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第二部 穿越 下)+番外——煤飞
煤飞  发于:2012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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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还真管用,他果然不再有所动作,还松了口气。

愁眉稍稍舒展。

保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身体与我毫无一点缝隙可言的男人依然睡得安稳香甜,强壮的手臂还时不时搂得更紧。但痛苦的人是我,不仅方才迷糊的睡意给他压得清醒,还必须忍受他桎梏时那难耐的无力感。

可是,就是这样,我也渐渐沉入梦乡。

压在身上的男人出乎意料的给人一种安全感,虽然强健的身躯将我都快压得没气了,但这种毫无恐惧的感觉是没有人能给我的,好像可以把自己的所有都置之度外,只有这个宽阔安全的臂膀胸膛,他给我一个空间让我安心睡眠。

空气中只有自己与那个男人交替的呼吸声。

想想,其实有很久很久,自己没如此安心的睡过觉了。

真的是……好久没有。

微凉的风从窗角缝隙中偷飘进来,细细吹拂着熟睡人的安稳睡颜,祈求不要去吵醒他们,只一刻,如果可以,请留住这一刻温暖,不要去破坏。

因为,风停了,人便会清醒。

灰朦天色,仍未黎明。

我放开手中的迷药,那是几天前从江景川那里要来的。把药给我的时候,江景川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着哀伤的眼神望了望我,我知道,他懂我的想法。

可他,一句话都没说。

双脚经过将近三个月的修养锻炼,虽说不能再运用武功,但基本的行走已经不是问题,当然,这一点除了我和江景川以外,无人知晓。

披好衣服,起身要走,却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望床上那个熟睡的金发男人,他的双手依然像是圈着什么似的。似乎从三年前开始,他就将我束缚在身边,每当我离开,他总会将我抓回来,然后要我一遍遍地发誓。

然而,他要我的永远,我给不了。

“我要走了。”我轻声地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看他,明明一直在受伤的是我,可现在我却觉得他更加可怜。

“对不起。”

这一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了。

其实,问他的问题,就算他没回答,我也猜得到答案。

还了圣石,又能怎样?

国家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化解的,最初开始的圣石之争,到后面的杀戮流血,人与人的关系变得更像是复仇一般,战争的性质随着第一滴血的流淌而急速走向残忍疯狂的境地。

如果没有人去阻止,那么争斗将永无止境。

见过无数血腥场面,但不会有人期盼悲剧重演。尤其是生活在边境的百姓们,为国者可曾为他们想过,安得一晌太平,衣食无忧,安居乐业?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救世主,我只希望回到阑国,探明心中不明的一切。就算曾经遭到皇族的流放与暗杀,但身为阑国人,我爱自己的国家,我爱着那片土地……此种心境,就好像当年被月氏驱逐的小王子,只不过,我还有一双脚,我还能走回去。

天已似鱼肚般朦朦发亮,双脚踏在绿洲边缘,回首望着那在日光下衬着瀑布反光显得如梦如幻的白色宫殿,惆怅幻化为嘴边一抹淡淡而苦涩的微笑,然后,我回头,看着前方渐渐清晰泛白的黄沙路。

该走了。

宛如苦行僧般的,炽热的阳光仿佛只集中于行走在漫长路途中的我,踏进黄沙,走入戈壁,孤独的前行,一望无垠的天地。

步履艰难的我最终还是敌不过烈日的炙烤,终于瘫倒在滚烫的沙面上,虚脱得连自己是否在呼吸都不清楚了。

很久之后,一阵清脆的驼铃声在耳边响起。

幻觉吧。

模糊之中,我想。

……

清凉的水缓解了我的干渴,篝火边走来的类似于商人的月氏老者拍拍我的背,用生硬的中原话对我说:“年轻人,喝慢点,还有很多水。”

没想到昏倒的时候,我居然会碰上去阑国做生意的拉卡老人一家,他们完全没有我印象中月氏人对阑国人的满目凶容,不仅救起昏倒在炙阳下的我,还和善的邀请我与他们一起同行。

诧异他们会说中原话,不过一想他们是经常往返于两地的商旅,自然得会双方的语言,好做交易。

篝火缓解了沙地夜晚的风寒,坐在我旁边的拉卡老人热情地为我披上一层毛毯,由于风沙较大,所以他不停地叫他大儿子去看管好骆驼,省得骆驼跑掉,还要小儿子跟几个仆人一同过去好好看管买卖的货物。

我看了看,发现他们的货物有漂亮的毛皮毯子,还有一些水果,像葡萄、苜蓿、胡瓜等,都是在阑国内几乎见不到的东西。

待大家都原地稳下休息,我说:“拉卡,从月氏到阑国这么远,像你们驼队商人一定很辛苦吧。”

拉卡老人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他喝了一口清水,点点头:“是的,路上风沙太大,有时候骆驼会受惊吓跑,还有时候货物会被大风吹翻,不好好看管的话,那所有的辛苦的白费了,而且在路上容易迷路,不带够充足的水跟食物就很难过了。”

老人说完,离我们不远的拉卡老人的大儿子接过话,他说话很直白,表里如一,微微有些气愤的接着说:“这些辛苦倒算不上什么,主要是到了阑国的时候,那里的守城人从来都要将我们的货物扣留一部分,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记得上次跟他吵了起来,他就干脆把我们都赶了出去,不让我们进城!”

“还说我们做坏事!”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儿子也忍不住插了嘴。

虽说月氏人的确在阑国做过作奸犯科的事情,但就像一筐苹果中总有好苹果和坏苹果,人也有好坏之分,是谓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坏人。

作为商旅,不论是月氏或者阑国的,都是促进双方了解交流的一条不可或缺的纽带,有了解才能消融彼此之间的隔阂,如果双方真是断做独立个体再无联系,那么矛盾加深,在双方人民互不了解的情况下,冲突只会愈加激烈。

加深沟通才能化解矛盾,可只有很少人能看到这点,而那些固步自封,沉浸在偏见之中的人们看得到么?

我微微叹气,然后问道:“拉卡,你们一般贩卖货物去哪里?”

“秦阳镇。”拉卡老人说,“只有那个地方会允许月氏商人进去,其他城镇我们去不了,也不会去,毕竟太远了。”

想了想,老人又说:“可是上次我们惹恼了秦阳的守城官员,这次不知道他给不给我们进去呢……或许多交点儿货物上去……也总比卖不了东西好,毕竟像我们这种到处漂泊又居无定所的人,要是连生活的来源都没有了,那就糟糕了。”

他的话很朴实,没错,若是真的被剥夺了生活权力,真的很糟糕。

转念一想,等等,秦阳镇,这不是兔子李福生看守的地盘吗?仿佛找到一个突破口似的,我望着老人苦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里的守城官员是不是叫李福生?”

“没错,就是那家伙。”拉卡老人的大儿子回道。

果然是他,那个有些贪小便宜但心地不坏的兔子。

李福生对月氏人苛刻,甚至不让月氏人进入秦阳的理由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二。首先,因为在阑国人眼里,月氏人一向野蛮无礼,作为一个思维定式,太根深蒂固;再者就是,曾经有月氏人在秦阳拐卖少女的事情更让身为地方父母官的李福生极为排斥月氏人。

但是,越是这样,他越不应该排斥月氏人,这样做想保民生,却使得双方误解更深。

我担心,往后相互仇恨的双方,或许会以更极端的方式报复,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得不偿失?

回神,我暗暗点头,看了看他们,最后朝向拉卡老人:“拉卡,你不必担心,若是那位李大人为难你们,你就跟他说,有一个人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些救命的粮食,当初考虑是放在仓库里还是拿出来救人时,取决于一念之间的,究竟是由自己出发,还是由百姓生活充实安居乐业出发?”

这个问题的深意,相信李福生应该能懂。

拉卡老人细细地望着我,很久很久才重重的点头,然后他端详了会儿我,说:“年轻人,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笑了笑,我抬起头:“当然,我叫小文。”

“很好,小文。”不知为何,老人嘴角弯翘,坚定地拍拍我的肩膀。

困惑半天,拉卡老人却没再说话,而是半躺着身体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我便跟着驼队一起行走于大漠之中,经过一番艰难旅途,某天顺着拉卡老人的手指的方向,我终于得以看见前方微微隐现在飞舞沙石中的山岭。

麒麟山,我终于看到你了。

可是,接下来的旅途却不是很顺利,在我们就要靠近麒麟山的时候,不期然的,在这条一直由商旅行进的道路上居然出现了军队的身影,还没靠近,我们就被军队拦了下来。

披着头纱的我,心中不禁咯噔一跳。难以言喻的冰凉感透彻全身,手指亦不断在发凉、颤抖。

“你们是干什么的!”

凶恶的语气,我顺着人群望去,在拉卡老人面前吆喝的凶恶男人竟是很久没再见面的牙银!

微微激动的火焰却在下一瞬被浇灭,我深知,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他的将军。

不知为何会胆怯,我默然低头,不做任何言语。

偷偷环视四周,再没看到熟悉的人影,心情不由得放松许多。尽管见到熟人,但我不可以出声,现在我只能保持沉默,期盼等下能顺利跟着商队离开。

可千算万算,牙银竟然将拉卡老人一家,包括我的所有人一并抓了起来,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关押在军营的帐牢之中。

待在这个我曾经熟悉的地方,现在已是有大有不同了。

或许,根本没什么不同,只是我的心境变化了,曾经的放声大笑挥斥方遒早已过去,剩下的,不过是一些被人唾弃的记忆。

我不再是将军,而是囚徒。

看着蜷缩在一边相互依偎的拉卡老人一家,突然觉得心酸得很。

过了一会儿,进来几个人,他们生冷地逼问我们此趟的目的及阴谋,拉卡老人一边安抚着自己的家人,一边恭敬地上前回答:“各位将军,我们不过是商人,带了些货物来这边买卖,并无其他目的,还请诸位将军通融……”

没等拉卡老人说完,前面的一个军将模样的人立即上前扇了他一巴掌,硬生地将老人打倒在地,怒气冲冲道:“鬼话连篇,月氏鬼你少给我装蒜,上次就是着了你们月氏鬼的道,害得山月几户百姓被你们残忍杀害,你们这次故技重施,难逃我手!”

这个声音……陈元?!

拉卡老人被重击倒地,嘴角破了正流出血,虚弱的蓝眼睛被这么一逼,微微低头,不敢言语。倒是拉卡的大儿子气愤了,猛然起身就要冲过来,而拉卡老人立即拉住冲动的儿子,怒斥几声后,大儿子愤恨地瞪着打他父亲的陈元,缓身扶起拉卡老人。

这边,一直低头的我,在见到陈元之后变得更加不敢吭声,蜷缩着,甚至连看他都不敢。

突然,一声惊呼传来,我顺声望去,好像是陈元将起身的拉卡老人又踢倒在地,而拉卡的大儿子便与陈元动手打了起来。

只有一股子蛮力的月氏小伙当然很快被身为军人又武功高强的陈元制住,被狠狠抓着头发,脸着地按在粗糙的地面的月氏小伙不愿服输,顽强抵抗,见状,陈元的力道用得更大了,看模样,似乎是想至他于死地。

见此情景,已经挨过一拳的老者不顾一切的从地上爬起冲过去阻拦,却被愤怒的陈元顺势扼住了喉咙,拉卡老人痛苦不已地挣扎。

“住手!”

再也忍不住,我大声厉喝,缓缓从众人的视线中站了起来。

听到我的叫喊,陈元倏地放开扼住拉卡的手,最后他转头看我,眉间渐渐聚满阴霾。

拉开裹在头上的纱布,我知道躲藏并不适合我,所以当我揭开自己的真实面目,听见那些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时,我毫不惧怕。

我从来都不用掩饰自己,像小宇……说的,我就是我,不用隐藏。

“尚、子、文!”

陈元咬牙切齿的声音显出他的生气,望着他已经完好无损的手,我摇了摇头,淡淡地笑着回答:“是啊,我是尚子文。”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剑掉地的声音,没有任何迟疑的,帐门被人大力掀开,来者神色匆匆,眉宇间充满着惊诧与不信,那副老实的模样至今也没有多大改变,皮肤依旧黝黑。

对于他,我一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如今见到,心情却异常平静,于是我静静地点头,叫着他的名字:“萧艾。”

第三十九章:停留

唤出他的名字,繁杂思绪豁然平静下来。

莫名怒火燃烧在陈元眼中,他青筋上额,而相反的,呆目的萧艾则一直望向我这边,许久,他终于开口,问道:“你……回来了么?”

微微颔首,不作任何虚假的表情:“是的,萧艾,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回来了。

萧艾双目瞪圆,眼眶微红,竟语塞无言,不住抽动着嘴角与颤抖的手指,只一步步走近我,步伐沉稳。但一旁的陈元反应迅速,立即下令众人戒备持刀,他狠力拉扯着发呆靠近我的黝黑男子,大声喝到:“萧艾!给我清醒点,难道你还想再被捅一刀?!”

听到陈元的话,萧艾脸色一怵,抬头望我,过了会儿,手指默默收回。

“萧艾,”理解地望着他,有些难耐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对我有芥蒂,要有什么就冲我来吧,但不要为难这些月氏人。”

站在前方,看着眼前警戒的阑国士兵,不禁想到在我身后的,不过是一群像我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陈元冷眉一挑,举刀指我:“芥蒂?看到了吧,萧艾,居然为月氏人说话,你认为他还是从前的尚子文么?”

轻微一笑。

“你笑什么!”见我发笑,暴怒的人愤恨不已。

无奈地摇摇头,我说道:“我不为任何人说话,在我眼里,不论是阑国人亦或月氏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无端扣押这些月氏人虽说是小心之举,但你方才竟然起了杀心,试问对一个老者下杀手,在你陈元眼里,可是理所当然?”

“你!”被我说得无语,却在转念之间,陈元眉间闪过一丝极端的恨意,“当了月氏的奴仆傀儡,竟毫不留情举刀相向,若说起杀心,我怎能与昔日的玄苍将军比呢?!”

幽幽的,尝到口腔中带着苦味而干燥的味道,挖开心中的伤痛,我惨淡地环视了一下周围,面对那一双双质疑甚至怨恨的眸子,心情倏尔沉重起来。坦然需要勇气,表达话语也需要:“对于那件事,我很抱歉……对不起……”

逝者已矣,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

昨日犯下的错误,人们总想着去弥补,因为不想承认那是错误,不想承认自己犯下了令自己后悔的错误,所以总想去弥补。然而,这样做往往是欲盖弥彰,越想弥补,自己就越愧疚,越愧疚,就更想弥补。

尽管如此,却没有人大方的去真心承认错误。

但就算承认了,又能怎样?

想想,其实我们什么都弥补不了。

过去跟烟尘一般,过去就过去,没有什么保留不保留,歉疚也不可能会停留一生一世,就如同今天说过的话,明天就忘了。

或许唯一能做的,就是趁我们还没有成为烟尘的时候,说一声抱歉,真心的说一声对不起,那便足够。

话语,永远是神秘而最有力量的东西。

就像静谧夜里,那一声晚安。

闪过眼前的绿色眸子让我心中的苦涩倍增,每当想起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便会萦绕于心,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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