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西瓜的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实中年人,黝黑的胸膛半露在烈日下,一条白汗巾子歪歪的搭在肩头。用那种庄稼人特有的大嗓门喊着:“西瓜,卖西瓜了。又大又甜的大西瓜啦,快来尝尝,不甜不要钱啦。”
我蓦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大得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我冲着那卖西瓜的老伯大吼一声:“老板,来个不甜的。”
原本捧着个西瓜正要开膛破肚的老板听我一声吼,刀口没对准,差点垛到自己的脚。他惊地一跳。随后整个酒店里响起了喧哗的笑声,那老板一张黝黑色的脸瞬间被涨成了猪肝色,绾了袖子对我嚷道:“那里冒出来的臭小子,到这里来撒野?”
我一挥手,宽大的袖口拂过桌子,我转身坐到桌面上,翘着二郎腿,对那气势汹汹的老伯道:“你说的,不甜不要钱。刚好我没钱,所以只能……嘿嘿……”
眼瞅着那人涨红了脸,丢下瓜摊大步的朝我走了过来,我稳如泰山般的坐在桌子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呵呵直笑,直到那人张开铁钳般的手抓向我领口时,我才伸出一食指刚欲出手点开他,忽然抓向我领口的大手被另一个人抓住,阻止了他接下去的动作。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轻然的拦下了所有的动作,他微微一笑,对那老伯道:“看在他年纪还小不懂事,希望别过多的和他一番计较。”他抬头瞅了瞅我,责怨一笑,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这里是二十两,去开个又大又甜的西瓜来,好吗?”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那老伯终于从给他铺好的台阶上走了下去,狠瞪我一眼,拿了银子转身去拿西瓜。我斜了一眼那个书生,从桌子上滑了下来,走了出去。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我用力狠撞了他一下,他诧异的看着我,我白他一眼:“要你多事。”
子夜离开以后的第二天,高枫也不知所踪,我派了末痕跟着子夜,到头来只留下了我一个人。铭玉急匆匆的赶过来找我,焦急而流下的汗水,不知道是为了哪一个?看着他迷乱无助的神色,心里一股无名的火焰燃起,我打了他一掌,然后从皇甫萧阑的暴怒之下逃跑出去,逃跑的结果就是,囊中空空,腹中也空空。
好在我不笨,骗人的法子一堆又一堆,加上现在灵巧无比的身手,想饿死我,还是很困难地。刚刚那个书生出手那么豪阔,想必一定是个富家子弟,我摸了他的钱袋,他也不会多么在意吧。我掂量着手心里分量不轻的精致钱袋,一边拉着不合身的衣裳,一边吹着口哨,眼珠子四处乱转。
正得意,钱袋被我高高抛起,还没来得及收回手里,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块小石子正巧打在钱袋上。钱袋被打落在地,我勾起嘴角头也不抬地踏步从钱袋上跨了过去,忽略掉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那个书生。口中吹出一阵尖锐的口哨破音,蓦地惊飞了停在树上枝头的一大群白色的鸽子。
“这位……兄台……请等等。”那书生在后面喊住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过去,那书生几步追了上来,一边走着,一边叹气。我定在他面前歪着脑袋对他道:“我跟你可不熟,叫‘兄台’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伸出舌头,食指在上面轻轻一划。
那书生弯腰捡起钱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一边皱眉,一边和气的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来称呼你才好,不如你来告诉我?”
他那说话的语气让我想起了很早就过失的搭讪方式,我抿唇一Γ溃骸拔腋阄甯鲅≡瘢愦又醒≡褚桓瞿阆不兜睦闯坪粑揖秃茫趺囱俊笨醋潘行┪⒕谋砬椋疑斐鲇沂郑趴宋甯鍪种竿罚扒氨玻笠髯樱钕拢褂星装摹!?
他哑然一笑,说着:“前四个我还能理解,但是这最后一个,是不是也……我看我还是称你公子好了。”
我没骗到他,裂嘴一笑道:“找我干什么?”
他摇了摇手中的钱袋道:“我好心帮你解围,没想到你居然……这个样子是不好的,你不明白吗?”
我回答他说:“钱袋,现在已经回到了你的手里,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看着他将钱袋收进怀里,“我可以走了吗?”
他温和对我笑着说:“我请你吃饭如何?”
在最贵的酒楼里面,我们吃到一半的时候,那书生自我介绍说,他叫苍剑。我头也没抬地扫荡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对他的自报家门只是点头示意一下,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眼底的一丝诧异。
苍剑举杯问我:“小公子一定是初次闯江湖吧?”
我不瞒他的点点头,口里的动作没有停下。他有些好笑的看着我的模样缓缓地说道:“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外邦的人呢。我想当时整个酒店里的所有人都是和我一样的想法吧。”
对着新奇的名词,我头顶的雷达小天线“唰”一下立了起来,我口齿不清的问他:“外邦?那是什么?”
他含笑慢慢的解释说:“就是不同种族的一群人。因为外貌的不同,很容易区分。他们的肤色比较白,眼睛的颜色也是各色各样,不似我们都是黑色的。而且听说外邦的人每个都长的俊美非凡,所以使得他们很收欢迎。只不过,他们好像并不喜欢和我们在一起,人口的数目也很少,所以很难在苍澜国里看见他们。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我也差点就以为你是外邦的人了。不过后来又想到一点,于是就排除了那个可能性。”
越听我越好奇,不禁又问:“你是如何排除的?告诉我。”
他弯着嘴角,注视着我的眼睛道:“我有幸见过外邦的人,并且和他还是很好的朋友。从他的口中我得知,外邦人的眼睛虽有各色,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眼睛像你一样是这个颜色,即使你的皮肤也很白,但是这种银灰色的眸子,我还真没听说过,想必我那朋友也没见过吧。你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说着他伸手点向我的面具,我微微侧头躲开,他一楞,而后淡淡一笑。
我擦了擦嘴角,说着:“长相和名字差这么多的人,我也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你也让我大开了眼界啊。明明长得像个教书的先生,可是居然有一个这么刚毅的名字。”
苍剑讪讪笑道:“算是应了一句话吧,人不可貌相。”
抹干净嘴角的油污,我邪魅笑着,道:“对,人不可貌相。”
我和他相对一望,都不自觉的笑了出来,笑到最后,他忽然没由来的问了一句:“你说是蓝色的眸子好看,还是紫色的眸子好看?”
我歪着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里思忖一会,还是老实的回答他说:“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绿色的眸子。这个回答不知道你还满意不满意呢?”
他没再说话,只是笑着伸手掏出钱袋想买单走人,可奈钱袋里倒出来的全是一个个零散的小石子。我笑趴在桌子上,他再一次对着我目瞪口呆。我摸出一块大大的银锭子丢在桌子上对他道:“这顿算我请你的,记住下次要还回来的啊,还得加利息,记住别忘了。”
我刚起身打算离开,苍剑站起来拦住我,他张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沉下肩头,刚将气息调稳,打算一鼓作气冲出去的时候,忽然一个桃红色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我旁边的座位上。诡异的身形,无声的动作,将我的目光紧紧的吸引了过去。
是个年纪看似比我还小的女孩子。一身桃红色的轻纱衣裙,映衬着她如雪般洁白的面庞。秀丽修长的弯弯柳眉间,一点殷红的朱砂美人痣鲜红似火。一头漆黑如缎的长发仅用几只看似银质的梅花簪子斜斜的绾在脑后。她用手拢起散在腮边的碎发,桃瓣似的嘴唇微微弯起,似笑非笑,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周围就一片寂静无声。
她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是‘小鸟依人’般的可爱,再看第二眼,则是‘清新秀丽’般的甜美,可是我再看她第三眼的时候,我突然很想……打她。
她望着我,一双杏儿眼正牢牢地瞪视着我,她开口道:“怎么还不滚?难道你打算和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吗?”
被她这么一冲,我又转身坐了回去。将脚踏在椅子上面,正好踏到一片她簇新的衣角,我抬着下颚对她道:“我是人,不是球,不懂小姑娘你刚刚所谓的‘滚’是个什么动作。小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先示范一下,也让我开开眼界。”我对上她开始变色的脸无辜一笑。
“你……”她突然抬脚,就踢向我。我借着她踢来的劲风,一个后转躲开来。这一招是《踏雪无痕》中的‘雏燕归巢’,我才练会不久,今天正好拿来一试。
刚刚跃开一半,她忽然右手成爪,直取我面门。袖口里的天狼不住颤动,我心下一惊,脚尖在旁边雪白的墙壁上轻轻一点,立刻在空中改变了方向,对着二楼的窗户飞了过去。
我倒挂在窗棱上,看着底下那小姑娘诧异的表情咯咯直笑。她诧异并不完全是因为我。苍剑拦在她和我之间,脸上的神色不太好,阻止了她进一步伤害我的动作。而那小姑娘没有再出手,只是盯着苍剑的模样一瞬不瞬。
那小姑娘忽地一笑,好似冰雪消融后明媚的阳光,她对我招手说:“你下来吧也辉俅蚰懔恕!?
脚勾着窗棱,我将双手枕在脑后,对她的话不屑一至。她再一次对我笑着道:“你的轻功那么好,又有天剑门的人帮忙,怎么着我也不能伤得了你啊。快下来吧。”
我懒懒冲她一笑,长长的头发垂落到地面上:“女人心,海底针,看不清,摸不透。女人啊,笑得越是甜美,肚子里的鬼主意则越是毒辣。我不信你呢。”
周围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听完我的话,都不由自主的盯着那个小姑娘直瞧,想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如我所说。那小姑娘依旧明艳照人,依旧娇柔妩媚,可她那眼中的埋怨,我还是看得清明。脚掌用力一蹬,我凌空一翻,稳稳地落在她的面前。
她颦眉仰起头问我:“不是说我满肚子坏主意吗?不是挺怕我的吗?干吗又要靠近过来呢?”
我摇着食指耐心的对她解释道:“我不过来,并不是我怕了你,我现在过来了,也不是我怕你。只不过想来告诉你一句话而已。”
她好奇的张大一双秋水盈盈的杏儿眼,问道:“什么话?”
我低头对她悄声道:“我敢保证,你就算到了二十岁,也依旧是个姑娘;不过却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话音刚落,我就侧头躲过了她尖利的爪子,我几蹦几跳的躲到苍剑的背后,这个么现成的挡箭牌,不用当真是浪费。
那小姑娘显然是气急了,招招夺命,鲜红的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红色的光弧,苍剑也是深藏不露的主,看得出他是那种实实在在练出来的人物。苍剑刚开始还能接得住那小姑娘的招式,可是那小姑娘明显是发狂的打法,招式犀利,手法诡异,而且每一招都点在苍剑的致命处。十几招下来,苍剑渐渐吃力,有些抵挡不住,而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在那小姑娘拆房子的打法中纷纷夺路而逃,只留我一人半靠在楼梯的扶栏上,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边配合的鼓着手掌。
我学武的日子尚浅,更少了临敌的经验,只是将招式的粗糙略微的改进。我从子夜那里学来了《寒雪神功》里面的招式,因为有了婆婆近六十年的内力相助,我不必像子夜那样如此辛苦磨人的去习练内功了。借着《寒雪神功》里那些个精辟的武功招式,再加上我的改造,成为了我独创的绝招。就算我拿起了天狼短剑,也没有人可以看得出来,这些曾经是威震武林多时的剑圣林峰楠的招式。我坐在旁边,看着那小姑娘的打法,一边看,一边用心记着。
苍剑明显的力不从心,接招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一个不留神就被那小姑娘撕了下了一大片衣袖。看到苍剑受挫,我好心的开口帮他:“臭丫头,小小年纪就学着去扯大男人的衣裳,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桃红色的衣裙朝我扑了过来,我急忙转身,刚刚所坐之地已经被那小姑娘抓出了几道深深的口子。要是抓在我的身上,我想肯定很痛。
“你喊谁臭丫头呢?再喊一遍,我就割下你的舌头来泡酒喝。”她扭身抓向我,我半侧着身子避开。
“不喊你臭丫头,那我该喊你什么?美女?小妹妹?表妹?还是喊表妹吧,我吃亏一点,让你占占我的便宜。”边躲开她的利爪,我边逃边糗她。
听了我的话,那小姑娘瞪圆了双眼,五指似勾,抓向我的胸口。这时我本该调笑她说,女人是不能在还未嫁人之前就乱摸男人的胸膛的。可是当她狠毒的指甲抓下来的时候,我只得运转好身体里的气息,努力调平两股相异的真气,施展出《踏雪无痕》中最上乘的轻功躲开她极其凌厉的一招。
指尖贴着我的脸颊而下,我听到尖利的指甲划过面具时那刺耳的声音。这时候,苍剑突然大喊出声:“慕凝姑娘,请手下留情。他是……他是被选上去的人。”
与苍剑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破空的暗器声。一只梅花型的飞镖震开了那只差点划破我面颊的手。白皙的手腕处,一抹红色的淤痕。梅花型的飞镖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瞬间止住了她所有的动作。
“小桃,不可如此胡闹。”一个清丽的声音传来,柔和的嗓音,将原本紧张的气氛消退干净。一位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轻盈地立在门外,一双湖水般清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怒气和敌意,只有暖暖地柔情。
“娘啊,他那么欺负我,您还这么帮他。”原本狠烈的语气立刻变为了娇俏的撒娇声。
原来表妹叫小桃啊,啧啧,难怪她那么喜欢桃红色的衣裳。我从地上坐了起来,一边揉着不小心磕在台阶上的后脑勺,一边不动声色的将掌心的天狼收回去。若是没人阻止,还真不知道结果回是如何的呢?感受着天狼的颤动,我勾起嘴角,轻轻展笑。
还没完全展开,那个笑容就么僵硬在了脸上,就像是被暴风雪给冰冻住一般。因为我看到了在小桃那桃红绚丽的轻纱长裙和那妇人鹅黄明丽的衣衫背后,还有另一抹颜色。
青色。
青衣,仅在衣摆处绣着一只墨色的梅花。
第十五章 选择参赛
那寒星似的眸子对上我的目光时,分明的颤动一下,那感觉,像在笑。我狠狠地白他一眼嚷道:“有什么好笑的?”
“轻功挺不错。”祈月寒低低地声音道,脸上没有一丝别样的表情,看我就像看着其他所有无关紧要的人一样。刚刚那抹笑意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那妇人愕然,转头对祈月寒问道:“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我无奈的翻了个大白眼,赶在他开口前说着。
“认识。”祈月寒还是风波不惊的回答说:“师父,他就是您曾经让我去找的那个人。”
那妇人闻言稍稍一楞,立刻回神点头说:“哦,想起来了。”在一旁被忽视掉的小桃岔了进来问:“月寒师兄,他是哪个?我怎么不认识?”
祈月寒瞥她一眼,闭嘴不答。小桃只得无奈的抓了那妇人的手臂轻轻摇着问:“娘啊,告诉我啊,他是哪个?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呢?”
那妇人轻柔地拂上她的头发,温柔的对她说:“他的名字叫青麟,现在,你该知道他是谁了吧。”小桃立刻了然的望了我一眼,脸上全是奇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