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像是怕对方没轻易相信刚才的辩解之词,青年立刻陈列众多理由,置於冯冬跟前。
冯冬越听,越觉得郁闷,捉摸不清的心情分走他的神,令他丝毫未注意到青年慌乱的神情、不合适的措辞,以及毫无
章法的逻辑。
「哦。」冯冬发出一个简单的呼应,阻断青年还要继续陈述的话。
「哎?」青年也有些茫然,明白冯冬在说什麽後,又道,「那,那我去买粥给你喝?」
「嗯。」冯冬颇为艰难地点一点头。
青年避之不及一般,离开座位,走向门口,打开并未紧闭的病房门,一下就没了踪影。
对方离开的片刻,冯冬始终处於一种晕头转向的朦胧状态,直到安静的病房被一阵不协调的高跟鞋声打乱。
「你和晓阳是什麽关系?」
站在冯冬面前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炫目的女孩子。
「啊?」冯冬从床上撑起自己,「你是……」
「我是晓阳的女朋友。」对方冷冷道。
「哦?哦。你好。」
「你就是晓阳这段时间一直在帮助的老男人吧?」女孩上下审量冯冬,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听说你坐过牢,一个亲
人都没有,非常的可怜?」
对方刻意强调的「非常」两个字像一把利刃,戳穿冯冬的尊严外壳。
「可是,你也太不要脸了吧。装可怜,博同情就算了,还硬缠住晓阳。麻烦魏伯父、原学长,还耽误他学业,现在…
…」女孩哼一哼,「还用受伤这种招数,让晓阳内疚。」
「我没有……」
「我是他女朋友哎,你算什麽东西?而且……」女孩顿一顿,脸上扬起几丝嫌恶,「还要他亲你,也太恶心了吧?」
冯冬想要解释的语言都被这句话打回肚皮里,开阖的嘴唇终於闭紧,换成一声喟叹,「……那我该怎麽做?」
「立刻消失,无影无踪。」
冬阳 28
「晓阳!」
手上提著新鲜滚烫的热粥,以及其他一些好吃又补身体的食物,魏晓阳兴冲冲地推门而入。
欢愉贴心的笑脸霎时换成讶异与疑惑。
「你怎麽在这?」放下手上的东西没多久,青年立刻感到臂上加重的力量──手被挽住了。
「这是你的手机吧?看你,这麽粗心,幸好有医生捡到,还接到我打给你的电话。给,好好收著。」汪若涵嘟唇,讨
好地奉上对方的手机。
「哦,谢谢你了。」青年客气地接过後,塞入口袋,一种怪异和空虚再度打开他的话闸,「小涵,你……咦!大叔呢
?」
目光触及空荡的床位,魏晓阳才猛然清醒,发觉不对劲之处。
「唔……」汪若涵嘴唇翘得更挺,一双美目使劲眨,发出甜甜的撒娇音,「晓阳,你有没有受伤啊?听说你上了救护
车,我真的吓坏了,伯父我也……」
「够了!」青年口气有些敷衍,打扰对方不著边的碎碎念,「小涵,我在问你,睡在这个病房的大叔去哪了?」
汪若涵瞪大眼睛,悄悄地抿了抿下唇,没吭声。
「哦,我知道了,大叔是去厕所了吧?」青年找到足以安慰自己的借口,走向单间病房的独立卫生间。
一脸期待在他走到卫生间门口就暗下了。大开著的门内,立刻能窥到内部,哪有什麽人啊!
顿悟不妙,魏晓阳大步跨到汪若涵跟前,用力捏住她肩,「小涵,你来的时候,大叔还在吧?」
「……什麽啊,我不知道啦。」女孩别过脸。
「你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那是去哪里了?」青年一下脱开与对方的接触,紧锁的眉间满是担忧,「大叔身上还有
伤啊。」
「对了,也许他是去找医生了,或者出去找我了……」沈溺在自己的思考中,青年毫无察觉女孩愈发生气的表情。
「对,一定是这样!」大力击掌,像是参透要事,青年迫不及待地抬起脚,朝门口的方向冲去。
「啊!等一下啦,晓阳!」汪若涵一个箭步,从後抱住魏晓阳的腰,「你别这麽急嘛!」
「不是,小涵,你不明白,大叔他受伤了……」面对的是女友,魏晓阳虽然气恼嫌烦,却无法端出对外人的厌恶。
「喔……你在说这间房里,那个年纪很大的男人,是吧?」
青年收住动作的幅度,转过身体面朝女孩,「你,见过大叔?」
「呃,是啊,是啊!」汪若涵支出僵硬的笑容,「就是看上去很落魄的大叔嘛。」
听闻「落魄」两字,魏晓阳反射性地拧紧眉头,但急於寻找对方的心情又让他暂时忽略其,道,「反正就是睡在这间
房的病人!」
对方从未如此高声对自己说过话,汪若涵愣住半天,被魏晓阳焦灼的担心拉回声音,「他走了……对,他已经离开了
。」
「离开?他去哪里?」脸上堆积沈甸甸的疑虑和忐忑,青年粗声问,「什麽意思,你说清楚些。」
「……反正,他说有急事就先走了嘛,你担心什麽,又不是很重要的人!」女孩的嘟哝令魏晓阳感觉心头一阵疼痛。
大叔突然离去的行为实在古怪,而女友声称的「不是很重要的人」敲他一记,叫他反省冷静。
大叔於他而言,并非「不是很重要的人」,但若说重要,那又重要到哪个程度?
「好啦,别管那个人了,收拾收拾,我们也回家吧。」女孩将魏晓阳买的食物丢进垃圾筒内,再次缠上他的手。
听到重物落地声,魏晓阳大为幡然,现在哪是思考这种细节的时候,他内心认定,不能放任大叔在自己眼前消失,不
能不对大叔的行踪了若指掌,清楚这些,不就够了?
「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一趟大叔那,晚点回去。」青年走到衣架边,掬起对方沾血的外套,更觉手指颤抖、心头战栗
。
「晓阳……」
并未理会女友的话,魏晓阳大步迈向病房门口,忧心地垂著脸,并未注意前方。
忽然,听见女孩一声由忧转喜的呼唤,脚步无奈地停止。
「伯父!」
几步蹦到来人身边,汪若涵熟门熟路地勾住男人的手,「伯父,你来就好啦。快劝劝晓阳,他现在也不肯回家,这麽
晚了还要跑出去。」
「是吗?」男人状似毫无感情的声音里隐藏微微不满,「你要去哪?」
魏晓阳没有办法,只好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魏启清。
「爸。」
「嗯。」余光瞥到青年手上脏兮兮的衣服,魏启清略微皱眉,语气比起刚才多上几分严厉,「拿著这种脏东西,做什
麽?」
「……」父亲在心中一向是最重要的存在,青年显露身为子女的屈软,口气并不坚定,「大叔因为保护我受伤了,我
要去看看他……」
开阖眼皮,男人脸上透出一些不可置信的反感,「就算这样,那也明天再去吧,现在都那麽晚了。」
「可是……」
「对啊,对啊。有事明天再说嘛。」女孩插嘴。
「但是……」青年服软的声音突然有力起来,「对方可是因为被爸你开除了,所以才来闹事的,大叔是为了保护我才
……」
「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我的错?」不耐地打断,脸上浮起加深的不悦。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半夜三更还在外面乱晃,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份,也太不小心了。」
「就是啊。而且伯父你知道吗,那个男人是坐过牢、杀过人的,赖在晓阳身边好几个月了!一会要原学长帮忙,一会
还要去伯父的公司上班,真的很过分!都不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是不是他故意安排的!」
魏晓阳惊愕地望向吹牛不打草稿的女友,不理解对方怎麽会知道那麽多事,而且怎会这样变脸。
「是吗。」男人眉头越纠越紧,「本来还想他救了晓阳,送点钱给他,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
「不是那样的!」青年咆哮著阻止面前最亲两人的连连诽谤,「大叔不是坏人,他是好人!」
魏启清闻言,脸色难堪,张口欲教训儿子这种态度,却被女孩抢先道,「晓阳就是心肠太好,才会碰上这种事。」
发觉自己刚才的失态,竟那麽大声地对父亲说话,青年有些内疚,缓和语气,道,「爸,大叔真的不是坏人。」
「你的同情心未免太过泛滥了。坐过牢的人中,有几个能真的改头换面?」父亲讥讽的口吻让青年知道,对方真的不
高兴了。
「大叔……」
「别再说了,立刻回家。」男人摆手示意魏晓阳闭嘴,「这事再闹下去,就麻烦了。先回去了再说。」
父亲与女友转身离开,青年的脚痴痴地粘在原地。
「还不走?」魏启清完全冷漠的口气以及下沈的语调,显出他已发下最终命令。
「车都停在楼下,难道要邱雨一直等?」
青年收紧手上的脏衣、大叔仅剩的物品,垂头丧气地跟上前方两人。
冬阳 29
坐上父亲的专用车,青年闷闷不乐,可苦於身边男人同样发沈的神色,孝子当先的他只能紧咬嘴唇,扭过头,瞪著玻
璃窗暗自发愁……
「老爷,到家了。」司机的敬从禀告唤醒魏晓阳,青年不高兴地撇过头,沈默地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我送汪小姐回去吧?」
听见对方的提议,青年突然想起刚才嚼舌根的女友,极力掩饰的厌恶再难压抑,魏晓阳拉下脸,「都这麽晚了,邱雨
,你也该睡了。小涵,你自己回去。」
言毕,整个场面都僵滞了。
毫无绅士风度可言的青年令魏启清皱紧眉头,「你在乱发什麽脾气!邱雨,立刻送小涵回去。」
「是。」
父亲的发令,魏晓阳再难抗却,板著脸的他,未多瞧女友一眼,愤愤地走向家门。
走得慢些的魏启清虽然也满脸不悦,但仍耐住怒气,听闻儿子咚咚咚地上楼声後,叹息一声,走向卧室……
隔天,魏晓阳起了个大早。
六点半即蹑手蹑脚而出的他才走到底楼大厅,就被一个隐藏怒意的声音拦住,「这麽一大早,要去哪?」
「爸……」始料未及,父亲竟会如此早起身,青年手脚无措。
「你的学业就这麽忙?」略抬声,眼神凌厉地扫向魏晓阳。
「……」
「总是早出晚归,最近连回家睡觉都不愿意了?」
「……」
青年抿了抿下唇,眼神朝向地面。
「是和那个坐过牢的家夥在一起吧?」一语道中,魏启清嗤笑两声,「我知道你为人善良,从小就心肠软,一只蚂蚁
都不愿意踩死。但是……这次太过分了吧?昨天还用那种态度对小涵,你就这麽爱和那些低三下四的人混在一起?」
「爸,您这麽说也太……」
「很过分吗?」冷哼一声,男人摆摆手,「早点去学校吧,林教授刚来电话说有事找你,快去找他。还有,别再乱发
好心了。」
「……是。」
忙不迭地走出家,青年正收到一条简讯,恰是父亲所言的林教授叫其早些去学校商谈重要事情。
脚步已经迈向前方,青年咬了咬牙,最後折转,急忙赶往学校。
先是教授迟到,随後稀里糊涂地聊了些天马行空的事,逼近中午时分,魏晓阳才得以离开校园,奔赴昨晚上就想去的
地方。
不知大叔是在家乖乖休息,还是逞能去公司工作,青年便在沿途先行选择较近的地方前往。
到达父亲公司楼下,揣不住一颗忐忑又期待的心,青年急急地闯入。
「对不起,魏少爷,这是总裁下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
见对方一脸老实的惧怕,魏晓阳渐渐松开紧持男人衣领的手,「他今天确实没出现过吧?」
「是。」
吐出一口长气,青年沮丧地走离办公室。
本想赌赌运气,看大叔是否会现身公司,却未料到,居然得知──父亲已经下令开除大叔。
於是,用更快的速度,青年奔向对方的住所,深信却祈求,那里一定可以见到对方。
然而……
「大叔!」
熟练地用钥匙打开门,青年却觉一屋冷空气扑面而来,身处寂静的空间,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
也许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青年寻遍屋内几乎不可能藏人的角落,确认对方的确不在的事实。
会不会出去了还没回来?
抱著微弱的希望,青年静静地坐了几分锺。
「是魏少爷啊。」门外,屋主向青年客气地打招呼,「您的朋友还没回来吗?」
「什麽?」立刻觉得不对劲,青年跨到对方跟前,「他昨天没回来?你怎麽知道?」
「喔,我来收这个月新增的管理费。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来敲门,也没见人应答。昨晚离去的时候,我还留了张纸
贴在门上。瞧,不就是这张吗?」
顺著对方所指,魏晓阳见到不知何时死寂地横卧在地面上的便条,倒抽一口冷气。
拔腿朝楼下狂奔,青年内心被担忧焚伤,大叔没有回来过?
为什麽?
昨天他只是去买了点吃的,一转身大叔就不见了,女友和父亲却同时出现了。今天早上,大叔还被开除了。难道,父
亲这麽讨厌自己和大叔往来,所以才做了这些?
与其花时间想清来龙去脉,青年认为,更重要的是,立即找到大叔。
对方一声不吭,甚至连外套都没披,就消失在医院,也许他的身上只著一件病服而已!并未回家、无法上班、也没有
任何亲朋好友,大叔可能又可以去哪里?
天那麽冷,寒冬的气息如此强劲,如果任大叔衣著单薄、孤苦无依地在外飘荡……只要想到这种画面,魏晓阳就觉心
如刀割,气息也大可扼死他。
胸口好疼、头脑混沌,责怪早上自己不该先去学校,也不该轻易对父亲妥协,更不该没有寸步不离大叔。昨晚上,大
叔用身体保护他,让他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狂喜,也觉一种呼吸都足以痛伤的心揪。
我要守著你,这句话确实出自他口,却未照其履行。
轻触双唇,他仿若犹能感到亲吻对方额头时那种绵绵柔意,以及扣动心弦的丝丝恬谧。
魏晓阳第一次对自己感到巨大的失望和责怨,驰骋在冷风猛掠的街头,暖气渐远,唯有寒意不断侵遍全身。
冬阳 30
思及当初大叔几次离开时所去之处,魏晓阳匆忙赶往。
曾跟踪大叔来过的隧道,或曾在此找到过大叔的老公园,青年一一寻过,却仍无所获。
抬头瞧见夕阳於空,天色愈发昏暗,魏晓阳知道,日落之後,温度将会更加低。
昨天半夜就离开了医院,家也未回,在外飘荡将近一天时间的大叔,若不赶在天黑前找到,对方可能又要独自迎接一
个寒夜。
握拳的手轻微战栗,魏晓阳咬牙警告自己,不要丧失理智,赶快冷静下来,想想大叔到底可能去哪里了。
依照对方的性格,大叔总是觉得自己身份低於平常人,刻意地与流浪汉混在一起,好借此消散心中的愧疚和卑微。
青年决意翻遍城内所有流浪汉群聚的地方,脑中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去医院附近询问,便又撒腿向医院奔去。
因为,他记得离开医院不远的地方,有座天桥,夜色降临後,扶梯尾端处和下方常会聚集不少人。
心脏跳动得极为厉害,魏晓阳并不清楚出於担心还是默契,总觉得在那里一定会有所寻获。
「大叔!大叔!」
果然,魏晓阳发现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群,顾不得对方到底在不在那里,他跑到每个人跟前,对陌生的面孔激动呼唤。
「神经病!」被青年拨开头发、看清面孔的男女露出厌恶的神色,困惑地打量这个衣著光鲜却举止狂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