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雅纪一直不回应自己可也没见他交过女朋友。大学里六年，两人遇见过很多女人——漂亮的同级，温柔的先辈，可爱的后辈……甚至还有外校的，可雅纪总是在大家聚会时，当着对他有好感的女人的面说，“高城是我女朋友！高中起就是了！你们不知道吗？”立刻有知情的先辈后辈跳出来作证，吓得女人赶紧逃。

可高城被女人追时雅纪却不这样说了。“我和那家伙真的只是朋友。之所以说是恋人关系，就是没遇到自己真喜欢的女人……”雅纪出卖高城。

他不仅不要自己还把自己推给别人。高城伤心地告诉对方，“我和雅纪虽然不是恋人关系但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回绝，回绝，再回绝……

被雅纪出卖了几次，高城伤透了心，狠心开始和追自己的女人交际。最长的仅仅也只维持了一个月。高城发现，自己最大的障碍就是看着雅纪之外的人无法兴奋。他本来就是行尸走肉的性格，要不是高中遇见雅纪，大概早由尸体变骨灰了。雅纪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爱的对象，而是整个精神的寄托。

几次“失恋”下来，高城由伤心变成了死心。他想起了那句名言，爱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不管雅纪回不回应自己，看来……自己对他的爱都无法改变了。好在雅纪一直没让高城失望，即使不爱自己他也没爱上别人。

为了尽快还木村家那六百万，雅纪惠美很快处理了长市的房子，搬到新市来，借来的房子还有两天契约才生效，惠美就在雅纪的单身公寓寄人篱下～

高城不知道，敲开雅纪的门，来开门的却是个女人。头上裹着花头巾，连身的牛仔服……娇小的身材，漂亮的脸，高城差点晕死的瞬间，“是高城君啊？快进来快进来……”惠美热情地招呼。

从半尺高的玄关台阶迈进屋，高城差点一个趔趄折在门口。这是惠美？！雅纪的妈？！怎么越活越年轻啊？跟妖怪似的～长生不老，当然只有妖怪才能做到咯～

那天晚上，留在雅纪那儿吃咖喱饭的高城终于发现了雅纪母子的秘密。因为要搬家，屋里很乱，单人床上两个枕头并排放着不说还堆满了两人的睡衣睡裤，甚至还有内衣和短裤……

惠美很敏感，马上把卧室的拉门拉上了。紧张的神情突然让高城的心一沈，他突然想到了不敢想的事，以致于五分钟后雅纪回来了，就看见高城在沙发上傻坐着。

惠美站在小厨房的灶前熬咖喱，满屋子的香味儿。高城在这头跟雅纪说话，心神不宁。

“惠美～今晚吃咖喱啊？高城！你也留下来吃！”雅纪说着就去厨房了。

“有没有放我爱吃的坚果～”雅纪贴着惠美的身子问。高大的背影几乎完全将惠美裹住了……

“放了～就不知道磨得够不够碎……”雅纪喜欢吃咖喱里磨碎的美国榛子。每次做咖喱都很麻烦，店里的榛子粉磨得太碎吃不出来，惠美自己磨，就有点掌握不好分寸。

“磨得不够碎……就让你用嘴替我再磨……”高城听到雅纪对自己妈说这样的话，吓得差点从沙发上跌下来。紧接着，他又看见雅纪偏了偏头。那动作……明显就是亲了惠美的某个部位！

高城彻底醒了。联想到雅纪过去的一切，特别是惠美要结婚后来又不结婚的那段时间。雅纪的痛苦，堕落，崛起，沉稳和担当。难道……雅纪一直爱的人……是惠美吗？

一顿美好的咖喱饭，高城吃得食不知味。表面上应酬着惠美的热情款待，心里却希望晚餐能尽快结束。

知道了母子关系不正常，雅纪和惠美的每一句对话听在高城耳朵里都变了味儿。雅纪惠美没做情人前说话就跟小情似的，成了情人后在家连小雅都不叫了，一口一个“阿那他～”“阿那他～”，雅纪叫惠美“小美～”，相互的称谓，母子间朋友间也能用，就看听的人怎么理解了。

惠美把自己汤里能找到的榛子全挑了出来，放进雅纪的盘子里，好几次，雅纪用嘴去接，惠美就直接喂他。雅纪还一个劲儿撒娇地埋怨，“这粒太大了～咖喱的味道没进去～”惠美就说，“你好讨厌哦～”两个人完全把高城当空气。本来嘛～雅纪一开饭就说了，“高城！你也不是客人，自己招呼自己！”

阿那他：是日语“亲爱的~”意思。也可以是通称的“你”

第四十二章

吃了饭，高城把雅纪拖了出去。两人来到附近的公园，高城甩了雅纪的胳膊，“你和惠美到底什么关系？”理直气壮地质问。

“哼哼～母子啊！”雅纪从容地笑着，从口袋里摸出烟。

“你心里一直爱着的人原来是你母亲……”高城一把夺过雅纪的烟。他不想雅纪再打马虎眼，逼雅纪看着自己。

“是！怎样？”雅纪看着高城平静地说。这世上，高城将成为知道自己和惠美关系的第一人，除了他，从现在起，还会有多少人知道？

“你！你……怎么能爱自己的母亲呢？！”高城有点词穷，就像解释不清1+1为什么等于2，大家都明白的道理，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关别人什么事？你规定的？还是谁规定的？我不能爱惠美……”雅纪反问。毫无惊慌，理直气壮。

高城从雅纪坦然的神情里突然预感到不好的事，“你跟惠美……睡过了……”最后三个字的声音很低，因为连他自己都怕相信。

“是！四年前，我们就是情人了。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们还会一直这样下去”雅纪从高城手上拿回了烟，稳稳地抽出了一根，慢慢点上，好像故意留时间给高城消化。

“四，四年前？！是我们……从夏威夷回来之后吗？”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得不到雅纪的心，难怪……夏威夷的一次后他再不愿碰自己了。

“不是！是地震后。惠美一直拒绝我，直到地震……她吓坏了，怕失去我，任我为所欲为……”雅纪呸～地一下吐出嘴里的烟末，吐着浓浓的烟雾说。

“怎么可能呢？这种事，如果女的不愿意，男人还能勃起吗？”高城的语气带着点愤怒，带着点轻蔑。雅纪不解地看着他。

“雅纪！这是不对的！万一让人知道了你们还能活吗？怎么活在这世上……”

“你要去对全世界说吗？”

“我……怎么可能……”

“这不得了～”雅纪咧嘴一笑。不知为什么，高城从雅纪的一笑中读出了他的幸福、决心，和……自己的心凉。

高城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就回家了。进医院前，他终于知道雅纪爱着谁了。从高中时开始回想，一直想到现在成熟的雅纪。爱上惠美并没有使雅纪变得轻松，相反，二十岁起就把惠美当成自己的责任，或许更早……可怜的雅纪。

面子上，自己终于可以爱雅纪一辈子了，因为雅纪再不会娶任何女人。可雅纪的心永远不会给自己。亲情里一旦融进了爱情，就像用鸡蛋清粘和的金字塔，不论多么强大的力量都无法拆散它，除非将之粉碎。……一旦惠美死了？惠美死了雅纪怎么办？高城猛地从瘫倒的床上坐起来，好像一个濒死的人回光返照。

权衡各种利弊，连同烛光般一丁点的希望，高城还是决定去附属医院就职。退一万步，将来接替老爹，自己需要资本。再说，新市是县府，大城市，各种机会远远多于长市……就连碰到好女人的机会也多点，为自己打算的高城不禁苦笑。

高城这头痛不欲生，雅纪那头欢天喜地。让高城知道了真象，不知为什么，雅纪心里感到特别轻松。不是那种一个人顶了很久，突然有人分担的喜悦，是一副重担终于放下的感觉……雅纪不想细想那是什么。

欢天喜地指的是搬家。从长市搬到雅纪公寓，又从雅纪公寓搬到借来的房子，一直都是两人，搬家公司都没请。“这些天，咱俩就像两只大蚂蚁～真能干啊！”终于尘埃落定，惠美疲惫地说

“累吗？蚂蚁妈妈～我在找新居呢，再搬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雅纪觉得对不起惠美。

“不累～蚂蚁爸爸～只要跟着你，住在哪儿都行～”惠美说着母亲妻子都能说的话，听得雅纪一个激动，抱起惠美就上床～

第四十三章

雅纪实习医的生活开始了。第一年第二年，收入还不如一个老护士，买房子简直就成了天方夜谭。惠美每次在雅纪焦急的时候都说，“妈妈是过来人，这种事急不得的，慢慢来吧～”

“不要老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女人就该听男人的！”雅纪冲惠美吼。

那时雅纪在医院属于最底层，又吃苦又受气，连护士都敢欺负实习医生。回了家脾气大得不得了，惠美总是抿嘴一笑，从不和他争执。

全院轮流实习，高城又和雅纪在一起了。虽然知道了雅纪和惠美的关系，但就像雅纪说的“关别人什么事？”高城也属于“别人”，不管是反对，默许，还是同意，祝福，雅纪都无需过他这一关。

高城开始疏远雅纪。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学医的缘故，加上自己本来也不正常，高城远离雅纪的原因并不是恶心雅纪和自己母亲上床的事，还是雅纪爱上别人，他伤心的成分更大一些。

大学，两人是医学部有名的一对“恩爱夫妻”，进了医院后反而拉开了距离。很多同期私下分别偷着问两人，“高城，你回归正常人的世界了？”“雅纪，还是和女人在一起比较爽！高城再阴森森的也变不成女人啊～”

经济上的拮据，工作上的压力，再加上和高城怪怪的关系。虽然有美惠在身边撑着自己雅纪也觉得不舒服。一个夜班，两人在喝咖啡的地方碰着了，雅纪叫高城去了楼顶的平台。

“怎么着？想绝交说一声，不要这样不死不活的。你已经恶心做我的朋友了吧？”雅纪开口直说。

“没有！”高城闷闷回了一句后又不说话了。

“那就好好做朋友！还和以前一样……”雅纪倒是干脆，求别人做自己朋友用的还是命令形。

“阿雅，十年了，我们认识十年了。你就一点……也没喜欢过我？”高城还是不死心啊！想和惠美拼一拼。

“喜欢！如果不喜欢，见你第一面也不会主动借笔给你……”雅纪诚实地说。

“那……”高城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可不是那种喜欢！高城，你可以喜欢男人，可我做不到……”这也算一大现实问题吧！退一万步说，两人做了情人雅纪从此却阳痿了，高城也幸福不起来～

只喜欢雅纪的高城被雅纪当成了同性恋？！他突然哼哼～笑了两声，看来……自己并没有输给惠美，而是输在自己是个男人，高城自嘲地想。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当着雅纪的面从二十八层的平台上跳下去。

“我会的……”高城轻轻叹了口气，黯然地说。

“什么？”

“还和以前一样，做阿雅的朋友……”高城突然有点累。

“这就对了嘛！要知道，咱们现在可是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又没钱，又受气……如果再没了哥们儿，那就太惨了……”雅纪大度地拍着高城的肩，院长一样地教育高城。

第二天，高城见到雅纪立刻说了声早上好！女朋友一样，又贴着雅纪站在人群里了。雅纪很满意，还向高城又凑了凑。他哪儿知道，一夜不眠的高城算是彻底参透了——爱雅纪真是自己的事，与雅纪无关！实在熬不住了就立刻放弃。所以，休息天高城一个人去了市里的GAY吧，当晚就和一个酷似雅纪的男人上了床。

从此，他似乎明白了雅纪并没有冤枉自己。或许，自己天生是个GAY也说不定呢。在女人身上，高城怎么都无法找到雅纪的影子。换了男人，似乎还能自欺欺人。

第四十四章

两年痛苦的实习医生活终于结束了，雅纪成了一名正式的外科医生。门诊、手术的空余还要回大学指导学生试验。紧张的生活令他疲倦，但同时也学到了很多东西。逐渐成长的同时，收入也在不断上升。

这就是教育投资。十年育树，百年育人。不像打短工，今天卖力气，晚上就能拿回五千日元，明天找不到工作就得饿一天……雅纪很快贷款买下了一处别墅型住宅。惠美在房前房后种满了花，还在院子里种了好些蔬菜。不久，盂兰盆节又到了，雅纪又在新市贷款买了处墓地。

为功迁坟。忍了雅纪很久的大叔终于给了雅纪一巴掌。娇小的惠美想都没想，立刻对着男人的脸回抽了一掌。“你是雅纪的长辈不假，可打人也要有个道理！”一直在木村家不言不语的惠美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傻了。

功的骨灰是迁走了，可和木村家最后的一根线也断了。

“这下……你说……家里的门牌要不要改成铃木两个字呢？”惠美想带雅纪姓回旧姓。对木村家她什么都能忍，如果雅纪答应，替功的母亲送终也可以，可谁要敢对雅纪动手惠美绝不饶恕！绝不！

“哼哼～你今天好凶哦～像个母夜叉～”雅纪一点不领情，还嘲笑惠美。

“奶奶要是死了，他们一定不会通知我们了……”鉴于功，惠美对老人还有一丝留恋。

“改姓就算了。奶奶死了我们不去送，功一定能谅解我们……”雅纪安慰惠美。

“其实，你爸爸走了后他们就想挤走木村家唯一的孙子……”惠美替雅纪不平。

“这个孙子当的有意义吗？又没遗产……”雅纪嘲笑。从此，惠美和雅纪在远离长市的新市，过得更清净了。

惠美到了新泻后再没工作。雅纪做实习医的最后一年家里的存款几乎就花光了。卖公寓剩下的钱付了房子和墓地的头金。现在雅纪每个月收入的一半供房子一半养惠美和自己。不出意外的话，两人的生活能过得很好。

雅纪买的房子住宅面积不大，只有两层。一楼的一半是半露天的停车场。半夜突然来电话去医院做手术，没车不行。朝阳的另一半是客厅。另外还有间仓库一样的小北屋和厨房浴室厕所。楼上两间大卧室，一厕一卫。

按雅纪的意思，二楼布置一间卧室，另外一间做书房。惠美说什么也不同意。两间都布置成卧室还专门买了两张床。雅纪每次看着所谓惠美的“卧室”，都能感到惠美心头的压力。

现在的生活，算是彻底从长市逃到了陌生环境。最初和左邻右舍打招呼，惠美仍介绍雅纪是自己儿子。

可妈不出嫁儿子不娶……日本，别墅聚集的地方叫“町”，跟中国的“村”差不多，张家放个屁，李家马上能闻到臭味儿。时间一长，大家难免对年轻貌美注重打扮的惠美说三道四。“为什么不给那么优秀的儿子说媳妇呢？儿子结婚了也有个人伺候你……”好几个热心的，还主动拿来相亲的照片，让惠美替雅纪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