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这个年也就过去了一半，也许是见苏策在这里，家里面的几个女人最后收拾的时候也不敢叫张碧云洗碗了，但是张碧云自己闲不住，男人家在堂屋里说话，她坐在那里也怪无聊的，索性又卷起袖子帮着收拾，苏策没办法，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一直都是这样。

苏策站着和苏航还有两个哥哥讲了会儿话，苏策觉得自己和他们根本就讲不到一块儿去，正无聊，便感觉到自己口袋里有东西在震动。

沈致！他能想起的也只有沈致了。

苏策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沈致，这个年代虽然手机很常见了，但是对于苏航和两个哥哥来看，苏策这小子居然有手机，想必在城里混得十分不错。

苏策看了眼手机，就离开他们独自接电话去了，这更是令在场的几个人怀疑，什么电话还要背着他们讲？

苏策走到院子外的一个小土包上，小心翼翼的蹲下来，实在是太黑了，很容易滑到。

苏策刚按下通话键，立马就那边就开始咆哮了，“苏策！！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找死啊！！”

“你知道我打了多久才打通吗！你家在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啊？！怎么一直是无法接通！！！我手都按麻了！电池都被我弄得快没电了！”

苏策等他吼完了才把手机拿到耳边，“不是给你说了吗，我这边基本没什么信号。”

“哼，我给你打了几天的电话，就只有今天打通了。”沈致的音量降低了点，说起这话语气不乏委屈来。

“好了，现在你不是成功了嘛。”苏策听着他的声音觉得莫名的开心，虽然放假就几天，但是似乎这个人的声音好久都没听到过了。

“这几天你怎么过的？”

苏策趁着昏暗的月光捡了根干枯的小枝桠在地上画来画去，“就这么过的，还能怎么过。”

“真伤人心，我打了这么久电话，居然连一句安慰都没有。”沈致装作伤心的说道。

“安慰什么？原因又不在我，你自己怪通讯商去。”

“算了，看在你生日的份上，我不和你生气，”沈致停顿了会儿，似乎又觉得不好意思，“生日快乐啊，苏策。”

唯一的一句生日快乐，当生日和过年在一起的时候，注定会悲剧。因为大家只记得今天是春节，却不会意识到今天是苏策的生日，虽然苏策自己也不在乎，觉得生日过不过都无所谓，生日就是母难日，所以苏策基本不过，简单说这么多年来，他从没过过生日。

“谢谢。”他还是很高兴的对沈致说了谢谢。

沈致不满意苏策就只这么说了句谢谢，“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平淡？十八岁不开心吗。”

“那我要怎样？”苏策站起来把刚才无意间写下的沈致两个字用脚擦掉，“我已经说了谢谢了。”

“真是没诚意，”沈致叹气，“你想要什么礼物？”

“不用了。”苏策真的没什么需要的东西。

“你就说个嘛，我第一次送礼物给你。”

“是真的，我现在没什么想要的。”苏策坦然，对于沈致，自己不能欠他更多。

沈致沉默了会儿，苏策都以为他生气了，结果沈致换了个语气，“苏策，你想看听焰火的声音不？”

“焰火？”难怪沈致那边比较吵，“你在外面？”

“没有，在我外婆家里，有人在山上放烟花。”

苏策随之从听筒里听到十分嘹亮的一声“咻”，估计是烟花飞上天空的声音，再接着就是爆破声，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声音接连不断，苏策这边的夜空除了被云层遮了一半的月亮，什么也没有，还有几丝冷风偶尔吹过来，冻得苏策直打冷噤，但是握着电话，听着那边焰火的声音，心里却是莫名的温暖。

“苏策听到没有？”沈致把电话收回来，“等你20岁的生日的时候，我陪你看焰火，不，那个时候我亲自买给你放。”

20岁？苏策觉得可能性不大，不过嘴里还说说道，“好啊。”

“算了你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我挂电话了，我妈妈在叫我。”

“等等，”苏策赶紧喊道。

“什么事？”沈致停住了脚步。

苏策冷得跺跺脚，嘴里不断的呼出白气，“……没什么，感觉几天没见，挺想念你的。”

沈致那边又不说话了，过了几秒，才传来沈致的声音，“我……挂了。”

苏策看着逐渐黑下去的屏幕，摇摇头，至少现在就保持着这样吧。刚准备转身回去，安静了不到两分钟的手机就传来简讯声。

是一条彩信，苏策打开一看，是沈致的自拍，估计他也冷得够呛，脸红红的，开心的对屏幕笑着，背面是绽放的焰火。

苏策拉下来，下面还有一句话。

我也挺想你的，后面还加上了一个笑脸符号。

苏策有种错觉，也许沈致对他……

不过这到底是好是坏？

42.硝烟

“你给谁打电话？”沈素走到别墅外面的花园口，倚着镂空的铁门，看着刚挂掉电话的儿子。

沈致慌张的转过身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脸色看起来有些绯红，面对自己的母亲也不自然，“一个同学而已。”

“同学？”沈素没办法不好奇，“这几天都是一个同学？”

“我们关系比较好而已。”沈致非常不喜欢自己母亲又干涉自己的交友自由了。

沈素看了他几秒钟，最后只是说道，“我只能告诉你，谈恋爱的话，对方必须经过我同意，我不允许你儿戏。”

“我……”沈致刚想辩驳，沈素又开口说话了。

“进来吃饭，别让你外婆等太久。”

比起外面刺骨的寒气，室内真是太温暖了，沈致把厚重的外套脱下来递给身边的人，然后很规矩的坐在了自己母亲的身边，位置基本固定了，在场的人也基本没变化。

舅舅和小姨都是准时出现，除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外婆最小的儿子，这个家所有的成员都坐在了自己周围，一年到头这样能齐聚的机会并不多。大家都有要忙的事，时间上无法安排好，只有到年底，林成芬规定不管有什么工作都必须推到一边，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饭是必须的。

当然顾天逸的爸爸并没有出现，事实上，沈致也没看见过他几次，虽然是自己的小姨夫，但是沈致经常看见的都是小姨，时常见不到她的丈夫，这个顾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次数是少之又少。他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工作，虽然在规模上比起宏业实在是不能提，但是毕竟是T市还算有点名气的公司了。

林成芬一向对顾帆没什么看法，既不是多喜欢也不是多讨厌，对于只有芳怡和天逸来了，她喝了口汤，用餐巾擦了擦嘴边，口气不紧不慢，“顾帆人呢？”

沈芳怡赶紧放下筷子，“妈妈，顾帆去他爸爸妈妈家了，今晚脱不开身呢，他最小的妹妹要结婚了，带了男朋友自然是要给顾帆过目的。”

林成芬点点头，表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对于顾帆这个人，她一向不是很欣赏，觉得他为人浮躁，缺乏诚恳，不过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么多年，还算没什么大的事发生，也就没有花时间去关注这个女婿。林成芬把目光转向沈岩，“海边那块地谈下来没有？我已经给你足够多的时间了。”

海边新建度假村，这个工程建成以后势必会产生巨大的利润，这个项目竞争的对手很多，但是最有能力夺标的只有宏业，这个本来该沈素负责，但是在一个月前，林成芬改变了想法，项目移交给沈岩。

直到现在林成芬并没有从报纸上看到宏业夺标的一点消息，事实证明这个项目还在僵持着，沈岩到现在都没解决。

“妈，那块地现在有点麻烦，上面一直在观望，试图让我们提高价格，”沈岩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自己不怒而威的母亲，“其实我想，宏业是不是该提高……”

“当然不行。”一直没说话的沈素开口了，她盯着自己的哥哥，“绝对不行，这个已经是宏业的底线了。”

沈岩把目光移到沈素身上，这个妹妹总是让他难堪，口气便有点不高兴，“不提高根本谈不下来，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只要拿下这块地就有巨大的收益，现在多拿出去点算什么，以后总会收回来的。”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室内气温逐渐高了点，沈素也脱掉了外套，递给身后的仆人，轻轻抬起眼皮，“能在这个范围做到，坚决不能多出一分钱，哥哥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从商不就是为了利润吗，我们求的就是利润最大化，价格是坚决不能提高的。”

沈素的口气彻底惹毛了沈岩，虽然自己的妻子一再叮嘱自己千万不能和沈素正面交锋，起冲突，但是现在他是大哥，沈素怎么说也就是他妹妹！轮不到她来教训自己！

“阿素，这个项目是我在负责，我觉得可以适当的提高价钱。”沈岩咬牙，这个项目看来自己必须快速拿下来不可。

沈素并不在意，“宏业的钱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拿出去，财务部是不会批的。”

“你以为宏业是你的吗？”沈岩放下筷子，“我既然负责，难道我不知道维护宏业的利益？！”

“当然，哥哥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沈素放下筷子，目光锐利，“你可以试着召开董事会，看看提高价格大家会不会接受。”

“沈素！你别太过分！谁不知道董事会都是你的人？！”沈岩忍到今天终究是忍不住了，宏业的股东基本都是站在沈素这边，她早就站了绝大的优势，自己根本就斗不过她。

“我的人？哥哥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眼看林成芬沉默着却不打算阻止争吵的兄妹，沈芳怡决定出来做个好人，她看着离自己较近的哥哥，“大哥，这件事还有得商量嘛，现在吃饭呢，大家合乐点。”

“是这个妹妹不给我面子！”

沈岩红着脸，这么多年，一直被沈素压着，他受够了。

“你闹够了？！”林成芬生气的把筷子扔到桌面上，“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和你妹妹吵架？！”

沈素很及时的道歉，“妈妈，是我言语不当。”

见自己母亲开口了，沈岩在李淑拉扯下，总算是怒气消了点，不过还是固执的说，“妈，我觉得价格可以提高。”

沈素又接道，“不行，说过了提高价格的话，案子在后天的董事会会议上是不会通过的。”

“那你要怎么办？到手的肥肉就不吃了？！”

林成芬做出了决定，“阿素，明天你加入项目组，当你哥哥的助手。”

“妈……？”沈岩不能相信，这个项目居然又回到了沈素手上！什么见鬼的助手，一旦她参与进来，什么都是她说了算！他这个哥哥算什么？

敢情自己绕了一大圈，出了个丑，这个项目又完整的回到沈素手上，只为证明这个妹妹有多么厉害！

沈素并没有特别高兴，只是说道，“我会在一个星期内处理好的。”

沈岩觉得呆不下去了，还以为母亲开窍终于肯让自己插手宏业，原来只是个可笑的为她人做嫁衣！他站起来，看了眼沈素，最后目光移到自己母亲身上，“妈，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我还是先走了。”

他站起身来，对着坐在身边的沈岚说，“小岚，你陪奶奶吃饭，我和你妈妈先回去了。”

李淑赶紧站起来，抱歉的说道，“妈妈，那我们就先走了。”

没有得到林成芬的允许，大儿子和大儿媳妇转身出了别墅，没有任何的留恋。

一时间气氛尴尬，林成芬没有派人拦住他们，只是叫人继续上菜，“吃饭。”

沈芳怡本来满腔的话顿时塞进了喉咙里，见沈素和自己的母亲都坦然继续吃饭，仿佛刚刚的争吵根本就不存在。

她本来想当着母亲的面抱怨沈素在宏业压制她的事，也觉得没说的必要了，林成芬不管怎么样都是偏向沈素的，自己说了也是白说，但是她忍着又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大有一口吞掉宏业的气势，到时候她就算是骨头也啃不到半分。

沈岚是个没什么太大要求的姑娘，见自己的父亲怒气而出，心里也会觉得不舒服，但是她倒是觉得如果真的为宏业好的话，既然自己爸爸解决不了项目交给姑姑也是理所应该的。

她扭头看了看沈致，只见他别扭的露出个笑容，似乎对自己母亲气走舅舅的事向沈岚道歉，沈岚不介意，自己爸爸和姑姑的事，远远轮不到他们这些小一辈的插嘴，再说，沈致并没有做错什么，自己怎么会生他的气。

顾天逸安心的吃着饭，他对这些事漠不关心，只有偶尔和沈致的目光交会时，眼神凛冽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快十六岁的人。

沈致对于顾天逸这件事上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什么，所以看到顾天逸时也没有愧疚之感。这种为了财产的纷争，他根本不想参与，对于宏业他实在是没欲望。

为了钱勾心斗角，见面就争吵，到最后有什么意义呢？

这顿饭算是这么多年来，最不开心的一次了，万幸的是林成芬对于大儿子的行为并没有发脾气，把桌上的东西收走之后，简单的和两个女儿以及三个孩子说了几句就上楼了，她年纪毕竟大了，这么多年早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到了这个点也就主动让人伺候着睡觉了。

沈素和沈芳怡都收拾着各自回家。到车库把车开出来，沈素要先把沈岚送回去，现在车里也就沈岚和沈致两个人，沈素把车开出几步之后，又熄火，对坐在后排的两个孩子说道，“我出去一下。”

沈素打开车门，大步跨到沈芳怡的车旁，敲了敲车门。

“姐姐，有事？”沈芳怡滑下车窗，顾天逸坐在旁边昏昏欲睡。

“最近递上来的单子你仔细审核过？”

沈芳怡脸色立马僵着，“当然，我觉得是可以长久合作的对象才决定签的。”

“今天早上胜天的总经理打电话说你突然取消了和胜天的合作，转而投向了另一家公司，这是怎么回事？”

“胜天我们合作太久了，价格也压不下来，换个新的合作方不是挺好的吗？”沈芳怡觉得她并没有做错。

“你的助理没告诉你，所有的签单都是必须要经过我的同意？”

“但是这家新公司不错。”

“从爸爸开始，我们就一直和胜天合作。”

“但是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换个新的合作对象吗？胜天风格僵硬，没有突破……”

“我觉得胜天更适合宏业，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合作伙伴，新的对象我不放心。”

沈芳怡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了，有些嘲讽，“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会换掉胜天，你签的单……”沈素凑近了点，“我不同意。”

“……”去他妈的亲姐姐！沈芳怡暗骂道，表面仍然不动声色，“随你了，反正我也没有实权。”

沈素不为所动，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子上的小冰块，“另外，回去告诉顾帆，收敛着点，肉太大，吃下去的话……小心噎着，宏业的生意不是这么好抢的，最后芳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