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棠,让他说吧,我也想知道你曾经有过怎样的过往。”谢息墨拍了拍少棠的肩头,传递着自己的感受和力量。
“唉……”少棠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分明是默许了莫心绝提及他的过去。
“你以为少棠抢了你的幸福是不是?我就告诉你,他从你身边抢走的是什么。”莫心绝冷笑一声,开始讲述秋少棠的过往。
“邱傲然爱的人不是你的母亲,所以他也不爱自己的儿子,在他眼中,儿子不过是用来达成目的工具而已。你以为如果当初你留在邱傲然的身边就会拥有强大的父亲和慈爱的母亲么?你太天真了。要不是那个时候你母亲把你送走,你面对的只会是一个残忍的男人和一个绝望的女人。你甚至连一个父母的拥抱都得不到。少棠在邱傲然身边留了八年,惟一一次被邱傲然亲手碰触,是因为邱傲然扭断了他的左臂。这样的父亲就是你想要的?”
邱邵篱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似乎根本不能明白莫心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邱傲然没有给过少棠半分爱,少棠从他那里得到的只有无休止的残酷训练。三九寒冬,他只能穿着单衣练剑,每完成一套剑法,才能得到一件衣服御寒。他练轻功的时候,要么是在离地十尺的绳索上,稍有差池就会摔得鼻青脸肿,要么是在熊熊燃烧的炭炎上,不能掠过指定的距离就会被火炭烫的起泡。他三岁开始练武,每天赢不了指定的人就没有饭吃。为了让他有足够的警觉性,常常在半夜也会有人上门袭击。他没有自由,没有休息,当你还是个孩子一样玩耍的时候,他面对的永远只有训练和杀戮。”
邱邵篱颤抖着唇说道:“望子成龙,自然是父母的心愿,父亲,父亲只是希望他能早担大任而已,才会……才会那样严格……”
“你还真是天真,不论是你还是少棠,邱傲然从来都没有当成儿子来看。”
“你胡说,就算他面对的是残酷的训练,可他至少还是魔教的少主,一句话就能决定多少人的生死存亡,这样的荣耀,我从来就没有。”
“一句话决定别人的生死存亡?”莫心绝突然满含嘲讽地笑了:“是啊,少棠真的是一句话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存亡。他六岁的时候开始,邱傲然会找来五六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孩子,逼他选择,没有被他选中的人会被当着他的面杀死,而能够活下来的却会被当着他的面……遭人强暴!”说到这里莫心绝双目中充满了愤恨和屈辱,双手紧紧攥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爆起:“这样的生杀大权,要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掌握,真的是很荣耀是不是?如果让你来选择一个孩子是被杀死还是被强暴,你一定会觉得很有趣吧,是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邱邵篱脸上已经惨白无色,浑身颤抖的好像风中飞舞的落叶:“他可以不选的,他可以……”
“不选?如果他不选,那些孩子会全部被邱傲然下令先奸后杀,而且下一次再送来让他挑选的孩子数量会加倍。少棠曾经试图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阻止邱傲然,结果是他试图保护的孩子,被在他面前一片片活剐了,那种凄厉的惨叫,那种残忍的场面,你这一生都不曾体会过吧?”莫心绝逼上前一步,邱邵篱跌坐在地。
“够了,绝,不要说了……”秋少棠走上前挡在邱邵篱身前,俯身抱住了颤抖的邱邵篱。
“已经说了这么多,何不让我把话说完?”莫心绝并没有打算停下。
“回忆那些,不论是对于我、对于你、还是对于邵篱都是痛苦的,为什么还要再说。”秋少棠轻轻拍抚着邵篱的后背,淡淡地阻止莫心绝。
“你真的在乎这些痛苦么?你是怕我说出,你忍受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这个弟弟吧?邱傲然威胁你,如果不照他的话做,就让另一个儿子来接受那种训练。你为了保护你的弟弟,不让他经历你所经历的一切,所以不论是多么难以完成的事情,多么残忍的手段,你都会咬着牙坚持的,是吧?”
“我不要相信,这不是真的。我恨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邱邵篱有些神思恍惚。
“你给我清醒一点,邱邵篱,你以为你受了苦?你不过是受了些别人的轻视而已,可少棠呢?他承受的绝不是一个‘苦’字可以形容的了,他没有朋友,稍微和他亲近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清理掉。他忍受了那么多年的不仅仅是残忍,还有孤独,永无止境的孤独。”莫心绝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吼出了这些话。
“够了,绝,你说的已经够多了,如果你再不停下,别怪我不留情面。”少棠冷冷地声音盖过了莫心绝的怒吼,手上拥抱邱邵篱的动作却如此轻柔小心。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求求你……”邵篱已经开始小声地哭泣,抓着少棠衣襟的手,攥的死紧,如果不是少棠的搀扶,他现在已经不可能站在那里了。
“莫楼主,已经足够了。”谢息墨拍了拍莫心绝的肩膀,示意他停下,莫心绝那过分激动的情绪,显然也有些失控了。
“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是个笨蛋,我什么都不知道……哥哥,不要生我的气……”邱邵篱终于痛哭出声,倒在少棠的怀里,不停抽泣着,双肩抖动着,说不出的可怜。
他终于肯叫他一声哥哥了,少棠欣慰地想着,拍抚邵篱的手不由更加轻柔,轻声哄着怀中孩子一样痛苦的弟弟,少棠温柔地开口:“别哭了,傻孩子,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哭了……”
邵篱哭得有些脱力,靠在少棠怀中起不了身,少棠便带他回自己房间休息,临出门前,轻轻对着莫心绝说了一句:“谢谢,但是那些痛苦的事情还是都忘了吧。”
莫心绝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原来那些时候的相处对于他来说都只是痛苦而已,这些年他都一直在努力忘记那些吧,所以自己也是他想要忘记的一部分么?所以才会无论自己如何想要靠近,都会被他所排斥?如果自己对于他来说真的只是意味着痛苦的往事,那他是不是应该选择放手,选择离开来避免提及他的痛楚?可是,自己真的可以放手么……?
回到自己的房间,少棠让邵篱在床上躺了,自己坐在床边静静地陪着他。眼中有着特有的对于弟弟的宠溺。邱邵篱则是紧紧抓着少棠的手,可怜兮兮地像只被丢弃的小猫。
谢息墨有些嫉妒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从后面按住了少棠的肩膀:“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有那样的过去,你对我虽然说过邱傲然给你了很残酷的训练,可真正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后,我才发现你当时说的有多么轻描淡写。”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再提及,要不是为了邵篱,我真的不愿意去回忆那些。”秋少棠拨了拨邵篱额头的乱发,说的随意。
谢息墨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邱邵篱:“他果然是个美人,难怪那天大师兄会把它当作女孩子,少棠,我真的有些嫉妒了呢。”
第二十二章 怜花山庄
少棠颇有几分诧异地看了谢息墨一眼,随即轻笑一声:“这种干醋你都要喝?也不怕酸死。”
谢息墨听了,一把扯起少棠抱进怀里,动作看似粗暴,其实却小心地避开了他手臂上的伤处,可那似乎想要把人揉进自己胸膛一般的力度,却不是开玩笑的。把头埋在少棠肩上,谢息墨闷声开口:“我心里只有一个你,可你呢?原先有个大师兄,后来多了个莫心绝,如今还有个让你疼的入心入骨的亲弟弟。你还能在心里留了多少地方给我?”
少棠少有的窘迫起来,回头看了看床上的邵篱,只见邵篱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偷笑,倒并没有什么鄙夷不屑的神色,这才安了心,手臂一展,反抱住谢息墨,轻松却认真地回答他:“我和大师兄早就不可能了,对于莫心绝更是谈不上心里有他,至于邵篱……他是我弟弟,这是亲情,和对你是不一样的。你大可放心,我从不随意把人放在心里,可既然你是我认定的人,我就绝不会抛弃你。我不敢说分了多少的心来装着你,可你一直都在最重要的地方,这样,还不够么?”
“少棠,你在骗谁?我还是你自己?我知道你一旦把人放进心里就放不下的,大师兄你已经放在心里十年,岂是你说放下就放下的?那个莫心绝,你表面上看似不把他当回事,可你们相识时却比我们谁都要早。既然他那么了解你所经历的一切,可见他曾经和你有多么亲密,恐怕当年那些事他也曾陪着你一起经历吧?有过那种同生共死的经历,你怎么可能对他全然无动于衷?”看了看正躺在床上的邱邵篱,谢息墨继续说道:“至于这个小孩子,你犯不着为了他弄伤你自己吧?”
邵篱听谢息墨说他是小孩子,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他都已经十五岁了好不好?谁还是小孩子啊?!
少棠心虚了一下,其实以他的武功,绝对不会伤到自己,那么做“苦肉计”的成分居多。可是……息墨的指控也太凌厉了吧?他真的有那么滥情么?心里放了一个又一个?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事情……
“你要我发誓么?真要这样你才能放心的话……”
“那有用么!”谢息墨懊恼地低吼了一声:“我不是非要和你计较这些。你一直那么寂寞,一直不让任何人靠近你,看似冰冷,其实心里比谁都渴望温暖。所以有人对你有一分的好,你就会回报十倍的真心。可就算你对人感恩,仍然不能卸下心防。真正能有人在你心里,就一定是你非常在意的人。我可以活生生把他们从你心里剥离么?让你再受一次血淋淋的伤害?”谢息墨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我不忍心你再受伤了,所以,不管你心里还有谁都好,别委屈了自己。只要你还要我,我……我就一直陪着你……”
“息墨……”秋少棠叹息着,抱紧了谢息墨,吻上他微凉的唇。原本还以为息墨会让自己承诺永远的唯一,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些话,这是代表他接受自己“拈花惹草”?可是,他自己都还没有这种打算……真的……没有过!(欧阳:棠棠同志,你在心虚什么?)
“哥哥,还有我这个‘小孩子’在场,麻烦你们克制一点。”邱邵篱双手遮脸,只偷偷露出一条小缝偷看,真的是小缝,小缝而已!
少棠离开了息墨的唇,笑得有些尴尬,一时忘情……竟然忘了邵篱还在旁边。
谢息墨则是狠狠瞪了邱邵篱一眼,这会儿想起自己是“小孩子”了?
邱邵篱则是毫不客气地给他瞪回去,看什么看?比眼睛大啊?他可不输他!
秋少棠看了看斗气的情人和弟弟,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有他们在身边,自己真的已经很幸福了吧?
“邵篱,和哥哥一起走好么?”少棠重新坐回床边,笑着询问邵篱。
“走?走去哪里?”邵篱看来有些迷惘:“哥哥和神剑门闹翻了不是么?”近来江湖上的一些传闻他也有所耳闻,现在秋少棠应该是无家可归才是。
“走去哪里都好,哥哥想要照顾你。如果你喜欢江湖,我们就游戏人间。如果你喜欢安定,我们就找个地方,盖几间草房,隐居起来。”
“哥哥,我一直住在怜花山庄,不如你和我回山庄如何?大表哥和二表哥还有表姐……怎么也算我们的亲人。”邵篱低着头说话,没让秋少棠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少棠有些讶异,他听说邵篱在怜花山庄过得并不好,才会想让他和自己一起离开,没想到他竟然不愿意走……那里有让他放不下的人么?
“怜花山庄如今是谁当家?外公和舅舅……都已经不在了吧?”虽然从未见面,可是毕竟是亲人,少棠问出这些话,还是觉得有些伤感。
“外公和舅舅都不在了,如今是大表哥当家。”邱邵篱仍是低垂着头。
“只要你觉得好,我就陪你去怜花山庄,只是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受欢迎,恐怕表哥表姐们不喜欢我们打扰的。”秋少棠很宠溺地摸了摸邵篱的头,笑着回答。
“无妨的,大表哥不会在乎这些事,表姐就算不高兴,还有二表哥顶着。”听闻少棠愿意和他一起回怜花山庄,邱邵篱兴奋不已。
“墨,一起去怜花山庄,可以么?”少棠转回头问身后的情人。
“你决定就好,无论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谢息墨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那就去看看吧,毕竟那些也是自己的亲人,毕竟是照顾了邵篱十五年的人,于情于理,他都该去看看吧?少棠看了看邵篱兴奋的表情,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怜花山庄——天下第一庄,跟着邱邵篱踏着那碎石小路渐渐走进这繁花掩映的幽境的时候,秋少棠心中无比的激荡——这里就是母亲从小长大的地方么?这里也是邵篱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果然是繁花似锦的人间仙境。只可惜……
风声鹤唳,剑气呼啸——一柄清风宝剑带着戾气扑面而来。秋少棠还未有任何动作,身边早有两人举剑迎击。谢息墨和莫心绝同时怒喝,长剑出鞘,迎向突施偷袭的人。(莫心绝同志是自己硬要跟来滴,小谢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少棠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呵呵!)
秋少棠淡淡一笑,看着谢息墨和莫心绝以及同他们二人战在一起的黄衣女子,低声问身边的邵篱道:“是表妹么?”
邱邵篱轻哼了一声,说道:“不是那只母老虎还有谁?就让谢大哥和莫大哥好好教训她也好。”
秋少棠笑着摇了摇头,朗声道:“息墨,下手轻些,可别伤了我表妹。”
秋少棠此言一出,场中三人同时一愣,停下手来。谢息墨和莫心绝收了剑,站回秋少棠身边。那黄衣女子仔仔细细打量了秋少棠一番,冷哼了一声,对着邱邵篱道:“他就是你哥哥?”
邱邵篱也哼了一声,高昂起头道:“正是,怎样?你还要叫声表哥呢。”
那黄衣女子一声嗤笑:“什么东西,也要我冼莫愁叫他表哥……”
“莫愁,不可无礼。”突然一声极有威严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冼莫愁的无礼。只见两个男子从花间现身,前面一人身着暗红长衫,脸色严肃,后面一人一身洒蓝,表情随意的多。出声阻止冼莫愁的正是那身着暗红的当先一人。
那人走到近前,对这秋少棠几人拱手为礼,然后开口道:“在下冼无虑,舍妹年幼,多有无礼,还望几位客人见谅,不知几位如何请教?”
“我莫心绝近日算是见识了天下第一庄的待客之道了,不言不语以剑迎人。”莫心绝冷笑一声,很不给面子地开口。
冼无虑也不介意莫心绝话中的嘲讽,只是道:“原来是千秋楼主,冼某失敬,但不知这两位是……?”
“大表哥、二表哥,他就是我哥哥啊。”邱邵篱有些兴奋地嚷了起来,一边说一边还亲亲热热地挽住秋少棠的胳膊,把他拉到冼无虑和冼无忧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