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垒神——虞兮
虞兮  发于:2013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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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在我觉得有必要时,需要保持清醒。”

“是吗?”灵均喝下去大半的可可,糖和热量让他短时间内舒服了很多。迟疑着他还是张了口,“陈远文你是不是认识傩姝?”

陈远文放下咖啡杯,似乎有些惊讶这个问题,随后他便恢复了正常,“自然认识。我家世代都是做傀儡作坊的,就在邻村。而且苏陈两家还是世交,小时候我们三个还一起玩过,不过你似乎都忘了。”

灵均来回打量着他,不过还是想不起记忆中有这么个人,“我还是记不起来。”

“很正常,你小时候就对人疏远的,看我感觉的眼神更像看什么秽物……与其说是小时候三个人一起玩过,倒不如说是我和傩姝在一起玩,而你站在一旁看。后来长大我奶奶过世,爷爷的身体也不怎么好,两家就不怎么走动了。”

“没想到,我小时候那么讨人厌。”灵均露出一个苦笑。

“我从来都没觉得你讨厌过。你那么小就手巧能干,去拜年的时候,苏家老宅子里的花灯,春联还有窗花都是你一个人做的,我听说连村子里的人都是买你做的东西用。名副其实的人,倨傲一些也可以理解。我初见你的时候很惊讶,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

灵均听着听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还没张口,一阵昏昏沉沉的感觉已经涌上了大脑,意识越来越涣散。还没等他想明白,柔和的耳语就彻底击碎了他的清醒。

“好好睡一觉吧!”

等他的意识像拼图一样被零零星星的拼凑起来时,还是连睁开眼皮的力量也没有,耳边布满了呜咽般的声音,痛苦一样的呻吟声,啜泣的声音,悲鸣声在天花板与地板之间来回。巨大的恐惧使他全身僵硬,寒意从背脊窜至头皮。紧张的情绪让他的肺收缩,呼吸困难。

“好了,轻松一点灵均,不会很久的。”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第一次让灵均开始觉得不自在。随即他深吸一口气,肺部瞬间放松,开始疼痛,他这才意识自己憋气太久了,加深的惊恐让他近乎窒息。他努力睁开眼,明亮的光线使他眼睛感觉刺痛。

他动了动酸痛的身体,却发现全身都被固定了,自己躺在一个很像手术室的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他熟悉的那种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刺鼻味道,熏得他泪水充盈了眼眶。

一个类似“女人”的东西正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僵硬走着,一双大眼睛空洞的盯着前方,嘴唇嘟囔着发出一些不明意义的声音。他真的搞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要说是人类,她浑身上下一点生气都没有,像个活死人一样僵硬的移动着,身上还有着明显的缝合痕迹,要说她是傀儡,却精巧得可怕,还会发出声音,完全超出了常理。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那个东西的脸居然和楚遥一模一样,那个荒诞梦境里已经死亡的娟秀男人。

陈远文快步走到那个东西前环住她,动作格外轻柔,发现他正盯着那个东西,炫耀一般微笑介绍着。

“这是陈陈,我技术的最高杰作。很漂亮是吧?”

灵均没回答,心脏这一刻却跳快得厉害,不该无视一次又一次的劝诫,被那温文尔雅的态度和不可思议的魅力吸引,被邀请时还自欺欺人的无视一个个不合逻辑的怪异答应下来。

无论如何结果都改变不了不是吗?

猎人会用最神秘浪漫而又美感的姿态的手段吸引猎物,可这世上根本没有爱上羔羊的狮子,更被说同情之类的了。

“值得吗?”他内心绝望,口气是极端的怅然。

“当然,因为她,就值得。她是很完美的作品。你听说女娲造人吗?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做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贫贱者,引縆人也。我上初中的时候还背过。那时候我就在想傀儡是比照人类制作的,人是女娲造的。那人类岂不是女娲造出了可以自由活动的傀儡。傀儡的最高杰作,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是不是也可以更改进。”

他听着只觉得背上流出了冷汗,头和胃都更加的痛,然后他惨然笑了出来“所以你就自比为神明?陈远文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还要傻到什么时候……五脏六腑是人的根本,我只要你一个肝给陈陈而已,顺便保证你永远不会透露这个秘密。”无情的嘲弄,让人憎恶。

听完这话灵均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他身体里烧了起来,让他无所顾忌,他大叫:“快点动手啊!还有,你没有看见她的样子吗!没有理性,没有意志,更没有灵魂,只有你当作她活着。是你自己亲手一次次的作恶,让她成了反射你自身罪孽的一条可怜虫!”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灵均你这句话都成功激怒我了,你为什么就不能闭上你那烦躁的嘴,接受这种升华一般,美妙的一刻呢!”陈远文带着那种虚假的笑容,手上拿着麻醉针,一步步靠近了他。

眼看着冰凉锐利的针头就要挤进他的身体,一阵巨响从门哪里传了出来。昭然闲庭漫步一般散漫淡然的走了进来,手中还拎着砸防盗门锁的锤子。房间里的味道太刺鼻,似乎让他很不舒服,之后他又转身打量了灵均一下,似乎确认他既没有少胳膊也没有少腿之后,便移开目光,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这一刻屋子里意外地安静,仿佛空间在静止,连陈远文和陈陈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可灵均除了自己的呼吸声除外,还是听不清昭然那种语速极快的话语。

最灵均只听清他叫了一个名字。

“青蛾。”

灵均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房间中寻找那个叫青蛾的小鬼,可只是轻轻的一瞥,便让他目瞪口呆了。

那蓝衣的小鬼,这次脸上不再是像那种空白的如同一个面具,而是狰狞的恶鬼面具,而且再迟钝的人都感觉得到,他周身都侵染在一种亢奋的情绪里,像是一只饥渴的野兽,渴望嗜血与杀戮,甚至连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杀杀杀。

在昭然指示完的刹那,一声兴奋地低吼从那细弱的身躯发了出来,青蛾拿着一把西瓜刀朝着动弹不得的陈远文纵身一跃。

灵均急忙转头,最后只看见陈远文使劲最后的力气把陈陈推开。下一秒他的衣服和血肉已经在空中纷扬了。片片飘散的蓝炎从青蛾的刀锋散落,仿佛是盛开的蓝色妖姬,绚烂的绽开,却娇弱无力变得支离破碎。

刹那极致的美,却也无情的焚烧一切,青蛾淡笑着心情甚好的看着血肉模糊的陈远文在自己脚下,挣扎着,尖叫着,最后蜷缩成一团,灰飞烟灭。

“我就觉得你很适合蓝色,果然在你的身上撒上蓝色妖姬一样的蓝炎很美!终于干净了,不是吗!哎!不过切太多人,刀都迟钝了,真是的……人家好不容易才使顺手一把!”

“唔唔呃……”耳边又传来那种不明意义的声音,灵均不用看也知道是陈陈。

陈陈再也没有人攀附,正迟钝僵硬的爬了过来,就在她要爬到他身边时走过去,昭然快步走了上去。

“咔嚓。”一声清晰的脆响后,他看见昭然利落地拧断了陈陈的脖子。

灵均躺在床上,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他累及了,也同样迷茫着,却无力思考,不明白人性和价值观为何会差这么多。

人心比天高,人命却比纸薄。

第7章:破茧蝶

还躺在手术台上的灵均在确定自身已经安全了,便开始觉得疲倦。他知道这是肾上腺素过度释放的后果,刺激之后会让人感觉到虚弱,他还被绑着无法动弹,索性任睡意席卷全身。

“啧,真是菜,居然晕过去了。”

“一般人被下了药又惊吓过度,会晕过去是正常吧!”昭然走到手术台一边解开束缚一边又说道,“现在你满足了吧?”

“讨厌啦,昭然!痴呆了吗?怎么莫名其妙的尽说些梦话。”

昭然活动的手停了下来,转身审视着青蛾,神情严肃。“装可爱也没用。你应该知道我从族里接收你的时候,族长执意给你改名为青蛾的意义,可不是让你肆意多事的。”

青蛾淡然一笑,似乎对他的警告早有预料,闭上眼睛柔声道,“我知道:青出于蓝,彭家是希望你后人胜过前人,我是你的随侍,供家族利益驱使。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可是昭然,作为式神我已经是身在一个领域的终点了,万物为刍狗。我已经无法满足了,为什么我是个鬼呢?为什么我只能做个式神。只能在阴暗中观望?又为什么我不能是女人?得不到男性的喜欢?我不能,但楚遥能,所以我为的就是实现楚遥的愿望。”

“所以你就帮助楚遥托梦,又让他成为陈远文最后一个牺牲品!因为本来最后一个被害人应该是苏灵均,可是傩姝却中途插手,下单要我们救他。我就纳闷,当初接生意的时候,你怎么就答应了,而且还那么痛快!”

“不对,是成为最爱的人的最后一个男人。虽然鬼既不热情也不亲热,却也是有感情。楚遥他得了白血病,可面对基本无望的爱恋,明知道结局,还是倾尽全部下注做豪赌,自愿挖了心给陈远文,单说这样的气魄就让我妒羡。所以昭然,就这一次,我做尽一切。”

没错,如果让陈远文说出“生命中最必要的”,他甚至都不用考虑选择,肯定会说是陈陈。作为一个有感情需求的男人前,陈远文先是一个制作傀儡的艺匠,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对待自身作品和理想,所投入的心力。而且陈远文想要的不仅是更山一层楼,更要的是会当凌绝顶。

在他眼里楚遥虽然也是重要的,没有楚遥的心脏,陈陈也没办法拥有比较完善的生命状态,作品也无法完善。

但楚遥的价值也就如此而已。楚遥是感情中被动的一方,菟丝一样依附于他,某种程度上在他眼里已经是无用软弱的了,牺牲是可以接受的。而且感情中不管是被爱的还是爱上的,大家都有选择接受或拒绝的权利,也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并不是付出很多,也就能得到同等的回应。

——但哪怕现实是这么苍白,可傻瓜总是不缺乏实现为感情奉献的勇气。

“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还能再说什么。”

“呵呵,昭昭你总是这么体贴,就是这种地方让我爱的不得了!”

一颗心脏值多少钱?一个肝?肾?或者肺呢?

全国的器官供需比是150∶1,每一天都有病人因为等待不到器官移植而死去。

很多人无法等待性命岌岌可危,很多人富有却需要特殊血型的器官。很多人不愿意捐献器官,很多器官捐赠者还没有死亡。那怎么办?

很简单。付钱从活人那里买就行,可万一不愿意买卖的呢?

那更简单。杀了就行。

司徒涵撑着睡眠不足的疲惫身躯,起身走到卫生间,捧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温度顿时让他清醒不少。他看着镜子中憔悴的男子,露出一个苦笑。

人的价值到底是多少?

青春迷茫期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这个问题,希望得到答案。

后来现实告诉了他,答案是:或多或少的钞票。

一个活人任何年龄期,整体卖最多是几千的价格,可要是拆开卖收益却是能达到上百万。

他在替人动手术前也看过那些买卖自身器官的人,他们身上都有着大同小异连绵不断的悲伤事,也都有着绝望的眼神。

他自己也曾贫穷到走投无路过,知道那种滋味。他也了解,健康是穷人唯一的财富,要不是真的无可奈何,没有人会动卖器官这个念头。

兔死狐悲,再悲伤又有什么用,狐狸还是照旧吃兔子。他也无法罢手,一想起以前的种种不幸他就忍不住寒颤。

虽然外公家家境富裕,但是妈妈却是私奔被拒不相认的女儿。不韵世事的天真富家女和麻木贫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的结果可想而知。某一天男人就厌恶了空有其表的富家女和自闭抑郁的孩子,离开家不知所踪了。

妈妈又在三十出头患上脑梗塞,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后来没有办法他只好去求助外公,每个月几百块的生活费的代价便是舍弃自尊,接受亲戚的冷眼和鄙夷,像个下水道里的老鼠惶惶度日。

还有家中从妈妈病体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腐臭的味道,像是一层肮脏的抹布一样,笼罩在他周围,渗入了他的血肉还有骨骼,甚至于每一个细胞……无论他洗了多少遍澡都除不了,无论用了多昂贵的香水都覆盖不住……

一想起来,就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日子里。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都是覆盖在昏暗的斜阳中,残破的墙壁,床上妈妈浮肿的身体,还有那种腐朽至极的味道……

窒闷的可以死掉。

鲜明的场景,一复一日的折磨着他,像是一只寄生虫,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噬他的内脏,侵蚀着灵魂,永不沉默。

某一日他放学回来,打开门,看见的却是已经死在床上的母亲。那时候妈妈脸上还压着枕头,明显的窒息而死。他不了解,为什么瘫痪的人还有力气自杀,为什么身为大人这么没有责任感,都能随随便便做出扔下自己逃避责任的举动。

第二天早上,他在老师和邻居的帮助下,火葬了妈妈,骨灰盒放在家里的床上,锁上了门,从此再也没回来。

他自小喜欢看书,学习也从来都是第一名。因为这个他得到了班主任的帮助,可以上学还有了吃住。毕业时他还是第一名,外公知道也和高兴并且赞助了一部分学费,因为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外公的孙子。

可惜考上大学后,幸福还远远没有到来,成为医生之前是要花上好几年时间的,他还要付助学贷款,勤工俭学的同时还不能让成绩下滑,而且又得花上更多时间在教授导师之间建立声誉。

他一直是一个人,从不和他人有多余的来往。在他的标准里,人只能分为两类,一是现在可以利用的,二是未来可以利用的。连陈远文这个所谓的“好友”,都不过是因为都有着同样的野心和目标,同样不介意不择手段,物以类聚的自然而然在一起,加入了器官中介组织。

人人都以为是他工作学习都非常卖力,只在白天才会抽空睡一下,其实不然。

是因为那个女人让他寝食难安,那个和王菱同样有着特殊血型的女人。

她叫什么来着?

轻笑一声,随着王菱的痊愈,他本来早已经忘了。可惜最近连续作了一个月的噩梦。那个女人在梦里一直向他要心脏,而且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那女人原本只是想买一个肾,可惜运气不好,那个时候王菱的心脏病又发作了,而且她和王菱还是同一个特殊血型。何况王副校长是中介的上层人士,王菱和自己还有着共同利益,于是与公与私他都必须顺便摘除她的心脏。被骗的才是傻瓜,不是吗?

就算连续了一个月,梦仍然只是一个梦。

即使这样反复说服自己,还是无法消去不安。

他从来不信怪力乱神那些事情,更不会去看心理医生。自己的所作所为带来的无论是什么性质的惩罚,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就如同他在尸体火化前,取走了那个被他杀死女人的手机链一样。提醒自己是背负着不断加深的罪孽活下去的,生命存活的意义已经改变,所以他也不会对死后在地狱应受的惩罚感到恐惧,因为他生活的地方,叫人间地狱。

上次王菱出院来学校找他时,陈远文给他的那个桃木符,可能因为自我暗示,消停了一阵,可是没过多久噩梦又开始了。可他知道熬过这该死的一切之后,便就是充分的享受人生。

而他现在还有王菱,王菱只要活着,永远都是他终南捷径的保险。

王菱的家境和教养都很好,也没有一般孔雀女的眼高于顶。但总是在溺爱之下长大的,加上各方面的出众,王菱总是下意识的保有优越感,不习惯体谅他人和也没有耐心。可是人无完人,总是要注重他人的优点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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