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龙——苏特
苏特  发于:2011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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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数百年,脱胎换骨,容琛却还是和当年的小蛟一般,霸道,任性,不容他逃避。只有这一点,从来没有变。

容琛匆匆回了正殿,处理了一番公务后,也未来得及歇一下,立即便回了寝殿。推开房门,见晏止淮坐在桌边,正默

默端着杯茶,见了他,抬起头来,容琛心内暗暗松了口气。

即使已经布下了结界,却还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晏止淮不知用什么法子便会逃走。如今见他仍旧呆在房内,总算是放

心了下来。

一面不动声色的向着晏止淮走过来,一面暗暗留心他的反应,见他并无异常之色,容琛便在晏止淮的身旁坐下,伸手

也替自己倒了杯茶,略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含笑道:“神君便暂且住在此处吧,若有什么需求,尽管与我说。我这

里虽比不得四海龙宫,应有尽有,却也万万不会怠慢了神君。一会儿我吩咐下人送些吃食过来,不知神君可想吃些什

么?”

晏止淮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开口道:“龙君这是……想将我软禁在此么?”

容琛笑道:“神君何出此言?不过是故人相见,想多相聚些时日,留神君在我水府做客,何来软禁之说?”

“四处布下结界不容我离开,这便是龙君的待客之道?”晏止淮面色无奈,“你说与我是故人相见,你可知当年在何

处与我相识?因何与我结交?便是数百年前,我与你相知相交,如今你我却不过是仅有几面之缘罢了。龙君将我强留

在此,非要与我叙旧,难道便能与我恢复成过去的关系?相交之道,在乎合缘,既然缘分尽了,又何必再行多余之事

?”

容琛也不急,等晏止淮一席话说完后,才微微一笑道:“说的好,相交之道,在乎合缘。我与神君必是有缘,才得再

相见。数百年前如此,现下更应如此。”敛去了笑意,冷冷道,“果然说什么等你回了栖龙山后,隔几日后便会再来

看我,全是说谎。你都说和我缘分尽了,还会再回来么?”

晏止淮眉头一皱,自悔失言,还来不及开口,容琛却又笑了起来,慢慢的开口道:“神君也不必再拿话来堵我,当年

与神君因何而结交,我虽已经不记得了,如今怎么认识的神君,总还记得。当年我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自然不知道。

如今我是什么样的性子,想必神君却也不知道。”他对上了晏止淮的视线,一字一句的道,“既然上了心,我便不会

轻易放手。说我是软禁也罢,逼迫也罢,总之我绝不会让你再离开。当年神君都肯为我挡天劫了,这情分想必也不是

一般。既然神君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当年之事,我总归有法子弄清楚。来日方长,你避得过我一时,总避不过我一世!

晏止淮面色微变:“容琛,你还想将我关在此处一世不成?”

容琛微微笑道:“你何时愿意与我坦诚相对,我便何时放你走。若不然,便是一直将你留在此处,又如何?”

这话说得既无礼又霸道,偏偏容琛还笑得一片温柔,见晏止淮惊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那笑意便愈发加深了。

想要逃开我?即便是我不记得了与你之间的往事,如今又为了你心动,却做不得假。只是晏止淮,就算我曾经忘了你

,那么如今再喜欢上你,又有何不可呢?为何你如此固执,非要将我拒之千里,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到底……有什么隐情,不能让我知道呢?

容琛见晏止淮垂下了眼,不再看他,笑了笑,便打算起身叫下人准备些吃食送过来。视线微微上抬,却见晏止淮正襟

危坐,头上还戴着顶冲虚巾,忍不住笑道:“在房内你还戴着帽子作什么?也不嫌热?”伸手便要将他的冲虚巾取下

,晏止淮急忙一偏头,却是晚了一步,被容琛将他头上所戴的冲虚巾摘了下来。

刹那间,晏止淮一头长发倾泻而下,容琛霎时便呆住了。

只见那垂肩而下的长发,早已不复光泽,竟是一片灰白相杂。容琛不敢置信般的看着他,半晌,才喃喃道:“你……

你的头发……”

他呆呆的伸出手,想要去摸晏止淮的头发,晏止淮霍然起身,往后一退,勉强笑道:“哈哈,天生便是如此,吓到你

了么?”

容琛一愣:“天生便是如此?”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容琛陡然大怒,将晏止淮一把揪过来,“你骗谁?当日我见你之

时,你分明不是这副模样!怎会突然就白了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晏止淮这才想起容琛当日见到他时,他还并未将头发尽数纳入冲虚巾内。如今自己撒了这么个显而易见的谎,竟是不

知该如何圆谎了。对上容琛那双隐含着暴怒与震惊的双眸,他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他无言以对,容琛慢慢的松开了手,晏止淮是神仙……神仙怎会白了头发?仙人不都是长生不老,任凭岁月流逝,

也不会改变容颜吗?难道是因为……他被削去了仙籍?

容琛面上一片铁青之色,良久,盯着晏止淮的双眼,他终于缓缓开口了:“这便是……你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接受我的

原因?”

那声音里,浸着说不出的寒意。

29

晏止淮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容琛。那种寒冰一般的视线,冷到几乎没有语调的声音,这真的是他

,曾经一手养大的小蛟么?

“我……”晏止淮的嘴唇动了动,却挤不出一句话来。容琛不比当年的小蛟,再不是他糊弄几句就眨巴着眼睛蹭过来

,什么都信他的了。他该怎么解释?说他好友遭了天诛,自己一夜间伤心得白了头?

无法直视容琛的双眼,晏止淮只得偏过头去,半晌,才开口道:“如你所见,我已不再是往日的临虚真君了。自我仙

籍被削后,法力渐失,自己也未曾留意到何时竟有了白发。所以我才急着要离开,希望能找到法子,恢复仙体。”叹

了口气,道,“你若真心替我着想,便让我走。也不必太担心,我好歹还有几名旧日仙友,道行高深,说不得便能帮

我想出法子……”

容琛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一把拽住了晏止淮的手,咬牙道:“我从不曾听闻,仙人也会像凡人般,岁月一长便会白

了头?晏止淮,休想再骗我了!你如此固执的要离开,怎么也不肯呆在我身边,究竟是什么缘故?”

晏止淮摇头道:“我没有骗你……若你不肯信,非要将我强行留在此处,我也无话可说。”

容琛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猛然松开了手,笑了两声,转头道:“我早该知道,再怎么问你,你也不会对我说实话

。”顿了顿,声音恢复了平静,“我真是傻……怎么就忘了鬼府秦广王殿内,有一孽镜台,自可窥得前尘往事。你我

之间的过往,还有你为何会变成如今模样,你既不肯说,我便自己去看。”

言罢,转身便欲离开。晏止淮闻言大惊,急忙一把拽住容琛,厉声道:“孽镜台前无善魂,你堂堂龙神,怎可能随意

入地府,去到那孽镜台前?”

容琛冷冷一笑:“我自然是没那个能耐,不过南海太子向来交游广阔,和十殿阎君也不是不相识。我求他相助,这事

便也不难了。”

挣脱开晏止淮拉住他的手,容琛毫不犹豫的化光而出,径自向着南海龙宫方向去了。晏止淮心中一绞,不由自主的跌

坐在了椅子上。若是容琛真的入了地府,借助那孽镜台,看到了前世间与他的纠缠过往,看到了自己是如何含笑着骗

他,哄得他飞升化龙,入了浣龙池……晏止淮闭上了眼,只觉得心尖宛如被刀削般,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袭来。

“嘻嘻……”

若有若无的轻笑声突兀的传来,晏止淮猛的睁开了眼。

“觉得心痛了?害怕了?不敢再面对他了,是不是?”鬼魅般的声音如同游魂一样缠绕在他耳畔,“真的要让他看着

你灰飞烟灭,将来生不如死吗?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你让我吃了你,我保证龙君以后一定会活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怎样?”

晏止淮垂下了眼帘,开口道:“你是……魇魅?”

半空中忽然浮起一团淡淡的烟雾,渐渐凝聚成形,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是兽躯,看起来诡异无比。那张雌雄莫辩

的妖娆面庞上,浮起一抹魅惑的浅笑,贴在晏止淮耳边轻声的道:“是啊,数百年前承蒙神君赐教,险些灰飞烟灭。

这些年来,我可是日日夜夜惦念着神君呢。”

“看来你这几百年,又吞食了不少魂魄,已经快要修得人形了么?”

魇魅笑得浑身颤抖,手指顺着晏止淮的脸庞,留恋不已的摸过:“还差一个仙人的魂魄,我便能修成魇魔了。尤其是

神君这种,沾染上了欲望的仙人魂魄……真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哪……”

晏止淮冷冷一笑:“可惜,当年你功亏一篑,如今只怕你还是不能如愿。”

双眸一凝,晏止淮屏息敛神,盘腿而坐,瞬间心如空尘,杂念俱消。只听那魇魅在他耳边笑道:“啧啧,我好心为了

神君着想,神君竟然不领情……迟早你是要元神俱灭的,被我吃了又有什么区别?没关系,神君可以慢慢考虑,何时

想通了,我定是随传随到的。”

笑声渐渐消失在了空中,晏止淮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交易……么?

无非是魇魅吞了他的魂魄,然后给容琛施下魇魅之术,让他永世活在虚无的梦境之中……不,若是魇魅已经修炼成了

魇魔,那么,对容琛施下的,便是魇魔之咒了。

凡人必化厉鬼,仙家必入魔道,这便是所谓的魇魔之咒。

怎么可能……让魇魅得到他的魂魄,修炼成如此可怕的魔物。怎么可能,答应这魔物的提议,让容琛堕入魔道。只是

这魇魅狡诈多端,无孔不入。若是容琛自孽镜台回来后,大受刺激,被这魇魅趁机铸下心魔,诱他成魔……晏止淮身

子猛然一颤。

他陡然开口:“魇魅,出来吧。”

话音刚落,那魇魅便立刻自半空中现身了,飘到他面前,轻笑着道:“怎么,神君这么快就想通了?”

晏止淮微微一笑:“不错,我确实是时日无多了,横竖是要元神俱毁,不如成全了你——只是,你当真会让容琛永生

永世,都活在幸福快乐之中么?”

魇魅哈哈大笑:“我虽是个魔物,却也是一诺必应的。只要得到了你的魂魄,我便能修成魇魔了,到时候对他施下魇

魔之咒,保证他再也不会痛苦,只有享之不尽的欢乐……”

正笑得欢畅,声音嘎然而止,魇魅瞪大了眼,不敢置信般的看向晏止淮。一柄断剑从它的胸前横穿而入,晏止淮单手

结印,毫不犹豫的朝着它面门拍下。

“可惜,我虽是个仙家,却不是个一诺必应的。”晏止淮毫无表情的看着它,“如今我法力不济,杀不了你,只能封

印了你——缚!”

魇魅蓦然爆发出一声凄厉而不甘的长嚎,最终化为了一缕青烟,缓缓消散了。

晏止淮满头冷汗,脱力的伏倒在了床上——以他如今的法力,原不可能如此轻易便制服了魇魅。只是魇魅被他哄骗后

,失了戒心,毫无防备下才叫他一招得手,委实侥幸。

只是,他又能将这魇魅封印住多久呢?触手摸到垂散于床间的发丝,竟是瞬间又白了大半。晏止淮露出了个苦笑,他

的法力一天比一天衰微,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不过是封印个魇魅,也教他几乎去了半条命。

但愿容琛回来……看到他这副模样,不至于恨得将他活活咬两口才好。

晏止淮苦中作乐的想着,疲倦至极,慢慢合上了双眼,倒了下去。

30

自从被抽去仙骨后,随着法力的日渐流逝,每次睡眠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总是在合上眼后,便会陷入浑浑噩噩的

梦境之中,难以清醒。

晏止淮原本是极少做梦的。

都说仙家最是无情无心,没有欲念缠绕,又怎会平白无故入梦来。千余年前,他以凡人之体得证大道,斩尽所有世俗

尘念,抛却肉身,白日飞升而位列仙班。日日逍遥,心无所扰,从不曾做过梦。

直到他遇到容琛。

成仙后第一次陷入梦境,却是当年他和小蛟一同被魇魅下了魇魅之术时。所谓魔由心生,他几乎就陷在那样的梦境中

,陷入了他的心魔中。而自那以后,他与容琛之间的羁绊愈深,便愈是频频入梦来。

睡梦中,仿佛历经了三生三世,过往的点滴琐碎,所有曾经遇到过的人,一一粉墨登场,唱尽浮华,而最后他眼中看

到的,只是容琛。

幼时粉嫩嫩的小娃娃,身后还拖着条尾巴,攀着他的手臂,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他阿晏,阿晏。转瞬间却又化作了

眉眼精致的少年,举着一支糖葫芦,心满意足的咬着,笑眼弯弯的看着他。

他含笑着伸出手,正要去摸摸容琛的头,须臾之间,方自还笑得心满意足的少年,眼间却陡然绽出一片暴戾之色,将

他狠狠的压倒在了身下。

“你敢逃……你竟然敢逃!晏止淮,朕发誓,上天入地,只要你敢再从朕的身边逃开一次,朕便将你所经之处皆荡为

平地,寸草不留!”

晏止淮在冷汗涔涔中猛然睁开了眼,入眼所及,是熟悉的华丽床幔,转头望去,昏暗的光线中,却看到容琛正背对着

他,坐在桌边,手中握着杯盏,似是正在出神。大约是听到了声响,慢慢的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他。

晏止淮心一悬,又慢慢的放了下去。看容琛如此平静,莫非是并未看到孽镜台中的前尘往事?

他动了动身子,正欲起身,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动不了。晏止淮大惊之下,这才发觉他的双手竟被一条细细的锁链缚在

了床头。

“你醒了?”容琛放下手中的杯盏,缓缓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身前。平静的双眸,平静的语气,晏止淮却是硬

生生打了个寒颤。

“你……为何要将我锁住?”

容琛微微的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托起晏止淮吹散在枕间的发丝,声音十分温柔:“我不过是离开了几个时辰,怎

么你的头发又变白了这么多?”也不待他回答,容琛继续微笑着轻声说:“因为,你已经快要天人五衰了,对吗?”

握住他发丝的手猛然一扯,晏止淮痛得眼一眯,被迫仰起头,只看到容琛笑得几乎扭曲的面庞,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

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是不是该多谢你呢?为了助我化龙,生生替我受了一劫,骗得我入了浣龙池,骗得

我忘尽前尘……你不是说等我入了天庭,就一定会和我在一起的吗?你还想瞒着我,躲到什么地方去等死?!”

他找到敖凌,软硬皆施,终于迫得敖凌答应带他入地府,在孽镜台前,看到了所有的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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