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豆灯火,将两人的影子铺展映在墙上,他与莫一相对而作,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两人的侧脸是贴在一起的,就像……在亲吻一样。
弗英心头巨震,那画面,看上一眼,就如同永恒。
可这心里就像坠落时一样的惊慌和失落又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弗英又开始混乱了,他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臂弯里,眼睛却痴痴得看着莫一印在墙上的侧脸轮廓。
他长得不好看,也不难看,弗英第一次见他对他的脸几乎没有印象,只是看他的行为很有意思,懒散肆意,带着刚从山上挖出来的蕨菜一样浓厚的质朴和芬芳。弗英从小长在深山,对这样的人没有丝毫的抗拒之力。
幸运的是他还能得与他一路同行,即使自己惹得一身麻烦,他也不曾露出一点嫌隙之意,始终站在身边尽心尽力得维护帮助自己,久而久之,弗英就真的忘了他其实只是自己走在半路上偶然遇上的一个过客,不像顾辰南那样顽强而坚定得占据着他的所有的记忆和人生。
所以就相信他,依赖他,就像是种天生的本能一样自然而然。
自己都鄙视这样的自己。
莫一也注意到了他看的东西,笑了笑,问:“看上去是不是很暧昧?就像在亲吻一样。”
弗英点点头。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佛法无边,我有心对你,你不在意,我也没有办法……也许穷尽我的一生也不会有墙上这样的结果……”
弗英又点了点头。
莫一垮下了肩膀,就像内力全失一样,“我真的……真的很心焦,我等得都快死了,弗英……”莫一呓语一样地喃喃着:“我等得都快死了,怎么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
弗英抬起头,“我看着呢!”
莫一摇头,站起来准备出去。
“等等!”弗英叫住他,莫一被点了穴一样顿住了,弗英也慌了,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现在我师父落到他们手里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弗英心电急转,然后噌的站起来,道:“没什么!我要去救他,你要是不忙,麻烦帮我收下尸。”
“你怎么找到他?”
“跟着云定,怎么可能找不到!”
“连周舟都找不到,你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的。”
“还有最好的一种情况,我往那里一站,他就会自动找上我。”
“你不怕死?”
弗英一摊手,笑:“无所谓,反正有人比我更在乎。”
莫一原谅他的任性,不原谅也不行,都是自己惯出来的,他有恃无恐。
“你先别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帮你,我……”莫一自嘲一样地笑了笑,“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给你你所想的所求的,可我想要的,你能给吗?
弗英眯了眯眼,面色变得有些阴沉,“你什么意思?你是在逼我?我是欠了你的,但你要搞清楚,一切是你自己甘愿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是什么?”血一下子冲到头顶,弗英再次上去抓住莫一的脖领,“我承认我自私我利用你,那也是你先惹出来的!你稀罕我也是你的事!没有必要我就一定要领情吧?你可以不帮我,但不许你这么轻贱你自己,我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收买的!”
“你们在干嘛?说什么呢?”门口传来一声不太客气的问候,柏旸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面沉如水。
原来白天他没有跟严晓灵一起回去。
弗英手一挥,烦躁得说:“没说什么!你们都走吧,我要睡觉了!明天我跟你们回去,一起回去!”
“顾弗英,我早跟你说过了别去招惹这个人,你怎么就不听劝告?”
“我不招惹他,难道要去招惹你?你又是什么好人?”
柏旸不依不饶:“你招惹谁也别去招惹他!都说他已经有人了!”
弗英冷笑一声,抱着手靠在桌子上,“我算是听出来了,你这不是希望我去招惹下你吧?你也对我有想法?”
柏旸顿住,咬着嘴唇呼呼得喘着粗气。
弗英忍不住仰天大笑,看着莫一道:“你看看,原来我这么招人待见,还不止你一个人,我真是太荣幸了,哈哈……我何德何能啊?居然能让你们这些绝顶高手都这么稀罕我?我真是……死都瞑目了,哈哈哈哈……”
莫一张嘴正准备说什么,柏旸比他快一步,猛地扑上来捂他的嘴,弗英扭开他的手腕翻到背后,低着头就亲住了柏旸的嘴。
柏旸呆住了,莫一也呆住了,夜晚安静得让人心悸。
弗英拼命得用嘴唇碾压柏旸的,坚固的牙齿把两人的嘴唇磕破,血的味道弥漫开来。等弗英离开的时候,柏旸的嘴上还带着血迹,脸也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
呵!弗英笑了一声,伸出舌头舔掉嘴上的腥味,又偏过头看着莫一。
“我打死你!”柏旸回过神来,发了狂,一拳朝弗英脸上砸了过去,弗英没防备被打个正着,柏旸一刻也不停,赤红着眼抡起两只攥紧的手雨点一般朝弗英攻击,脚也不闲着,抬起来就踢向弗英的腰,弗英吃不住力跌倒在地,柏旸这下更好下手了,干脆骑在他身上打。
“我干你祖宗!让你亲我!你个恶心的家伙,谁稀罕你!谁稀罕你了!”边打柏旸还一边怒吼,是真怒了,手下一点也不留情,两下就让弗英见了血。
弗英也火了,挣扎着要坐起来还击,可腰上那一脚挨得重,爬了几次居然没爬起来。
柏旸见他居然还手,更加怒不可遏了,站起来一下一下朝弗英的肚子上踹,“我稀罕你!你让我稀罕你!我杀了你就稀罕你了!你给我去死,给我去死!”
柏旸!莫一一声暴吼,一掌朝他拍了过来,柏旸翻身避了过去,掌力击在远处的壁橱上居然把它打了个粉碎!
弗英痛得哼了一声,睁开眼看两个人已经上窜下跳得打了起来,柏旸失了先机被莫一逼得左避右闪,情急之下朝虚掩着的窗户钻了出去,莫一准备抬脚去追,却听到地上的弗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柏旸有不少拳头都打在弗英脸上,扶起来一看他眼睛都肿得快睁不开了,莫一又是气闷又是心疼,一股子酸涩猛冲头顶,居然微微烧红了眼睛。
弗英腰一软又瘫在地上,模模糊糊得看见莫一拽着他的袖子捂着脸,心里不禁一阵颤抖。
抽出手抱住他,让他的头搭在自己的肩上,弗英能感觉到他全身也是一阵一阵得颤栗着。
“对不起……我……我的错……”
弗英失笑,这人真是蠢,比猪还蠢。
明明不是你的错。
捧着莫一的头,弗英闭着眼把挂满血的嘴送了上去。
他知道莫一不会介意,不会嫌弃他一嘴的血腥味。
莫一身体一僵,任由他的舌头探进自己嘴里,也闭上眼,小心地品尝着那咸涩的味道。
等弗英亲够了离开了,两个人的嘴上都胡了一层血红色。
弗英笑,扶着腰爬起来,脱了沾满灰土的衣服扔到地上,一步一顿地走到床上。
莫一微不可闻得叹了一声,捡起地上的衣物朝门外走去,弗英皱眉喊住了他:“你干嘛去!”
“把你衣服洗一下,明天还得回去。”
弗英伸手往下一指,怒喝:“那我这里怎么办!”
莫一扫了那里一眼,垂着眼:“你别挑逗我了,弗英,这不好玩!”
弗英倒吸了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得往外磨:“你想玩,我跟你玩!你不想玩,我会跟你玩我自己吗?”
莫一眼皮一抖,抬起头。
“不想你就给我滚!”这话说得无比冷静,莫一已经分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或者说,他从来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痴长九岁,莫一始终不知道弗英在想什么。而他却始终被这个年轻男子捏在手上,他的喜他的怒,离不开,挣不掉。
有时候也会觉得累,但只要一看到他的笑,一切就都变得微不足道。
就是这样卑微的不带一丝邪恶的念想,被抓住了,就得被反反复复地拿来捏圆搓扁,莫一感觉到,自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真的……受不了了。
也许是时候断了这无望的想法了。
“弗英,你师父说你生活散漫难以自理,所以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我都会照顾你,还像以前一样。但是这种事,以后还是……还是你自己解决吧,我不能帮你了。”
弗英掏了掏耳朵,似乎还没听清他说的话。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
“我说,这种事,我不会再帮你了。”
弗英一呆,如同被人当头一棒,脸上虽然肿胀不堪,也能看出他的表情的急剧变得狰狞。
好大一会,才听他突然一声大笑,“那你还把跟我好的女人赶走!你想我怎么做?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莫一说,是我的错。
好!
非常好!
弗英睚眦欲裂,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我顾弗英不稀罕你的照顾!你给我滚!给我滚!”
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管住自己不扑上去跟他拼命?弗英自己都无比的佩服起自己,果然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的人,即使是那样暴烈狂躁的怒气都能自己贯通消散了。
莫一走了,还轻轻地带上了房门。弗英猛地跌倒在床上,用手臂死死地压住眼窝,不让任何情绪以一种软弱的方式表现出来。
做一个决定那么难,可他做了,却没想到结果是这么讽刺,一败涂地
第四十八章:分道
风驰电掣地跑了整整一天一夜,还是难以定下激荡的心境,弗英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可他座下的马却受不了了。所以他停了下来放它在一旁吃草,自己则抱着手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有些事不能想的太多,伤神又伤心,弗英深谙此道,努力逼迫自己放空心思,只是纯粹的休息。
他现在是在一个宽阔的峡谷之地,周围绿草荫盛繁花似景,偶尔有个把调皮的鸟儿在头顶嬉闹,几只优雅的蝴蝶在面前停驻,不远处山脚下还有一条溪流,莹莹潺潺清透优柔,端的是一副如画美景。
闭着眼也能感到一股浓郁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弗英深深地呼吸着,终于渐渐沉静下来,脑海里一片空明,五感却又变得无比的灵透。
只到被马的一声喷鼻惊醒,弗英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经暗沉下去,黄昏的金色斜阳铺在山间,又别有一番韵味。
在山上摘了几个野果填了肚子,弗英决定就在这里过夜,也不起火,怕坏了这一方水土,只是收起衣摆爬到一棵树丫上就躺下睡了。
月亮刚爬上山尖,隐约听到一丝异样的声音,似乎有人从前面的谷口过来了。
弗英眯着眼看去,果不其然有三个人朝这边过来了,他们走得很急,好一阵子才惊觉到哪里有动静。其中一人说道:“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于是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借着清淡的月光看清楚了,才呼出一口气:“原来是匹马!”
几个人放下戒心,又准备继续往前走,那第一个说话的人突然又道:“这地方怎么会有马?”
一个稍微沉稳一点的声音回答:“缰绳都没系上,可能是走散的,不必管它。”
“既然是走散的,不如我们把它牵走吧!这样也能走得快些!”
“我们三个人,一匹马也不够,还是等到了镇上再说吧!”
“可是……可是我已经累了,师兄,我走不动了……”
那师兄顿了一会,叹了口气,似乎是默认了。
于是男子走上去准备牵马,走了几步,眼前一个黑影落下掉在草地上,微微一声轻响,把那人吓地往后一退。
几个人立马全身戒备,师兄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没有人应他,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师弟又试探着走了两步。
又一个东西掉下来,这次来得更快些。
三个人刷刷抽出了兵器,背对背团在一起,紧张地叫唤:“是什么人?别耍花样了,有胆出来较量!”
“我不想较量,也不想你们偷我的马,你们走吧。”
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的,三个人齐齐瞪大了眼睛: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居然一直都没发现树上有人!
不过听语气不像是要找茬的样子,那师弟看了一眼师兄,抬头说:“我们只是以为这马无主才想带走它,不是想偷,没有恶意,请兄台不要见怪!”
嗯,弗英应了一声。
“你们快走吧,后面有人来了,不少,应该是跟着你们的吧?”
“师兄!”那师弟显然急了,抓着师兄的袖子一脸的惶恐。
师兄卸了他的手,也抬起头,“这位兄弟,既然知道他们来了,也请跟我们一起离开吧,你这马显眼,一会招到他们的眼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就是个过路的,在这歇会脚,跟他们没有瓜葛,不碍事。”
“我知道兄弟艺高胆大,可是这伙人不好惹,他们是明基的手下,可不管你碍事不碍,碰到了就免不了一场死斗,你也不会好过的!”
“……”
“这位兄弟……”
“你们赶紧走吧,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那师兄弟看劝不动他,也不再多费口舌,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弗英冷笑,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知道明基已经近在眼前而没有躲避。
一盏茶的功夫,后面的追兵就赶了过来,也看到了他的马且围了上来。弗英咬牙,那哪是什么明基的人?领头的分明就是白水寨的寨主白景坤啊!
迅速扯了块布蒙在脸上,弗英翻身跳到马背上打马奔逃。
白景坤的人受了惊吓,纷纷叫唤着追了上去,手里的刀枪剑戟全都破空招呼了过来,弗英左右闪躲着,谁知座下的马屁股中了招,嘶吼着把他甩了下来,弗英急停转身,接过几把刀剑朝他们扔了过去,那些人来不及应对,个个分神避险,再一看去,前面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弗英疾跑了十几里路才敢慢下脚步,心里兀自猛跳不止。
白景坤不危险,可他跟关月山庄关系匪浅,被他看到就等于被莫一看到,天知道弗英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连想都不能想,弗英一口气吞下居然没提起来,脚下一顿摔倒在地上。
弗英懊丧不已,趴在地上扒掉了一大片野草,连边上有人靠近都没有发现。
“你还好吧!”来人气息很重,弗英听出就是那个骗他的师兄,他猛地爬起来揪住他质问:“你干嘛要骗我?那根本不是明基的人,你干嘛要骗我?”
“现在管不了这些了,你跟我来!”师兄也不慌张,抓着弗英往树林里钻,跨过溪水,山脚下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另外两个人已经在里面了,弗英一进去,师兄就搬了一个大石头堵住了洞口,火也不生,四个人就肩挨着肩坐着。没等弗英再次发问,师兄就低声解释起来:“你先别急,我就是想让你跟我们走才那样说的,你不愿意也不敢勉强,谁知道你不怕明基倒是被白景坤追得跑来了,你……你怎么也怕白水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