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父母身体不好,想到近一点的药局工作,可以顺便照顾……”惠美冷静地说。
用两天时间处理完手头的事,离开了工作了二十年的地方。药局旁的医院……那里留着多少自己和功的回忆啊。
惠美想在家好好休息两天,可一旦静下来,那天晚上的雅纪就出现在眼前。雅纪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细微的神情惠美都能回想起来……没有细想自己和雅纪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是恨雅纪,非常恨!如果雅纪不干出那天晚上的事,自己就还可以跟往常一样去看他,躺在他怀里,倒在他背上……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让无尽的思念折磨着自己。她甚至一直在想,那天那么晚离开家,雅纪后来到底吃饭没?
可是,不管怎么恨,惠美也无法将雅纪从脑子里抹去,相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他。就像雅纪说的,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也是他的唯一,除了彼此,他们在世上一无所有。
惠美真怕在这种无尽的思念中丧失理智,辞职的理由虽是借口,她也在离市区很远的一个小地方找到了一家私人药局。因为有经验,又是大学毕业,一对老夫妇经营的药局马上聘用了她,只是工资很低。惠美说家计有丈夫支撑,自己只是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夫妇俩只有男人懂药,女人负责打杂。男人不在时女人偶尔帮人配下药,惠美来了,男人轻松了,老太婆几乎再不用到前面的药局来。
单程开车需要一个小时,惠美起早贪黑,变得忙碌。尤其是晚上,因为是私人药局,到了下班时间,左邻右舍有人突然来买药,很难立刻下班。配好药,张家长李家短地再扯上两句,惠美到家就快九点了。洗完澡,躺在床上以为疲劳的自己可以立刻入睡,雅纪的脸就出现在眼前。惠美~让我爱你啊~让我爱你……对着自己哭。
将近两个月,惠美都靠安眠药入睡。回来太晚了,懒得做饭,空着肚子吞下安眠药,一早起来马上开车赶去上班。
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秋天到了。生日那天,预感到雅纪能回来,惠美请了一天假,一早出去买了很多材料,在家做了以大堆的好吃的一口也没吃,等着雅纪。
雅纪真的回来了,只不过到家已经十点多了。买了个蛋糕,送给惠美一个扎着礼带的小盒子。“是什么呀~”惠美装着没事人似地问。“是CD。去年答应送你的……”雅纪闷闷地说,脸上一丝笑容没有。看着雅纪痛苦的脸,惠美再也装不下去了。
雅纪瘦了。他甚至连装都不愿装。他真的就那么想把自己当女人不想当母亲吗?惠美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个多么失败的母亲,对不起功……
惠美去了自己房间。雅纪明白了,将近二个月的音信全无并没能改变惠美的想法。惠美宁可不要自己也不想接受自己的爱……堆满美食的饭桌旁,默默坐了十分钟,雅纪背起自己的包,再次离开了家。
这次雅纪离开时惠美是清醒的,即使清醒,也没出来阻拦。惠美有预感,只要自己不妥协,雅纪恐怕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感到胃部阵阵激痛时她才发现自己哭了,从雅纪离开的一刻起,泪水不停地流。
第三十二章
雅纪夏天从家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常常无故旷课不说部活动也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么不打球,一打就是整整一天。课不上,饭不吃,对着墙壁,一个人猛挥拍子。网球已经不再是他喜欢的运动而变成了一种发泄。高城眼睁睁看着雅纪把网球拍打断了,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
雅纪的回答永远是“没什么”。的确没什么,惠美是自己母亲,无法接受自己做为男人的爱是正常的,要是她痛快地接受了那才叫有事呢。
大一的夏天起,雅纪比赛就再没赢过。秋天,部活动甚至长期欠勤,课也很少去上,没日没夜开始了打工。
“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是……惠美身体不好?”雅纪不肯告诉自己,高城只能猜。最近总没见惠美来大学,周末即使不参加比赛雅纪也不回家,还一副很需要钱的样子……
“不是!她好得很……”雅纪说。
“高城,你到底为什么要做医生?”雅纪突然问。
“我……”高城想说,“为了你……”又不敢说。
“我想……我已经没必要做医生了……”雅纪悲哀地说。
高城记忆还挺好,马上想起雅纪说想做医生是为了惠美……“那惠美呢?你不是为了她……能永远记住你父亲吗?”
“那家伙要结婚了……”雅纪呸!了一下,将嘴里的烟末吐了出来,咧了咧嘴,苦笑。
“惠美结婚?!你是因为惠美要结婚了才这样的?!真是个孩子啊~还不舍得妈妈出嫁呢~”雅纪的感情危机被高城理解成“恋母”。雅纪想想还真有道理,咧嘴又笑了一下。
如果雅纪不做医生了那自己也没必要那么拼了。高城的理想就是和雅纪一辈子不分开。所以干脆,和雅纪一个白班一个夜班轮流,在二十四小时的便民店干得热火朝天。
惠美没有联系雅纪,雅纪也不联系惠美。一个再也不来学校了,一个也不回家。
惠美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一颗安眠药已经不能让她睡到天亮,半夜经常大叫着雅纪的名字惊醒。
因为功的意外死亡,惠美对雅纪的安全时常有点神经质。高中时,雅纪上课就会莫名其妙收到惠美的短信。一次,他幽默地给惠美回信,“天上不会突然掉下飞机的~”
大学后虽然天天见不到面,惠美也是短信电话遥控。每天至少要听到雅纪平安声音的惠美现在再也听不到儿子的声音了,半夜惊醒后,除了以泪洗面,她什么也做不了。
地狱般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新年。惠美已经到了极限,再也不想多想了,只想见到雅纪,立刻抱住他,告诉他自己不能没有他……年底的最后一天还是不见雅纪回来,惠美决定主动打电话求饶,雅纪的电话却先到了,说,“高城父母送他考上大学的礼物,新年去夏威夷,让自己也一起去……”
惠美呆了。可又没理由反对,“那……你有钱吗?”问。
“我已经打工攒下了。再说……高城父母说了,不要我出钱……”雅纪说。
娘俩儿几乎连句新年问候的话都没说就挂了电话。惠美放下电话,除了流泪就是对雅纪深深的仇恨。她发现自己从未象现在这样恨雅纪。拿出自己为雅纪买的新年礼物,一件帅气的毛衣,一边用剪子剪一边嚎啕大哭。不能做爱人连母子也不能做了……世界上,还有比雅纪更残忍的人吗?惠美伤透了心。
虽然陪高城来到温暖的夏威夷雅纪心底依然冰冷一片。惠美……自己不在,她大概和那个男人一起过新年呢吧?
蓝天,大海,沙滩……这一切都把雅纪带回了高三的夏天。日本的一切虽然都比不上这里,可那时,自己的身边是自己最爱的人。
雅纪最爱的人不在身边,高城却有最爱的人陪着自己。他终于明白了,单亲家庭的雅纪原来就是恋母。现在母亲有了情人,他暂时过不了这一关。高城深信时间这剂良药,而且雅纪自己也想治愈,不然,他不会那么痛快就答应自己来夏威夷旅游。
就像一年前的雅纪,高城竭尽自己的热情陪着雅纪,时时刻刻想着哄雅纪开心。
高城的心,雅纪不是不懂是他根本没法儿回应。为了陪自己,高城也开始逃课打工,事事以自己为中心……对这样的高城,雅纪充满了感激和歉意。
第三十三章
对高城来说终身难忘,可雅纪后来几乎从未再想起。那个新年的夏威夷,他们在酒吧里倒计时迎接新年。美国时间的新年过了一分钟不到,高城开始吻雅纪,然后……两人上床了。
雅纪可以说一直是强颜欢笑。一心想着惠美,非常想给惠美打个电话,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可又怕接电话的是男人……高城在床上慢慢脱了他的衣服,开始亲吻他的全身……雅纪没有回应也没有挣扎。
“阿雅~想和我做吗?”喝了酒的高城深情地问。不是没感觉到雅纪的不专心,高城知道雅纪还在煎熬所以他不在意。他想帮雅纪忘掉现实的苦恼,忘记现实的同时……最好还能让雅纪记住自己。
雅纪点了点头。其实,点头的时候雅纪还不知道高城想做什么。
高城开始亲吻雅纪的下身时雅纪明白了高城想做爱。两人相互用嘴取悦对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被“做”的雅纪依然没反抗。
可当激动的高城亲上雅纪的肛门时他还是一惊!回身盯着高城。“只要你快乐,我……怎样都无所谓~”高城温柔地说。那时的高城已经打算献身了。只要献身给雅纪,做下面的他也无所谓。
高城用的是“快乐”而不是“舒服”。“快乐”包括肉体和精神,“舒服”可以单单指肉体的反应。雅纪不知为何就被高城这句话感动了。加上真的没什么感觉,爬在那儿不动。
高城舔那里时很舒服但进去时把雅纪疼得够呛。最后他激动得控制不住,再也不想雅纪的快乐了,一个狠劲儿冲了进去。第一次,毫无经验,不知该用什么。疼得龇牙咧嘴的雅纪,狗一样地爬在那儿,“口水,口水!用点口水”痛苦地叫。
高城进去一会儿因为雅纪的抵触被迫出来,听了雅纪的话,往雅纪后面抹了大量的口水后又进去了,没动两下又泄了。雅纪自始至终除了疼什么感觉也没有。射过的高城宛然进入了一个新纪元,一直温柔地吻雅纪,温柔地吻……雅纪睡着时还以为是惠美亲着自己。
根本没插几下,运动员的雅纪没受伤却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五天的夏威夷,第一天两人沙滩、喝酒,第二天喝酒、迎新年、上床……第三、四、五天雅纪躺在床上,睁开眼闭上眼,眼前全是惠美,第六天坐上飞机回到日本,终于离惠美近些了,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越是爱得深恨起来也越深。雅纪背着高城,在夏威夷买了唯一的一份礼物,就是给惠美的三点式比基尼。可回来后别说回家了,连个电话他也没给惠美打。
惠美在无尽的相思中抗争着。她大概已经预感到,没了雅纪自己就是死路一条,可就是死,自己也不能和雅纪走上那条路。
春假快到了。在高城的努力下,两人跌跌爬爬总算拿够了单位。二年级仍是基础课,高城对雅纪说“还能再攥一年钱……”雅纪却说,“我在想……要不要退学,就在这家便民店就职呢”
春假过后就是夏天,眼看雅纪的“伤”快一年了,半点愈合的迹象没有,高城不禁有点担心。
“惠美……要结婚了吗?”试探着问。
“不知道!”雅纪烦噪地回答。这是他最不爱想的事……
“即使不为惠美,阿雅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高城说。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知道什么……”雅纪冷冷地说。一句话仿佛打在高城脸上的巴掌,两人从夏威夷回来后建立起来的特殊关系,至少高城认为是“特殊”的,一下土崩瓦解,高城有点被扔回高三那年夏天的感觉,可他毕竟长大了,突然发觉……雅纪的“恋母”情节,似乎比旁人重了些,深了些。
接到惠美病危通知时雅纪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从学校到抢救惠美的医院,雅纪坐的出租车,一路从高速赶回来,车费用去了他三个月的打工收入。
惠美怎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医院里接受抢救?雅纪首先不明白这点。外婆迎出来了,问,“小雅!你和惠美到底怎么了?她病成这样都不让通知你?”
雅纪赶到时,惠美已经从抢救室被送进了病房。医生对赶到的雅纪说,“长期饮食不正常引发的胃部大出血,空腹服用安眠药也是其中一个原因。病人还有营养不良和轻度神经恍惚状况……”
雅纪一个人走到惠美床前,一点没感到恐惧。他问自己为什么不怕惠美死?答案没有让他恐惧,相反,使他很安心。心底的一个声音对他说,“因为我会和她一起走……”
雅纪似乎现在才发现惠美瘦了很多,双颊深陷。紧锁着眉,满脸的疲倦……舅舅把雅纪叫了出去,两人来到咖啡厅,“你怎么回事?还是小孩子吗?把母亲照顾成这样还算男子汉吗?”质问雅纪。
“不是,不是我……大概……和男人的感情不顺利吧……”雅纪掏出烟,点上了。
“什么男人?你在说谁?”惠美哥哥不明白。
“那人……好像是……惠美药局的。叫……铃木?对!是叫铃木。”雅纪回答。
“哪来的什么铃木啊?!惠美去年夏天就辞职了。离开原来的药局在镇上一家私人药局干了快一年了!不是老夫妇给我们打电话,我们都不知道惠美换工作的事……”男人说。
雅纪呆了。
第三十四章
回到病房后,再看着沉睡不醒的惠美雅纪就开始害怕了。没有男人,甚至没有任何人,惠美一个人孤独了七个月?!辞了城里的工作,远离人群来到几乎荒无人烟的地方,为什么?为什么?她是想惩罚自己吗?她是想用她的行为劝自己死心,告诉他,他们完全可以不爱彼此也能活在这个世上?
浓浓的药水味儿一下把雅纪带回了太平间。那年,功就像现在的惠美一样,躺在那儿一动不动。雅纪抓住惠美的手,冰凉!血袋里的血还有半袋了,一滴一滴地向下滴着,突然令他想起了功死前的脸,满是血迹,被卡车撞变了形。
“惠美~我再也不爱你了!你不要死,醒醒~醒醒~”雅纪摇着惠美的肩叫。惠美一动不动。
“惠美~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爱你了,你原谅我啊~”雅纪的泪砸在惠美脸上,母亲依然不动,就像不肯原谅自己一样坚定。雅纪开始从心里害怕了,抱住了惠美的头,呜呜大哭。
惠美第二天一早醒来,看到雅纪,红肿着双眼,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惠美的手术很成功,胃被切去了一小部分。“不用担心……”就剩雅纪和自己了,惠美吃力地对雅纪说。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妈,请您原谅我!也请您求父亲原谅我!”雅纪鞠着九十度的大躬,站在惠美的床头请罪。惠美觉得雅纪的心,一下远离了自己。甚至比他抛弃自己还让自己心痛,刀割一般。
雅纪在医院陪了惠美一个星期,回学校了。期间,他几乎没怎么笑过,对惠美开口闭口称“母亲”,再也没叫过“惠美”。
难道这就是正常的母子?惠美的胃在恢复可心却在流血。第一次,她妥协地想,大概……从功走的那天起自己就把雅纪当成了功的替身,自己的爱人……或许更早,功还活着的时候,自己就爱上雅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