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将马上剑一拍出鞘，已练过千万遍的斩云十二剑喷薄而出，几招之内，黑衣人倒也拿他毫无办法。那边围着龙小笑的黑衣人缺了三个，七星阵威势大减。黑衣人将银丝双手握住结成网状，阳光下丝丝现丝丝隐，碰到龙小笑的剑发出筝筝的响声。龙小笑知这几人均是劲敌，不敢懈怠，加之担心林枫安危，出剑便气势磅礴，一柄剑似有千斤重，压在银丝上让几个黑衣人也是肩头一颤。

这边林枫和一个黑衣人难分高下，只是林枫除了斩云十二剑其它的剑法便是一塌糊涂，黑衣人的银丝却是得心应手，得一个空当，双手一缠，银丝就绕上了林枫的剑。林枫十分内力都用在剑上，对方也是将银丝束紧，二人各不相让，剑锋嗡嗡作响。突然一阵似曾相识的香气的提醒了林枫。

“碧丹！是你！”林枫大叫。

黑衣人轻哼一声，正是绿丹。林枫怜绿珠身死，又恐无意中再伤了碧丹，或碧丹伤了自己。。。一手紧握长剑一手伸入怀中，只摸到那个木盒，无奈用力一捏，取下木盒一角，口中道：“碧丹，伤你非我本意。啊，你后面是谁？”

碧丹完全没有防备，刚一回头，林枫将木角打出，碧丹果然倒地，一双美目愤怒的盯着林枫。

“哈哈哈，哈哈哈！龙小笑名不虚传，龙行门后继有人！”一阵宏亮的笑声在竹林中回荡，内力厚重，一听就是个高手，武功应该在龙小笑之上。

龙小笑听到笑声手中不慢，剑气带起片片破碎的竹叶，倒引得几个黑衣人步伐大乱。

“退下！”竹林中走出一个黑袍人，三十岁上下，面目英挺，深绿色的眼睛泛着寒光。

“明人不做暗事，好汉不抢庶民，把东西交出来，看在龙五的份上，你就自去吧。”黑袍人沉沉道，口音说不出的奇特。

这哪儿跟哪儿啊？林枫听到黑袍人的话大出意外。

“什么叫明人？你们全蒙了面穿了黑衣还不叫做暗事？什么叫好汉不抢庶民？谁是好汉谁又是庶民？你读过书没有？”林枫的话杷儿习惯又出来了。

“龙小笑，交是不交？”黑袍人根本无意林枫的存在，只是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一扫就看向了龙小笑。

“你岛上的东西全沉了湖底，自己捞去！”林枫以为黑袍人指的是那些黄金珠宝，不屑一顾的抢着说，龙大哥啊，我这是帮你分辩，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

黑袍人脸色一沉，手一抬就向龙小笑右肩点去。龙小笑往旁边一闪，剑啸不止，连刺几剑都被黑袍人轻轻化解。几十招内二人倒也不分高下，不过明眼人一瞧便知道黑袍人未尽全力，而龙小笑已是倾力而为。

林枫看了看脚下的碧丹，飞身上马，一手抱了碧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绿珠非我所害，情势逼人，得罪了。”说罢双脚一夹马腹，这马就奋力狂奔起来，几步跑到龙小笑身后，林枫将碧丹往黑袍人身前一抛，高声道：“接住了，你要的东西在她身上，摔死了我可不管！”

那黑袍人见碧丹从空中落下，面色铁青，终是跃起抱住碧丹。而林枫则趁机一把拉了龙小笑上马，扬起一阵黄土，飞驰而去。

“让他们走！”黑袍人喝道。一众黑衣人都立住不再追。

“这木头哪儿来的？”黑袍人拿下绿丹身上的木盒一角问。绿丹低声在黑袍人耳边说了几句，黑袍人的嘴角荡起一丝阴森的笑意。

*
林枫和龙小笑共乘一马，龙小笑坐在林枫身后轻轻扶住林枫的腰，只累了那马，渐渐脚力不支，越小鹾。

“刚才那个黑袍人要的应该是那木盒中的东西。”龙小笑轻轻道，就象在林枫耳边吹气一般。

“呃。。是么？难怪你不回答他。我给了他木盒一角，也算是没说假话吧。”林枫倒是大言不惭。

“这马支持不了太久，你我步行恐怕要今天晚上才能到村子里了。”龙小笑又吹气。

“嗯嗯。。。。。。”林枫不知道自己这嗯的含意是脖子很痒还是在表示听到了龙小笑的话。

世间的路总有尽头，林枫和龙小终于望见村后的山脊，后山山腰一片大火，正是那闲云庵！

林枫脸色苍白，手脚冰冷，这庵已经烧了，那小村。。。。。

二人施展轻功，绕过后山，进村路上林枫心内狂跳，远远的，也是一片火光冲天。

“张爷爷！”屋前空地张爷爷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一探鼻息，早没了气。

“玉英！玉虎！小夕！”林枫不停大喊。张爷爷的几间屋子，也是这三年来林枫的家，火势熊熊，看样子已烧了大半日了。

一咬牙林枫就要冲进火中，龙小笑拉住了林枫，只见林枫两眼含泪，声音竟已嘶哑不堪。

“小枫哥哥，呜呜呜你回来了啊，小夕在这儿！”循声望去，是二狗。屋边的草垛中二狗拖着一个也是浑身血的人爬了出来。

“小夕，小夕，回答我啊，小夕！”林枫一把抱过小夕，小夕双眼紧闭，龙小笑把脉一看，小夕脉象细数无力，面色泛黑，显是身中剧毒。

“呜呜呜呜，今天有一群人突然到村子里见人就杀，我躲在猪圈里没人看到，呜呜呜，有人打小夕，等那人走了我拖了小夕藏在草垛里，呜呜呜，小枫哥哥，呜呜呜。”二狗说话断断续续，表情惊恐。

“啊，小枫哥哥，他们又来了！”二狗的手指着前方，睁大了眼睛。

林枫满含愤怒，顺着二狗指的方向看去，夜色中一人一马飞奔而来，马上人一身白衣，长剑如霜，冷冷的气息如同他的眼睛一般，深不见底。只是面如冠玉，唇若施脂的脸上搭着一二丝白发，混在一头黑发中，添了几分沧凉之意。

叶浪！是你？为什么？林枫心中一阵剧痛，手不禁捂住胸口，那熟悉的眼神，脑中似乎看到一双满含仇恨的眼睛，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听到一声枪响，仍有人叫着，哥，对不起，哥！又有人轻声低语着，哥，我喜欢你，哥，你为什么不理我？这脑中不断浮现的往事，让林枫再也控制不住。

“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解药在哪儿？玉英和玉虎在哪儿？”林枫嘶声竭力，用力的摇头，似要把什么甩出脑外一般。

叶浪坐在马上不发一言，看了林枫抱着小夕，握着缰绳的手不觉越来越紧。

“你给我说话！为什么啊，你有恨就向我来，你为什么要向他们下手？”林枫的眼睛血红。

一双温和的手按在肩上，龙小笑的声音凝重：“小枫。。。。。。”迎着龙小笑温和又担忧的目光，林枫定了定神。

吸一口气林枫一跃而起，直扑向叶浪，一把牢牢的抓住了叶浪的手，一双眼睛只盯着叶浪，这眼神，不，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痛苦和挣扎终于让林枫缓缓的松开了手。

“龙小笑，希望你别忘了千华山之约。”第一句话叶浪居然是对龙小笑说的，不带情感的声音让林枫如堕冰窟。

“扫月盟定当奉陪，还请留下解药，以解小夕苦楚。”龙小笑身负扫月盟，这一战自是免不了。

叶浪沉默片刻，转向林枫：“二日后亥时千华山飞仙顶，给你解药，一个人。”说完便不再言语，绝尘而去。

“玉英和玉虎在哪儿？”林枫对着背影大叫。叶浪似是未听到一般，没有回头。

“小枫，玉英和玉虎不见人，应该还活着，看他一路风尘，此事未必是他。。。。。”龙小笑的安慰让林枫心中更觉心酸。

“就是他们，他们都带着一样的牌子！就是腰上挂的！”二狗哭道。

林枫紧紧的咬了咬牙。

抱了小夕住进镇上的赛江南，林枫拉着小夕的手，坐在小夕床边一步也不离开，窗外寒风凛冽，路上行人都纷纷早关门早闭户，一时间镇子上象是冷清了许多。龙小笑写完信关了窗，坐在林枫旁边，拉了林枫另一只手，温暖清晰的传到林枫心头。

赛江南的王老板给二人送过饭，掩了门便不住的叹息，好人命运多歹啊，真是，看看，这又下雪了，就是冤啊，又是一阵摇头。

第 24 章

千华山奇峻险绝，时已隆冬，片片雪盖峰顶，更增奇景。林枫骑在马上缓缓而行。小夕托了龙小笑照顾，昨天临走的时候那清秀的脸上还带着痛楚。我永远当不了好哥哥，林枫心里一阵紧，往事触动了心弦。本是随意而安，本是想世外桃源，谁知却还是要卷入这乱纷纷的尘世，这血雨腥风的江湖。

暮色沉沉，山风吹来松涛阵阵。抬眼望去座座莲花峰冷峻壮美，大雪盖在松枝上整个世界银妆素裹，只是天色阴冷，让林枫觉得前路一片灰蒙蒙，看不清方向。

打马停在小径，四下无人，林枫叹了口气，匆忙的赶来，到了这山上却走得越来越慢，原因么......不想也罢。

正踌躇中，松林里一阵清越的歌声响起：“纵横四海任吾行， 海滨之中狂遨游， 万紫千红照大同，青竹绿叶芬芳中。”

林枫循声而去，见一小沙弥在松林中边捡柴边唱：“路林道上齐响通， 上观斗星一线明......”

“小师父，请问法号？你唱的歌挺有意思啊，不过你年纪小小这歌听着有点......”林枫说着对着小沙弥施了一礼。

“啊，施主，小僧慧明。这是平日里听师叔唱的，天气寒冷，拾柴之时有歌相伴心里宽慰，还请施主万万不要告诉我师父。”小沙弥的样子有点惊慌。

“呵呵，小师父不必担心，我只是想问问到飞仙顶怎么走？”林枫心里暗暗好笑，和尚怎么都这么胆小。

“施主顺着旁边那条小道走，前面象莲花样的峰顶就是，只是山路崎岖，不能骑马，施主步行需一二个时辰。”小沙弥背了柴，作势就要回寺。

“也好，马儿啊，你就留在这儿吧。”林枫轻拍了马头，将马栓在路边，顺着小沙弥指的路边叹边走。

一路行来，山路边的松树换成了梨树，跟天泪湖岛上一般，均是褐色树干，雪压枝头的景象让林枫想到那岛上的机关和石室。龙小笑临来前的话又响在耳边，小枫，五天后我跟叶浪会在五佛台一决高下，灵音已经在路上，小夕的毒我已告诉她，灵音学医多年，你不用太过担心。

不担心么，唉。一群飞鸟扑愣愣的从林中飞起，天渐渐黑了下来。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隐隐一块山石，上书三个字：飞仙顶。

飞仙顶三面无路，只有东面直上，只见那西南北三面均为峭壁深渊，峰头西端，撅起一巨大石柱，状如蛇头。顶上空地一颗千年梨树长于南面，北面一张石桌棋盘，几只奇石样的石凳，想是仙人们曾在此下棋赏花。

林枫站在崖边，黑呼呼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山峰哪里是深渊。这一山一崖似曾相识，几年前坠崖的戏码今天又要重演一遍吗？只是不知道今天推他下去的又会是谁。

一盏灯光飘飘悠悠从黑暗中过来，一个丫环打扮的美貌女子提了美人灯，拿着一个食盒，后面跟着叶浪。林枫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看叶浪仍是白衣长剑，悄无声息的在石桌边坐下。

“你回去吧。”叶浪吩咐那个丫环。丫环盯着林枫看了几眼，似是犹豫了几分，终是放下美人灯和食盒闪进了黑暗中。

“解药。”林枫的语气不自觉又带了些许愤怒。

叶浪打开食盒拿了一个白瓷酒壶和杯子，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喝起酒来。

“玉英和玉虎在哪儿？”林枫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叶浪冷冷道，几络白色发丝在额前轻触眼角。

“还用问吗，我告诉过你，我是林枫，可是你仍然把我当成不知道谁。你杀我不是正邪之分就是家仇难忘，你要的不过是让我那不知道是谁的父母伤心痛苦，还能有什么？不就是这些事儿吗？呵呵，江湖，江湖，这就是所谓的江湖。”林枫心里却涌起一阵阵难受，叶浪啊，你要我怎么告诉你？你的眼神象极了他，那眼里深深的恨，那种冰冷，都让我喘不过气来。

叶浪的表情有点诧异，站在崖边的林枫似是风一吹就要倒下一般，慢慢的走过来扶住梨树，又象是在想什么一样眼神迷离。那双大眼睛叶浪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三年前失去功力的日子片片断断如在眼前，林枫曾在花丛中草叶树片落了一身，那双大眼睛的笑脸也会有这么阴沉的时刻。

“解药在哪儿，玉英和玉虎在哪儿？”林枫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开，为什么一跟他讲话一想到这些事就无法控制自己。

“你既然知道，当年为何要救我？你以为我会感激你放了你？你以为你逃得掉？还是你以为我不会把这一切加倍还给你？青衣堡的二公子，东方羽，直到今天你还要说你不知情？”叶浪的眼睛里闪着怒火，拿着酒杯的手竟微微有些发抖。

“别说了，我知道你想杀了我是不是？你恨我对不对？可是这一切跟小夕他们有什么关系？不管你因为我的原因遭受了什么，我从第－－”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存了心，留了意，我一直的想接近你，看着你眼中的恨我害怕，我痛苦，我不想你跟他一样－－林枫咬了咬唇，手指甲深深的扎进了梨树干中，眼睛里又布满了血丝。

叶浪此时心中也是惊涛骇浪，阴晴不定。从小的屈辱和怨恨，一直以来的杀戮和血腥，自以为隐藏得很好，自以为不会再有人让这颗冰冷的心有任何情绪，只是今天，看到林枫，心里却莫明其妙的愤怒，莫名其妙的心情烦燥。咔察一声，手中的杯子捏成了碎片，片片白瓷割破了叶浪手掌，红色的血流到石桌上，棋盘洒上星星点点。

林枫见叶浪失态，闭了闭眼睛，象是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道：“我给你讲个故事罢。从前，有兄弟二个，从小一块儿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玩耍，别人都夸兄弟二个绝顶聪明，但是弟弟却老说哥哥太笨。而弟弟其实过得并不开心，因为二兄弟的母亲老是打骂弟弟，弟弟不明白，他不懂为什么母亲总是打骂自己。”

叶浪一言不发，又恢复了冰冷的眼神，月光穿过层云，映得雪地上一身白衣独坐的他更显孤单。

“弟弟告诉母亲，他是个好孩子，弟弟告诉哥哥，他喜欢哥哥，可是母亲却骂弟弟骂得更厉害。慢慢的弟弟开始恨母亲，恨母亲从不给自己任何温暖，他也慢慢的恨哥哥，因为哥哥总是躲着他，不再听他说话。直到有一天，弟弟偷听了父母的谈话，原来弟弟的生母早就死了，自己的生母原本是烟花柳巷薄命人，因为父亲害怕，丢下弟弟的生母一个人难产，弟弟刚出生就被抱进了现在的家。”林枫摸了摸胸口，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沉重。

“弟弟很伤心，很痛苦，仇恨充满了他的心，他觉得世界上每一个人都讨厌他，他的父母，他的哥哥......于是他买了一把枪，唔......那是一种暗器。一天晚上他又找了哥哥，可是哥哥似乎还是不愿意跟他讲话，他拿了那种暗器，打中了哥哥。哥哥临死的时候看到弟弟的眼睛，满是绝望，痛苦和仇恨，哥哥其实很想告诉弟弟，哥哥一直都关心弟弟，爱护弟弟，他躲着弟弟，只是为了让弟弟少被责骂。”林枫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哥哥临死前说‘我不恨你’，弟弟听到哥哥的话眼里一片空洞，再没有情感也再也没有恨，再没有，什么都没有......”

林枫说完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贴着梨树，慢慢的坐了下来：“哥哥还有很多话要说，他不想看到弟弟因仇恨而痛苦的眼睛，不想让弟弟变成那样......可是已经再没有了机会。”

“我是不是长得跟他很象？”沉默半晌，叶浪问道，声音有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