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好,只是走不了路了。”末了还干笑一声,最后嘱咐,“开车小心点,不急的。”
叶舜答应着把苗晋的电话挂了,又接起还在等待中的唐越那头,张嘴就说:“唐越今天晚上看来你得啃方便面了,我要去接苗晋。”
唐越心里那个不爽啊,蹭蹭蹭地往外冒,“见色忘友的家伙,他怎么了啊?”
“不知道,估计不太好,好了不说了,挂了回头再说。”
唐越望着火速挂断的电话皱眉,摸着饿扁的肚子还是决定去超市买方便面来吃。
叶舜一路上都在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结果还是用了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奔到了金融宾馆,把车停在麦当劳门口利索的解开安全带跳出车。
走进麦当劳环视一周没发现苗晋,店里人本来就不多,他挨个看了遍都没发现,心急的左右寻找,在靠近拐角的两人餐桌边看见一个男人埋头趴在桌上,他不确定是不是苗晋,摸出手机给苗晋拨了个电话,很快就见餐桌边的男人就抬起头找手机,叶舜挂断电话飞快地跑过去,唤道:“阿苗!”
苗晋偏头看见他,勉强勾起嘴角笑,“你来了。”
叶舜怔愣地望着苗晋左脸下方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腮帮的一段青紫肿痕,他伸手轻轻抚在那条肿痕上,心疼得厉害。
苗晋见他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伸手把叶舜的手捉住,安慰道:“我没事,回家吧。”
叶舜胡乱的点了点头,就着苗晋的手想把他拉起来,就听见男人一声闷哼,他惊慌的问道:“还有哪受伤了?”
“嘶,膝盖,我自己撞了一下。”苗晋扶在叶舜肩膀上站起来,嘶嘶的抽这冷气。
叶舜发现苗晋右脚几乎不能沾地,全凭左脚站着,他把苗晋扶好,问道:“你还能走吧。”
苗晋点点头,“有你在,就能走。”
叶舜转头看他,触目就是那条可憎的青紫肿痕横亘在男人脸上,他更紧的扶住苗晋,慢慢往前走着,自动屏蔽店里的人怪异的眼神。
好不容易回到家,叶舜把男人搬到床上躺下,苗晋一边躺一边抽气,对叶舜说道:“你去弄点热毛巾来。”
叶舜应着就转去了卫生间。等他回来,苗晋已经把外套脱了皱眉躺在床上。
“让我看看你的膝盖怎么样了。”叶舜把毛巾敷在苗晋脸上,帮他把长裤脱下来,苗晋右脚基本不能弯曲,叶舜小心的把长裤扒拉下来,才看见右边膝盖肿得触目惊心,膝盖骨下方有一个硬币大小的黑紫血点,颜色从最深的黑色向外扩散,最后扩散成青色,他猛地抬头望着苗晋问道:“怎么弄的?!”声音都是抖的。
“我自己弄的。”苗晋低低地回答道。对上叶舜不可置信的眼神,又继续解释道:“真的,我躲……嗯,嗯,我自己不小心撞在宾馆里的矮桌桌角上了。”
叶舜皱眉盯着肿得像馒头样的膝盖,一筹莫展,“先热敷吗?”
“嗯,先热敷吧,到时候拿云南白药喷一下。”
叶舜又去弄了张毛巾搭在他膝盖上,仔细地看了看,又发现大腿外侧深浅不一的条状痕迹,分明就是被抽过的模样,他惊得急忙撩开苗晋一直穿着的衬衫,还没待苗晋阻止他,已经看见男人腰背上长长短短的青紫痕迹,叶舜慌得抬头质问男人,“打得这么厉害你怎么不给我说啊?!”
苗晋伸手捏住叶舜的耳朵,低声安慰,“这不没事嘛,不想让你担心。”
叶舜狠狠咬住内唇,浑身冰凉。
强自镇定的把苗晋衬衣脱下来,仔细检查了一遍,伤痕主要集中在右侧,检查完后问苗晋,“你不会换着边儿给人揍啊?”
苗晋听着好笑,不禁扯疼嘴角的伤,边笑边抽气,“哈,嘶嘶,当时哪想那么多,嘶嘶。”
叶舜伸手把男人嘴盖住,皱眉命令,“别笑了,看把你伤给扯疼了。”
苗晋闭嘴,看着叶舜把药箱拿出来埋头专注的给他的膝盖擦药,恍惚记起叶舜刚刚跟自己实习那会儿,管他管得严,惩罚必不可少,有次被自己狠罚后晚上疼得睡不着觉,自个儿偷偷躲在厕所里哭,被自己发现,年轻人睁着惊怕的眼神瞅着自己,哀求地说:“师傅,我错了。”当时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真是个招人心疼的人。
叶舜擦好药抬起头发现男人已经睡了,想是累极了,要不然这样严重的伤怎么睡得着,他把药膏轻轻擦在看起来比较严重的肿痕上面,一边擦一边学着苗晋以前给他擦药时那样轻轻的吹气,只想自己多吹几口气,这可恶的肿痕可以立马从眼前消失。
擦完药收拾好,叶舜拿了个垫子坐在地板上,才发现一直没出声的糖糖蹲在墙角,他抬手朝小家伙轻声招呼,“糖糖,来。”
糖糖蹭起来轻巧地踱到叶舜怀里,叶舜抱着温暖的糖糖,轻轻吐气,心里难受得很,找不到出口的横冲直撞。
很晚的时候唐越打来电话,同样精疲力竭的声音,“喂,你家那位怎么样了。”
叶舜小声应着,“还活着。”
“嗯?感觉很严重啊。”
“可以这么说,呼,你做完了么?”
“没有,明天继续赶吧,我要去睡会儿了,你也早点休息了吧。”
叶舜嗯嗯答着,挂了电话,还是坐在地板上,他怕晚上苗晋因为外伤发烧,时不时就去试探男人的温度,实在困了,就靠在床边,在坠入黑暗之前还在想,苗爹那一关到底要怎么办。
三十一
早晨六点过,地板一阵阵的轻微震动把本来就睡得不踏实的叶舜惊醒,他抬起头先看了眼苗晋,男人闭着眼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他才悄悄松口气,一边活动僵硬的身体一边寻找震动来源,最后在苗晋的长裤里发现闪着来电的手机,一个“父”字在屏幕上闪烁明灭。
叶舜没接,一直等到震动消失,他把未接消息删掉,又在通讯录里面找号码,存在自己手机里面,最后悄无声息的把电话放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叶舜又坐回垫子上,糖糖从外面踱进来,看来是没有睡醒,边走边打哈欠,叶舜对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又重新趴回床边补眠。
再次被吵醒是闹铃欢快的叫声。
苗晋也醒来,看见床边皱眉活动脖子的叶舜,轻笑:“你一晚就这么睡的?”
叶舜揉着脖子左右晃动,又点点头,“嗯,我担心你发烧,这样不容易吵醒你。”
苗晋试着活动右脚,还是扯着疼,他嘶的吸口凉气,就听见叶舜嚷嚷道:“哎哎,不行就别硬动,待会儿张军杰来接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苗晋偏头看他,“你给张军杰说了?我又没残。”
“你这样乱来就不行!”叶舜笃定地说着,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又把苗晋的衣服拿出来,说道:“今天就穿T恤去吧,西服我放洗衣机里等我回来再洗。”
苗晋点点头,说:“嗯,把电话给我,看来得给付行空请几天假了。”
叶舜应着把电话递给他,“叮咚——”的门铃声响起,他跑出去开门,果然是张军杰。
叶舜把他让进来,说道:“他就拜托给你了,我去上班了。”
“嗯好,放心吧。”张军杰答着就往卧室走去。
叶舜拿了块蛋糕掰了一小块给糖糖,剩下的全部塞嘴里,顺手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出门之前还是走到卧室门边冲苗晋和张军杰招呼道:“我走了啊。”
“路上小心。”苗晋嘱咐道。
叶舜点头,“你们也是。”说着就走出了家门。
从停车场出来他看见一辆香槟色的马自达停在路边,坐在驾驶位的正是李家成,他把车开到马自达边上按下车窗对李家成喊道:“嘿!家成!”
李家成转头看到叶舜也按下车窗笑道:“你好。”
“客气,他们马上下来,阿苗就交给你们了哟。”
“好的。”李家成微笑,很阳光的感觉。
叶舜冲他点头,开出了小区大门。开到大路上时,他回头望了眼,已经看不见小区了,摸索着把手机拿出来找着唐越的号码拨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唐越疲惫的声音响起,“喂,你好。”
“喂,是我,你在哪呢?”
“哦你啊,我在办公室睡觉。”
“嗯,那就好,你快去打卡那里,我的卡打了。”
“嗯?你不来了?”
“不来,有点事。”
唐越一个激灵,想道,莫不是要去见家长了?试探地问道:“你想通了?”
“有时间再说,记得把我卡打了,挂了啊。”叶舜明显不想解释,飞快地结束了通话。
唐越叹气,伸展酸疼麻木的身体,觉得叶舜真是前路漫漫。
挂掉唐越的电话,叶舜继续翻着通讯录,摁下一个号码,拨通之后,那头是个低沉的男声:“喂,你好。”
“你好,我是叶舜。”
那头忽的没了声音,叶舜安静的等着,直到那头再次传来声响,“有事吗?”
“叔叔,我们能见一面么?”
苗熙国又沉默了几秒钟,说道:“好吧,如果方便就到省医院对面的茶坊来,我等你。”
“谢谢叔叔,”叶舜看了下时间,又说:“我半个小时后到。”
那头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挂断了。
叶舜呼出一口气,才发觉捏着方向盘的手心都湿润了。
见到苗熙国后,叶舜的紧张情绪升到了最高点,说实话他并没有想得太清楚来见面的理由,昨晚想的杂七杂八的事由到今天想想似乎太过荒谬,他并不是来质问苗熙国对苗晋下手过重,对自己说服苗熙国也没有信心,现在想来自己似乎毫无准备,全凭一时激动就来见了苗熙国,作为一个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被审判的人,叶舜觉得自己就是一傻瓜。
苗熙国还是不着痕迹的打量对面拘谨又强自镇定的年轻人,穿着得体,一表人才,应该是个在朋友圈里很受欢迎的类型。
两人一直沉默不语,叶舜低头看着杯盏中浅褐的茶水,苗熙国则等着对面的年轻人说话。
添水的服务员第四次从两人桌旁走过,看见仍然满满的杯盏困惑不解。苗熙国抬眼看见服务员疑惑的神色竟然勾了勾嘴角,他转眼望着叶舜仍然保持着最开始的动作,终于打破沉默说道:“如果你觉得你没想好,可以下次再来说。”
叶舜惊得抬起头,凝神看着那张和苗晋有几分相似的脸,这是,更加坚毅成熟的脸庞,冷淡的,眼神没有逼视却不让人侵犯,他喃喃的回道:“不是的,我昨天晚上有想好,只是……”
“既然你还存有顾虑,还说什么。”
叶舜有点急,脱口而出:“我和阿苗,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
“一直?像这种关于永恒的事由,是完全不能拿来当做劝服证点的,我以一个工程师的身份告诉你,你用有限之身去追求永恒,无疑是自寻死路。”
叶舜一时有点懵,完全没想到苗熙国说话这么,犀利,绵里藏针。
苗熙国品了口茶,继续说道:“相反,你们俩,追求个体的圆满,瞬间的刺激,倒是无可厚非。”
叶舜腾地站起来,摇头,“不是的,不是个体,不是瞬间,是……是……”想来想去,永恒的话题已经被苗熙国毙掉,到底应该找什么词汇来形容,叶舜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炸掉了。
苗熙国也站起来,相比叶舜,他是平静,甚至冷酷的,他说:“在你想好怎么说服我之前,最好先,说服你自己。”说完,苗熙国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出了茶坊。
叶舜在桌边站了有几分钟,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抬头望着刺眼的阳光,就像剑刺刀刮一样,“叶舜,你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这样评论着自己。
三十二
叶舜见苗熙国这天早会,付行空就注意到请假的人不在,没请假的人也不在,他蹙眉望着平时叶舜坐的位置正要发问,旁边翻文件的唐越打着哈欠说着:“客户临时找他看材料去了,他跟我说的。”
付行空怀疑地盯他一眼,斥道:“到底谁是他上司?叫他回来到我办公室。”
“是是,老大,开会了吧。”
付行空没再说什么,翻开文件开始每日一讲的早例会。
等叶舜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在电梯口碰见唐越,他抬眼嗯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唐越见他这样子就知道结果不理想,他把手上的图纸交给助手,吩咐送到影印室去,这边就拉了叶舜往走廊尽头的天台走去。
叶舜没有抗拒的任他拉去天台,两个人靠在天台栏杆边吞云吐雾。
“喂,别一根一根接着来啊,你那肺受得了吗?”
叶舜没说话,伸手拿出另一根咬嘴边,用刚刚抽过的半截烟点着。
唐越伸手把他手上的烟盒一把夺下来,“你想抽死你自己呢!”
叶舜斜睨他一眼,猛吸几口,把烟很快抽完,把烟蒂丢在脚下狠命碾压,边踩边说:“我觉得我跟他爸简直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啊?”唐越从没见过叶舜说这么丧气的话,一时没话接下去。
叶舜转身靠在栏杆上,偏头对唐越勾勾嘴角,“就是说,我现在对着苗爸一点办法都没有。”
唐越望着他苦涩至极的笑更是没办法,隔了好一会儿才试着劝道:“总会有办法的,只是时间问题。”说完自己都想抽自己,这说的纯粹是废话!
叶舜也知道其实旁的人是帮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忙的,他并不想为难唐越,于是伸手拍拍他的肩,笑道:“是啊,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
“我让你通知人回来到我办公室,你们俩倒好,跟这儿抒情呢。”付行空语气不善的从后面出现。
两个人一惊,立刻恢复后规矩的喊道:“付总。”
“噫!我才受不起。”付行空看了眼地上堆积的烟蒂皱了皱眉,“早上去哪了?”这话是问叶舜。
唐越一想还没跟叶舜对口供呢,急忙拉了叶舜一下,就听见叶舜无所谓的答道:“没去哪,翘班了。”唐越当时就想把叶舜推下天台,再看付行空阴沉的脸色,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付行空狠瞪了唐越一眼,沉着脸把两个人狠骂了一顿。
“无组织无纪律!”付行空指着两人,“就算平时再怎么野,麻烦工作的时候也用点心!”
唐越嗯嗯的应着,而叶舜一句话都没说。
最后付行空被人叫走,两人才清净下来,唐越掏着耳朵嘀咕付行空越来越啰嗦,叶舜叹口气,道:“工作去吧。”
唐越点点头也跟着他往办公室走去。
叶舜晚上下班回家,发现张军杰和李家成都已经回去了,苗晋躺在沙发上看电脑,见他回来便招呼道:“回来啦。”
叶舜笑着点点头,又把跑到脚边的糖糖抱起来蹂躏两圈,听它不满的咪呀叫唤才松手放回地板上,他走过去侧坐在沙发边仔细观察着仍然青肿的膝盖。
“今天有很仔细的检查,照了X光,没伤着骨头,只是软组织挫伤不用担心的,也开了药,主要靠调养了。”苗晋看他蹙眉,开口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