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伤害
弗英看不清他动作,只能凭着直觉左避右闪,使出他最拿手的轻功“登云踏”,借着不算太茂密的树木掩护,一时也没落下风,顾忌着柏旸还倒在一边,他也没敢跑得太远,一直就在余光能触及他的地方来回晃悠。
这次来的人显然武功极高,心思也深,看弗英游刃有余却一直不出手也不逃跑,自己一时也奈他不何,干脆舍下他转而去抓柏旸,一转身弗英果真又追上来攻他的后背。
似乎是早就料到他要去阻拦,弗英看到眼前的身影不急停顿就突然一个回旋,衣阙翻飞,一只手不知从那个地方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腰腹,而后又一个错步移位到他身后,手刀狠狠地切向他的后颈,弗英连吭都没吭一声,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弗英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他是被冻醒的,脸和脖子上有个湿滑冰冷的东西在游动,眼睛还没睁开,浑身就生生起了一层疙瘩。
蛇啊!
躺了一会,等手脚都找到知觉了,他飞快地拽住那个越缠越紧,吐着信子蓄势待发的东西一扔,爬起来拔腿就跑。
跑了一会又突然觉得不对劲,这三更半夜的自己没事怎么跑到山上睡觉来了?
弗英一拍脑袋,完了,柏旸还在那呢!
调头又往回跑,好在这会月正高,借着从枝叶缝隙里漏下来的几丝光亮,转了一会就让他发现了地上的一团阴影。
柏旸的身上有些凉,弗英碰到他时心微微颤了一下,一摸脖子,还好没死!弗英抓住他的肩膀一阵猛摇:醒醒,给我醒醒!
晃了一会没有动静,弗英着急了,撑开手掌用力朝柏旸脸上招呼去,连扇了几巴掌,连他手指都火辣辣地发疼,柏旸还是一动不动的。
弗英真的慌了,捧住柏旸的脸看了好一会,然后背起他朝山庄方向发足狂奔。这地方距离山庄不近,弗英是越跑越快,越快越急,耳旁的山风呼呼作响,却没有一丝温暖之意。好不容易看到了颜山的小院,他鼓足了最后一口力气冲上去一脚把低矮的木门给踹到,跑到房里把柏旸放在床上,顺手把还在梦地迷迷糊糊的颜山搡到了地上。
颜山被这么一摔很快就清醒了,听弗英气喘如牛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他还没没太明白过来,点上灯一看柏旸脸色,再抓住他的手腕一听,说:“你先缓一下,把事情说清楚,他暂时没什么大碍。”
弗英一听没事,屁股一沉坐到了地上,抹了把汗又咽了几口口水,好大一会才把气喘匀了,问颜山:“我怎么打他也不醒,真的没事?”
颜山好心倒了杯凉水给他,说:“他中了夺神七还散,需要睡上足足七个时辰,这几个时辰你就是拿鞭子抽拿火烤他都不会有反应,时间到了他自然会醒。”
“什么七散?这么变态的东西是那个王八蛋弄出来的?吓死老子了!”
颜山从他手里拿走杯子,淡淡道:是我。
弗英咬了下舌头,扒着床沿看了看柏旸,说:“我两在正山上散步呢,谁知道他突然就趴倒了,我也被一个黑衣混蛋打晕,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没杀我们,也没把我们哪个带走,倒是挺奇怪的。”
“这么晚还散步?”
“呃……其实我们白天就去了,因为……一些事情耽搁回来有些晚,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他没事我就放心了。”弗英爬起来,两条腿居然抖得跟筛糠一样,他看着颜山嘿嘿笑了一声,然后一步一步地朝外面挪去。
睡了一觉,算算时间也到了,弗英交代了梓琦两句,去颜山那里看望柏旸,颜山却说他下午醒来已经走了,弗英记得说他身上还带着伤,顺便问了一下,颜山说,都在恢复中,只要不再大动干戈,半个月就能痊愈了。
弗英于是又往柏旸的竞明园走去,途中路过莫一的门口,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做选择总是件很恼人的事,哪怕只是选择是要不要去推开一扇门,缠扰了太多太复杂的恩怨,让人尤其难以抉择……弗英呆立了良久,啧了下嘴,还是……算了吧!
太乱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妖娆的红衣女子,老远看到弗英就挥手叫他:弗英少爷!
“飞灵?你怎么在这里?”弗英愣了一下,这是山下怡然居的红牌姑娘,弗英曾与她有过春风一度,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飞灵看到他似乎很高兴,上前来抱住弗英的胳膊撒娇:“你怎么好久也不去我那里了?人家可想你呢,所以我就跑来庄上找你了,你果然还在啊!”
弗英低着头微笑,“别哄我了,你找我怎么跑到这来了,我可是住在南边的,老实交代,你这是瞒着我跟谁好上了?”
飞灵揪着头发扭捏了一下,说:“这是……莫老大派人叫我来的,不然我是不敢乱来的……”
“那挺好啊,怎么着人家老大的看上你了,以后说不定你就专属一人了,这样岂不是比在山下好多了,恭喜你了飞灵!”
飞灵嘟着嘴,喃喃着:“哪里好,我来也不过就是给老大解解闷的,他可是有正主的人,有了周舟,他哪里还瞧的上我啊!”
“他不要我要!这世上只有一个周舟一个莫老大,他俩凑成一对了,咱们就得自己找乐。”弗英抱住她狠狠亲了一口,舔着她的耳朵暧昧地说:“别玩得太过火,晚上我去找你……”
飞灵不禁全身酥软,等弗英走远了才回过神来,慌忙整了整衣裳发饰。
弗英几乎是逃到竞明园的,抱住飞灵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面目有多狰狞。
柏旸正在院子里比划着拳脚,看到弗英进来,没有收势也没有说话,等着他先开口。弗英也是看了一会,才说:“颜山说你不能动武,你还这样乱折腾。”
柏旸不理他,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弗英只好又说:“跟你说话呢,昨天晚上的事你有数没有?知道是谁干的吗?”
柏旸:“……”
弗英怒,转身就走,嘴里大骂:“都他娘的是怪胎,有病!”
弗英的声音不小,院子外面都能听见,柏旸没有出声,倒是停下了动作,站在那里看着弗英。
“有本事别来找我!老子不稀罕!王八蛋!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你说什么呢?柏旸上去抓住他,问:“我招你惹你了?你别乱骂人啊!”
弗英冷笑着,“你没招惹我,我说我自己呢!你们都是大爷,我就是个白痴蠢蛋,我跟你们玩不起,所以我不干了,我回家还不行吗,以后你们那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都别来烦我,我厌了!恶心了!”
“喂!你怎么了?”
“我要回家!”
柏旸拖着他不让他走,非要让他把话说清楚,弗英挣脱不开,干脆用手推他,柏旸急了,别住他的手拧在背后,吼道:“别闹了!有事说事!”
弗英怒极反笑,不说话,照着柏旸的脚丫子狠狠跺了上去,柏旸吃痛,一把把他推倒,骂:“你有病啊?突然发什么疯啊!”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讶异的声音响起,在门口,是莫一来了。
弗英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一言不发地朝他走去。莫一看他目不斜视地与自己擦肩,伸手拦住他,问:“你去哪里?”
“给我滚开!”
莫一退后一步,加重了语调,再问:“你去哪里?”
弗英厌恶地瞅了他一眼,一脚朝他的膝盖横切过去,趁他跪倒的时候手肘下落击在他的后颈,冷冷说:“这是你自找的!”
就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鸡血,弗英不知怎的就乱了神志,楼郁兰看着他心神恍惚的样子,捂着嘴偷笑了一声,说:“你啊,就是少年心性,冲动了些,也没什么大不了,莫老大不会跟你计较的,别太在意了。”
“他是活该!我都警告过了,他不让,咎由自取!”弗英忿忿地说,“我是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周舟说得对,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早就应该脱身出来了。”
“能脱身当然好,谁都不愿意被搅到一摊污泥里去,可是事到如今,你还能够一走了之吗?”
“有什么不能?我要走谁还能拦我不成?大不了跟他们干上一架,他们人多,可我也不怕!”
“弗英,这世上的恩怨是非实在太过于繁杂,不是你想逃就能逃得掉的,就算你有足够的决心远离它了,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因为某个契机被牵扯进去。所以……”
楼郁兰是关月的老臣,当年也是跟柏旸一样的厉害人物,现在隐身在这烟花之地,说起那些过眼云烟,别有一番喟叹和感怀。
“所以我能理解,你想走的话,就千万别拖拖拉拉的,走个干净利落,跑到一个谁都找不到你的地方,忘记这一切仇怨……还有恩情。”
弗英突然就不想走了。
楼郁兰笑了笑,抓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原来有个兄弟,要是他还在世的话,也有你这么大了,我总希望他过的自由快活……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郁兰姐这里,一直给你留了一扇门。”
第三十六章:尴尬
弗英收紧五指,满怀感激地看着楼郁兰,一个丫头敲门进来,说飞灵回来了。
楼郁兰点点头,问弗英:“你不是来找她的吗?刚好回来了,你去吧!”
“不了,我突然想到还有些事,你帮我跟她说下,我先回去了。”弗英告辞,楼郁兰只送他到房门口,看他走远了,又把丫头叫到跟前,说:“找人去盯紧周舟,她有什么动静,去了什么地方回来都报告给我。”
弗英又回到了竞明园。看到柏旸正在收拾行李,要出远门的样子,一问才知道,严晓灵给他派了任务,让他去宜城打理一些钱庄事务。
“你这头子还得去管钱庄的事?”弗英大为不解,柏旸是严晓灵最为得力的助手,虽然没有丁六那么与她亲近,也几乎没与她分离过。
“她没把我打进地牢就算不错了,”柏旸抬起头,“她好像知道我去了思望洞。”
弗英心中一凛,一些答案呼之欲出,“我就说昨天怎么有人在那个下狠手,之后又把我们丢在那里不管,原来是他!”
“嗯,可能初夏就是被他带走的,严小姐年轻,下不了这样的狠心。”柏旸看着弗英,语气深沉地说:“但是这事已经过去了,你也已经放下了,就别再继续追究,我的事你也别多管,你要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留在这里,懂吗?”
“你还是护着严晓灵?”
“我不是护着她,我是护着关月,我生长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就算主人没出息,我也不能弃她而去,你就当是帮我,别去找她,可以吗?”
“我理解你的一番苦心,可我不是关月的人,我有我自己的立场,你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弗英翘着腿,睨着柏旸不冷不热地说。
“我了解你顾弗英,”柏旸也是胸有成竹,居然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你是个烂好人。”
弗英乐了,这算是夸奖还是骂人?
“还有……莫老大被你打伤了,断了一条腿。”
什么?
弗英懵了,当时就是气急了踹了他一脚,真有用那么大的狠劲?
所以他没敢马上去看他,而是找颜山问了一下,颜山说,腓骨整个断了,两三个月都不能下地,所幸的是配合治疗的话还能重新长好,要是胫骨也一起断了,就算治好也是个瘸子,更别说用那一身傲世的武功了。
颜山说完了,还摇着头叹了口气,弗英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你别放在心上,不是因为你。我也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气坏了,没想到会这样。”
要说不愧疚那是不可能的,磨磨蹭蹭的拖到了半夜没人的时候,弗英才敢敲门进去看他。
他就靠在床上看书。
不知怎么的,弗英就觉得有些紧张。
莫一倒没什么恼怒的样子,反而挺客气地把罪魁祸首叫坐下,还说太晚了,就不招呼茶水了。
弗英对他的假一套嗤之以鼻,心里的那点善良一下就跑得没影了,梗着脖子盯着一排书架,就是不开口,好像是人家把他的腿踢断了一样。
他不说话,莫一也不说话,放下书就直勾勾得看着他,直把弗英看得脚肚子转筋,半边耳朵在那里拧着一抽一抽的。
实在不行了!
弗英一跺脚,视死如归一样的转过眼睛跟他对视,嘴里嚷道:“是我做的,大不了等你好了也让你断一根,你要不解气,两条腿都给你,行了吧!”
莫一笑了笑,说:“我有说要断你的腿解气了?”
“杀人偿命,欠腿还腿,我很公平。”
“那也得看人要不要你还,我不要你还。”
弗英觉得自己一下子落了下风,干脆说:“你是活该,报应!谁让你把颜山的腿打断了,我是替他踢的!”
这个莫一就不承认了,本来嘛,他根本没有动手,是颜山出于愧疚,自己对自己下手的。
一听不是他做的,弗英更狼狈了,这下自己岂不成了十足的恶人了?
莫一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撑着身体要下床,弗英一看,这家伙分明就是嘲笑他,上去把他拦住,恶声恶气地说:“你故意的是吧?说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不用了。”莫一摇摇头,锲而不舍地朝床边挪过去,弗英一伸手把他推倒,低喝道:“不带你这么恶心人的,你别得寸进尺!”
莫一一脸的冤枉加委屈,躺在哪里看着他说:“弗英,我是要去撒尿。”
弗英一愣,跟着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鼓起来,他粗暴地把莫一拉起来挂在肩上:“我带你去!”
月黑风高,特别适合撒野尿,弗英的记忆里就从来没有晚上上茅房这件事,所以他只把莫一扛到院子里的一棵树下就说:“就这了,你尿吧!”
莫一显然也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为难地说:“你放下我,我得解开衣裳。”
他的半拉身体都压在弗英身上,是腾不开手,弗英想了想,三两下扯掉他的腰带,别过头说:“你自己掏啊。”
莫一低着头,窸窸窣窣地不知跟什么东西搏斗了好一会,就是没有多余的声音,弗英不耐地催促:“你快点!”
“你还是回避一下吧,我一只脚站得住。”
“少废话,赶快点!”弗英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有人性,忍不住就笑了出来,“要不要给你吹个口哨?”
莫一也很久没这么窘迫过了,憋了半天就是没出来,他抬起头深吸了口气,说:“弗英,你过去那边等着,我好了再叫你……你在这我不行。”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弗英邪恶地笑,一只手摸到他的肚脐下边,微微用着力按摩,轻轻说:“放轻松,不就是放泡水嘛,跟平常一样就行了,憋着不好,伤身体……”
莫一浑身一颤,城门失守。
回到房里,弗英心情意外变好了,他惬意地欣赏着莫一的尴尬,问:“大哥,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一,怎么?”
“三十一,比我大九岁,嗯,不算老,不过也得注意点……以后悠着点,别玩得过火了。”
莫一睁大了眼,定定地看着弗英,弗英说完也有些后悔,假装咳嗽了一声,又说:“那个,我听周舟说你查到了些消息,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