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梁,再抱一会儿嘛!人家都被你做得浑身瘫软了……”海贝贝伸出长腿紧紧勾住男人腰身,力量之大哪有半点‘浑身瘫软’的迹象?
“别闹,我要吸烟。”梁朴昕轻轻将人儿甩开,半靠着枕头,拿过放在床头的木质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包烟,仿佛很珍惜的样子,细细看了半晌,才抽出一根,燃上,慢慢吸起来……
这种烟味道浓烈,完全不似聂枰淡漠的性子;仅有过的几次吻,如今回想起来,那人唇齿间的味道是甜?是涩?他竟然记不清楚了,只是那心潮激荡的感觉还在……
低叹一声,男人将木质盒子放在胸前,边吸烟边把玩,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上面雕刻的精巧花纹……
初时没有注意花纹的内容,仔细端详才发现上面刻着的是一则旧事——
左边一个少年,眼神冰冷,半卧在草地上,一条灵动诡异的蛇缠绕着他的手腕;右边不远处,有一丛茂密灌木,另一个少年半蹲在那里,神情若有所思……
……
“我这一辈子,都会忠于你。”
“错!不是你的一辈子……是我的一辈子。如果我死了,洞里萨就是你的,我身后的一切都将属于你。我发誓,终我一生,不对你说半句假话。”
……
“小蛇,你不会做军火生意,不会拳脚,不会用枪,我总得找个人替我卖命吧……小傻瓜,别吃醋,聂枰不过是个替死鬼,没人能抢走你的宝座!你才是我最信赖的……”
……
原来,聂枰早在那时就知道了我的心思。
可这十几年,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对他的心意究竟如何,他又怎能知道得清楚?
啪……
木质盒子被打掉,滚到地板上,翻了几个跟头,终于盒盖与盒身分家,香烟散落一地……
淡淡看一眼凝聚着痛苦与怒火的晶黄色眸子,梁朴昕起身下床,默默将香烟一包包拾进木盒,将盒盖盖好,重新拿到床上,继续端详……
“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比不过那死人留下的破盒子?”海贝贝狂吼着质问,泪水噼里啪啦落在梁朴昕胸膛上,每一滴都比血液更热,烫得男人心口生疼,却冷酷得不愿回应……
见梁朴昕仍然无动于衷,海贝贝一把抢过木盒,扣在他的性器上,使劲向下压,“有本事你抱着这个破盒子做爱去!”
男人痛得浑身一抖,反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闹够了没有!”
梁朴昕正在气头儿上,下手毫不顾忌,海贝贝被打得头一歪正磕在床头一盏铜雕台灯上,一股浓稠的鲜血顺着额角淌下来,头痛得几乎昏倒,他却不甘示弱,背对着男人躺下,冷冷说道:“聂枰在你身边时,你不珍惜;他死了,你倒是念念不忘,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哦?洗耳恭听。”男人态度冷淡,仍在端详那个盒子。
“因为你喜欢操纵所有人、所有事,聂枰却让你的操纵失败!所以你日思夜想地盼着他复活,好把他重新拽回你铺设好的轨道上!……哼,你不可能控制所有人,好好反省一下吧!”海贝贝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点重,戳到了梁的伤疤,心中略微有些不忍,正待放软口气,委婉一些再劝劝他……
“有必要反省吗?”梁朴昕唇角微弯,眼底蕴着一抹残忍,伤人的利剑冲口而出,“你还赖在我床上呢……至少,我能完全控制住你。”
心被男人无情的话生生割碎,海贝贝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住那对惊世骇俗的美眸,也掩住了眸中深浓的痛楚……
头部昏昏沉沉,一阵阵剧烈跳痛,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固执地任由那些血越流越多……
他要男人后悔……
哪怕他去到另一个世界,再也看不到男人后悔的表情……
……
隐约传来午夜的钟声,梁朴昕将木盒仔细收好,见海贝贝背对着他,呼吸平稳,似乎睡熟了……
男人开始后悔刚才说话口不择言,小东西一定被伤了心,没准儿还偷偷哭过……
梁朴昕轻轻俯下身,掠过海贝贝肩头,想看看他的枕畔有没有泪迹……
枕头上没有泪,只有大片触目惊心的鲜血,人儿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额角仍在渗血……
“不——不——”
男人狂吼着‘不’,一把将海贝贝揽进怀里,抓过纸巾死死按住人儿的伤口,一边给小智和黑牧澜打电话,叫他们立刻请波鲁族医师过来!
……
梁朴昕紧握着一团被鲜血浸透的纸巾,一向有力的大手竟然颤抖不停……
正在给海贝贝包扎的波鲁族老医师是治疗刀枪伤的行家,他却恨不得把他一脚踢开,自己亲自包扎……
小东西是他的心肝,他不放心把他交在任何人手里!
……
“我爱你……小傻瓜,你一直不知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海贝贝从昏迷中醒来,就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一遍又一遍喃喃着那动人的三个字……
梁爱我!
是梦吗?我不要醒来……
“小东西,醒了吗?还痛不痛?” 男人关切的问话传来,难道刚才不过是春梦一场?
唇未启,泪先流,海贝贝委屈地窝进男人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鼻子一拱一拱,呜呜低诉着……
这样可爱撒娇的小东西,一向是梁朴昕的最爱,疼惜得他心口发软,急切地堵住人儿的唇深吻起来,小嘴里漾着花蜜般香甜的味道,狡猾的舌头东奔西跑,勾得他愈发激动难耐……
聂枰的吻好像没有这么甜、这么柔,有点粗暴,带着一种不输于他的强势和霸道……
怎么又在这时候想那个人!
梁朴昕有些自厌地甩甩头,暂时把越轨的思绪强行压住,大手紧紧环住人儿的腰,卖力疼爱起来……
“罚你一个月不准碰我……不,一个月见不到我!”海贝贝性子爽快,昨夜的不愉快已经抛到脑后,又开始跟男人打情骂俏。虽然年纪小,但自从跟了冷心绝情的梁老大,倒是他隐忍退让的时候多些……
“惩罚我,还是惩罚你自己,嗯?”男人手向下探,一把捉住人儿的脆弱,徐徐挑逗,“没有我的星级服务,谁能喂得饱你这个小东西……”
……
梁昨晚大展雄风!好厉害!
我就知道他最爱的是我!
聂枰不过是梁的中年危机,闹一闹罢了……
还总是叫我小东西……我都长大了,个子比他还高,下面的家伙硬起来比他的都长!
哼,我该叫他‘老东西’!
思维在现实与希冀之间穿梭跳跃,海贝贝张口喊了几声‘老东西’,却迟迟不见有人答应,偏头看到床上一纸便条……
梁去牟溪镇办事?
牟溪镇?好耳熟的名字……
荣歌他阿妈曾经住在那儿……
欢爱一夜,梁朴昕没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竟然大清早就跑出去办事……
海贝贝顿生挫败感,神色黯然,鼻子也酸酸的;可转念一想,毕竟荣歌是梁的儿子,自己再爱吃醋也不能瞎想……
干脆再睡一觉……
想着要睡觉,就越发迷糊,头很晕,呼吸也有些不畅,感觉有人将他轻轻抱起,带上了直升机……
抱他的人绝对不是梁!
眼睛怎么都睁不开,手脚瘫软得不听使唤……
梁回来见不到我,一定会着急,会急疯!
不——不——
梁,你这个大笨蛋!
我被人绑架了你知不知道!
就在你的洞里萨老巢被人绑架!
你快点来救我!
要不,我看你也没脸在黑道上混了!
海贝贝仿若陷入最深的梦魇,一切只能任人摆布,逐渐连意识都飘离,脑中昏黑一片……
……
黄昏时分,梁老大带着荣珂葛已经快要腐烂的棺材回到洞里萨。
直升机刚停稳,梁朴昕便迫不及待地去找海贝贝……
昨天,荣歌来电话,说想把他阿妈的尸骨移到洞里萨来,方便随时祭拜……
儿子极少提要求,又自小孤苦,没见过他阿妈,这样做也算有个慰藉……
……
冷落了海贝贝一整天,估计他又是当面脾气火爆,背地黯然神伤……
多愁善感又自作聪明的小东西……
男人手里紧攥着一样东西,那是他在牟溪镇淘来的古董银戒,铸造精巧,镶着六瓣花形的翡翠石,小东西一定喜欢……
想着那对勾魂的晶黄美眸里射出惊喜,男人心底泛起柔情蜜意,迈开大步跑上楼梯,直扑卧室……
……
这一生中,梁朴昕曾经绑架过不少人;但他的人被绑架倒是头一遭……
对方必有所图——如果图的是钱,要多少,他梁老大都付得起!如果为了寻仇,他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只要小东西平安就好!
然而,三天过去了,绑票的人仍然没有动静……
最可怕最蹊跷的是整个黑道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毫无线索可循……
梁朴昕只能暗查,不敢声张,唯恐一旦走漏风声,勒索的寻仇的对头联手对付他,海贝贝的处境可能变得更加危险……
……
整整一周过去,毫无进展。
深夜,男人盘腿坐在地板上,双目深陷,胡子拉碴,不停地吸烟,打电话,紧接着便是一阵怒吼,将手机砸烂……
牵涉到海贝贝,梁朴昕所有的冷静荡然无存,日日夜夜的焦灼和恐惧快要将他逼疯!
洞里萨的弟兄一大半被派到各地去探查线索,留守的弟兄也都极力躲开已经变成暴君的梁老大……
烟头满地。
聂枰留下来的那几盒烟,梁朴昕曾经珍惜地舍不得多抽,现在几乎变成了吸鸦片,毫不节制……
万一小东西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想活了,还留着这些身外之物干什么,不如趁早吸光!
一遍又一遍自虐般猜想着海贝贝可能遭遇的危险和折磨,男人的眼神冷得像万年玄冰,冰层融化处,泛起淡淡水光……
贝贝外表像个冷美人,性子却如烈火一般,宁折不弯!
如果那些人起了邪念,只怕他会来个玉石俱焚……
小东西,坚持住,等我!
别效仿什么贞节烈女,别毁了我后半生的幸福!否则,就算追到地狱,我也要亲手宰了你!
一只夜行的白鸽飞落在窗台上,在漆黑暗夜的背景下,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透着一股不祥和邪恶!
梁朴昕大步走过去,一把掐住白鸽的脖子,取走绑在它脚边的一个便条……
“海贝贝一切安好,望君保重身体。20天后,牟溪镇库兹坝山顶,决斗枪法。如能胜我,还你情人。”
紧绷了七天七夜的弦稍稍松了一些,梁朴昕与那只白鸽对望一眼,掏出匕首,‘咔’地一下,砍断了它左边翅膀根部的飞羽……
对一只飞禽来说,最残忍的莫过于被剪断飞羽,在未来一年的时间里,它将无数次展翅,却无法飞翔……
更残忍的是,梁朴昕只斩断鸽子左边翅膀下的飞羽,这只残废的小鸟展翅后,靠着右边翅膀可以向上飞跃,左边翅膀却无法保持平衡,它注定一次又一次起飞后摔到地上,头破血流,直到摔死为止……
梁朴昕叫来黑牧澜,将白鸽扔给他,吩咐道:“把它养在院子里,再买一批会飞的鸽子,跟它养在一个窝儿里。有时间的话,弟兄们都去看看它百折不回的试飞表演!”男人眼底的阴鹜,直令黑牧澜这老江湖也不寒而栗!
凡是参与绑架海贝贝的人,都将死得比这只鸽子更屈辱!更难看!
梁朴昕歹毒狠辣,从来都是‘你打我一拳,我杀你满门’的狠主儿。跟海贝贝相爱以来,他勉强收敛起恶劣的性子,稍稍宽容豁达。可如今他心尖上的肉被人绑架,所有强压的邪恶如同被唤醒的休眠火山,仇恨的熔岩所经之处,毁天灭地,寸草不生……
第二十八章
梁朴昕派了弟兄日日夜夜在库兹坝山蹲点,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在周曹出没,立即上报给他。
八天过去,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梁朴昕完全明白自己在明处,对手在暗处,除了备战和耐心等待,没有更好的办法。
然而,日日夜夜担心着海贝贝的境况、甚至生死,简直要把他逼疯,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阿鼻地狱!
白天他苦练枪法,晚上精疲力竭却根本睡不着;即使睡着也是恶梦连连,很多年没有在梦中出现的晶黄色眸子,又出现了——只是他能清楚地分辨出自己梦到的是海贝贝,不是克雷;这对眸子温润如玉、澄澈透明,带着金色太阳的炙热,直照进他阴暗丑恶的灵魂最深处……然而,渐渐地,金色的光像清晨薄雾一般消逝,只剩下一片不祥而邪恶的黑暗……
不!小东西,等我!我一定救你出来!没有人能抢走你,就是死神也得给我滚到一边儿去!
……
牟溪镇 库兹坝山
库兹坝山不高也不陡峭,山顶平坦宽阔,只生杂草,不长树木,很难藏匿什么,是绝佳的天然决斗场。
既然地点是对手选的,那他必能在此处独占地利……
梁老大虽然狂妄,却不是轻敌的人,每日清晨都要来此山探察地形。
距离决斗的日子还有八天,梁朴昕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焦躁不安,吩咐弟兄们间隔十米一个人,将山顶四面八方团团围住,他开始仔细翻查每一处草丛,每一株矮小灌木……
梁朴昕轻轻拨开一株咖娑草,黑眸深处掠过疑云——
为了做记号,他将青蝮蛇的皮割成一指宽的小条,绑在他每天翻查过的最后一株咖娑草上;第二天,接着前一天的记号继续向前探察……
然而此刻,从他脚下向前延伸几十米远,弯弯曲曲,几百株咖娑草上都绑着纵切的青腾蛇皮……
除了与蛇为伍的行家,没有几个人能区分清楚青蝮蛇和青腾蛇的皮,两者的花纹色彩一模一样,区别仅仅在于纹路排列的横竖——一张青腾蛇皮,如果沿头尾方向纵切,就与横切的青蝮蛇皮完全一样……
在柬埔寨,青腾蛇很容易找到,青蝮蛇却极其罕见……
如果对手为了扰乱他的翻查记号,绑根青藤蛇皮,不足为奇……
但眼前巧妙伪装而成的青蝮蛇皮说明对方至少是一个懂蛇的人……
利用蛇阵,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如果遇到更强的驱蛇人,后果将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