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裤袋里掏出手,扬着下巴眯起眼睛打量他,这小鬼比上一个要聪明谨慎多了,起码还知道问问我是不是安绿绮,免得
送错了对象。
“是啊。”我拖着长调懒洋洋的说。
“给你!”他飞快的说完,往我怀里塞个东西,转身便跑。
又是一只白色的信封。
就不能换个好看点的颜色?
小孩两腿轮的飞快,眼前不知怎么却突然出现个人,两手有力的抓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继续奔跑。
那人个子很高,一下子就遮住他头顶的光线。小孩惊讶的抬头,当看见那人的脸时,吓的大叫:“鬼啊——”
我不快的说:“你才是鬼呐。”
小孩挣扎着要跑,我紧紧的扣住他,小鬼像个泥鳅似的左拧右拧却怎么也挣不脱,突然嘴里哇哇乱叫:“救命啊救命啊—
—杀人了杀人了——啊啊啊啊啊——”
我扬手扇了一巴掌,他立刻安静下来,愣了愣,突然嘴巴一扁,“哇”地大哭起来。
他乱吵乱嚷本来就让我心烦意乱,现在又哭,更让人头疼,我恶声恶气的说:“你给我闭嘴!在哭我就吃了你!”说完一呲
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在阳光下牙尖还像牙膏广告一样闪了一下。
哭声噎了回去,小鬼的脸真像鬼一样惨白。
“我有问题要问你,如果你回答的好,就放你走。”我问:“这信是谁叫你送的?”
小鬼结结巴巴的说:“是一个很胖女人。我在街上走,她突然叫住我,让我把这个给你,还让我什么都许说,给了你就跑。
”
“她给你多少钱?”
小鬼犹豫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然后说:“两个索姆。”
我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枚金币扔给他,“告诉我她长什么样。如果你回答的好,我画完后就再给你一枚。”小孩手忙
脚乱的接住那枚黄灿灿的金币,咽了口口水,眼都直了。我勾唇笑笑,顺手从墙上扯下张纸,捡了个木棍,前端用随身带的
火柴烧黑了。
“说吧。”
小孩咽了口口水,仔细回忆着:“她的头发是深棕色的,脸很圆……”我照着的他的描述,在纸上勾勾画画。
“是这样?”将画好的草图伸到他面前。
小鬼歪着头瞅半天:“好像是……”
我皱眉:“别好像,你仔细看看,哪里不对?”
“哦,她的眼睛要小一点,眼角还有细纹……”我又修改了一番,小鬼终于点头,高兴的说:“就是她!”
我依言将另一枚金币扔给他,他高兴的接住,我挥挥手,他撒腿就跑了,好像生怕我反悔似的。
盯着手里的纸,我努力搜索着记忆,双眉不由渐渐拧起来——脑海中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个女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而且她的样貌很是普通,除了肥胖外,几乎毫无特色可言,典型的家庭主妇那类的,满大街一抓就能抓一把。横看竖看也
看不出什么名堂,我索性将画往口袋里一揣,转身就往家走。
突然想起刚才只顾着抓那个小鬼,信还没拆,于是从衣袋里掏出来看。还是和上次一样故作神秘,没有署名。撕开封口,
又抽出一张和上次一模一样的信纸。那纸上也是一行字,还是用剪下的字母东拼西凑成的。我以为还是上次那句,就算
不是也差不多,也懒得细看,只是拿眼随便一扫。
但是,顷刻间我就愣住了,连忙抓近细看。
因为上面的句子变了。
只有寥寥几个词——
天使末裔死
又是“天使末裔”?这个词已经不止出现一遍了!而后面那个“死”字又是什么意思?是天使末裔要死了?还是……那个
什么“天使末裔”要我死?
是他(她)要杀了我?所以我该跑??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猛地连跳几下,嗓子发紧。双眼死死盯着这个词,心底愈发觉得恐惧。我的父母似乎对这个名字都讳
莫如深,如果我真的和这个所谓的“天使末裔”有什么牵扯的话,那还了得!
我的脸由白转青,怫然变色。我最讨厌这种模糊神秘的东西,非让人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接来个痛快点的,哪怕直接说要
我死也好!手一紧,突然有种把这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出去的冲动,然后跑去跳河。
我突然有种像是被什么东西玩了的感觉。
15
“有您的信。”女仆恭敬的将一封信放到我手旁的餐桌上,用机械平板的声音说道。
我看着她的脸说:“谢谢。”
女仆转身走了。
那个半夜上个厕所就倒霉被杀的女仆死后,我家很快又找来一个新的,就是这位。此人一看就是个吸血鬼,而且是由人类
后变的那种。做人时应该长的还不错,但是变成吸血鬼后的样子怎么看也好看不起来。和天生的血族不同,低级吸血鬼
的样子确实很像鬼,皮肤灰白,面孔僵硬,双眼血红,“吸血鬼”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还真恰当。
我暗自感叹那个把她变成吸血鬼的家伙太不人道,反正血液的味道都差不多,就不能挑个难看的咬?把个好端端的美人变
成这副鬼样子,真是暴殄天物。
有的血族为了赚取利润,特意把人类变成吸血鬼,成批送到奴隶市场贩卖,价格低廉,秉承薄利多销的思想。有钱赚,又有
血喝,一举两得,确实是个不错的行当,但是如今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贩卖奴隶的税定的很高,于是又有了私下的黑市交
易。
血族找仆人就应该找吸血鬼,比用人类省了很多麻烦,但是吸血鬼有一点不好,就是怕阳光,不能在白天活动。不过在飞
速发展的高科技面前,这种小事早已不在话下,某大学的几个研究生发明了一种类似防晒霜的东西,涂到脸上能起到保护
作用。不过这东西也有缺点,就是维持时间太短,得总擦,遇汗还容易被冲掉,所以吸血鬼们一般人手一瓶,随身携带。
废话就不多说了,我盯着那封信瞅了两眼,觉得眼熟,仔细一想,那款式不就是前两次来收到的怪信的那种么,不过这次上
面写了收信地址,盖了邮戳,用邮递的方式寄了过来。
上面的字迹潦草凌乱,一看就不是个文化人写的,不过也许是刻意所为,怕被我认出。钢笔也不咋地,写一个词断了好几
次水,周边漓漓拉拉都是墨迹。
我忍不住撇嘴笑,这几天收到的信比几年收到的都多,这兄弟也够执着,换着花样送信给我,要是女人送的情书就好了…
…不知道下回会不会把信绑在箭上直接射到我家墙上。
这回信里又写了什么?不会又是打哑谜吧?
我拆开信封,展开信纸。这次的内容更短了许多,只有两个词——
别后悔。
我一愕。
如果那个人的目的是要引起我的恐慌和不安,那么这一次达到的效果无疑比前两次要好。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异样和
不详的感觉,联想到上次几乎丧命的事件,不由心底有些发寒。如果是遭遇意外或者突然死亡,我可能不会多想,不过明
知道有人要害自己,每天提心吊胆的活着,那滋味可就不好受了。最近的怪事接连不断,我仿佛陷入一个巨大的谜团当中
,并且这些事和我切身相关。眼下最好的办法之一无外乎就是抓到那个不断寄信的家伙,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女仆又走进来,将另一封信送到我面前。我吃了一惊,怎么还一次寄两封?不过一看那封信,我就松了一口气。信
封相当精致考究,一看着就不便宜,上面的字迹又优美工整,分外养眼。
而一看里面的内容,我更是不由激动起来。
####
信是爱丽丝写的,约我今夜见面。自从那夜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算算也有一个多星期了。当然不是我不想见她,而是根
本找不到她,她连个地址都没留下就那么消失了。
很多时候都在担心她和我是不是只是露水情缘,逢场作戏。她从没说过爱我之类的话,我们除了发生一次性关系,其他似
乎什么都不是。我不由有些失落,连被甩都谈不上——根本就没恋,还怎么甩啊。
我边等她边寻思着,目前我的首要任务是先和她确定恋爱关系,然后再想办法把婚事给办了。不过,前提得把安道林那只
蟑螂从她的心里彻底抹去才行。
无意抬眼间就看见了爱丽丝。她的长发优雅的打着卷,用一只镶满碎钻的奢华发梳插住,身上是黑色长裙,勾勒出修长完
美的曲线,领口袖口以及裙裾都镶了华丽的蕾丝。她款款向我走来,从容高贵犹如暗夜的女王。
我的心怦怦乱跳,竟有一点紧张。其实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有点自卑的,总觉得这样的自己配不上她。
她走近我,一如既往的优雅矜贵,但这一次脸上却几乎没什么表情,眼神沉静清冷。我有点被她的样子吓着了,刚想问她
怎么回事,她却先开了口:“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呆立在当场,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爱丽丝看了看我,又说道:“我要去别的地方,大概不会回来了。今晚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这回我听懂了,慌乱的语无伦次:“你要去哪?怎么会是最后一次见面呢?我可以去找你啊。或者,我和你一起走……”
爱丽丝摇头:“你找不到我的……”她从颈子上摘下一条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在我的唇边吻了一下,轻声说:“我爱你
。”接着,我的嘴唇一凉,就见她往后退了一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突然上前拽住她,扳过她的身体,同时狠狠吻了上去。我们彼此尖锐的牙齿咬破了对方的唇舌,鲜血混着唾液沿着唇角
缓缓淌下。
纠缠不清的吻,如同此时此刻的心绪。是爱,是恨,是不舍,是占有欲,还是残忍和自私,都已分不清了。
过了很久我们才分开,她舔了舔唇上的血渍,叹了口气,眼神有些空茫,淡淡的说:“喝了彼此的血,恐怕一辈子就要纠缠
不清了。”
“我就是要那样!”我大吼着:“我就是要和你纠缠不清!你别想甩了我!”
“不要把话说的那么绝,绿绮。”她的眼神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一如既往的沉稳安宁,“除了我以外,也许还有某个人
在等你。你会幸福的。”她顿了顿,“我希望你幸福。”
“别说了!你离开了我怎么幸福!”我抓住她的肩膀,真想用力摇晃,她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和她在一
起的日子,因为她,我第一次有了被人在乎、被人关心的感觉。如果不想认真,当初就不要对我好,她知不知道这样真的
很残忍?我陷进去,无法自拔,而她却能全身而退。
我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我这才发现其实我一点都不坚强。我大声质问着,歇斯底里,可笑就像被抛弃的怨妇:“既然这
么快要离开我,当初又为什么要找上我!你是骗着我玩的吗?觉得很好玩吗?!是不是?是不是……”
她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痛苦的神色,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从没想过要骗你,更没想过要玩弄你的感情。只是…
…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也许,当初确实是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你……不过,我是真心的。我没有真正谈过恋爱,
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是……我想我爱你。”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眼神定定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没骗我。
我突然有种想哭想疯想去死的冲动。
“既然爱我,就不要离开我!”我去碰她的唇,这一次她却拒绝了。
“别任性了,绿绮。我不得不走,你留不住我。”她叹了口气,幽幽的说:“没人能留住。”
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紧张的问她:“你到底要去哪里?告诉我。”
“别问了,求你。”她又恢复了那种冷静的神色,转身便走,我又去抓她,可是这一次却怎么抓也抓不住,就像施了魔法,
又像是在梦中。她的裙裾在夜色里翻飞,就像盛开的黑色曼陀罗花,身上也是曼陀罗那种淡雅迷醉,潮湿芬芳的味道,令
人魂不守舍,留恋忘返。
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走远,最后消失不见。我两腿突然一软,跪倒在地,陡然间泪流满面。
心就像掏空了一样,犹如丢失了最珍贵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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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抚摸着爱丽丝送我的坠子,一边发呆。项链是银色的,吊坠是椭圆形,正面雕刻着精致的玫瑰花纹,背面则镌刻着
她的芳名——爱丽丝?罗劳伦特。
爱丽丝临走时送我,大概是为了留个念想,好让我睹物思人。一想到这条项链是她贴身戴在颈子上的,我就忍不住面孔发
赤,口水也不知不觉跟着流了出来,但很快又是重重一叹,愁容满面。
现在这副德性完全可以用又呆又傻形容。
当年我向成旭借钱时,曾指着灯泡赌咒发誓,如果不还,就让我一辈子打光棍,被女人甩,连老太婆都追不到。
看来是应誓了。
双眼一抬,就瞧见安道林和布莱迪正从远处朝这边走来。两人吃过晚饭正消化食儿,边散步边聊天。布莱迪挽着安道林
的手臂,半个身子挂在他胳膊上,一张小脸不知是兴奋还是害羞,比粉色玫瑰还娇嫩三分。安大情圣表情暧昧,眼神暧昧,
估计说出的话也暧昧,惹得身旁的美少年面色绯红,眼神柔的快化成一滩水。
只羡鸳鸯不羡仙。看的我真是无地自容。人家两个夕阳晚照下卿卿我我,我对着条链子吐酸水犯花痴。
何其不公!难道我注定这辈子都要这么衰吗?!
我坐在草坷子里,矮了一截,那两个又只顾着谈情说爱,没发现我。眼看越离越近,我干脆往地上一躺装尸体,暗忖着最好
能把他俩绊一跟头,也好找找心理平衡。
不过走到大门边时他们就停了下来。安道林对布莱迪说了句什么,然后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布莱迪就自己往房门
里走,可走了两步,他又突然转过身,直冲着扑到安道林身上,搂住他的脖子飞快的在他的唇上吻了一口,不等后者有什么
反应,就又很有速度的逃进房子里了。
我一看之下先是一愣,随后不由长吁短叹。人比人气死人,我还是不要比了,就算比也不能找安钞票比,这不是纯给自己
找气受么。
安道林摸了摸自己的唇,笑了笑,原地待了两秒,然后竟又抬腿直接向我这边走来。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从地上跳起来离开
,但转念一想,我又没做亏心事,何必这么怕他,于是刚挪了半寸的屁股又落回原地。
想起脖子上还挂着项链,我忙抻抻领子,让坠子落回衣服里。
我怀疑安道林早就看到我了,不然不能这么准确的直击目标,他在我旁边坐下,也不嫌地脏。我可惜的看着他身上那身价
格不菲的衣服,忍不住感叹干洗一次要花多少钱啊。
安道林的眼睛弯弯的,似乎满天繁星都落进了那双眼睛里:“怎么这么一副表情,失魂落魄的。”
我面无表情的说:“失恋了。”
他似乎吃了一惊——在我看来八成是装的,大惊小怪的说:“你什么时候恋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闭紧嘴巴,不想理他。
他突然盯住我的脸,就像我的脸上有什么稀奇东西似的,我亦不甘示弱抬头瞪他,一时间视线胶在一起。
我的脸奇怪的红了一下,正要开口骂他,那家伙却突然冒出一句:“其实你长的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