以待毙……”

“……”男人看着少年，半晌才是苦涩一笑，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额发，“你长大了……”

老妇人看着少年，然后才看向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笑容不知是欣慰还是好笑。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更像是一位母亲，而不是柳家的太上。

“你儿子比你成熟多了。“

“……”男人涨红了脸，不说话。

“那么，青皓，你今天就跟奶奶走吧。”

“是，奶奶。”少年直起身子，笑容温文，眼底却是闪过了一丝悲戚。

明天，他就将走上曾经的自己不曾踏足的舞台。那是，他曾经倾尽一切也未能触及的世界。

那么，这一世，是否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大学卷】

vol.01

八月末九月未至，天气还是很热，但是学校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龙，加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人有种永远也挤不到队伍尽头的错觉，就算是知名学府，在新生报到这一天，也是成了一片吵闹，简直就像是菜市场。一条红色条幅很风骚地横跨了整个大门上方，看起来颇有气势，但是下方显然就不是那么回事。一张张乱摆的桌子像是卖菜的摊子，废弃空水瓶随处可见，偶尔看见几块“欢迎新生”的板子，早就被人流挤得破破烂烂，残败不堪。

这个时候是下午两点多，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刻，似乎除了太阳，什么都没有了精力，都是一副蔫蔫的样子。

然后就在一片嘈杂中，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无息地再门边停下。然后，车门打开。左尘从宝马上走下来，随意找了个路牙子便蹲下，如果不是叼着一根棒棒糖，简直就和第一次进城的农民家长们一样，偏偏他还叼了根棒棒糖，这样的效果就是接着下来的人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恨恨离了他八丈远。

“左尘……你考虑好了？”少年只提着一个很小的箱子，显得很是悠哉的样子。虽然热，但是他还是穿得比较严实，白色衬衫，牛仔长裤，一副金色的眼镜架在鼻梁上，比起一年他，他大概高了不止30厘米。他的手边，娇小的女孩子以环臂的方式倚着他，男的俊秀，女的美丽，让周围路过的人忍不住纷纷侧目。

“从来没有什么要考虑的吧？”男人狠狠一口咬碎棒棒糖，将糖棍随意抛在地上，语气微微的漫不经心，眼睛却是有目的地四下游走，“我从来就不算是你的人。”

“啧，真是果决啊，怎么说我们都是合作了快一年吧？”少年无奈地伸手推了推眼镜，高挑的眼梢带着异样的情调，他本来就肖似他的母亲，太过精致的容貌让他很难显得阳刚，倒是有着雍容的感觉，他看着男人，表情郁闷，“还是说，我魅力还不够？”

“嘛嘛~”左尘耸肩，以一种挑货物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少年，嘴中不停发出怪音，“腿不错，挺长的，腰也不错……可是我的人和心早就是小柳少爷的了！嘛嘛，既然我们今生无缘了，要不，来世再会？”

“……你这个白痴！”同来的男子涨红了脸，拳头都捏得变了形，看上去很有给左尘一拳的冲动。

“咳咳……”牧之野也算是没辙了，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决定不和某个家伙计较某些囧囧有神的词，“你是要去找柳青皓？”

“我要是再不去找小柳少爷，说不定小柳少爷以为我跳槽了不发工资怎么办？”男人将让所有人囧囧有神的话说得头头是道，一时间所有人都没了话说，一阵风吹过，竟是有了万径人踪灭的萧凉。

“……少爷，你和这个家伙说什么啊！”同行的男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这种家伙说得通吗？！”

“……好吧，”虽然也知道这个理，但是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少年再一次慎重其事地看向男人，语气诚恳，“如果你真的愿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左尘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不过平心而论，似乎如果早点遇到的是这个家伙，自己说不定还真的跟了他呢。不过，现在的话……还是小柳少爷最高啊！

“那我的人，还真是劳烦上心了啊。”打破了沉寂的是从外插进的话语，儒雅的声音从众人身后淡淡传来，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凉薄，竟然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牧之野兀然眼底一沉，随后，脸上再次浮起了真挚的笑，转身迎向了来人。

“很久不见了啊，柳青皓。”

“不算很久。”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柳青皓似乎黑了些，身材也不是那么单薄了，虽然还是比较瘦，但是却给人一种精干的感觉。他看着牧之野，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不过，很高兴见到你……牧之野。”

“……喂喂喂，你有没有觉得冷风那个吹啊？”左尘眨眨眼，伸手戳了戳身边的男人。

“……你怎么不去死！”男人一脚踹开左尘，嫌弃一样地跑到一边。

“切，真没情趣。”左尘撇嘴，再次看向了两个人……嗯，他的小柳少爷越来越帅了嗷嗷嗷！

“那么，你也是来报道的么？”微微瞥了旁边的两人一眼，牧之野看着柳青皓笑得温和，“今天人似乎不少呢。”

“不是。”出乎少年意料，柳青皓确实摇了摇头，然后才笑意盎然地看着他，“不过，我算是来帮你报道的吧？”

“嗯？”牧之野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仅仅半年，少年却已经似乎换了一个人，眉目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青涩，五官也是显得更加分明，现在的他做出这样的动作，不会让人心烦，却会让人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一时间，不少女孩子都是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两个人所在的位置。

“因为啊，你可以叫我一声学长。”柳青皓轻笑，眼底却有不一样的情绪滑过。

——越来越像了呢，你的成长还真是让我惊讶呢……牧之野……

“这样啊……”牧之野推了推眼镜，面向柳青皓的时候又是无害的笑容，“那么，请学长多照顾了。”

“我照顾你，还不够？”少年闻言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看向牧之野，“其他不说，我可是把手下都借给了你半年啊。”

“我的意思是，学长既然照顾我这么久，再照顾一下也无妨不是吗？”在柳青皓的注视下。少年腼腆的推了推眼镜，“毕竟这个地方，我算是人生地不熟，自然要仰仗学长了。”

“是吗？”上挑的音调，柳青皓轻轻推了推眼镜，深深看了牧之野一眼，嘴角兀然绽开一丝笑，旖旎到极致，他的嗓音低沉动人，带着微妙的磁性，如同恶魔诱惑的低语，“那么，祝我们这三年，相处愉快。”

vol.02

华夏大学最近有两条劲爆的新闻，一是刚刚报道的新生中居然有人获得现任学生会长柳青皓的青睐一举升任学生会副会长，二是学校居然有两大校花男友系同一人，在这个全民八卦的时代，两件事的同一当事人牧之野顿时被炒得沸沸扬扬，一时风头高居不下。

“所以……你这算是捧杀？”顾家易抽着嘴角看向办公桌后老神在在的少年，突然有种无力的感觉，之前间这个人的时候就觉得捉摸不透，没想到，半年不见，这种感觉却是更加强烈了。感情他这半年在本家的特训都白费了啊！

“有这么没格调的捧杀？”柳青皓翻个白眼，然后才看向了手中的报表，“喂，你有没有注意过那个家伙的发家史？”

“那种角色值得注意吗？”虽然这样说着，少年还是老老实实拿过了柳青皓手中的报表，而随着翻阅，他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差。

“这是真的？！”

“骗你有钱拿？”柳青皓耸耸肩，手上的笔有节奏地转动，然后轻轻在纸面上一点，“感觉如何？”

“老子这么多年都是白混了！”顾家易翻个白眼，毫不客气地爆粗了。

“那我深表同情。”少年耸耸肩，相当没有诚意。

“喂喂喂，你专门喊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打击我吧？”顾家易顿时黑了脸，“柳青皓你个伪君子果然是越看越讨厌！”

“随你怎么说。”被顾家易的话弄到扶额，少年也算是有些无奈，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怎么说呢，他似乎想要开个公司，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兴趣投资？”

“他是你儿子？”顾家易抬起头，表情很诡异。

“……为什么这么说？”手微微僵硬，柳青皓很艰难地维持住了淡然的表情，可就算如此，他的嘴角还是在微微抽搐。

“你不觉得你为他做得太多了吗？”顾家易伸手支起下巴，带着审视看向了少年，“不管是白家药企的股份还是他上京的保驾护航，其他不说，最起码我父亲可没为我做这么多……现在你居然还要我给他投资，你是在开玩笑吗？”

“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笔只赚不赔的生意？”少年眯起眼，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手中的笔依然是有节奏的转动，笔芯也因此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