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号看着面前的71号红白分明的脸蛋：“被捏的地方痛不痛？”

71号点头：“痛。”

53号有点想去摸摸71号的脸，他实在觉得那个红色很艳丽，像他词库里的桃花。

但他没有伸手去摸，因为71号的身体倒了下来，53号是经过严格体能训练的肌体，他非常敏捷地接住了少年的身体。

71号还没有习惯长时间站立和行走，他的双腿已经受不了，53号揉着捏了一下71号的腿，软绵绵得像没有骨头。

“痛吗？”

“痛。”

“这样呢？”

“……”

“好一点没有？”

“嗯。”

53号从前训练时经常肌肉拉伤，他知道简单的按摩肌肉缓解疲劳的方法，因此他对71号试了一下。

效果不错。53号想。同时他想，为什么这么麻烦的事他要去做呢。

“以后腿长时间行走还痛的话，就来找我。”为什么这么麻烦的事他还打算继续去做呢。

71号点头：“好。”

“脸也可以按摩。”53号说着，抚摸了一下71号的脸。

其实他们的脸，是一模一样的。但53号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这和训练时的心跳加快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接触到71号的身体，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后来71号逃离了，因为后来44号太过频繁地接近71号，因为后来他知道71号喜欢上了别人。

其实53号是很懒惰的人，他懒得去追，懒得去争，懒得去一个人心里赶走另一个人。

真是太麻烦了。谈恋爱。

15号死之后71号昏迷了很久，他放弃了睡眠在71号的房间里陪了很久，听29号说，71号喜欢的那个人。

然后听68号说，44号为一个东西在垃圾回收站找了一天一夜，真是傻瓜，53号心里想，我才不会这样，真麻烦，我才不会为找一个东西翻一天一夜，除非，除非是71号，他需要。

再然后见到71号喜欢的那个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将眼睛对准狙击镜的十字架，收到的命令是枪决。

其实一点也不难，那个男人的头就在十字架的中心，受过高强度训练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手指扣在冰冷的扳机上，脑子里却想起71号的样子，白色肌肤上绯红色的淤痕，如灼灼的桃花花瓣，灼热地让他的眼睛像从前训练时那样，有刺痛的感觉。

他的枪口稍微偏了一点。

对耳机说，距离太远，程和他太近，我瞄不准。

53号不是68号，承认失败，不会太难。

可是很明显71号心里没有他，排在他前面的，除了欧纪铭，还有44号。

这没什么，只要你平安幸福就好了，53号拿着书看着71号沉睡的脸想，他又看看手里的书，但我现在在干什么呢，临时找几本书看就以为能了解外面的世界，就能带你出去之后保护好你了吗？

喜欢一个人，真是好麻烦。还要担心他会不会伤心难过，会不会受到伤害，会不会被别人欺负，会不会被别人辜负。

其实我也很好啊，呐，如果你觉得他们不够好，就来找我吧，我一定会比所有人都对你好。

可是好像自己没机会啊，53号站在走廊尽头看见44号抱着71号的背影有点郁闷。

算了。

只是懒得放弃啊，53号心里想，就当成一个秘密吧，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第62章

研究所的房间门全是一模一样，但是宿舍区的门都统一挂着标牌写着房间主人的名字，欧纪铭边跑边看，然后他看到了71。

欧纪铭望着这个数字有片刻的迟疑。他喜欢的人，原来只有一个数字的名字。

因为他喜欢的人，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他没有经过母体艰难的分娩出生，没有在父母期待的眼神中发出人生的第一个音节，没有人类社会的正常教育，没有人类社会的涉世经历，他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他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人形生命体，DR.程清清楚楚地说过。

欧纪铭突然有些恍惚，他为什么会爱一个人形生命体，而不是人类，他为什么会现在在这个地方，他刚才不是还在高档珠宝店里陪琪珺挑选首饰吗？

远处的枪声震醒了他，他没有再犹豫，他答应了53号要带阿连出去，更重要的是，阿连怀了他的孩子。

欧纪铭敲敲门：“阿连？”

没有人回答他。

他试着推了一下门，门纹丝不动，他举起枪对着电子锁开了一枪，然后一脚踢开门。

房间很小，欧纪铭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阿连。

“阿连？”他试探地叫了他一声，走过去。

那张熟悉的脸庞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仍然是精致的眉目如画，即使现在它的主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欧纪铭在阿连身旁坐下来，他伸出手抚摸着他思念了很久的面庞，觉得心微微痛起来，他怎么会相信他的那些话，把他孤单地留在这里这么久……欧纪铭看见了阿连高耸的腹部，到这个时候他仍然不敢相信那里面是他的孩子。

“嗯……”阿连皱起眉头，他呻吟了一声，慢慢醒过来。

欧纪铭立刻凑过去：“你怎么样了？”

阿连睁开眼睛，视线由模糊慢慢清晰，他看见了眼前的欧纪铭，他重新闭上眼睛，手按在肚子上：“嗯啊……”

“喂我是欧纪铭啊，你看不到我吗？”欧纪铭发觉他的异常，立刻盖住阿连的手：“你很难受？”

“痛……”阿连突然叫起来：“啊啊……好痛……呜……”

欧纪铭慌了：“你怎么了！别吓我啊！你看看我看看我！”

阿连忍着痛睁开眼睛：“不是……做梦吗？”

欧纪铭哭笑不得：“我是真的啊，你摸摸看，”他抓住阿连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摸到没有，我是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真的是你……”阿连望着他的脸：“你……怎么……”

“你很痛？很痛是吗？”欧纪铭摸着阿连的肚子：“是不是肚子痛，不会是要生了吧？”他感觉到他贴在肚子的手下，有明显的胎动，他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那真的是个孩子。

他的孩子，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欧纪铭从来没有如此感觉过一个生命的搏动，他突然觉得感动：“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呜……痛……”阿连叫起来：“啊啊……好痛……”

“我来带你走，没事的，到外面去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把孩子生下来，不会有事的，”欧纪铭摸着阿连因为汗水而透湿的发，柔声说道：“从前那些都是我的错，我已经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家吧。”他掀开毯子打算把阿连抱起来，但他马上愣住了。

床单上，阿连的身体下面，大片的水迹。

欧纪铭伸出手指触摸了一下那些水迹，他闻了闻，立刻脸色变了：“这是羊水吗？多长时间了？”

阿连轻微地摇头：“一直痛……我不知道……”

欧纪铭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只是从电视上看到过生孩子的事隐约知道一点，他马上把阿连抱起来：“孩子应该马上就要出生了，你忍一下，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阿连断断续续地说道：“其他人……44……”

“别管其他人了，你听我的。”欧纪铭抱着他往外走。

“不……啊呃……啊……他们……”

“你看你痛成这样还管别人？”欧纪铭莫名地暴躁：“况且是他们叫我来带你走。”

“我要等……啊……呜呜……”阿连痛得说不出话。

欧纪铭看他这样也无心责备：“行了，快走吧，不然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

Col.张低下头地看着53号的眼睛：“本来你是最可能超过我的人，很可惜，已经永远不可能了。”

53号说不出话，他咳了一声，带出一口血。

“闭上眼睛吧，安静地死去，我会永远记住我曾经有过一个优秀的作品，仅次于我。”Col.张弯下腰，他伸出手要盖上53号的眼睛。

在他的手触碰到53号脸之前，53号突然伸出手勾住了男人的头，他用力地一拳打过去。

Col.张根本没想到53号左胸中枪还能用出这样大的力度，他躲避不及被53号一拳打倒。

53号拼着一口气扑过去，他拼命地压在Col.张的身体上，举起他手上的轻型狙击枪，对着男人的头用尽全力地砸下去。

他是战斗系的修长灵巧的体型，和他身下魁梧宽阔的Col.张相比显得纤细而瘦弱，轻型狙击枪钢质的枪管砸在人的血肉之躯上，Col.张的头立刻流出血来，而53号没有任何犹豫，他举起狙击枪又砸了下去。

他完全没有把枪当枪来用，那把制作精良的杀人武器在他手上恢复成一块钢铁的原始属性，每一击他都竭尽全力，他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击。

Col.张拼命想站起身，他扭动着身体，但53号将身体的重力全部释放在他身上，他的挣扎只是徒劳，他根本没想到一个频死的人造人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越来越多的血从Col.张的头上留下来，糊在他的脸上，Col.张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他躲避着想避开53号的重击，然后他伸出手，凭借着多年战斗的直觉抓住了少年的脖子。

他吼叫道：“滚开！”

53号依然是沉默，只是机械般地将枪砸下来，他的脖子随着Col.张手上的力度发出骨节错位的响声，而他此刻仿佛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战斗机器，冷血，沉默，无畏，不知疲惫，毫无痛觉。

他胸口的枪口仍然不断地涌出新鲜的血液，黑色制服上的血红数字被血凝结成近乎黑的颜色，而那些血往下流着，滴在身下Col.张的身上，而Col.张头上喷溅出来的血也喷溅在53号白皙俊美的脸庞上，他的表情没有波澜，红色的血衬着白色的肌肤，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他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狙击枪的枪管发出断裂的脆响，钢质的金属在人类肌体上生生地断开了，53号抛开染上红色鲜血和白色脑浆的枪，他一拳打在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又打了一拳，鲜血淋漓，脑浆四溢。

Col.张扣住53号脖子的手力度逐渐小下去。他的手垂落下来，慢慢移到胸口的位置，按了下去。

然后他停止了呼吸。

几乎是同时，53号身体往一旁栽下去，他倒在他的身边。

我永远也不可能有你射出的子弹多。但是我一样能用枪杀掉你。是我赢了。

53号很想说出来，可是他的脖子已经快断了，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胸口的枪伤不断地流出太多的血，他开始觉得非常寒冷，像是最冷的冬季。

其实53号没有见过冬季是怎样的，他只是从他看过的书本中知道，冬季是人类世界最寒冷的季节，但是冬季过完就是春暖花开，有桃花，灼灼其华。

像是71号的脸庞。

其实我也喜欢你，但是没有人知道了。

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

53号渐渐觉得没那么冷了，像是冬季过去的春风，他听见71号软软糯糯的声音：“你是53。”

你能把我和其他人分开，我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

＊＊＊＊＊＊

第一节课时T.A.对他说过，再快的剑都不如子弹。但他毫不犹豫地选了剑，他当时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他知道了，他就是喜欢这种利落快意的杀戮，双刃剑锋划开肉体时的强烈快意传递到手心，那是任何枪手都所无法体会的血脉贲张的感觉。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体会过这种感觉，血溅在身上，迅速被黑色制服吸进去，他的脸上，依然是干干净净的白，偏向冷血的苍白。

他一直都比其他人造人更缺乏表情和言语，但他不缺少情绪。他觉得他现在心里满满的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全是情绪。

杀，杀，杀，毁灭，毁灭，毁灭。

子弹射入墙壁的声音，闪耀的刀光，剑影所到之处激起一道道血色的弧线，像美丽的彩虹。

DR.简不在他的房间里。44号没想到他会不在，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醒过来。

他直觉地猜到DR.简会在那里，因此他直接下到下一层，标本库门打开时他在一排排的放着人形标本的玻璃体后看见了DR.简的背影。

“我来杀你的。”44号看着他的背影。

“能不能迟一会？”DR.简回过头，他笑了一下：“我想再陪他一会。”

“不行。”44号冷冷地说道。

DR.简有点苦恼般地抓抓头，他的身边，赫然是68号与29号的标本体，他望着标本瓶中的少年：“怎么办，我还想多看你一眼。”

标本瓶里的少年永远微笑着。

44号一步步走近DR.简。

DR.简眼睛仍望着29号：“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喜欢68号，我像变了个人，我做了很多错事，是我害了你，对不起，还有，我……”

44号的手落下来，剑的光华闪耀在玻璃体光滑的表面上，血溅上去，和玻璃体内的红色溶液汇成了相同的色彩。

DR.简的身体滑下去，他仍然竭力抬起头望着瓶中的少年。

少年仍然微笑着，那样美好的笑容永远凝固在他的眼中。

第63章

44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望着68号和29号的标本瓶，他们的身体永远缠绕在一起，再也没有人会将他们分开。

或许这才是永恒。

44号沉默着。然后他突然听见墙上的电子显示屏发出微弱的声响。

他抬起头看过去，原本是显示时间的绿字突然变成了红色，显示数字是40：00，然后立刻跳为39：59。

44号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但他隐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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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的门被大力推开，Prof.王冲进来：“程，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还在这里。”

DR.程抬起头：“什么事？”

“你听不到这么响的警铃吗！”Prof.王把他拉起来：“外面全乱了！”

“听到了又怎样？不是有防卫队……”DR.程的话断在一半的地方，因为他看见墙上的电子显示器突然变成了红色的数字：“这是怎么回事？”

Prof.王的脸色在那一瞬间灰败下去。

DR.程立刻注意到了：“出了什么事吗？！”

“张……他……”Prof.王短暂地停顿了几秒钟，他松开手：“程，你快点走。”

“到底出了什么事？”DR.程看了一眼电子显示器：“那是倒计时。

“四十分钟，你能出去的……”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灯突然明明灭灭起来，随后熄灭，顶灯消失后的会议室陷入一片漆黑，但马上绿色的应急灯亮起来。

应急灯并不是很明亮的光，DR.程隐约看见Prof.王脸上的水迹斑驳，他惊了一下：“怎么了！”

“你……快点走，现在每一秒钟都很宝贵……快走！”Prof.王声音中有无法制住的哽咽：“快离开！”

DR.程从22岁进入总部试验室认识Prof.王十年时间，Prof.王是他的前辈，年纪比他大得多，他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声音，他盯着这个头发已经全白了的老科学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