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李说书讲那些小帮小派的故事林枫直摇头，就没一句想听的。扫扫厅内，除了熟悉一群爱好武林故事的听客外，倒有几桌生客，其中一桌是坐着二位公子，一个十八九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林枫就想玉虎以后肯定比这厮长得更帅，笑什么笑。另一个十五六岁，身材纤细，眉清目秀，这两人怎么看怎么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打量他们的同时，对方也看着林枫，那个小的拉了拉另一个的衣袖，象在说些什么。联想到别人都说自己象小孩儿，林枫认定这二人肯定也在讲自己，心中着恼，对着二人就扮了个鬼脸。对方二人均是一愣，林枫却是一笑，不再看向他们。

这台上李说书已经说到海沙帮帮主的徒弟的大舅子追武林美人儿的故事，正在情节紧要之处，讲这大舅子如何追着美人儿的绝尘的马，林枫又坐不住了，出言道：“他就不知道找马坐么？笨啊！”不出意料，一堆的花生瓜子扔过来，林枫处变不惊拿了身前小碟一扫，一一接下。

李说书不为林枫所扰，讲完又讲雪山中猎户救了幽魂谷的鬼手被杀全家，五毒公子与鬼手差点拼个你死我活。林枫又道：“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啊，黑吃黑而已，无聊！”听客们都对林枫怒目相向，李说书则嘴角发抖，道：“话杷儿说得有理，不过这黑吃黑的事儿谁说得清，至少死了一个为武林除害，比如那叶浪，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进了蝴蝶山庄出不来？可是此人却是天纵奇才，武学高手，连挑蝴蝶六阵毫发无损，这不，都快到千华山了。”

“你怎么知道他快到千华山了，不是前天才说到蝴蝶山庄的嘛？”林枫又是一脸的不相信。

“话杷儿！这可是说书吃饭的家伙，那可比真金还真，这镇上谁不知道我说书的场子最火哪。”李说书终于说了一句题外话。这一说他不打紧，听的人可不乐意了，个个都叫着小孩儿闭嘴，话杷儿走开什么的。林枫最烦别人叫他小孩儿，此时也不知哪来的火气，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听客们倒是愣了，平时都这么叫，没见这话杷儿怎么样，今天怎么突然就站了起来，顿时厅里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到。李说书也住了嘴，不解的看着林枫，那生客桌上的一大一小公子都紧紧盯着他，大的那个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林枫心想这下好了，怎么的就较了真，可是站都站了，不能一下坐下吧，便大着嗓子吼了一句：“什么话杷儿，小孩儿，叫老子林枫！”自觉得此话说得有理有据，气势昂扬。话音刚落静了二秒，突然响起一阵哄笑，一声大呼。哄笑的是各位听客，都捂着肚子“谁不知道你叫林枫啊？还这么大声音说”“话杷儿啊，你平时接得很好的啊，这名字很好听啊。”“哈哈，我要告诉玉虎，笑死我了。”王老板一口茶喷了出来，李说书也难得的冒了句“你不废话么，这回接的怎么这么废？你不叫林枫叫啥？你不白扯么？”敢情大家都没理解到林枫意思。

哄笑声中林枫咬着唇愤怒无比，却还是没有漏掉那一声大呼“哥！”大厅一角眉目清秀的少年刷的站了起来。“小夕？”林枫盯着他又惊又喜。“哥！我可找到你了！”小夕推开众听客直扑进林枫怀里，林枫摸着小夕的头，叹道长大高了。王掌柜见状忙拉了林枫小夕等上了楼。

一进房门，林枫便对着那十八九岁的白衣青年深深一施礼：“龙公子，多谢了，小夕蒙你照顾，林枫感激不尽。”龙小笑拉起林枫道：“林公子这是为何，龙某照顾不周，还望海涵才是。”这边小夕扑的笑出了声：“哥，龙大哥，你们怎么这么客套了，跟平常一样不好么？”

“好好，小夕，你过得好不好？你们怎么会来这儿？”林枫止不住的乐，“来，请你喝酒！”拉了二人坐在桌前。

“龙公子，一别数年，今日不醉不归。”林枫给龙小笑斟上了枫叶红。

“不行啦，哥，龙大哥是去天泪湖的。”小夕拉了拉林枫的衣脚，似是怕林枫又突然不见般，扯住了衣角便不再放。

“呵呵，无妨，本来这次去天泪湖是探问圣月教虚实，没想到路遇林公子，一醉方休也好。”龙小笑并不忌讳林枫是否与圣月教有关系，坦然道。

“小夕你也要去？很危险是不是？”林枫立刻把头转向小夕。

小夕双手握了握拳：“哥，我不怕危险。这三年来龙大哥待我极好，教我武功还带我四处找你，若不是龙大哥，我－－”话未说完眼中隐有泪光。

“小夕。。。。。。”想到自己这三年撒手不管，林枫心中有愧，闻言更是鼻子一酸，轻轻拉了小夕握拳的手柔声道：“哥不是好好的吗，小夕也长大了，长高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唉，林枫啊林枫，你道是孤单一人不知天涯何处，却不知有人心心念念一路找你寻你，这一份情任是铁打心肠也化了绕指柔，有弟如此，幸甚幸甚。

“小夕刚见到你哥，多陪陪林公子吧，至于天泪湖本就是扫月盟之事，我一人独去即可。”龙小笑永远那么善解人意，让人如沐春风。

“龙公子，我陪你去。”林枫断没有让龙小笑一个人涉险的道理，虽不想当什么大侠豪杰，这点大义凛然他还是有的。

这回轮到小夕死活不干了，林枫好说歹说，才拉了小夕回到村子里，玉英和玉虎都在，玉虎围着小夕转了二圈，道：“小枫哥哥说你聪明，我才不信，你明明比我笨。”小夕瞪了他一眼：“一看你就是笨蛋，我哥说我聪明就聪明。”二个小孩儿很快就玩到一堆去了。玉英忙着做饭，龙小笑温文尔雅，引来村里三姑六婶的看个不停。

“看来林公子这三年有如世外桃源，龙某甚是欣慰。”龙小笑的话虽然文皱皱，酸溜溜，眼睛里却是一片真诚。

“龙大哥，你也别叫我公子了，不嫌弃的话，叫我小枫吧。”龙小笑的小枫二字从风中飘来，温和舒适，林枫眨了眨眼睛，拉了他的手同坐屋中。

一样的炊烟袅袅，一样的欢声笑语，一样的平凡和幸福，林枫身在其中觉得比喝了枫叶红还醉。只是他没有想到，三天之后，这一切已是翻天覆地，物是人非。

第 18 章

第一天
小村里，玉虎缠着林夕比武，玉虎输，看着玉虎不服气的脸，小夕拿镇上买的桂花糕塞给玉虎，玉虎则一边吃着香喷喷的桂花糕，一边言语不清的嘟嚷着明天再比。

镇上，李说书发现今天听书的人又多了几位生客，王老板发现有二个听客要了酒却连酒都没喝就急匆匆离开了赛江南。

天泪湖位于千华山下，提到这天泪湖，不得不说千华山。自林枫居住的小村往北便是极寒之地，千华山又名千朵莲花山，传有九百九十九峰，峰峰不同，时又有仙人驾鹤而来，是以庙宇兴盛。当地传说有一仙于峰顶感怀世间疾苦，悲天悯人，一滴仙泪洒下，落于山脚，是为天泪湖。

林枫和龙小笑天不亮便出发，一路纵马急奔，日近晌午，林枫口干舌燥，肚里空空。龙小笑放马缓行道：“小枫，这一带荒无人烟，离天泪湖已是不远，下马休息下吧。”林枫一面感叹龙小笑细心周道，一面摸着身上玉英做的面饼，似乎还有余温。

“龙大哥，天泪湖是圣月教的堂口么？”冬日的寒风吹来，林枫缩了缩脖子。

“不知道。”龙小笑回答得很干脆，“一年前扫月盟前任盟主派了铁剑门宋剑同前去查看，半年来有一封书信，称天泪湖无异恙。及至二月前收到第二封书信，信中隐隐有变，铁剑门派了数名高手前去，均不见有回音－－”

“所以你身为现任扫月盟盟主，必要亲自出马去探个究竟？”林枫不知不觉又当了回话杷儿。

“呵呵，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铁剑门也再经不起高手的折损了。”龙小笑的话一会儿天一会儿地，温和的声音配上俊朗的脸让林枫有一瞬间失神。待想开口问些什么，终又忍了下来。

接下来的行程依旧匆忙，三年来龙小笑内力精进，武功已全然不同往日，一天下来，丝毫不见疲惫，见林枫略显吃力，龙小笑口中不停，问些林枫三年来日常琐事，倒也分散了林枫不少倦意。及至掌灯时分，前方隐约出现一个小小村落伴着一湖，五六户人家均散住在湖边。

二人下了马，找些村民询问，言说都大抵相同。这五六户人家都是附近山中猎户迁居而来，几年前有位朝中做官的顾大爷归田于此，建了大院于湖心小岛，找了些猎户人家充仆役，一直安居乐业，也没有江湖人在附近讨扰，完全一幅陶翁乐南山之图。林枫不以为然，踱至湖边，只见湖面一片白茫茫，虽至寒冬，却无一丝结冰迹象，夕阳的余辉洒在湖面一片金黄一片黝黑，真真是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等到林枫和龙小笑坐在小舟上驰向湖中小岛时，林枫才明白一个人间罕有天下无双的英俊少年晕船是件多么尴尬的事。强忍着一阵阵的吐意，明明林枫就快要喷到湖里来个现场直播，却偏要自怜形象，挺直了身，苍白了脸，咬着唇一言不发，只盼望龙小笑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窘态。

还好龙小笑全副精力似乎都在湖面上，林枫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正晕得厉害，一股幽香飘入鼻中。宁神香？林枫暗道惭愧，还亏自己跟云师傅学了这么久，却还不记得用这用药常理。龙小笑不慌不忙拉了林枫的手，一股柔和的内力透掌而来，关切的声音随着幽香飘散：“小枫，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这天泪湖的景色倒是好，传说湖中居有湖仙，谁要是见着了它，就会知道长生不老的秘密。”

林枫浑身无力，脑内却清醒了许多，龙小笑掌中传来的暖意让林枫觉得这冬天的湖都暖了起来，轻轻唉了口气：“龙大哥什么时候也听这些野史传说了，唔，不过也许湖仙作怪，抓了这些武林高手去煮了吃罢。”

“哈哈哈，小枫别怕，若是仙抓了你，我就拆了仙宫，若是魔捉了你，我就灭了魔道，如何？”龙小笑爽朗的笑声响彻湖面，不复当年的翩翩少年，俨然一个豪情万丈的大侠气魄。只是龙小笑面容温和，气质如玉，又不似那些江湖汉子般豪放不羁。

“啊？龙大哥说笑。”虽然知道龙小笑为缓解自己晕船痛苦，故意说些言语分散精力，咋一听到此话，林枫第一反应却是脸上一红，怎么这话象在调戏我一样。错觉，绝对是错觉。所喜天色已暗，自己又红又青的脸无人看见。

不多时，二人上了岛，顺着梢公指的方向，隐有一大宅立于前方。环顾四周，岛上清一色梨树，均是紫褐树干，想来若是初春时节，这满林梨花定如人间仙境，可惜现在只有枯枝，密密麻麻。林枫往枯林中凝神瞧了几眼，忽觉林内影影幢幢，诡异无比，腹中又是一阵翻腾，一手伸出扶住就近的树干，怎料下手处却是温暖柔软，抬头一看，自己双手搭上了龙小笑的肩头。

龙小笑面带微笑，似是完全没有看到林枫隐藏在黑暗中通红的脸，“这梨树枯木暗合五行八卦，常人看了难免有些神志惚然，跟我来。”林枫唯唯诺诺，不住的安慰自己，咳咳，我江湖经验少，晕船迷阵都是正常正常。。。

跟在龙小笑身后绕来绕去，一路并没有什么玄机，林枫也存了十二万分小心，心道自己看来帮不上人家的忙，却也不要拖累别人才好。龙小笑看似不经意走得潇洒，一举一动都从容无比，实则眼观八方，暗暗心惊，这梨林气势古朴，煞气极重。及至看到林中一棵正开得荼糜的梨树时，二人才慢慢停下脚步。林枫警惕的看了四周，夜色深沉，一片梨林都掩盖在黑暗中，只剩了面前这棵巨大的梨树，非但没有枯枝，反而满树梨花怒放，片片雪白，伴着一阵芬芳若有若无。

夜风吹来，一树梨花似是无比娇弱，朵朵芳华随风飘下，说不出的妖艳和诡异。

“小心”龙小笑一声轻喝，拉着林枫已是前后走了几种不同步法。“小枫，这儿便是阵眼，你站着别动。”话音刚落，龙小笑拔剑刺向梨树，刹那间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千万朵梨花随风而落竟是花中夹着银针，直飞向龙小笑。眼看这花雨就要落了一身，花中的银针也就要扎了一身，龙小笑凌空一翻身，剑尖在地下轻轻一点，人如蛟龙，穿花过雨而出。

林枫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此情此景，除了感叹龙小笑轻功卓绝，胆色过人外，又恍惚觉得还有一个人也如这月下梨花一般直透人心魄。来不及等林枫细细思量，一阵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满树雪白的梨花仿佛化做无数银铃，摇曳飘荡，这铃声忽急忽缓，忽大忽小，林枫内力不佳，急忙捂了耳朵，同时数道银光自林枫手中闪出，飞入梨花丛中又是银光一闪，银铃声就突地顿了一下。

龙小笑就着铃声一哑，一掌凌空击向梨树紫褐的树干，却是轻轻飘飘毫无着落，一张布满梨花的大网从天而至，网中掩藏的银针寒光刺眼，眼看就要落到林枫头上，而林枫此时正看着自己的暗器飞入梨花丛中如雪落平原，石沉大海消失不见，心痛无比，想着，这可是十两银子啊。龙小笑惊呼快走，剑势猛增，一连斩落自枯林中飞出的数根枯枝，扑倒林枫就地一滚，站起身来使出十分内力用家传绝技龙行掌往身后一挥，满眼的雪白梨花混着褐色枯枝如暗红的血点点滴滴，纷纷飘散。

就在龙小笑拉着林枫奔入林中之时，林枫还恋恋不舍的回望了一眼梨树，准确的说是回望了一眼他的银子。

老天爷没有给龙小笑调息的机会，因为他还要分神安慰这个为了损失银子而长嘘短叹的林枫。当林枫自言自语到第五句的时候，听到身边一阵低笑，“小枫，其实扫月盟悬赏五万两寻宋剑同下落，如所料不错，他应该在这岛上。”闻言林枫咧了咧嘴，正义之情顿时大涨，及至穿过了梨树林，到了大宅门口，便迫不急待的奔了上前，使劲的叩门。

第 19 章

有了刚才梨花阵的惊险，林枫打定主意不管谁来开门立刻劈头盖脸臭骂一通。连骂人的话都准备好了七八句，随着褐红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林枫摆足了架势，就要开骂。

“你这乌龟王八－－”林枫刚骂了半句，发现开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丫环，一张鹅蛋脸带着甜甜的笑，一双浅绿色的眼睛让人想起湖仙的传说，一身绣着梨花的素色衣服更显娇俏动人，很显然，林枫剩下的半句便再也骂不出口，只好望了望天道：“嗯，刚湖上的乌龟不知哪去了，唉唉，该死该死。这位姑娘，我二人夜游天泪湖迷失路径，可否借宿一晚？”

“二位公子请进，我家老爷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二位见谅。请公子厢房安歇，明日绿珠送二位公子出湖，只是这晚来风大，宅中有些小小机关，还望二位夜间不要外出寻找乌龟才好。”丫环抿嘴笑道，眼角有意无意扫向龙小笑，龙小笑回以温文点头。

“唔，原来你叫绿珠，唔，好名字，呵呵。”林枫自动忽略了有关乌龟的话，觉得自已文雅无比。

绿珠娇羞的笑了笑，引了二人至厢房，便回房不见。这边林枫还没从美人儿巧笑中回过神来，龙小笑似是无意一般说道：“绿珠活泼可爱，一双绿目更添风彩，不过看她目色浅淡，似是关外德古一族。近年来中原与关外也有通商，大户人家也常有买了些异域女子作妾作裨，倒也不足为奇。”边说边吹熄了灯，呼吸均匀的躺在了床上。林枫知他刚才破阵倾力不少，便轻轻掩了房门，退了出去。

夜色中林枫展了展腰，提气跃上房顶，见这大宅前后三进，却精致有趣，入门之后一院落，往里是正厅，厅内灯烛忽明忽暗，中间内堂和后花园一片漆黑，而后花园一角又有一院苑小楼，此刻倒是灯火通明，隐有歌舞声，二堂两侧的边舍和抱屋都似无人居住，怪的是按这布局下来，房间必为偶数，这可是有违常理，也许这里的建筑跟别处不同罢，林枫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