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慕容冀却觉得无意间吞下了什么东西。他推开刘碧箫,说道:“你给我喂了什么?”
刘碧箫眯眼笑了笑,“你猜。”
这一场幻术的雪,还在纷纷扬扬的飘洒漫天。
金盏菊,它所对应的,是绝望。金盏蛊,亦是如此。
这种蛊天下无解,被下蛊的人,将永远不能靠近下蛊者三步以内。刘碧箫按照玄负弈教的方法,用自己的血喂蛊,这
蛊无害,只是用作绝情之用。所以刘碧箫给慕容冀下这蛊,是最后的底牌。
慕容冀被下蛊之后,一直到回到慕容府,蛊方才起了效用。慕容冀站在厅堂中,万分震惊的看着他,伸手想要触碰那
人,谁知刚入三步的范围,就感到浑身一震剧痛,让这个久经沙场的异姓王也不由颦眉屈身。
“你给我下蛊?”慕容冀冷笑。
“是。”刘碧箫坦然说道,“还请皇兄谨记,不得靠近三步,否则日积月累就会毒发。”
“把解药交出来。”
“还请皇兄告诉碧箫玉蝉的所在!”刘碧箫目光坚定,绝不容妥协。
“箫儿,把解药给我出来。”慕容冀的声音依旧是低沉而温和。
“我只问皇兄玉蝉的所在!”
慕容冀在此靠近他时,依旧是钻心的痛。他深吸一口气,退几步,坐在一侧的雕花木椅上,喘息声在空荡的厅堂中显
得格外清晰。他闭上眼,手撑着额头,“我不怪你,你把解药给我。我们还是兄弟,我依然可以宠你,爱你,照顾你
一辈子。”
“皇兄,这不是我想要的。”刘碧箫勾起一边嘴角冷笑。
慕容冀挥挥手,招来几个侍卫,说道:“带他去谢水楼好好看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出来。谁敢有所怠慢,修怪
我翻脸不认人。”
几个侍从恭恭敬敬的回答是,然后架着刘碧箫退出厅堂。
慕容冀胸口因为心中难以平复的情绪而起伏着,他痛苦的闭着眼,这感觉却比万蚁食心更加钻心!
明明是咫尺天涯,却连碰也碰不到!
而另一边,在西厢房内。
“主公,真的要走么?”何耀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对宇文沧晗说。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离开这里,回去复兴宇文一族么?”宇文沧晗反问何耀,“你杀了萧陌歌,却不曾夺了那太子的
性命,现在他回来了,又哪容得下我?刘碧箫对他这般亲近,想必是开窍了,我若不走,留这里受气么?”
“主公说的好生可笑,那付显不也留在这里么?”
“呵,他想的是什么,我从来都猜不到。”宇文沧晗拿好行囊,将写好的辞别信一纸留在桌案上,“我们走罢。”
何耀点头,推开门走出去。一阵微风拂面,俨然是三月人间。
第三十二章:长安古意(叁)
近乎三年了,却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刘碧箫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这月色千古不变。此时才觉得,生命何其之短。也就在这种时候会感到彷徨,但是他不
能犹豫,绝不容许继续错下去了!之前已酿成大错,现在就决不能心软,否则全盘皆输,绝没有挽回的余地。
只要拿到玉蝉,就立马离开长安!
唯有忍耐,隐忍了十三年,难道还在乎这一时半刻?
这时,伺候刘碧箫的侍女小环端着新的烛火走了进来,白色的蜡烛用雕鹤的灯盏装着,散发出明亮的光。小环不知道
刘碧箫是太子,只知此人是自家大人口中的“贵人”,所以待他特别亲切温和。
“小贵人,天晚了,还是尽早歇息罢?”小环将灯盏放到桌上,转身对坐在窗边的刘碧箫说,“小贵人这不是折杀自
己么?平日里吃的也少,咱府中的伙食也不差呀,况且大人给小贵人安排的都是最好的菜肴呢。”
“我的胃口向来如此。”宫中的菜大都是一次上一大桌,各色菜肴齐全,每一道菜拈一口都差不多够了,刘碧箫的饮
食习惯如此,习惯这种事不容易改掉。
“小贵人总是愁眉苦脸的呢。那小贵人早些歇息,小环先走了。”
小环转身欲将离去,走到垂花门时,却停下了脚步。刘碧箫看过去,只见一众人快步走了进来,而跟在后面的,是慕
容冀。
小环匆匆行礼,“小环见过大人……”
慕容冀绕过小环,径直的走到刘碧箫面前,沉着脸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解药交出来。”
刘碧箫依旧看着窗外一轮明月如霜,只是不语。
慕容冀深吸口气,吩咐身后的人,“用刑,务必逼他交出解药。”
“是。”小厮们答道,涌上前去架起刘碧箫。
刘碧箫冷冷哼了哼,“我可是太子,皇兄真要对天子之子用刑?”
“云南王反了,太后南方的势力已经被打散。东西方是我一马平川的心腹战队,依朝廷的军马最多与我等和局。北方
蛮夷进犯,太后已经没有多的心力去应对了。只要我稍稍动一动,就可以改朝换代。”慕容冀说,“箫儿,把解药交
出来,我待你定不比往日差。”
“慕容冀,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短短几字,却是十三年的血泪斑斑。
慕容冀转身,闭上了眼。“记住别伤着他了,问出解药就立马住手。用最好的药把命给吊着,动了筋骨的话,就小心
你们脑袋。”
云汐阁前厅夹起行刑用的架子,小厮剥去刘碧箫上衣,将双手吊在头上,把黑发挽起,否则鞭子一挥唯恐就是扯下一
块头皮。慕容冀在一旁上座看茶,虽已是深夜,他却似乎并无倦意。静静的看着刘碧箫,他的身体在氤氲的月色与烛
火下,勾勒出流畅的线条,白皙的皮肤如同软玉一般温香。
慕容冀吩咐道,“开始罢。”
小厮从一旁的鞭子中选了一条较细的,上面都是鱼鳞状的倒刺,形若黑蛇。行刑的人是用心选过的,都懂得把握分寸
,循序渐进。一鞭下去,就是一道鲜红的长纹,力度恰好,伤的都是皮肉,但却绝对有刻骨般的痛苦。一边一句,“
请小贵人交出解药。”
但刘碧箫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只是闭着眼,面无表情。
刷刷两声,又是两道伤痕。呈交叉状,如同一道红色的网格紧紧缚住受刑者。
那小厮从旁拿起一只瓷碗和一把软毛刷,将食盐细细的涂抹在伤口上,继续用鞭打,整个过程延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末了,往伤口上抹上宫廷秘药,这药可以帮助伤口愈合,效果极佳,不但不会留下伤痕,且愈合速度很快。那小厮退
下,说道:“大人,今天的用刑量足够了。”
慕容冀点点头。缓缓站起身。
“今天不过只是个开始,你也听出来了罢,日后的用刑量会逐渐增加。”慕容冀转身朝门口走去,“把解药交出来,
何苦受这份罪?”
刘碧箫已是满头冷汗,终究不吭一声。
慕容冀走后,小环解开绳索,小心翼翼的把他从行刑架上扶下来。小环方才在一旁看着,已是万分难受,这种刑罚,
难道真要天天受着么?小环看着方才还好好的人,现在就浑身是伤,急的都要哭了出来,“是不是很痛呀?大人让你
交解药什么的,给他不就好了么?这种罪哪里是人受得了的?”
刘碧箫摇摇头,已经疲倦的连眼睛都不愿睁开了。
刘碧箫知慕容冀绝不会杀他,连伤了都不容许,只不过是用刑逼供罢了,手段也都是大理寺常用的。慕容冀早已言明
,用最好的药养着,用最上乘的补药把命给吊着。实在太过疲倦,他闭眼,便已沉沉睡去。
◇◆◇
快到夏至了,天气也渐渐闷气了起来,好在这水榭楼阁是府邸最清凉的地方,“水云间”的名字自有“笙箫吹断水云
间”的飘渺。出门便是面朝荷塘,蜻蜓点水莲花藕荷,浮云凝碧。漫步在园内,浓荫蔽日,热风吹过茂密的林子,也
化作了宜人的清风爽气。
宇文沧晗走在这院落当中,混乱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如此静憩的府邸,它的主人却是常年在外。不必多说,那放
着这大宅子不住而常年在外的人,自然是大理寺卿。宇文沧晗看了看门前挂着的题字匾牌,“水云间”三字灵动飘逸
,心叹那韩傲尘的心真是比水更静阿。
就在这时,宇文沧晗远远听见有争吵之声,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男子。
他们站在桥头,指着附近一座荒废的殿阁大声嚷嚷。
那小男孩长得很秀气,穿着打扮简单,只是一件白色单衣,一头乌黑的长发齐腰,末梢用青丝带拴着个可爱的蝴蝶结
。至于那男子,打扮的倒像东瀛人,裤腿宽大,到末端却用白色绸条收拢,穿着草编鞋。唯独他相貌不似常人,一头
中长的银发,还有那金色的杏眼,那张嘴脸怎看得都与狐狸一般模样。
宇文沧晗苦笑,看来自己是中了“烟罗”的幻术,被扯进两个小鬼争地盘的战局中来了。怪也只怪这地方无人居住,
自然会有些小鬼搬过来抢地盘。而且这两个小鬼,一个是操纵梦境的烟罗,一个是青行灯所化的男孩。都是外域的鬼
怪阿。
宇文沧晗索性凭立在树旁,静静看他们两个争斗。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第三十三章:烟罗斗青灯
化作人类小男孩的“青灯”一张充满稚气的脸上泛出怒气,撇着红唇指着少年“烟罗”大骂:“王八羔子的!给我滚
出去!先入为主,这里是我先找到的!”
烟罗听着觉得很不对味,“小鬼头不会骂就不要学人类骂!胡扯些什么呀!”
“我不管!给我滚出去!”青灯周身一股灵力涌现,化作幽绿的风力,将他的发带吹得都松开了,一头墨发在风中飞
舞,孩子的面容上出现的是满满的怒意,“混蛋,你想打架么?!不过是个烟罗鬼,我怕你不成?!”
“这话应该我说罢?!”烟罗无论从修行和种族上都是超越青灯的,“你就是一刚刚成型的破灯笼罢了!明明还是个
小孩子,就没大没小的!”
烟罗像是要教训他似的,扣起食指,念着那上古的主夜神咒,“婆珊婆演底!”
青灯从怀中摸出一只墨笔,迅速在空中画下一个“界”字。
两股不同的力量立马在上空炸开,形成一片赫赤的巨大星云。形成的强烈气流震得整片树林都摇了摇。宇文沧晗看着
有趣,他本以为,主夜神咒也就只有天师玄负弈才会用的,不料这个东瀛的烟罗也会中原的法术。
烟罗的法术竟被小小青灯的幻阵给弹了回来,烟罗背后的空间像是破碎的玻璃,一道裂痕以他背后的空气为中心,迅
速向后延伸破裂。立马勾勒出凌乱羽毛的雏形,吱咔几声,就连接成一片鸦青色的羽毛。一对如鹰的羽翼收拢护在烟
罗面前,将法术给挡了下来。
“切……”烟罗非常过意不去的哼了一声,金色的眼眸露出一道凶光,“这可是你自找的!和我斗法术?今天我让你
神形俱灭!”
青灯毫不介意,冷冷一笑,脚下升起一簇幽冥之火,将他整个包裹起来。火焰的边缘像是被人撕开了一样,小男孩的
身形在火焰中幻化成一只矫健的黑豹,绿幽幽的瞳眸比那火焰更加耀眼,饶有兴趣的抬起一只前爪,一团火焰也迅速
升起。青灯摩拳擦掌蓄势以待。
烟罗翅膀一展,足有三米宽的羽翼如同张开的弓弩一般有力。
挥舞之间,只见那落下的羽毛变成一个个锐利的刀刃,刷刷刷的射向青灯。青灯敏捷的躲闪着,没往旁移动一步,方
才所站之地就被一刀刃深深刺入。
青灯借助着脚下如云的火焰凌空而起,奔向烟罗!
幽绿火焰的末梢是滚热的红色火光,稍稍触及到了一旁的树木,就引起了一片大火冲天!
烟罗的翅膀被烧伤了些许,他痛得皱眉,一个踉跄就跌了下去!
宇文沧晗在下面布起一个简易的防护结界。难度太大的他不会,他本就不是学幻术的料,只是儿时偷学了些,现在还
记得罢了。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并不需要大型的法术。
烟罗掉在了那结界上,结界表明的冰寒之气替他灭了火,捡回一条命。
青灯站在高空,看着下面一片熊熊火海,也不见有生气的样子,满意的作罢离开了。
“你一个烟罗怎么都打不过青灯呢?”宇文沧晗一边灭火一边对坐在地上的烟罗说。
“我与那青灯鬼本在东瀛,后来偷渡到了中原。已有百年了。他在地府中干事,偷了冥火后跑到人间作祟,后来修成
了人形,就来和我抢房子了,真可恨!”他狠狠的说道,身后的羽翼渐渐收敛了起来,“虽然你是个人类,但我没有
什么种族歧视。谢谢你救了我。”
宇文沧晗笑,等的就是这句话。
“那么,你要怎么谢我?”宇文沧晗看着他,表情正经。
烟罗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还稍稍愣了愣,“阿,你说呢?我们妖怪比你们人类讲义气,有恩必报。我听你的,反
正我没事做。”
“我听说,有一个结界叫做月焰乾坤的,要打开结界需要玉蝉,你能帮我找到么?”
“我听过!据说玉蝉就在大明宫,我明天去帮你瞅瞅?”烟罗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你们妖怪懂的法术多,你有办法让我在短时间内到达云南的云南王府邸么?”
“没问题!”烟罗很爽快的答应了。
他答应的太快,一点犹豫都没有。这让宇文沧晗很无奈,亏自己想了这么多诱拐他的方法,居然一个都没用上。何耀
口中的消息是,萧陌歌中箭身亡,但是没有找到尸首。报给太后的消息是:将军已亡。但他定是在蛮夷的阵营中。
现在宇文沧晗唯有去投奔云南王,他知,这是自己最后能为慕容冀做的。
又,在大理寺衙内。
“这是怎么回事?”韩傲尘拿着一张类似“报销清单”的东西,皱眉看着王亟。
“回大人,大人在东市的宅邸昨日莫名着火了,肯定是有鬼魂所致!”王亟忧心忡忡的皱眉说道,“所以下人们买了
些许符纸贴着,免得再有妖孽作祟。”
韩傲尘沉默了。
据说,此事让大理寺卿沉默了很一阵子。
……
塞外古城。
“主人。”又变回男孩子模样的青灯走到玄负弈身边,盯着他的侧脸说道。
“又和别人打架了?你费了我好多灵力阿。”玄负弈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怨恨的看了他一眼,“都说快去快回了,你
还要在别人府中借宿,你把傲尘的宅子给烧了,他这么闷的人,现在肯定更郁闷了。说罢,太子殿下情况怎样了?”
“我去看过了,殿下被软禁在安王的府中。”
“软禁?你开玩笑罢?他这么快就又和安王翻脸了?慕容冀这么宠他,怎么舍得呢!”
那个对刘碧箫,饿了上最好的菜,闷了愿意为他一笑挥洒千金,受气了就要把气他的那人满门抄斩的慕容冀,居然会
把他软禁起来,变相的和他过不去?
“噢,其实还有更过分的,安王把他吊起来鞭打,用刑逼他交出金盏蛊的解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