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风中，觉得有点冷，把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点，昏暗的灯光下，眼睫柔柔在脸上打下阴影，沈致觉得嘴唇干涩，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冰冷的触感。

过了几分钟，苏策从巷子的入口回来了，严彩应该没穿走他的衣服，所以衣服还搭在他的手臂上，他逆着路灯的光芒朝里处走来，高高的个子，穿着黑色的风衣，款式简单而帅气，沈致记得这件衣服，还是他给苏策买的，苏策最初觉得这个算是变相打击他的自尊心，他虽然没钱，可也不爱这些物质上的东西，沈致却老是爱买这些东西给他。

这样似乎就像沈致在养着他一样。

一件衣服的钱对沈致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苏策却难以释怀，虽然最后拗不过沈致，硬是穿上了。

沈致感叹自己挑衣服的眼光，就像是为苏策量身定做一般，修身而有气质。

苏策走到他面前来，看沈致的嘴唇惨白，知道他冻着了，便把手里的衣服拿起来，准备给他披上，沈致不说话，默默的闪开了。

太过于老旧的照明设施，路灯长时间亮了之后，闪了了几下突然就熄灭了，苏策抬头看了下高高的灯泡，发亮的玻璃正在慢慢的暗下来。

苏策觉得沈致的情绪有点奇怪，不过还是伸出手握住他，“你的手怎么这么冰？”说罢把沈致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沈致的手一下感受到温暖，竟然有些不适应，他看着苏策，告诉自己再贪恋一会儿就好了。

“怎么不进去呆着，刚才我在严彩面前故意叫你走。”苏策笑着，“真聪明，知道不走，走吧，我们先进去，站久了会感冒。”

沈致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苏策迈出步子，感觉身边的人根本没动，回过头，“进去啊。”

“苏策，要是我刚才真走了怎么办？”

“你怎么会走？”像是会得到自己确切的答案一样，苏策不能理解沈致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风吹得眼睛疼，沈致深吸了口气，把手从苏策口袋里抽出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苏策，我们还是分开吧。”

苏策还没从沈致突然把手从自己的手中挣脱出来境况反应过来，沈致这句话直接让他停住了动作。

“我是真的要走了。”

苏策侧着脸吐了口气，觉得有些意外，紧接着又转过脸来，认真的盯着沈致，“你没开玩笑？”

“没有。”沈致此时此刻没心情开那些肤浅的玩笑。

“严彩这件事就惹到你了？”

“不止是严彩，”沈致略微沉思了一下，抬起头来，“苏策，也许……你对我，可能……”

苏策扬起眉毛，“你觉得我不爱你？”

“……你为什么一直没和严彩说我们的关系？”

苏策别过脸，“现在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沈致觉得好笑，“我看你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你什么意思？”

“也许一开始，我们就不是认真的，当然，你还是可以喜欢一个女孩子……就像严彩这样的，总会比喜欢上一个男人强，你也能够说得出口。”

“我觉得你不够冷静，我先回去，你想清楚了再说。”苏策转身，他不想弄得太僵，以至于没话讲。

沈致不打算就这么让这件事过了，他跑到苏策面前拦住他，“苏策！是我受够了，我不想每天打电话的时候还担心会不会惹到你！我总是在意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是眼神……苏策，这四年来，我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为了你，我甚至和我妈妈翻脸！”

“彼此。”苏策说道，“想到和你在一起，还要有你高高在上的妈妈，在一边指手画脚我也觉得烦。”

“看吧，苏策，我们之间矛盾好大。”沈致向后退了一步，声音放低，“看来原本在一起就是一个错误。”

“我只说一句，”苏策看着他的眼睛，“你想清楚了？”

“……我们分开吧。”虽然很艰难的，但是沈致还是说出口了。可能从根本上，他们彼此就不适合，与其痛苦的爱下去，还不如早早的分开。

“好啊。”苏策越过他，带起一阵冷风，“再见。”

多么简单的告别，四年的感情在这个狭窄的通道里划上了句号。沈致没感到任何轻松，苏策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他甚至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哪怕他稍微的说一下，也许自己就心软了，分开这种话可能就一直压在喉咙里面，永远也不会说出来。

苏策的决绝，让他觉得自己演了场独角戏，也许最早还爱过，但是到了最后，随着时间也就慢慢的淡掉了。

与其面临巨大的压力，不如让大家好过，他可以继续做他的明星，可以不用惹自己母亲生气，严彩的机会也会变得更大，他甚至有可能喝上她和苏策的喜酒。

觉得是最后一眼的心境了，令他忍不住回过头看苏策的背影，风卷起衣袂飞扬，衬得苏策毫不留恋。沈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瓜一样，他自己先说的分开，到头来对方没受到任何重创，甚至轻伤都没有，徒留自己在这里悲伤。

既然说出口，就不要后悔，沈致捏紧手心，直到感受到钻心的疼痛，才转过身离开，够了，也许这样子对大家都好。

他以后不用心心念念给人打电话，不用大声给母亲吼“我喜欢的是一个男人”，不用从短暂的休息时间里抽空给人买衣服，还要担心怎么样才能最小的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

甚至都不用担心八卦杂志拍到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会面临如何的困境。

一个分开，换来如此多的益处，从另一个方面反映出这个决定多么的明智。

但是沈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就像有人狠狠的在自己心上剜了一块，血淋淋的提醒自己，这里曾经放着一个人。

他想，要是苏策追出来，只要他觉得后悔追出来，不管苏策说什么，他一定扑过去，狠狠的吻住对方。

但是直到他走到大街上，黑暗变得明亮，眼睛一下子不适应，眨了眨，沈致把帽子戴上，回过头，出口那里静静的，丝毫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沈致呼了口气，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了。

他不知道去哪里，特意抽出来的时间来见苏策，最后变成了彻底的不见。

他拿出手机，来回的在号码簿上翻了一遍，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打电话的人。

电话很快被接通，“我今天可没打电话给你，不要来谴责我。”

沈致吸吸鼻子，用手遮住眼睛，“方哥，我今晚来你家吧。”

电话那头觉得奇怪，似乎是打翻盘子的声音，一阵手忙脚乱，最后说道，“你短暂的放松时间不要了？”

“……”

“好了，过来吧。”察觉沈致情绪不好，方世还是让他过来了。

苏策站在阴暗处，看着沈致坐上车走了，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又转身回去了。

这其实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他不用担心自己母亲知道事情会怎么样了，因为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儿子曾经爱过一个男人。

因为都说是“曾经”了。

57.举棋不定

方世把厚厚的毛毯扔到床上，沈致红着眼睛坐在一边看他铺床。

“你看你这德性，一看就知道和女朋友分手，有点骨气行不行？哭什么哭，一个爷们儿怎么能为这点小事哭？！”

沈致把脸别向一边，“铺完就快滚！”

“你这小鬼，这可是我家啊，哪有客人叫主人滚的？”

“你再啰啰嗦嗦我就走了。”看沈致那架势真有要走的模样，方世也不敢再说了，他年纪比沈致大了十几岁，怎么也不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好了，不逗你了。”方世合拢手，“衣服什么的，有新的，在床头的矮柜里，你自己挑合适的。”

“知道了。”

临走之前，方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本来打算明天给你说的，但是我还是现在说好了。关于Tssay的续约谈崩了，他们找了新的代言人，嗯……就是顾天逸。”

“哦。”失去一个代言沈致看起来并不是太激动，相反的显得很平静。

方世看他没什么要说的，也就关上门离开了，“那好，我先去睡觉了，小帅哥明天见哦。”

“滚！”

等到方世真的走了，沈致才把脸埋在枕头里，他觉得难过，他在想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明明苏策已经问了自己想清楚没有，而自己完全不考虑好就直接说了分手。

纵使分开之后好处颇多，但是他还是只想要一个苏策。

初夏的傍晚突然下起了雨，从公司大楼出来，苏策看了一眼天空，昏昏暗暗的，雨水淅淅沥沥的不断掉落下来，滴在平坦的瓷砖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沈岚和女同事一同出来，看了会儿这雨，一时半会没有要停下的架势，便叫打算叫自家的司机来接人。她一直是个非常独立的女孩子，虽然家里有钱，但是公司的职位也是靠自己的实力得来的。虽然大家也都知道她是酒店总经理的女儿，但是看了她对工作的认真态度和成果之后，也不敢说她是靠着父亲关系进来的了。

更何况酒店是宏业的，她还是总裁的侄女，高高在上的身份并没有让她自视甚高，相反的不论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即使再有怨言，也会觉得她亲切感倍增。

谁不知道，沈家的大儿子和二女儿一向不和，斗得昏天暗地。豪门本是一般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但是惟独这个沈家的大小姐脾气和性格都极其温柔，到让他们对沈家有了一丝改观，看来并不是所有的千金大小姐都是一副刻薄尖酸刁蛮的模样。

沈岚刚按下通话键立马把手机合上，她看到了苏策，不远处那个男人看了会儿天空之后，默默的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把伞来。

沈岚把外套拿给身边的女同事，“帮我把衣服带走好吗，我明天去你家取。”

女同事纳闷她为什么突然把外套脱掉，结果顺着她目光一看，被众多女职员议论纷纷的苏策就站在不远处，她一下明了了，斜着眼睛笑道，“哦我明白了……”

沈岚一下子脸红，娇嗔道，“拜托了。”

“好了，我帮你拿回去，你去追帅哥吧，你们看起来挺登对的。”

这句话沈岚很受用，她伸出手用指尖刮了下脸颊，等到镇定了才迈着碎步过去。

“苏策。”

苏策刚撑开伞，扭头一看，原来是沈岚，他们也算不上很熟，但是估计是自己曾经帮过她，所以偶尔有时候撞见，她都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

苏策看她只穿了一件薄薄衣服，“穿这么少不冷吗？”

沈岚站在一边，露出个笑容，“刚才下楼的时候忘记拿外套了。”

雨水哗啦啦的落到地面上，又一丝丝轻风搅在其中，轻拂着人的肌肤。苏策不知道说些什么，撑着伞准备走出去，又接着眼角的余光看到旁边人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策内心笑了笑，回过头，“你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走？我看你似乎没带伞。”

沈岚高兴的凑上来，声音愉悦又有些羞涩，“那就谢谢你了。”

伞很小，沈岚只有紧挨着苏策才能避免雨伞边缘的水落下来沾到她的手臂，偶尔有一两滴沾到了肌肤，冰冷冰冷的，惹得她忍不住打冷噤。

苏策一直沉默着，他不善与女生交流，但是这个时候怎么也应该明白了，“麻烦你先帮我拿下伞。”

苏策三两下把西装脱下来，给沈岚穿上，对方的脸一下子就蹿红了。

“谢……谢你。”

苏策接过伞来，把沈岚身上的衣服拉紧了点，“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沈岚坐在公交车上，手里是苏策刚才递给她的伞，苏策不但把衣服借给了她，就连伞也给她了。苏策还站在公交车站牌下躲雨，沈岚本打算不要他的伞，但是他塞给自己说他等下去便利店再买一把好了。

沈岚穿着苏策的衣服，拿着他的雨伞，觉得内心无比的温暖。在下一站下了车，还是掏出手机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叔叔，你过来接下我吧。”

公交车怎么会到别墅区呢？她不过是想和苏策靠近罢了。

苏策在站牌下站了一会儿，正准备朝不远处的便利店冒雨冲过去，未等他动作，一把伞就正好移到他头顶。

严彩靠近了点，口气酸酸的，“这么好心把伞借给别人，自己却在这里淋雨。”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一直在你们背后。”严彩把伞往这边移了移，“你知道她是沈家大小姐吗？”

“什么沈家大小姐？”苏策从未关心过沈岚的身份。

“她爸爸就是宏业旗下酒店的总经理，她姑姑，宏业的总裁，这不是千金大小姐是什么？”

“哦是吗？”苏策沉默，这个世界姓沈的怎么这么多？

严彩并肩和苏策走了几步，突然想到，“话说你和沈致还真是不错，本来到大学我就很惊讶，你们关系还是很好，想不到那天在你家，我又看到沈致，你和他关系怎么就这么好？”

好？苏策心底暗自嗤笑了一下。

趁着拍戏的空当，沈致被方世拉回公司挑选专辑的新歌，虽然制作人已经选好了一部分，但是方世还是决定让沈致自己挑一下，毕竟是第一张专辑，他希望沈致能够自己决定。

沈致叫助理买了三杯咖啡，坐在录音棚外面的长桌上讨论，专辑的名字定为《末日之至（致）》。最终结果敲定了十二首将收录在专辑里。

顾天逸估计是刚下了通告，脸上还没卸妆就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身后的小助理帮他拿着演出服装，畏畏缩缩的走在他后面。

方世有点不高兴，“没人告诉你进来之前要敲门吗？”

顾天逸一个眼神过来，表情满不在乎，“抱歉，我以为里面没人。”

方世刚想说什么，沈致拦下了他，还是不要去惹了这个小狮子，他觉得顾天逸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顾天逸把从助理手里拿出曲谱，摔到制作人面前，“周哥，我记得最早定的不是这首歌啊。”

他走进来风风火火，盛气凌人，最近又极为受宠，CR里除了沈致就数他最能赚钱，成功晋升为新一任摇钱树。

制作人拿过来一看，“这个不是我负责的，你应该找你的专辑负责人。”

顾天逸坐到沈致对面，中间隔了老长一段距离，但是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怒气，“他说是你把新歌拿走了，留这种歌给我算什么？我是这么好打发的吗？”

“你的声线不适合那首歌，所以……”

“适合不适合也应该是我说了算吧，为什么突然把歌换了？！”

制作人看了方世一眼，最后说道，“现在吵也没用了，新歌已经收进沈致的专辑里了。”

顾天逸像是早就料到一样，身边的小助理接完电话，小声的跑到他耳边说，“陈姐叫你回去。”

陈姐就是顾天逸的经纪人。

他瞪着沈致，怒火中烧，不管是在外婆家还是在公司，别墅送给沈致，就连自己先定下的歌也要眼睁睁看着送给他！

他和沈致就这么不能比？！

沈致坐在一边觉得心烦意乱，苏策的事他还没缓过来，现在和顾天逸又闹僵了，他不知道顾天逸回去会不会和自己的小姨妈说，说他这个做哥哥的欺负他。到时候，恐怕自己的母亲和顾天逸的母亲又会更膈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