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烦躁不已的卡维拉扫掉了手边的一座烛台，火舌舔上了地毯，纯羊毛的材质很容易燃烧，立刻被点燃，发出了焦糊的臭味。理也没理，只是这种程度上的破坏，并不能缓解他的情绪。忍不住去想，或者整座古堡都烧着了，那才叫痛快。

一只脚踩上了地毯，紧跟着是被火焰烧着的地方。一看就是女人的脚，不仅小巧，而且那鞋的款式也异常可爱，黑色漆皮的鞋上，绊扣上有着水晶攒成的花朵。白色的袜子，足踝处用同色的缎带打了个蝴蝶结。美中不足的地方，那条缎带的末端似乎沾了些微的污迹。如果亚岱尔在这，一定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之前那名女仆的脚，差点摔倒而被他扶起的女仆。缎带上的污迹，就是之前被她踩上的印记。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行进前方烧起火焰，那女仆脚步不停，眼看下一步就踩到了烧着的地毯，她依然没有停。

火焰还在烧，她却已经走过，安危无恙的走过。然后，便感觉有什么不同，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起了变化。是了，那些火焰，本来是正常的颜色，如今却完全变成一片漆黑。如果不是眼花的话，甚至感觉那就是魔界才有的火焰。

直到了正兀自发着脾气的男人身边，女仆轻轻唤了他的名字，“卡维拉，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不开心？”

卡维拉放弃了破坏的行动，半转过身，一把抱住女仆，将脸孔埋在她的腰腹之间。“梅洛可，对不起，我刚才向你发那么大的火。你不要生气好吗？我不是故意的。”

“说什么傻话，那不是我们的计划吗？”梅洛可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男人的头发，脸上哪里还是木偶般的面无表情，嘴角上扬的笑容异常美丽。但是看久了后，就觉得那笑似乎美过了头些，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安抚了许久，梅洛可才柔声问道，“心情好点了吗？”

卡维拉终于松开了环抱对方腰肢的手臂，抬起脸来，带点期盼又带点紧张的问道，“那个东西，弄到手了吗？”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让卡维拉失望过？”梅洛可依然带着那种不知是美丽还是恐怖的微笑，“再说了，我们最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得到这个吗？怎么能够功亏一篑？”

顷刻之前卡维拉变得异常高兴，一连叠声问出，“在哪里？我可以看看吗？做的好不好，像不像？”

“当然能看，那不就是为你准备的吗？”梅洛可拉起他的手，将他带离了座位。“走吧。”

饭厅旁的一间小屋，设计的有些隐蔽，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就是扫帚间之类的地方，推看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画满了整个地面和墙壁的魔法阵相当醒目，异世的气息扑面而来。在所有的图案汇集的中心，同时也是整个魔法阵阵眼的地方，有一团被幽黑色的光晕包围的小小圆球形空间。里面似乎包裹着某个物体，看来那就是卡维拉所说的东西了。

卡维拉走近，手指尖去碰触那团光晕，动作小心而谨慎。从他的态度中就可以想见，被光晕包裹着的物品定然异常脆弱。

梅洛可就站在他的身旁，收敛了之前的笑容，也是万分紧张的看着光影中的物品。被光晕围绕看不太清楚，里面似乎是一个小小的蜡像，做成全身像的形态，然而眉眼部分并不清晰，并不能分辩这是谁的蜡像。“还没有成型，最好不要碰，会弄坏。”

回头望了一眼，卡维拉的表情颇有些不满。“为什么不赶紧完成，不是已经得到了吗？条件已经齐备。”

抹了抹男人的脸颊，梅洛可的表情满是包容，似乎一点也没有将他的情绪放在心上。“因为最重要的一步当然要交给卡维拉来完成，这样才有意义不是吗？”握住他的手，藏在掌心的一件物品顺势到了他的手中。

“对啊。”卡维拉重新笑开，如果亚岱尔在此处，一定会给这个笑容一个评价，那就是恶心。恶心的不仅是笑，还有他的眼神，充满偏执味道的盯着刚刚到手的东西。

如果只是从表面上来，那是件毫无用处的东西，不仅毫无用处，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废物，一块垃圾。

一块碎裂的玻璃。确切的说是酒瓶被摔坏后，其中一块的玻璃碎片。

然而，当这件垃圾沾上另外一物之后，立刻变得不再普通。

一滴亚岱尔的血。

如何染上的已经不言而喻，在饭厅时，为了扶起快要摔倒的女仆，亚岱尔的手背被四溅的碎片割出了这么一条血口。

“哈哈，到手了，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能到手。看来沃兹华斯只是徒有虚名啊，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要防范，竟然这么轻易让别的巫师取得鲜血。”卡维拉看着碎片边沿的那一点红渍，已经癫狂的语无伦次。

将碎片举在幽黑光晕的上方，卡维拉轻声念了一句咒语。原本还只是凝固下来的一点痕迹而已，竟然开始慢慢聚集在一起，变成了殷红的……一滴血。并不算大，却准确朝着光晕中的蜡像滴落下去。血滴没有在蜡像表面留下印记，而是浸透到表面一下，就像一滴水溶入毛巾一般的感觉。

紧接着变化足以让一个外行人看的目瞪口呆。原本还只是有着大略外形的蜡像慢慢起了变化，就这么幻化出一张人脸来，赫然就是亚岱尔的容貌。惟妙惟肖，纤毫毕现。

……

“停下，亚岱尔！”索格里吼了一声，然而身边的人丝毫没有理会，只是继续驾车前进。

索格里神情变得相当凝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既要注意前方的道路，更要注意身旁之人的状态，精神一分为二，哪一边都不能放松，这让他觉得相当疲累。

身为恶魔，他并不知道目前正乘坐的交通工具叫做什么名字，不过他能看出再这么下去会相当危险。崎岖的山路，由于大雨的关系变得泥泞而湿滑，雨水浇注在前方的玻璃上，严重影响了视线可及范围。就连他都不得不仔细分辨黑暗中弯曲的路径，然而亚岱尔却是一脸恍惚。

从他的表情上就要以看出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开车这件事情上，双眼失去焦距一般，只是呆滞的停留在某个地方，然而车行的速度却是全然的疯狂，带着某种发泄的情绪，横冲直撞。

又是一个急转弯，不知亚岱尔是出于故意，还是根本没看到前方的弯道，转动方向盘时明显已经有些晚了。车轮贴着悬崖边缘擦了过去，发现刺耳的声音，在黑暗中火花四溅。

仅仅只是须臾的距离，差一点就是连车带人一起翻落下去的命运。

索格里终于忍无可忍，“够了！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亚岱尔没有应答，倒不是他故意忽视魔神的问话，而是他没有答案。既然没有目的地，这个问题他如何作答？转过脸看了索格里一眼，依然是满目的茫然。只是，他的右脚还是死死踩在油门之上，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这辆车还是以不要命的速度往前冲刺，索格里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不过好在看了几眼，也从亚岱尔的动作中看出了操作这种交通工具的诀窍。既然规劝无效，那么索格里就打算在下一次危险到来的时候彻底阻止他的疯狂。

没有想到，下一次的危险来的如此之快，几乎是在索格里下了决定的同时。

一辆对面驶来的货车，大概任何一句司机也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在如此崎岖危险的山路上，还有人以完全超速的方式行驶。因为没想到，当然也就没有应对的方法和可能。眼看，就要相撞——

货车司机已经认命的闭目眼睛。如果不是这般该死的天气，如果不是这么糟糕的路况，如果不是对方严重超速，或许还能有挽救的方法，然而他现在的确已经无法可想。

那一边没有采取措施，而亚岱尔似乎还没有从呆滞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索格里的脑海里闪现出千万种应对的方法，而其中最快的只有一种，也只有这一种来得及。

一把拉过方向盘，从亚岱尔手中夺取了车辆的控制权。快速向内侧转弯，但是路面实在太滑，车头转过之后，无可避免的发生了侧滑。车辆已经失控，完全按照惯性移动着。

索格里张开手臂，将亚岱尔紧紧护在怀中。

顺着雨湿的地面，车辆继续前滑，贴着迎面而来的货车，互相擦过，发现令人牙酸的声音。

货车司机终于反应过来，一脚踩下刹车。待自己的车稳稳停下之后，还有些不敢相信脱险的幸运。然而，还来不及真正松一口气，却听到一声巨响。

对面的那辆轿车不可避免的撞上了里侧的山岩。

PART 16

也许应该庆幸被撞倒的地方不是油箱，也许该感谢这场要命的大雨迅速冷却了发动机的温度，总之，虽然撞上了，不过却没有发生爆炸。货车司机看着前面那样车头已经严重变形的轿车，不自禁为了这场幸运而开始默念天神的名字。

他哪里知道，真正该感谢的不是什么神灵，而是坐在对面车上的一位恶魔。

索格里放下手，收回释放出去的魔力。就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他释放出去的力量在车与山岩之间形成一个高密度的气团，从而起到缓冲的作用。不然，这种程度的碰撞，哪里还有如此幸运的结果？

亚岱尔从魔神怀中抬起头，也不知先前的恍惚的状态好点没有，他只是眨眨眼睛，朝四周打量一圈。发生的状况很好懂，不过是看谁看了都一眼能够明白刚刚发生了一切惨烈的车祸。怔了两秒钟，亚岱尔忽然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只是这一个动作便清楚的告知索格里，亚岱尔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他依然茫然不知所处，也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就要打算去追，却在开门的时候遇上了一点小麻烦。由于刚才的撞击，造成车辆的变形，车门被卡住了。但是想起方才亚岱尔轻而易举开门的样子，索格里不由蹙眉，金眸里也有了深思的韵味。在手上加了力道，推开阻拦的车门，毫不犹豫的投入雨幕中。

货车司机本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上前看看，不管之前的祸事是谁的责任，按照道义来说，他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再说，以刚才的撞击来看，坐在那辆车上的人一定受了重创，或许此刻正需要他的帮助也说不定。考虑清楚，货车司机便从车上跳下，也来不及去找一件避雨的工具，快步朝轿车跑去。

结果才跑到一半，就看到对面的车里连续冲出两人。“喂，你们怎么样？需不需要打电话叫救护车？”

对方理也不理，前面的一个向身后的密林跑去，而之后那一个也不假思索的跟了进去。

货车司机认为自己要不然是眼花，要不然就是见鬼了。好好的两个人，在经历了这么一场几乎丧命的车祸后，怎么不好好等着医生的救助，反而还跑进山林中？这座山里的林子，就算白天也不会有人随意进去，因为太容易迷路了。而到了晚上，便是林区管理员也不会再去巡查。

这两个人，难道在刚才的车祸中被撞坏了脑子？

也幸亏今晚天气糟糕，黑的透彻，不然让这名司机看清索格里的模样，只怕更加吓的彻底。

没有别的办法，他打死也不愿继续跟进密林中找人，再说货车司机认为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掏出手机报了警，便等待警察到来勘查现场。

警察来的很快，经过鉴定，将事故的责任划归给轿车也就是亚岱尔的一方。经过这一场生死经历的货车司机着实累的够呛，向警察提供了另外两人的前进方向后，便告辞了。

于是留下搜山的警察有了一场极其郁闷的经历，刚开始时似乎还能辨别泥土上留下的脚印，然而到了后来，便是连丝毫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了，仿佛进入林中的两人走到半途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众警察面面相觑，完全不知该怎么办，这个案子怎么了结？总不能说那货车司机撒谎了吧？失事的轿车还停在那里，是磨灭不掉的证据。

也难怪警察遍寻不获，如果说刚开始亚岱尔还是以正常的速度前进，那么后来就变成了超越人类的速度了。

进入林中没多久，亚岱尔就发现了紧跟其后的魔神，想也没想直接就加快了速度。他也不是特意不愿对方跟随，只是心头有种说不出的郁闷与烦躁。

原本还保持一定距离的索格里，忽然看到亚岱尔蓄力在地上一踏，便暗叫“不好”，果然就见他突然提升了身体的速度，原来所处的位置上只剩下一个脚印。而这枚脚印也是后来进山的警察所能找到的最后一处，之后不管怎么努力也再也寻不到丁点儿有人经过的痕迹。

除了继续追下去以外，索格里没有第二种办法。利用xx的力量提升行进速度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他担心的是亚岱尔，以前从来没有见他用过类似的移动方法，相比起耗费体力的方式，他更加喜欢利用轻松一些的魔法之力。

加上之前轻易被亚岱尔所打开的车门，两者表现加在一起已经不足以令索格里得出最后的结论。

亚岱尔身体内的力量，正在暴走。

不，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只是有了暴走的倾向和预兆而已，尚且还有阻止的余地。所以，他必须马上追上他才行。

看见了他的身影，一袭铁灰色的风衣因为奔跑的原因，如同一双张开到最大极限的翅膀。索格里同时看到的，还有那条人影掠过之后，周围环境产生的影响。粗大的树干爆裂开来，簌簌落下的叶子竟然比雨点还要密集。而那个人踩过的土地，表层的泥土以及深层的岩石已经开始逐渐龟裂。

已经没有思索的余地，索格里将一个小型的诅咒弹出，看着那点光亮没入了前面那个男人的后背。紧接着，又看见男人的身体开始软倒——

身体化为掠影，索格里加快速度，终于在男人身体坠落地面之前，将他捞进了怀中。

……

还是在这座山上，只是在亚岱尔陷入昏迷之后，索格里将他带往了更高的地方。

山林往往就是这样，越往高处树木就越是稀疏，此刻所处的地方，已经可以看见阴云密布的天空。雨还在下，那般滂沱的气势，仿佛就要这么一直下下去，永远不会停歇一般。

索格里张了结界，雨点砸在结界的边缘，便反弹起来，成了一幕蒙蒙的雨幕，看上去相当奇异。地上的土，身上的衣，都已经被索格里想法弄干。或许应该去其他地方，但是不知为何就这么停留下来。亚岱尔的异样，几乎将魔神折腾的心力交瘁。

“感觉怎么样？”感觉怀里的男人似乎动了一下，索格里连忙询问。有些犹豫的去看他的眼睛，生怕依然在他的眼眸中看到先前的迷茫。

之前虽然对亚岱尔使用了诅咒，但也是完全没有伤害的一种，唯一的效果就是让他陷入暂时的昏迷，这也是当时让他停下疯狂行动的最好办法。明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索格里依然无法放心。担心他醒来后感到不舒服，也担心他还没有摆脱先前的状态。

在古堡中，面对那个叫做卡维拉的男人时，亚岱尔就已经非常不对劲。他的举止，他的语言，都不是平日里冷静自若的状态。特别是当他听到那个男人提起修·格连，提起他们之间那些所谓的关系时，这种不对劲就上升为严重的情绪失控。没有失态，甚至还能和卡维拉对答如流，但索格里知道那都是表象，都是亚岱尔以意思苦撑的结果。

然而这种苦撑的结果必然就是崩溃，就发一条绷的太紧的弦，总有它无法承受的极限。而一旦超越了这种极限，便是无法挽回的后果。

从古堡出来后，等着亚岱尔的，便是情绪上的毁灭。

不是没想过取了卡维拉的性命，只是对于索格里来说，还有更加紧急的事情，亚岱尔的状态不得不让他万分顾忌谨慎对待。至于那些愤恨，只好暂时搁置一旁。同时，没有动手的另一个理由索格里本人还没有想清楚。

事实证明，索格里所做的心理准备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