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兴许是打扰到对方睡眠,魏晓阳被一个粗鲁的大汉一脚踢开,摔倒在地。
内心炽热的忧虑烧毁所有神经,青年愣是坐在地上半天,都无任何反应。
睁著两只茫然的黑瞳,魏晓阳有一种被黑暗遮盖的恐怖感,从小到大徜徉在温室中的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渺小。
大叔……到底在哪里?
眼前不禁闪过从前吃饭、睡觉、聊天的画面,魏晓阳的胸口溢起强烈的苦涩,嗡嗡的耳鸣中,突然参杂些微异样的碎
步声。
那凌乱而慌张的步伐犹如逃跑一般,节奏尽管紊杂,魏晓阳仍一下辨出蕴藏其中的熟悉感。
大叔!?
顺著声音,青年移动目光,倏地定格在一抹远去的白色人影上。
飞速离开地面,青年用无法估量的疾速赶上对方,张开双臂,从後猛地攫住男人。
手臂在对方腰间交错,臂上不断施加压力,以便更紧地拥抱大叔的身体。
怀中的躯体与青年的心脏一起,百感交集地颤动。
「……大叔。」轻声叹息,吐出这些时日不断盘旋在脑海的呼唤,魏晓阳发觉自己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把头枕在男人肩上,使劲嗅著对方散发凉意却依然好闻的气息,青年的唇几乎贴上对方冰冷的面颊,安静几秒後,魏
晓阳再次掏心地恳求,「别再逃了……」
男人只穿著单薄病服的身体随之震动,肩膀的颤抖最显然地传达到青年的感觉神经上,接受对方所有的不安和逃避,
青年双手更大力地锁住男人。
当对方不再有任何明显的动作後,魏晓阳微微合上倍受压力折磨的眼皮,将脑袋蹭了蹭男人的黑发,「终於找到你了
,大叔。」
柔缓的字句悄悄潜入对方的意志,尽管依旧沈默,但魏晓阳相信,大叔已经不会再轻易逃脱了。
冬阳 31
「……大叔的身体好冷。」缓缓松手,沿著风中摆动的衣袖,魏晓阳慢慢按住男人的手腕,最後牵起对方,似要将全
身热量传递到男人身上。
男人微微动摇目光,有些退避地躲开青年炽热的视线,又有些不由己地探出内心的疑问和困惑──为什麽要来找自己
?为什麽非要找到自己?
尽管从对方眼中读懂万千种情绪,但魏晓阳并未如预期的,听见对方用冷漠包裹孤寂的声音。
男人的嘴唇仿佛发干撕裂,渗著看不见的痛楚,魏晓阳仅轻瞥一眼,都觉得胸口剧疼。
十指间加深的力量让他牢捉住男人,知道对方不语的逞强,青年露出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先跟我回去吧。」
口气上扬的尾音中带著模糊的征询,可彻亮的柔声中又是无法抗拒的决心。
眼中,中年男人瑟缩地抖动肩膀,冷风掠过黑发,青年猛然惊醒,赶忙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罩到男人身上。
一心只想逮住男人,多看一眼都是庆幸,心疼、内疚、不解以及其他这辈子还未出现过的情绪掩住他的睿智,他糊涂
到连自己应及时给对方披上外套都忘记了。
心脏揪起更强烈的怨责,魏晓阳恨不得捶胸顿足,好怪自己昨夜的大意与此刻的粗心──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关心这
个世上之人都不屑一顾的男人,却总是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青年所想,只是掏出一颗赤诚的心,取暖对方、融化寒冰,却没料到,他一次次地将男人推到悬崖边上。
面前,男人黑色的大眼淡然却悲苦地望著自己,如同一潭干枯的墨河,涓涓淌动的是青年不了解的委屈和沧桑。可再
仔细观察,魏晓阳又觉得,那眼底探不出一丝生命的息动,仿佛一个已然对世界和生活绝望的空壳。
「对不起、对不起……」反复呢喃,青年一点也无伤害男人的心思,却知道对方已经再度缩回那个安静却灰暗的世界
。
张手使力,将男人紧紧拥入怀中,魏晓阳胡言乱语,将唇压向男人若冰结的发丝,不断诉说内心横流的心意。
进屋後,魏晓阳立刻将门反锁,打开空调,将男人拖拉著领入浴室。
水龙头下飞速滴落的热水打破一室的沈寂。
男人乖僻地坐在浴缸边摆放的小桌上,魏晓阳不断试温,催促热水快些盈满一池。
大叔还是维持一声不吭的状态,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先洗个澡,暖暖身体吧?」脸上掀起柔软的笑意,魏晓阳摸了摸男人逐渐恢复正常温度的脸颊。
「大叔,还是不想和我说话吗?」低下头,将浴液倒入缸内,青年唇角的体贴微笑带有浅伤,「是我做错什麽,所以
才要离开吗?」
扭过脖子,沈静而谦和地凝视男人的面孔,却未等到任何声音。
喟叹一声,魏晓阳埋下脸,手指沾了水,感觉温度适中、水量充足後,道,「那等大叔想说话的时候,再说吧。」
静止的眼瞳似轻转一下,魏晓阳不知自己有没有看错,带笑的脸靠近男人,「大叔,洗澡吧。」
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反应,青年无奈地悠悠叹息,伸出手解开男人的病服,里面仅有一件单薄的汗衫,魏晓阳的手不觉
开始颤抖。
谨慎地从对方身上卸下病服後,青年探手欲将男人的汗衫从上剥掉,却感到对方处於麻木的状态产生变化,粗糙的手
指按住自己。
发觉男人神情上略微的不安,青年笑得更柔更轻,「没事,大叔手受伤了,不能乱动也不能浸水,所以我来帮你吧?
」
口气依旧是绵绵的劝慰,但如同过往某日,蕴藏的是男人无法抗拒的强迫。
汗衫脱下後,男人赤裸地呈现在青年面前,一种奇异的电流窜过魏晓阳的胸口,他愣了愣,又把男人搀起,像照顾病
患的护工,蹲下身体,作势要脱男人的裤子。
手再次被制止,这次加了些微震动,魏晓阳仰起面孔,一脸无害,「都是男人,有什麽关系?我又不会吃了大叔……
」
语音随著自己心脏的加速跳动愈发不稳,青年奇怪於自己异常激动的心情,手指慢慢拉下男人的长裤、底裤。
虽然对方一直拒绝、扭动,但出於不想说话的缘故,魏晓阳还是成功地将男人剥个精光,唇角依旧是恬美的笑,青年
让男人高举右手,缓缓送对方坐入一缸温水内。
霎时,浴室之内,除了缓缓飘动的热气,以及擦过肌肤的水声外,只有青年和男人并不剧烈却紊乱的呼吸声。
垫一块干毛巾在浴缸边缘,魏晓阳小心安置对方受伤的右手於上,然後自己一屁股坐在浴缸尾端边沿,略从高处面向
男人的脸庞。
大叔难得安静,蜜色肌肤上隐约浮出几许樱色,让沈默地坐在浴缸中的男人散发一种安然祥和的美。
美?这个字眼在魏晓阳脑中跳动时,喉咙口犹如被掐住,鲜热的液体好像要从那里喷薄而出,射入青年也不明确的暖
洋之中。
他怎麽会有这麽奇怪的感觉?男人并不适合用美来形容,更何况眼前的人是一个年轻十多岁才能勉强算上帅气的中年
男人,身上的肌肤无法闪耀夺人的光泽,还有许多隐约的伤口,表情也是漠然的疏离……但魏晓阳仍旧觉得,一种惊
人的美丽从男人身上逃逸,然後全躲进自己的视线中。
大叔在他心中是如此重要,这种重要性像一种噬人的光辉,让男人在魏晓阳心中弥留的,只有曼美的剪影。
男人神情惘然地注视著他,青年有些想要避开这种鼓动心扉的认知,立即将手伸入已吸收浴液转为浅黄色的水中。
拂动水面,青年盛起一瓢,轻缓地抹到男人胸口。
指腹上占有水,碰拭对方胸口也仅一瞬,但那触点却源源不断地捐输一股热流至魏晓阳体内。
难以置信地睁大眼,青年墨色的瞳仁中,男人同样流露惊惶的不安。
这画面稍微解开魏晓阳心底万千纠缠的思绪,他失魂落魄地找回自己一贯的温和与诚挚,如无芥蒂地继续用手清洗男
人的身体。
然而,他估算错误了,心底已经解不开的乱线愈发缠密,乃至每一个细线都在他心上略过、抚过,毛茸茸的、痒痒的
,令他焦躁也激麻。
液体沿食道滑下,发出类似咕哝的声音,魏晓阳的视线伫立在男人的喉结、锁骨、薄肌,还有胸口两点褐色上……
蛰伏在黑毛下的雄性器官最後跃入眼帘,同样的性徵部位唤醒青年的意识,也让他惊异於自己竟像个窥探女性裸体的
色狼,从上到下留恋男人的身体。
刚才在为对方脱下裤子时,他心仍若止水,可一旦开始凝思观察,他竟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魏晓阳倏地站起,跑到男人背後,坐在那头的浴缸边沿上,试图洗涤对方颈後的寸肤。
手指猝不及防地扶住男人琵琶骨,更强烈的震撼直击青年──那里的肌肤很柔很滑,摸来分外舒服。
他从未去思考过别人的皮肤是软是硬、是嫩是老,就算在他最爱的父亲面前,偶尔握手促膝长谈时,他也只认为那是
父亲的手,无论质感如何,都是属於父亲身体的一寸而已,不会产生任何心情或感觉。
可现在,他手下抚过的身体,让他会觉得虽不到细腻柔嫩,却舒服到想要再摸上几下,仿佛喜欢和恋上一般,只求再
多触碰一些。
魏晓阳一时合不上嘴──他,竟然会被大叔分寸的肉体吸引,甚至有更多邪恶因子藏匿心中、静候触动!
冬阳 32
由於浴室内的蒸汽,男人黑色发丝上沾有隐约的水迹,称不上丝滑柔顺也不够乌黑发亮,但魏晓阳仍旧觉得,男人的
整个背影在眼中都是如此美好,美好到想用手不断碰触、锁在怀中;对方并不挺直的脊背流露几分岁月的磨砺,又让
青年心疼怜惜,恨不得施以这辈子的所有温柔。
静坐於浴缸内的人动了动,撩起涟漪,微弱的动静吸引青年,魏晓阳缓缓收回刚才胡乱占据脑海的千百种情绪,持一
条干净毛巾轻柔地洗擦男人的背部。
「我替大叔搓背吧?」几分刻意,把头凑到男人耳边,好心提议。
并不理睬对方反应,青年将浸湿的毛巾从上到下按摩男人的背,脑中不禁再度想起自己的父亲,偶尔替父亲搓背时,
他并不会乱想些什麽,仅揣著一颗孝心,好好伺候父亲。
而今,他的心脏怦怦有力地跳动,每个动作仿佛牵引全身神经,几万个蚂蚁啃噬心头般,似非要逼迫他做出什麽过分
的举动。
沈默的男人也许意识到可怕的寂静,肩头紧张地震动一下。
青年很快留心到。同时,一个如恶魔发出的召唤,捣乱魏晓阳的理智,无法抵挡未知的引诱,他抛下手里的毛巾,再
度将手指直接地碰触男人微颤的肩头。
假装安抚对方,青年挪近自己的下巴,缓缓置於对方肩上,以下颔为轴心轻轻摩挲自己的头,像是在讨好主人的猫咪
。
很舒服、真的很舒服!魏晓阳全身都沸起一种渴望,只是抚摸似乎已经无法安抚自己呼之欲出的心情,他想用唇、甚
至其他更下流的方式接触男人。
深吸一口气,微微战栗的柔唇慢慢逼近男人的颈间,魏晓阳全身叫嚣著无法遏制的狂热。当气息与对方愈发混合时,
似乎意识到他邪念的男人突然向前收缩身体。
但是,青年比他更快,两手紧按住对方,压制男人逃开的举动,以不温柔的趋势一下吻上男人的颈。
唇下尝到肌肤的味道,舌间窜起锐不可挡的疯狂,魏晓阳以往纯净无欲的世界仿若颠覆,他不觉自己指间已经加大压
控对方的力量,甚至把男人往前缩的身体不断压向自己的嘴唇。
一点也不像幼时亲吻父亲的尊敬,也没有亲吻女友的礼貌,青年的亲吻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对方从颈延伸
到肩胛骨的肌肤。
力度很强、态度很急,魏晓阳的吻极为贪婪,气息无法控制,像野兽一样的喘息从青年漂亮高雅的鼻间发出,连他自
己都没发觉,那个从小到大乖巧、善良、温柔的魏晓阳已经瞬间消失。
鼻子和嘴唇一起享受与男人如此贴近的距离,青年只是奇怪自己竟然会对这样一具身体,这样一小块皮肤都充满掠夺
心。
虽说生活态度健康、做事学习认真、所处圈子单纯,但魏晓阳并非不懂世事的小孩,他也明白作为男性的欲求。
当亲吻已经渐渐无法满足自己时,他张开嘴、伸出舌,像只发情的野兽,饥渴地舔了男人的颈部一下。
不算太响的啧声,充斥著一种淫靡情欲,似乎一下粉碎了惯有的娴静,魏晓阳冻住了。
氤氲的视线也变得逐渐清晰,男人的身体比在寒风中还要颤抖得厉害,无依忐忑的样子刺痛青年的眼睛,他蹲到对方
身前,看清男人满脸的恐慌。
平时略显凶狠的大眼此时流露的,只是无限惧怕与不安,如同受伤的刺蝟,可怜兮兮地瞪视青年。
无形的刀锋划过胸口,魏晓阳燃起内疚和後悔,他一点也不想伤害大叔,但却总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伤到对方。
如同刺蝟的男人用可怕的尖刺掩盖自己内心的自卑和孤独,魏晓阳不怕流血,也想要止住对方的颤抖;然而,他却不
知道,他认为好的一意孤行却暗暗地拔光对方所有用来自卫的利器──如果没有他的保护,男人将会成为一个无法躲
开危险、全身无刺的刺蝟。
「没事了,没事了,大叔你别怕……」转回温柔的笑容,青年将男人的头捧近胸口,「我是绝对不会伤害大叔的。」
胸前的颤意很慢逝去,终於消失。
洗完澡的男人躺到床上,魏晓阳立在床边,弯腰抚摸男人的头发,「想吃什麽东西吗?」
男人摇了摇头,样子似乎很累。
「嗯……那就早点睡吧。」唇角勾出体贴的笑,「大叔,还冷吗?」
男人再度变得安静。
魏晓阳不觉得恼人,继续微笑,在男人的额上印下一个吻,「我陪大叔一起睡吧?之前也经常这样呢!一觉睡醒,就
不会再有不开心的事了。」
脱下外套、毛衣和长裤,魏晓阳掀开对方的被子,端著孩子气的笑,快速滑到大叔身边。
男人面向自己,扇动的羽睫上,是略带退缩的拒绝。
「放心吧,大叔,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我啊……」青年探手一把搂住男人的上身,压到胸口,「绝对会拼劲全力
、保护大叔。」
以往总是蜷缩在对方怀中,寻找其实并不存在的、母亲遗留的气息,如今,并非出於母亲或者其他任何因素,青年只
想,把这个男人用最紧密的方式揣在心间,无微不至地照料珍护。
一手从对方头下穿过,让男人枕在自己臂上,另一手揽过男人的腰。在感到男人依旧不高的体温後,青年的手沿著对
方脊背,轻柔抚摸。
「睡吧、睡吧……大叔就安心地睡觉吧。无论将来会发生什麽事,我都会守在大叔身边。」脸颊在对方的头发上轻蹭
,魏晓阳也感觉奇异的暖流淌遍血液。
依旧固执的无声之中,青年略微想笑,庆幸终於找回这个在别人眼中不值一文、惟有自己捧在掌心的男人;渐渐的,
他也有些想哭,因为他发觉自己拥住的身体悄悄凑近他的胸膛,而躺在对方脸下的手臂却被一股苦涩的湿意灼疼。
冬阳 33
如果一只在街上到处流浪的小猫死掉了,一定没有人会伤心,或许,根本不会有人留心到这件事。
走出监狱那刻,甚至从逃出孤儿院开始一直到代替大哥坐牢,冯冬始终觉得,自己就和这样一个被丢弃的动物没有什
麽区别,惟独让他相信例外存在的是与小雪相处的那段岁月。
而今,这种认为自己渺小至极、无关任何人痛痒的念头比何时都要强烈。睁眼凝望青年已经睡熟的脸,冯冬的心立刻
动摇了──如果自己有天死了,青年定会流下一滴泪,或者至少伤心一分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