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舞长天(一)——乐魔猎手
乐魔猎手  发于:2012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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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抬头,错愕地发现面前空无一人。好似看穿他内心所想,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将他整个身子拽起,向某个方向猛地一拉!

绯夜身子飞起,直直地摔在坚硬光滑的地板上,落地后还滑了一段距离,直到撞上一根雕刻着云雾,火焰和流水的粗大柱子。

周身的骨骼和皮肉都在抱怨很痛,没想到那柱子也是那么硬,再砸一下,估计骨头都会断。

绯夜挣扎着尽快爬起来,特使如此不雅的姿势传出去就笑话了。他好不容易站直,快速整了整衣裳。

自己好像进了一座宏伟的宫殿,面前是层层叠叠雪色的纱,看不清人影。明黄色的琉璃灯悬浮在图案繁复的藻井下,在光滑的玉石地板上照出自己黑色的身影。

“参见鬼王!”虽然心中隐隐恐惧,但是他面上平静,再次躬身行礼。

虽然没有看见对方的模样,但是可以肯定他就是鬼王亦泽本人!那股惊人的气势和力量 !

“你说本王该如何惩治你不敬之罪?”声音顿时好似冰刀。

“在下唐突,理应被治不敬之罪。但是如今在下已在鬼王陛下的手心中,陛下要搓要捏,要打要骂易如反掌。不过在此之前,陛下不如听在下一个小小的请求?只要陛下答应,在下任凭陛下处置。”

话一出口,绯夜的脊背上便冒出冷汗。我太勇敢了,要求提得太快,简直没有经过思考。

果然不经大脑的行为会被惩罚,随后绯夜的背部又重重撞击上柱子。

“本王不答应你,也能处置你。”声音依旧冰冷平淡。

糟了,绯夜连额头也渗出汗来。我手里没有任何筹码,如何跟人家提要求?早知如此,应该在宫外多打探几天再来的。我不会就这样交代在这里吧?不行,我还没有玩够呢,修行没来得及向师父交代,龙光那边也没有回报,还有溟罗要我等着他……

绯夜调整了个跪姿,尽量放低姿态。“鬼王宽容之名在外,不会连在下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不听就动手吧?”

一层层的轻纱在偶尔拂动的微风中轻轻舞动,好似一个个飘渺的梦。

绯夜的膝盖硌得生疼,他攥起拳头。

长时间的静默之后,声音又变得平缓:“说。”

“请鬼王与上界结盟,并保证不会侵犯其他与上界结盟之族。”

轻纱之后仿佛有人轻轻笑了笑。

很好笑么,还是觉得有继续的可能?他也许会考虑考虑,给我一个可或不可的答复,但是也可能直接放弃,然后暴打我一顿。分析来分析去,可的可能性还是很小啊。绯夜一下子苦恼起来,但是面上仍不动声色。

轻纱之后好像有人走了过来。

微风徐动。

出现在绯夜眼前的先是一双看不出面料的灰色靴子,靴子往上是长长的袍子下摆,仍是灰色的,看似轻盈,实则厚重。简单的灰色腰带束出男人蕴含力量的腰部,再往上——一双极浅的银色眸子,似乎只看得清黑色的瞳孔,绯夜一怔,那凌厉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刃瞬间刺进了他的心脏!他惊得向后一倒,跌坐在地板上。

等他定住心神,面前又只剩层层轻纱。

我什么也没有看清呢,一看见那个鬼王的眼睛,仿佛什么也记不住。

亦泽在远远的地方回答他,“在本王答复特使之前,特使不可离开王宫,且要遵从本王的王令。”

绯夜一听就傻了眼,不可离开——变相软禁?遵从王令——乖乖听话?那句话毫无让他拒绝的余地。天,鬼才知道鬼王什么时候做出答复。一天,一月,一年,还是一百年?如果他不答复我,那我岂不是要在这里无止境地等下去?先前还嘲笑地以为鬼王是自己囚禁自己,现在看来,鬼王把自己也拉进去了。也许数百年的自我监禁会造成心灵上的扭曲,精神上的压抑,人格上的变态。几千岁老鬼的心态绝对不是我这三百多岁的年轻人可以揣摩的。让我想想,哎,就先待在这里从长计议吧。毕竟鬼王没有把我一刀砍了,而是把我留了下来。嘿,既然我留在这里,那么我也有同样大把大把的时间来说服他!

主意打定,少年原先的惊惧,忧虑,郁闷被自信和勇气所代替。他觉得沉闷许久的斗气又重新被鼓舞起来了,黄黄的小脸上不禁出现浅浅的笑意。

他在原地坐了许久,也不见亦泽再次发话,更不见有宫人进来招呼他去某处休息之类。他不由得怀疑,难道要把我扔在这里?

轻纱拂到他的脸上,好像一只温柔的手。少年鬼使神差地站起来,向着轻纱之后走去。

轻纱后没有人。

正中央放着一张罕见的椭圆形的彩玉榻,榻边雕刻着各种各样的花朵枝叶,彩玉嫣红和葱绿之色很合适地配上去,鲜活如真。在扶手处还刻了条缠绕于上的小蛇,乖巧地吐着小信。榻上放着大小不一的软枕,枕上绣着不同的图案。绯夜突然起了好奇心,拿起几个一看,有的绣了花鸟,有的绣了房屋,有的绣了人物,本以为是善于织绣的宫人所绣,但是那些图案良莠不齐,有的还算上品,有的却是针脚不齐,还有的明明没有绣完,就草草收尾。更可笑的是,有的只绣了几个字,字绣得歪歪斜斜。

“云下我自舞,难有星与月……”绯夜轻声念出,虽然他鲜读诗文,但是也能感觉这诗不过尔尔,唯有那诗中一份深藏的寂寞动人心弦。

榻后一面绘着锦绣花鸟的屏风,榻两旁各有一个白玉茶几,茶几上放着小巧秀气的水晶瓶,没有水,也没有花。

像亦泽那么威严深沉的人会有这么闺房的一面?看不出来呢!绯夜吐吐舌头,不过这彩玉榻躺上去还确实非同一般的舒服,那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摸上去居然还比较软,哎呀,我真是太享福了,绯夜抱着一个软枕想,很快就闭上眼见周公了。

仿佛沉入一个甜蜜而黑暗的梦,梦里是熟悉的魔月森林,妖异,亲切。无数繁茂的鲜花,嫩草,柔枝从荒芜的大地上破土而出,放肆生长。四翼蓝龙呼啸着从山峰间滑翔而过,旋角羚羊争先恐后地跃过山涧,黑鳞巨蛇缓缓爬过树下岩石,宽嘴沙鳄从沙里浮出扁平的脑袋望向放射万里光华的圆月。

月下一人形影茕立,流淌在他脸上的月光犹如一点点泪珠。

师父!绯夜急步上前,紧紧抱住他,把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双手搂住那细瘦的腰身。就如同很久之前,自己像小猫一样偎依在师父宽大温暖的怀里,汲取来自这个并非亲人却胜似亲人的男人的爱。师父,师父,你怎么忍心让我离开?

对方没有回应,可是绯夜不在乎,他只想就这么一直,一直抱着师父。那些过往的一点一滴,我和师父的美好回忆,永远留在这里吧,永远不要离开。

突然怀里一空,偎依的男人化为千万片琉璃色的花瓣,破碎,飞舞……

“师父!”绯夜大叫,心脏也好似碎成千万瓣散开,一时间仿佛失去所有的感觉。

他想醒来,但是那种无力与悲伤缠绕着他,犹如没有尽头。

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阵暖风,轻柔吹散那股暗色的阴霾。

绯夜在昏沉沉中醒来,一睁眼便看见两颗放大的眼珠死盯着自己,立刻吓得向后一弹。

22.莲花(下)

“你,你要干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随手抓了个软枕防御。

来人不是亦泽,但是恐惧度与前者有的一拼。只见那过于宽阔的脑门上闪烁着智慧之光,脑后稀少却乌黑的头发梳了个双环髻。两只很是明亮的大眼珠配了个极尖细的下巴。咋一看仿佛一个锥子,再一看倒是有几分柔弱。绯夜咽了下口水,摸摸自己的下巴,嗯,还好没到达那个程度。不知道她摸自己下巴的时候,会不会被戳到手。

“大,大人……”那女子似乎比他还紧张,一下子跪在他面前,瘦小的身子抖个不停,双手捧着个放着衣物的银盘。“大人请更衣。”

绯夜见不得女子这样服侍自己,于是叫她立即放下衣服走人。

“大人……”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叫绯夜厌得不行。不过人在屋檐下,还是低低头明智。

换了一身蓝色长袍,梳了头,洗漱了一番,绯夜还在想在王宫的新生活的第一天该如何打发,既能展示上界特使文武双全风度翩翩的一面,又能不让这鬼王王宫里的一群人看扁。望着镜中貌似依然稚嫩的小脸,他发现上述想法执行起来的难度很大。正想摆几个比较威武的姿势,双眼乱瞟但默不作声的女子发话了:“陛下命大人前去花园下棋。”

一大早就来了第一道王令,绯夜磨牙,简短直接。下棋?找个棋盲消遣时间,还是消遣我?当下颔首,微笑:“请带路。”

那女子看似瘦弱,实则动作麻利,连在罗裙下小碎步也如急敲的鼓点,绯夜一路跟上,心里还想中途会不会经过昨晚那个大池塘,要是能再看看就好了。也许那池塘就在花园吧,想到这里,心情似乎愉快了些。

鬼王王宫极大,足以媲美上界帝宫。帝宫金碧辉煌,这里倒可赞一句琼楼玉宇。放眼所见,亭台楼阁宛如冰雕玉琢。绯夜还以为鬼王王宫就跟往生河水一般黑气沉沉,看样子不是,但是他还是很疑惑为什么晚上那么……怪异?跟着女子走了半天,绯夜到了花园,却没有再看见莲花池塘,难道我是眼花了?

波光潋滟,水上一香榭。榭里一个灰色背影,那个应该就是亦泽了,绯夜猜想,昨晚没有看清楚,今天看个够。

仍是银色的眼,掩在浓密如扇子的睫毛之后。挺直的鼻梁,下面是淡色的薄唇,平静地抿着。那嘴唇的形状很美,犹如那晚的莲花。总的说来,是张很,呃,英俊的脸。浓墨一般的长发用灰色发带束了部分于脑后,其他的就随意地如流水一般散在胸前,肩上和身后。依然是一身灰衣,暗淡之下不怒自威。眼前的男人静如止水,但是绝不可小瞧!

玉石圆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副棋盘,落了些白子黑子。绯夜一看,却是个残局。

虽然我功夫还行,咒术也学得七七八八,但是琴棋书画什么的绝对与我无缘。这鬼王还不知道我的棋艺烂得就跟冬天的叶子一样么?赢肯定是没门,再说很多上位者都不喜欢赢,但是输也要输得有技术,以显得小人是使出全身解数还是没能抵挡大人千军万马。绯夜扯扯嘴角,真麻烦呢,我对下棋是一团浆糊。

“陛下想要怎样的结局?”绯夜不紧不慢地开口。

亦泽一怔,抬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银色的双眸不像黑色的眼睛会形成漩涡,反而让人觉得空洞,茫然无可依,而那极黑的瞳孔却如尖刺一般直扎人心。这样强烈的对比叫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绯夜心想,也许这就是他半垂眼皮的缘故吧。

他清清嗓子,说:“这副残局纵然是有路亦难走,就连鬼王这样的棋手也无法找出去路,何况像在下这样对棋局一窍不通的人呢?若是陛下想解开这残局,还得找到棋艺更为高明之人。但是一时半刻之间,哪里找得到那样的人。”他抬头冲亦泽笑笑,“最后还不如打破僵局,去了心结。”说完,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扒拉一下,那些纠结的棋子便散了开来。

在扒拉完那棋子后,绯夜背后立刻窜上一股寒气。我是疯了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本来是被叫来下棋的,棋子没下一枚,反倒叽里呱啦说教一通,加上噼里啪啦打散了人家的棋局。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了?看来以后要改名了,比如啥啥大胆之类……

“放肆。”亦泽果然发怒,声音里却似乎有一丝笑意。

绯夜还想着是否会有一帮侍卫什么的押了自己下去,忽然,只觉身子一轻,凌空飞起,直直落进水榭旁的湖水中。

居然就这么把我扔进水里!

他刚想憋气浮起来,毕竟他已经跟水打过无数次交道。但是身子一进这湖水里,怎么感觉如此沉重,完全找不到着力之处,一两百年学习的技艺瞬间归零。他拼命挥动手臂上浮,反而更快地向下掉,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身下是无尽虚空。胸中活血之气即将耗尽,脑中开始混乱,眼前一阵发黑。

又一次要挂在这里了……

在即将溺死的时候,绯夜腰际似乎被一只手拽住。身子一下子脱离湖水,啪地摔在水榭的地板上。发髻散乱,衣襟打皱,全身湿淋淋的,好似落汤鸡。绯夜想自己现在这样子肯定狼狈之极,扮出一张哭丧脸也许能博取同情,但他顾不上这些,原先灌入肺部,气管,喉咙和口腔的湖水在身体内部组织剧烈排斥之下,哇地呕了出来。他颤巍巍地扶着玉石凳,一口一口吐着令他极为难受的湖水。吐到最后,连胆汁似乎也要逃离他的胃部。

始作俑者悠然自得地玩弄着一枚棋子,懒洋洋地询问:“好喝么?”

好喝你去试试!绯夜泪光迷离,无力地翻着白眼。当我是你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剁就怎么剁么?说不定刚下刀的时候,肉就跳出砧板外了。

“比在下平日所喝之水差了许多。”他用袖子揩了揩最后一丝口水,脱力地回答。

“答得倒也不差。”亦泽继续玩着棋子,语气不起一丝波澜,“这羽沉湖,连跟羽毛也沉得下去,何况一个大活人。只是这湖里的死人挤了些,叫这湖水味道忒差了点。”

你存心玩我啊!像你这么玩不出一个月,我看自己真的是要交代在这里了。绯夜恶寒。

“陛下的兴致如此之好,让在下也为陛下深感愉悦。只是在下一直未予凡泉军部回报,龙殿下那边不太好交代。”

“本王自有分寸,”亦泽银色的双眸突然直视少年,黑色的瞳孔看不出任何情绪,“你说本王兴致很好?”

绯夜被那目光刺得几欲向后逃走,湿漉漉的刘海沾在额前,湿透的衣襟贴着后背,分不清是冷是热。

“陛下若是兴致不好,怎么会把在下从水里捞出来?若再惹陛下不悦,陛下也不过是枉费心思。”

亦泽冷淡的脸上似乎柔和了点,又似乎凝上了一层寒霜。可绯夜不敢继续揣测对方,因为他浑身已经打起寒颤来。他努力抿住嘴巴,双手攥紧衣角,准备听到亦泽再次发话。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本王面前……”

他模模糊糊听到这句话,然后便双眼一翻,从刚刚坐稳的凳子上向后倒了下去。

23.特使的悲惨生活(上)

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晕倒,里子面子都丢光了。纸糊的特使……绯夜抱着软枕沮丧不已。

不知道当时自己晕了之后的情形,是不是特别难看?他一遍又一遍回忆最后看到的场景,亦泽好好坐在对面玩着棋子,并没有张牙舞爪要立即扑过来的模样。服侍的女子在水榭外十步之远处规规矩矩眼观鼻,鼻观心。自己却诡异地晕倒!

饥肠辘辘,惶惑不安,心力交瘁,在亦泽无声的威压之下突然放大,也能很好解释他的昏迷。但绯夜此时却极是好强地认定自己是受了风寒,灌了哪么多怪异的湖水,还湿身坐了半天,哪能不受寒?

不过正因为自己那一晕,与亦泽后面的交锋暂时能告一段落,也能让他喘口气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晕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他舒服地翻个身,抱着软枕又想睡过去。

“大人,大人……”那个叫美珠的女子又在耳朵边像蚊子似的叫个不停。

他厌烦地挥手,把脑袋埋进软枕里。

“大人,请把药喝了吧。”

照旧不理。

“大人,您若是不想喝药,奴婢只好下去按照陛下的命令叫膳房停止给大人供膳了。”

可恶,她又拿鬼王又拿饭来压我。我是这么容易被看穿的人吗?

“把碗端过来。”他无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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