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演戏成癖,又喜欢明里暗里讽刺我,我一时弄不清他是在夸我,还是在挖苦我。

他托起我的下巴,抬手微微撩起我额前的头发,用一种如同被催眠的声音悠悠说道:“你的脸型很完美,五官也端正,尤其

是眼睛,又黑又亮,非常的漂亮,皮肤也好,有弹性又有光泽,比一般的东方人要白皙许多……你是那种越看越耐看的人,

只是太不修边幅,把所有的优点都掩盖住了,如果把你洗干净,好好打扮一下,会是个很漂亮的人。”他边说脸也跟着靠

近,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呻吟,表情就像着了魔一样……眼看那张脸在我面前越放越大,我突然向后一躺,干巴巴

的说:“我本来就很帅,你用不着说这么多废话。”

他若无其事的说:“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劝你别太自卑,天涯何处无芳草,能配你的人还是很多的。”又靠过来:“你现在

一定很难过吧,要不要我稍稍安慰你一下?”

我斜了他一眼:“怎么安慰?”不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吧?

“这样。”他说着,嘴唇忽然就贴在我的唇上,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推开他,并甩手给了他一巴掌,因为距离近,效果

就跟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差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是在打情骂俏。

我的脸涨成猪肝色,指着他的鼻子大叫:“你干什么!”

他的眼神颇无辜:“安慰你啊。你不是被人甩了吗?就把我当成她好了。”

我迷惑了一下,心中陡然一痛,哀伤的情绪不知不觉从眼底流泻出来。他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散发着一模一样的气息,

但是,他们是不同的。

即使我确实曾一时恍惚,把他们错看成是一个人。但是,如果用一个代替另一个,即使是暂时的,那这种感情也太肮脏了

。即使我的身体是脏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滴血液都是脏的,我也不允许我的感情受到这样的玷污。

“我对爱情是很忠贞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安道林嘴一歪,看那样子肯定又想讽刺我几句,但一见我这副表情,有些愣住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边说边抬起袖子使劲擦着嘴,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安道林看着不乐意了:“我又没有传染病,你用得着这么擦吗。”

我恶狠狠的说:“你亲完别人又亲我,简直和间接接吻差不多,我同时和两个人亲,恶心死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是因为看见我亲了别人,所以心情才会这么差吗?我保证以后不这样了,别吃醋了好么?”

一听这话我脸都绿了。这人总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从而抬高自己,再说下去我肯定又会被气个半死。

于是,我很没种的再一次落荒而逃了。

16

“站住!别跑!!”

我边拔腿狂奔边虚张声势的大叫。老天开眼,居然让我撞上了那个女人!就是那天送信小孩所描述的胖女人!那脸盘、那

身材,绝对错不了!

我心里这叫一个激动啊,感觉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要说我是怎么发现她的呢?其实吧,要怪只能怪她太胖了,道还太窄,我就撞到她了。还要怪她心理素质不好,做贼心虚。

我当时还真没认出她来,因为这女的实在太普通,唯一特点就是胖,而长的胖的人大有人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就在

我刚说了句“对不起”后,她突然尖叫一声,拔腿就跑。我愣了一下,定睛一看,再一琢磨,这可不就是我要找人吗!于是

我本能的大叫着去追,那女的就更慌了,撕开伪装,露出原形,像个蝙蝠一样扇着膀子逃的飞快,还把两旁群众撞到东倒西

歪。

虽然她脑袋不好,这么做也是无意而为,但却给我造成相当大的麻烦。我不得不一边推开碍事的行人,还一边忙不迭的大

声道歉,顺便把被她撞倒的老弱病残扶起来。好在此路通向郊外,不一会道路就变的宽广起来,行人也渐渐稀少,而且我

的速度也不慢,一路下来竟然没被她甩掉。

我不由有些自得起来,颇有当年做吸血鬼猎人时的风范。距离渐渐拉近,眼见只要一身手就能抓到她脖领子,突然“轰”

的一声,几滴热烫的液体溅在我脸上,随之脚下一绊,我就狠狠摔在地上。

我有些晕头转向,俩眼直冒金星,好半天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视线下移,我这才发现我正和个血呼啦的东西脸对脸……

“啊!!!”我不是害怕啊,只是本能的发出惊叫,任谁发现自己趴在一个无头尸体身上都会叫出来吧?除非是吓傻了发不

出声音的那种。

我终于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吸血鬼的脑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轰掉了!

我俩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气的。

我急忙抬头四下去看,可周围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一些低矮的建筑物似乎也藏不住什么人。更糟糕的是,我根本分不清

杀掉吸血鬼的凶器是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也许根本就没有?——就好像她的脑袋里本来就装着一颗定时炸弹,一按遥控

器,自己就爆了。

尸体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脑袋都没了,还挺瘆人。我在她身上摸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和具死的这么难看的尸体呆在

一起实在不怎么舒服,我从地上爬起来,抬头间,忽然瞧见前方不远不近的地方有座小教堂。

我很少去教堂,眼下突然来了兴致,想去观光观光。

天生的血族不怕上帝,不怕十字架,当然更不怕进教堂,但是由人后变的吸血鬼不同,因为他们曾经是人类,所以对信仰过

的上帝有种本能的畏惧。

教堂里没人,正合我意。我背着手,欣赏着墙上的壁画。看着看着,我发现这壁画是连贯的,描绘的是同一个内容。

画上画的是上帝和一群天使欢聚一堂的场景。

上帝高大的有些失常,直达云霄,一般站立的天使还不到他坐着时的膝盖三分之一处。他的脸看不清,被一片白光遮住,

为的是增加神秘感虚幻感,还是因为画匠不知道上帝他老人家长的什么样,觉得杜撰不太好,就不得而知了。我突然心里

有点发毛,崇拜感没有,恐惧感倒是有点。

连忙调开视线去看别的部分,以上帝为中心,两旁聚满了天使,姿态各异,有坐有站,有半跪半坐,还有卧着的,不过表情都

差不多,无外乎慈悲端庄之类的。而且他们长的似乎也都差不多,除了头发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外,脸好像都从一个模子里

刻出来的。不过画画的也没见过天使,让他凭空捏造成百上千个的面孔,也确实难为人家了。

壁画一直从墙的这一头延伸到另一头,当我看到末尾时,目光突然被墙上一个影子吸引。那是个黑色头发的天使,身形纤

细清瘦,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角落里,表情虽然不甚明朗,但却给我一种很凄凉很孤单的感觉。他吸引我的原因不是因为

他长的有多特殊,而是恰恰相反,他的容貌我根本就看不清。

他是整幅画中,除了上帝以外唯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而上帝的脸是刻意而为,他的脸却是因为油彩的脱落而模糊不清

。但是很明显,整幅壁画有被重新粉刷了一遍,其他地方颜料都很新,但唯独这个人像没被重新漆过。

是漏掉了吗?不太可能啊。

看着这个模糊的人影,我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也说不清是什么。

正好过来一名神父,我叫住他,想问问原因。

这神父年纪不大,估计是从神学院毕业没多久,与其像个神职人员,倒不如更像个混子。

我指关节敲敲那个人影,“神父,这个人为什么看不清啊?”

他眨了眨眼睛,瞅了两眼,不以为意的说:“因为油彩掉了呗。”

我差点朝天翻了个白眼,只好更仔细的问:“我是想问,为什么只有这个人不给重刷一遍,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神父这回听明白了,点头说:“没错,这和一个传说有关!”

我大喜,不耻下问:“神父!能告诉我是什么传说吗?”

这小子也有心卖弄,装模作样道:“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

“您慢慢说,不着急。”

“每次重新粉刷壁画时,不刷这个人是我们教堂的传统,从有这副壁画开始就这样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靠!我怎么知道?知道了还问你!

虽然心里骂,但脸上极虚心:“不知道。”

“因为这和一个传说有关!”

靠!!!

我皮笑肉不笑的问:“……什么传说啊?”

神父清了清嗓子,终于不再废话,娓娓道来——

从前吧,天堂里有很多天使,但上帝最最宠爱的只有两个,一个金发碧眼,一个黑发黑眼,喏,黑发黑眼的就是画上这个。

金发天使很调皮,很嚣张,很霸道,脸上总是挂着坏坏的笑容,很欠扁却很招人喜欢,上帝对他的宠爱是没道理的。而黑发

天使却正和他相反,他温柔,典雅,端庄,慈悲宽容,上帝对他很放心,也很安心。

后来这两个天使见面了,彼此被对方吸引并坠入爱河……但是,天堂里是不准有爱情的,后来上帝知道了这件事,虽然他

很爱他们,但也没忘记天堂里的规矩。在接受上帝的审问时,如果两个天使撒谎,不承认彼此的关系,上帝也许会装作不

知道,因为他很爱他们。但是他们没有,他们都是纯真善良的孩子,不懂得撒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更不认为彼此

的爱需要隐瞒。

于是,上帝要惩罚他们。

两个天使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他们在一起,永不分离。上帝答应了他们,于是折断了他们的翅膀,

让他们背靠背的降临到人间。

神父说到这时,我不禁愣了一下,这个故事咋听着这么耳熟呐?好像谁和我讲过,不过想不起来了。

还没等我多想,神父又接着说了下去。

后来金发的天使死了,因为他被上帝抛弃,又曾经当过天使,所以灵魂既上不了天堂,又入不了地狱,不知道会飘到哪去,

总之跟孤魂野鬼差不多,很惨就是了。而黑发天使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人间,渐渐挨不住寂寞,后悔了。于是,他找到上帝,

承认自己的错误,求上帝让他重返天堂。因为上帝曾经很爱他,所以答应了他的请求,不过有一个条件。

“哎,你知道是什么条件么?”神父打住话头,又故意卖起关子。

“不是吧……”我没听见他问什么,心里除了诧异还是诧异,他讲的怎么这么怪,好像和我听过的版本不太一样?

“不知道吧?听我接着给你说哈。”

当时吧,人界除了人类这一种高等生物外,还有一种,就是血族。上帝的本意是,让这两个物种势均力敌,一半一半,共处

于世。但当时血族正嚣张,势力的发展已经超了人类,大有把人类吞并之势,于是上帝提出的条件就是让黑发天使打入血

族内部,探听情报,必要的时候采取手段压制血族发展壮大。

黑发天使立刻答应了。于是上帝把黑发天使也变成吸血鬼,并赐予了他足够强大的力量。

当时血族中最强最厉害的有六个家族,也就是今天所说六大古老吸血鬼家族,但其实应该是七个,就是黑发天使那一支。

因为凭借上帝赐予的力量,就算六大家族联手也打不过他。但是,血族不承认他,因为他们隐隐察觉到他的身份,所以并

不把他当做同类,甚至一直怀有敌意。除此之外,他的外表也与其他人有很大诧异,别人都是西方人,就他一个是黑发黑

眼的东方人,不是太怪了吗?

说到这,就得说说另一件事了。

话说黑发天使的身份之所以被怀疑,其实是源于当时血族中一位著名的女预言家,而且她还作出一个关于血族灭亡的语

言,就是关于天使末裔的传说。

“天使末裔?”我惊叫。

“天使末裔!”神父点头,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凝重。

“那个女预言家预言说,一千年后,黑发天使的后代会毁掉整个血族。这个关于天使末裔的传说在血族中流传很广,但是

却是禁忌的话语,不准轻易说出口,就像怕一旦说出来,预言就要成真了似的。所以,‘天使末裔’这四个字就像是受了

诅咒的禁语,有的血族宁可被割了舌头,也不敢说出口。”

“那么,那个黑发天使后来怎么样了?被杀死了吗?”我紧张的问,生怕他说出的是我不想听到的答案。

“没有。”神父的表情松弛下来,双眼盯着画上的人影,“后来他回到了天堂。”

“哎?他完成任务了?”

神父耸肩,“我怎么知道!具体细节你去问上帝。”

我忍气吞声,“后来呢?”

神父的手指划过那张模糊的人脸,动作竟有种温柔的错觉,他语调同情的说:“后来啊,他回到了天堂,而且生活的很不如

意。一方面,因为他背叛了恋人,所以被其他天使所不齿;另一方面,因为他曾是血族,身上天使所具有的圣洁光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暗黑色的光,因此一些天使很怕他。既被人瞧不起,又遭人惧怕,你说他还能活的好吗?”

这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我沉默了一会,“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神父眨眨眼睛,“我的前任老头就告诉我这些。”

看着这个细瘦单薄的身影,我的心里很不好受,突然有一种很悲伤的感觉,不由怒道:“那为什么要对他差别对待?听你这

么说他也不是十恶不赦啊!既然这么讨厌他就干脆不要画他啊,摆这给谁看呢!”

神父斜眼儿看我,“以教徒的角度来讲,他背叛了上帝,辜负了上帝的信任。从普通人的角度看,他为了一己之私,背叛抛

弃了自己的恋人。你说,谁能容他?谁能瞧得起他?”

17

从教堂出来,我心情沉重,不只是听了一个伤感的故事,也不只是为故事中的人物悲哀,为什么我会难过,连我自己也不知

道。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不够善良,却足够混蛋。我愤世嫉俗,只因为我不够高贵,太过卑贱。但是,不知道这一次,我

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动容。

回到家时,我看到那个绿眼睛的小鬼边荡秋千边吃冰激凌,一派无忧无虑的景象。对不起,我已经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

也不想去问别人。他叫什么名气管我屁事,他和我没半点关系。我最爱的女人莫名其妙的离我而去,我的身世还是个迷,

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他们这些逍遥自在的旁人我看着就来气。

心情不爽,我没打招呼就又出了家门。估计没人知道我回来又走了,安道林也不在,大概又去鬼混了。多好,家里红旗不

倒,外面彩旗飘飘,男人做到他这个地步真是死而无憾了。没错!我就是嫉妒,你们可以鄙视我。

在街上溜达两圈,天就黑了,我的肚子很应景,一到吃饭点儿就咕噜噜叫起来。上下兜都翻了个遍,也没找着多少钱,没办

法,随便在街上买个热狗吃吧,现在这东西都涨价了,钱刚够,为了追求心理平衡,我挤了一堆不要钱的芥末到上面,结果

是自讨苦吃,吃两口辣的我眼泪都下来了。

正吃着,眼角余光不经意的一扫,我的心陡然间停顿了一秒,然后扑通扑通阵阵狂跳!我看见了她——我朝思暮想的女人!

没错,就是她!虽然离得很远,虽然身上衣服的颜色和头发的样子不是她的风格,但那种独特的气质,那种作为深爱的恋人

的直觉绝不会认错……我扔下手里的东西追了过去。

碍事的人群阻挡了我的行动,她离我又远,我的心越来越沉,一种快要哭出来的哀伤深切的笼罩着我。终于,我费力的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