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林枫微微有些气恼，见了叶浪也不搭话，自己远远走开，又见绿草撩人，一侧身，便躺到了草地上。

碧空如洗，春风如丝，林枫本以为这两位叶大爷要一诉兄弟离别之情，亲亲热热讲上半天，怎知不到一盏茶功夫，只得叶凌之远远道：“林兄，就此别过，来日再聚！”再回首看时，就只见一马一人似已奔到天边。

叶浪立于树下良久，日正当午，阳光下看不表情。

“只许你去赴约，不许我等人？”不知何时，叶浪已坐到了林枫身边，手持新绿树枝缓缓把玩。

不知为何，林枫一听此话便觉气上心头，“腾”地坐了起来，待到怎样，又不好怎样，终于明白，面对叶浪这张脸，他是无论如何发不起火来的。

“赴约之事，我又没有刻意隐瞒。”呆了半晌，林枫终于叹了口气，“只是你一声不响的离开，我......我担心......”

“你担心我？”叶浪眼里又有了笑意。

“嗯，我担心被花车上的姑娘选作了如意郎君，没人来给我做伴郎。”林枫眨了眨眼睛，很认真的回答。

叶浪面色变了变，又笑了笑，当然是假笑，忽又道：“伴郎？伴郎是什么？”

林枫怔住，恍一回过神来，直笑得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刚才的一肚子无名怒火，早已烟消云散。

叶浪也不以为意，想来林枫的各类痴傻莫名状已见怪不怪，见林枫笑倒，心中也是欢喜，心念一动，长袖一挥，整个人就倒在了林枫身上。

四目相对，林枫又很不争气的忘了自己身在何方。草地上湿湿的泥土味，清香的野花味儿和叶浪身上特殊的味道，让林枫觉得人间天堂哪里是苏杭，根本就是这潼州城外的野地上。

只是人在天堂总不免忘乎所以，而欢乐的时光总是会被不经意打断的。

远远的一个小乞丐向林枫和叶浪飞奔而来，边跑还边叫：“林公子留步！林公子留步！呀，林公子你怎么摔倒啦！”

林枫只有苦笑，正欲起身，叶浪一手按在林枫胸前，一手伸进林枫衣内，那嘴就要贴上了林枫的眼睛。

林枫哪里肯依，小乞丐越跑越近，待走到近前若看到二人如此形状，那还得了？要伸手去推叶浪，怎奈身软如绵，要用上内力，又不忍下手，又或者，林枫根本巴不得叶浪马上亲下来。这一时之间，林枫的心里可是千回百转，思想万千，不可言状。

叶浪见林枫表情复杂，微微一笑，伸进林枫衣内的手退了出来，指尖一弹，白光到处，小乞丐便跌了一跤。就这一跌的功夫，叶浪将林枫亲了个严严实实，林枫只觉天昏地暗，又觉香甜无比，也不知是叶浪的身形沉重，还是自己快要窒息，那一颗心就似快飞出胸口，冲进苍穹。

“哎哎，我也摔倒啦，林公子，林公子，你等我啊！”不得不说，小乞丐是顽强的，爬起来又飞奔。

叶浪的手刚又抬起，林枫就按住了它，“不要欺负小孩。”林枫低声道。

叶浪又是一笑，坐起身，却没有放开林枫的手。

小乞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递给林枫的是一张大红的请柬。

“丐帮请我去参加丐帮大会？不去！”林枫将请柬还给小乞丐。

小乞丐不慌不忙，似早就料到一般道：“帮主让小乞丐告诉林公子，他姓洪，叫亥儿。”

是他？林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没跟他算清楚花车的事，他又耍什么花样？

见林枫仍是不为所动，小乞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与林枫。林枫展信一瞧，空无一字，纸中包了一物，一枚黑色的耳钉。

“请告知贵帮帮主，在下明日必到。”林枫无奈道。叶浪在旁冷哼一声，林枫讪讪。

小乞丐一叠声的答应，又加了句：“林公子，小心别再摔倒了，二个人倒在一起会伤身的。”

未等林枫发作，小乞丐又一溜烟的跑了，留下林枫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只是他也再未放开叶浪的手。

****

潼城的丐帮分舵在城外五里坡的一座破庙内。本是约的巳时（正午），林枫和叶浪却是申时（下午）才到。

林枫心知丐帮梅老九见过叶浪，叶浪又不肯加以掩饰。好说歹说，叶浪只拿了林枫送给他的扇子在手，答应林枫必要时用来遮掩。

破庙残残破破，丐帮摆的阵势倒不小，庙外众乞丐席地而坐，一座半人来高的木台规规矩矩的立在庙前，一青铜大鼎立于木台中央，九张椅子分列台上，端坐着丐帮长老，盘膝正坐当中的，正是丐帮帮主——洪亥儿。

林枫见梅老九果然在坐，忙了叶浪于一偏角站进乞丐堆中。

“带上来！”洪亥儿的声音洪亮，不复在绝味楼中那般清脆。

“你们抓错人了！”一个漂亮的少年被推推攘攘的带上台。

林枫将手中的黑色耳钉轻轻一捏，朱东东啊朱东东，你还真会找麻烦。冷不妨耳边又是一声冷哼，叶浪的神情极为不屑。

“带小山东上来！”发话的人是梅老九，脸上似有悲愤之色。

木台下的乞丐群中走出一人，三十来岁，中等身材，手持竹竿，脸上污迹斑斑，不辩面目。

“是我亲眼看到他在潼城外大尖山杀了竹长老！”小山东一台上就红了眼，咬牙切齿。

“胡说！我刚巧路过，到的时候，就看到竹长老倒在地上，分明是小山东杀了竹长老！”朱东东也睁大了眼睛，狠狠的瞪着小山东。

“我还有证人！”朱东东的眼睛盯到了林枫身上，理直气壮道。

林枫面前闪出一条道来，众乞丐有的愤怒，有的轻蔑，有的怀疑，有的甚至口吐唾沫。林枫脚下如风，却似巴不得快点出来作证，“蹬蹬蹬’几步就到了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随着林枫又回到了台上，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注意叶浪了。林枫之心，实在是可怜可爱可叹。

“贼人，还要狡辩！我明明看到你一剑刺穿了竹长老的喉咙，偷走了青竹心经，你——该死！”小山东已举起了竹竿，向朱东东迎头扫来。

林枫手中银光点点，破空而出，眼看要打到小山东身上，台上又飞来几只茶碗，只听“啪啪啪”几声，林枫的银子全打在了茶碗上，除了一只茶碗未碎，其余的均碎成片片。小山东的竹竿也斜斜的擦着朱东东的面颊，“砰”地，杵到了木台上。

“难得丐帮长老和帮主同时相护，在下唐突了。”林枫朗声道。其意又在暗指丐帮人多势众，以多欺寡。

“小山东，不得无礼，将详情细细讲来。”洪亥儿和几位长老象没听到林枫的话一般，只对小山东说话。

小山东一脸恭敬，将因何去了大尖山，又将怎样看到经过，怎样忍辱负重逃走，怎样布下巧计拿下朱东东一一道来。

林枫见其言语稔熟，声情并茂，竟似演练过无数遍一样。回头瞧了瞧朱东东，象在问：“你有没有杀？有没有偷？”

朱东东满脸无辜，摇了摇头，又面有得色的盯着台下。

林枫也往台下一瞧，这才发现叶浪一身白衣，手摇折扇，站在一堆乌漆吗黑的乞丐中间，如鹤立鸡群，再明显不过。林枫不禁汗颜，这台上之人，只怕早已看到了叶浪，只是没有理会而已。刚才自己那吸引注意力的小技俩，在这些老谋深算的人看来，未免荒唐可笑了。

“慢着！”林枫一声大喝，“你刚说竹长老被一剑穿喉，现在又说朱东东没追得上你，分明前后矛盾！”

在场的人十个有九个闻言都愣住了，愣住的原因不是觉得小山东的话有问题，只是觉得林枫说的两件事并不矛盾，可林枫又说得斩钉截铁，好象谁认为小山东的话没问题，谁就是天下第一傻瓜一样。

这天下第一傻瓜，当然是谁也不想当的，有些入世不深的，头脑简单的丐帮弟子已闭了嘴作深思状，朱东东笑了起来，台上的长老们的内息似乎都乱了一乱，当然，那是给气的。

“还有！......”林枫又是一声大喝，“青竹心经在下也略有耳闻，修习者必先学得丐帮心法和棍，若是不入丐帮，青竹心经也是一堆废纸！朱东东要来又有何用？”

此言一出，场中哗然。林枫没等有人开口，又连说几大条状，当然，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说来又好象有些道理的，直绕得那些心思简单的乞丐们晕头转向。

正乱着，朱东东突然窜到小山东身旁，双掌拍向小山东后心。小山东的背后象是长了眼睛，左脚未动，右脚急跨，堪堪的避过了双掌。岂料朱东东此掌乃是虚招，就在小山东转身的一刹，朱东东的右手突然伸到了小山东腋下，轻轻点了一指，小山东立时口吐白沫，面色铁青，倒在地下只觉万箭穿身，痛得死去活来。

这一招独门点穴，林枫倒是认得，正是朱老板的拿手绝技，朱东东别的武功虽差，这点穴之法，却炉火纯青。

台上的梅老九首当其冲，怒道：“小子好狠的心，看招！”一只油呼呼的酒葫芦飞旋着向朱东东打过来，梅老九的竹竿提撩舞花，紧随其后，朱东东就算不被酒葫芦打到，也要被这竹竿捅个窟窿。

说时迟那时快，一片银光闪过，梅老九的酒葫芦上钉了数颗银子，咚的落地。林枫大叫：“倒下！”

朱东东也是聪敏过人，想也未想，身子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再迟一分，梅老九的竹竿便会戳到朱东东身上，朱东东这一倒，顺时顺势，让梅老九戳了个空。梅老久心内叫好，手中不慢，竹竿一振，就往下劈。

林枫惊出一身冷汗，又叫“往前！”同时脚下往朱东东头上一送，朱东东双掌拍地，借力滑出数尺，从梅老九身下一溜而过。

“林公子好机智！”梅老九不禁脱口而出。林枫心想好险，全凭侥幸。

“我来会会林公子！”洪亥儿刚说到“我”字，就腾空跃起，说到“林”字时，已单手握棍，从空中拨棍打下来，林枫的银子从手中飞出，遇到洪亥儿的棍，噼哩啪啦一阵乱响，全被洪亥儿扫开深深钉入了木台之中，那棍却并未减弱半分攻势，嗡嗡的拨棍声越响越烈。

林枫心知硬接不了，只是这强大压力之下，要躲也是躲不开的，见银子在木台中星星点点，急中生智，脚下用力一踩，哗啦一声，木台便破了一个洞，林枫坠地一滚，洪亥儿的棍一声闷响，插入了泥中。

林枫手按木那棍，借力跃上木台，洪亥儿又要抡棍来打。林枫回头一看台下，一个白影眨眼便到了眼前，“钉铛”，叶浪的长剑与洪亥儿的棍相接，竟有一丝火星，原来那洪亥儿小小身躯使的竟是铁棍！

“小山东跑了！”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林枫暗笑，这人没有说‘小山东走了’，‘小山东不见了’，却说‘小山东跑了’，这“跑”字用得可极好，能有这翻心思的，分明就是朱东东。

待洪亥儿定睛一瞧，台下台下果然不见小山东踪影。再看看朱东东，竟已在众人一怔的功夫，跃上了木台后的破庙顶，就要两脚抹油开溜了。

林枫远远的对着朱东东说了声：“接着！下回不要找我！”

朱东东只看到空中一颗极小的黑物向自己飞来，耳上一麻，再摸时，便知林枫将那耳钉带回了自己耳上，力道拿捏之准，天下只怕再无二人。

洪亥儿当下令道：“三位长老截住朱东东，我去找小山东！”言罢便便向木台边林中掠去。

叶浪冷冷道：“还不走？”拉了林枫也往林中奔去。

第 49 章

树林并不大，那些刚发芽的杨树甚至算不上粗壮，一眼望去，似乎能看到前面就可以走出林子。可偏偏林枫和叶浪走了几圈，却还是在原地打转。不用叶浪提醒，林枫也已知道，这树林又是一个迷阵。只是林枫和叶浪都不擅此道，按这位置来看，布这阵的，极有可能是丐帮中人。

“小山东的话，让我想起来一个人。”林枫想起了梅老九口中的红岭鬼，好象这个红岭鬼做的每件事，总要推到叶浪身上。

“有那样剑法的人，天下不会超过五个。”林枫见叶浪并未作声，又道。

“或许，他有别的法子，即使不会用剑，也能一剑刺穿别人的喉咙。”叶浪回答。

林中隐隐传来一个人的呼喊声，林枫与叶浪循声而去，看到的是一个死人——小山东，他的喉咙上也有一个窟窿，正汩汩的向外冒着血。而刺穿他喉咙的，是一柄剑，那柄剑，此刻就在林枫面前。

林枫盯着面前的这个人，如果她还叫人的话。乱发遮面，白纱覆身，层层叠叠，握剑的手冒起了青筋，剑尖上的血一滴滴，滴在她穿着红鞋的脚边。那是一双新娘才穿的鞋，绣着鸳鸯，描着金叶，比她剑尖上的血，还要红。

“你是谁？为何要杀竹长老？”洪亥儿从林中也掠了出来。

“红岭鬼？果然很象鬼。”看着剑尖上的血，叶浪冷冷道。

一阵风吹过，吹来了一阵烟，一阵雾。红岭鬼慢慢的转身，背对着三人，竟象要径直离开。

林枫看着背影，总觉得似曾相识，下意识的说了声：“慢着。”

红岭鬼象是全身摇了一摇，真的停了下来。

林枫倒没料到，自己的话让红岭鬼停下了脚步，在场的叶浪和洪亥儿均为当世高手，又怎么会让红岭鬼轻易离开。

“你是谁？你为什么——”林枫第一句话声音严厉，到了第二句，不知为何，语气竟缓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岭鬼忽然大笑起来，尖厉的声音如同鬼魅，长袖下两颗黑弹掉地，霹雳弹炸起的尘土树屑中，红岭鬼消失了。若不是地上还躺着小山东的尸体，谁也不能相信，这世上，真有这样一个红岭鬼。

“好奇特的武功。”洪亥儿皱眉道。

林枫还愣愣的看着红岭鬼刚才站的地方，叶浪盯着林中一言不发。

“林公子，方才之事，多有得罪。”洪亥儿拱手道。

“无妨，无妨。”林枫也回礼，“不知洪帮主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

“这......”洪亥儿面有难色，“有一人夜半传书告之。只是这人.....”洪亥儿看了看叶浪。

“是谁？”林枫已懒得和洪亥儿酸溜溜的客套，直接问。

“叶凌之。”洪亥儿回答。

叶浪神情平静，象是早已猜到一般。

林枫愕然。叶凌之是叶浪大哥，怎会将叶浪行踪告之天下之人，又怎么会加害叶浪？看洪亥儿的样子却又不象在说谎。

别了洪亥儿，林枫满腹疑问，叶凌之的亲切和豪爽还历历在目，林枫实在难以相信那样的人竟会暗害自己的弟弟。

走出树林，天色已晚，林枫见林边有两匹马，虽说不上神骏，却也算肥壮。想是那洪亥儿留下的，正待拉了叶浪上马，白虹一闪，叶浪已用剑将马鞍劈成了二半，阵阵黑烟从马鞍中冒出，倾刻整匹马化成了血水。

刚才林枫和叶浪若是上了马，下场便跟这两匹马一样。

“会用这种毒的，只有二个人，”叶浪缓缓道，“五毒公子和毒观音。”

“难道是毒观音？”若说是五毒公子，岂非叶凌之也有了嫌疑，是以林枫认为还是怀疑毒观音比较好。

“圣月教教规，谁学会了影月无踪，谁就是圣月教主。”叶浪象是看出林枫心中所虑，沉声道。

如今叶凌之已是教主，又怎会容忍叶浪与他争锋，若不杀叶浪，又如何服众？林枫黯然，在林枫心中唯有一个法子可以皆大欢喜，只是这‘退隐江湖’四个字，他是说不出口的，即便出口，面前的叶浪又怎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