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杰森问，“警方和军方现在在哪？”

A顿了顿：“我不知道。——我知道他们理论上应该出现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实际上在哪里。——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他们理论上的确切位置，我的军事权限不够。”

“收集最近十天的新闻资料。”布莱恩开口，“告诉我们因混乱而中断的视频所占的比例。”

“稍等。”A停顿了五分钟。

“最近十日，电视台收到新闻视频3472条，其中因混乱而中断的视频条目3472条，占总比例的100%。”

又是一段死寂般的沉默。

A问：“古典音乐？”

＊＊＊＊＊＊

“不要恐慌”是《银河系漫游指南》的名言，印在“指南”这本书的封面，据说可以令使用者感到些许安慰。（实际上根本没啥用）

还是布莱恩先反应了过来：“抽取所有与军方、警方有关的新闻视频，按混乱程度与评估所得的破坏程度逐条播放。并连接公共网络，搜索各论坛热门言论。”

“请稍等。”A说。

视频播放。

画面展开，呈现出一片蓝天白云的美好景象，六架战斗机排成战队在天空中飞速掠过，画面一角的美女记者神采飞扬：“现在我们是在哈尔伯特空军基地的外围，本月末，这群小伙子们将为我们奉上一场无以伦比的精彩演出……什么？”

一片耀眼的火光便在远处炸开，记者回头查看，示意摄像跟上，边往爆炸点跑边飞速地解释：“似乎是刚刚列队飞过的一架战机发生了问题，战机是‘不死鸟’的最新型号，对飞行员的身体素质要求非常高，也许是因为过高的加速度……”

她被三个军人拦在外围：“女士，前方危险，请不要再靠近。”

记者交涉无果，只能站在三个大兵前一米的地方没话找话：“哈尔伯特空军基地是国家空军特种作战司令部，主要负责近距离空中支援和火力支援，渗透撤离补给等等，只要你所能想到的在空中完成的动作，这些小伙子们都能漂亮地完成。”她转头望向已经扑灭的大火，“好吧，我刚才没有看到弹出的座椅，希望那位飞行员能够没事。”

然后她开始介绍国家如何培养飞行员，一位优秀到足以驾驭“不死鸟”的飞行员又要满足什么样的特质，末了随口赞叹：“多谢现代科技，使我们能够更好的驾驭我们的身体，更好地改变世界。”

基地的喧哗声突然增大，记者又回头查看，询问守住她的大兵：“发生了什么事？那位飞行员怎么样？”

大兵伸手挡住她：“女士……”他突然脸色惨白，按住心脏缓缓跪倒。

“天！快叫医生！”记者吓坏了。

他的两个同伴急忙冲上去施行急救，帮助他躺在地上，指挥随身机测量他的血压心跳，并立即联系基地医生。

大兵被按住手脚，身体不时抽搐，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记者不住看表，眼中的担忧越来越浓：“众所周知，我们公共救助系统会在六十秒内做出反应，一百二十秒内完成紧急救助。可是现在已经五分钟过去了，医生还没到场……不单这位中士的情况不容乐观，我想……基地内部的情况大概也不容乐观。”

“嗷！”大兵突然嘶吼一声，甩开他的同伴，呲着牙冲他们冲过来。

他的同伴叫着他的名字，再次冲上去按住他。

然而大兵的力量和速度突然变得十分惊人，他蛮横地甩开桎梏，抓住其中一位兵士的手臂，一口咬下去。

那名兵士惨叫不已，拼命甩开他后开枪打伤了他的膝盖和手臂，又迅速拉起记者，往一个方向飞奔：“请关闭摄像机，请跟我来！”

摄像中断。

摄像开启。

一个上士军衔的士兵蹲在门边，皱眉道：“情况不妙，待在这儿，我要去一趟控制中心。——嗨，关掉摄像机，不然我就毁了它！”

摄像中断。

摄像开启。

记者再次出镜，带着满脸的血污和泪痕泣不成声：“我是特派记者莎拉·雷曼，在哈尔伯特空军基地的地下掩体向你报道最新消息。基地……基地的人都疯狂了，他们突然开始抛弃武器，自相残杀，赢的人把输的人吃掉，……真的是吃掉，只留下难以嚼碎的大骨。那些幸运的、仅被咬了一口的士兵也很快陷入疯狂，理智尚存的人越来越少，整个摄制组只剩下我一个人。”

“凯威尔上士成功到达了主控制室，关闭了基地出口，格式化了所有战机、武器的控制系统，并……并牺牲自己，炸毁了控制室，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她警惕地张望一圈：“但是，整个基地似乎已经没有正常人了，变异人在外面游荡和杀戮，并开始搜寻基地的每一个角落。根据警报，他们已经发现了地下掩体。——由于太阳风暴的关系，我们……我，没有办法联系外界，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

记者又哭了几声，而后胡乱擦干眼泪，表情慢慢变得坚毅：“我是NFK特派记者莎拉·雷曼，我的职责是向大众报道最快最真实的消息。在我生命的前二十五年里，我只关心我的薪水、外表和地位，但在最后的时刻，我想做一个真正的记者。”

她仔细地绑好头发，拿起摄像机：“我将把摄像机带到离地面尽量近的地方，以保证太阳风暴一过，这段视频就能在第一时间传回电视台总部。如果有人看到这段视频，记住我说的话：不要试图营救我们，不要试图打开基地，立即炸毁这里！国家设立的紧急避难掩体，就在国内各军事基地的正下方。如果事态严重，请尽快联络军方，进入掩体。——但也要同样小心军方，注意他们的精神状态。”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向着摄像机笑了一下。虽然她满脸泪痕，脸脏得不成样子，但她似乎比原先更加光彩照人：牙齿雪白，皮肤光洁，湛蓝的眼睛里仿佛蕴着马尔代夫的温暖海水。

摄像关闭。

＊＊＊＊＊＊

哈尔伯特空军基地真的是美国空军特种作战司令部的所在地（当然那里现在一切都好……）

沉默。

丽萨转身，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

A继续播放视频。

数架飞机坠毁，机场及附近地域沦为一片火海，消防机器人迅速赶到扑灭火焰，丧尸在火场中飞速穿梭，贪婪地猎食惊慌失措的乘客和工作人员。

视频中断。

复活节游行，队伍前头突发混乱，不待记者弄明白出了什么事，摄影师就已经先一步将器材摔在地上，嚎叫着冲向人群。视频中断。

政府官员在白宫与外国政要展开对话，一名随行保镖昏倒在地，各工作人员连忙施行救助并检查室内安保措施，谁知两位总统先生也跟着痛苦地按住胸口。两分钟后，狂化的政要和保镖团开始捕杀尚处于慌乱中的文职人员。

画面被鲜血染红，又被某个丧尸舔舐干净，尖利的牙齿咬碎了镜头，视频中断。

青少年音乐营，一个发挥失常的单簧管美少女在听了老师的点评后狂性大发，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台边候场的金发少年好像得到启发似的，也立即嚎叫着向朋友扑过去。摄影师在惊慌的人流中举步维艰，突然镜头一转，一张血盆大口正对着镜头而来。

视频中断。

……

A体贴地询问：“根据人体数据分析，你们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是否决定继续观看影片？”

没有人回答。

A又问了一次，布莱恩开口：“搜索全球网络，查询最新热门留言。”

“好的。”A展开网页。

『该死的T移动！我每月交话费不是为了听你是怎么发生网络故障的！——【来自英国，3天前】

——↑楼主淡定，新闻早就说过，4月1日起太阳风暴影响卫星通信。另外，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你该不时把你的肥屁股从个人电脑前移开，坐到沙发前看看电视。

——↑电视也没信号，你这个大骗子。

——↑白痴，电视也是通过卫星传输的。

——↑刚刚已经恢复了，不过都是粗劣的老影片，……那个射箭的屁股还挺翘的。我真无聊，唉。

——↑怎么还没恢复？虽然我用不着但就想看它信号满格嗯。

——↑今天已经恢复了。

——↑骗人，还是没人接。

——↑我也是，不然楼上给我个号码，我们互相打着玩吧。

——↑带我一个。 』

『救命！我流水线上的员工突然发狂！开始互相啃！还想啃我！！！我现在躲在办公室里！他们要找到我了！！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来自中国，2天前】

——↑你这个黑心老板！复活节都不给员工放假，啃你一口算好的！

——↑你个白痴，中国不过复活节。

——↑哈哈哈哈哈围观。

——↑楼！主！你！是！古！董！咆！哮！教！的！么！

——↑没！图！没！有！小！鸡！鸡！

——↑楼主别担心，其实他们只是想开个派对，你这时候应该勇敢地走出去，跟他们一起玩，营造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嗯。（相信我，我上次被炒鱿鱼就是因为糊了老板一脸屎。

——↑你是在比喻还是在说真的？ 』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无聊的一个复活节长假！

电话打不通，电视没信号。终于有信号了，播的还是没人看的老片子，广告都插得毫无创意。网上的人也比平时要少很多，没劲透了。 ——【来自美国，1小时前】

——↑好吧留个言安慰你一下。

——↑好吧留个言安慰你一下。

——↑好吧留个言安慰你一下。

——↑上面三个都是我，只是id不同罢了。

——↑你们是有多无聊……

——↑我相信那些不说话的人只是在故意营造一种他们出去度假的错觉罢了。

——↑顶，放假当然要宅在家。——虽然我平常也是宅在家哈哈哈哈！

——↑同，我连窗户都没打开。——隔壁太太的叫床声太吓人了，好像她先生真的把她的胸部咬下来了似的！

——↑这时候果断要来一发啊！ 』

A再次问：“……好像你们的心情更糟了？也许，你们需要借助古典音乐平静一下？”

“干！”丽萨忍无可忍地爆出一句脏话。

“这不能怪他们，很多人的习惯都是在放假前采购足够的食物，然后窝在家里悠闲地度过一个假期，期间几乎不出门和别人接触。”施瓦恩小心翼翼地解释，“而且，因为太阳风暴的关系，就算出门的人遇上危险，他们也没有办法告诉别人。——就像待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虽然人数在不断减少，但余下的人什么提示都没有得到。”

“提示？不好意思，似乎某人的小区里充满了丧尸，门外还有个壮汉想要破门而入，而他竟然以为我们在拍真人秀？”丽萨使劲踹了一脚桌腿，脸色难看得要命。

汉斯也跟着大声咒骂：“一群溺死在虚拟世界的废物！”

施瓦恩不敢说话了。

“不论如何，有人活着总是好事。”杰森耸耸肩，转头看着布莱恩，而后惊讶地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的热度。他赶紧放手，把自己摔到转椅上，故作轻松地问，“下一步指示，长官？”

布莱恩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命令A：“统计视频中首先感到不适的人群的性别比例和年龄模糊分布，统计网络中活跃id的职业和地址分布，连接卫星，展示军方基地、特警基地和政府机构实时图片。”

A停顿一下：“检索影片预计耗时73分钟，检索全球网络用户预计耗时12小时36分钟，连接卫星展示全球基地预计耗时28分钟，需要我同时开始吗？”

“先检索视频吧？”施瓦恩咬着手指，征询地扫视一圈。

“我可以登陆内部论坛，紧急招募程序员为咱们帮忙统计在线人数。‘合理征用’空置电脑的话，运算速度会增加数倍。——反正，总裁先生的芯片会帮我们搞定酬金的问题。”

他顿了顿，又画蛇添足地补充：“总统府和军事基地属于敏感区域，就算警察先生没时间管我们了，系统也有可能自动切断网络以防泄密。……嗯，谨慎起见，先做合法的，是吧？”

没人提出异议。

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不过刚刚的坏消息仿佛一大群野牛一样将他们毫不留情地碾压成肉酱，而不出意外的话，卫星摄像会带给他们另一群野牛，——“嗨，不好意思，我预订了大洪水，但我忘了叫诺亚造一座方舟。……嗯，所以靠你们自己了。加油，我精神上与你们同在！”

不管怎么样，在两个坏消息之间插入一点缓冲时间总是比较好的。

“好的。”A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反对语句，便接受了指示。

一个小时后，A报出结果：“感到不适的人群中，性别比：男性69。13%，女性30。87%。”

“年龄比：13岁以下，0%；14~19岁青少年，36。26%；20~24岁青年，3。7%；25~50岁中青年，57。02%；50岁以上老年，3。02%。”

“我雇用了14个程序员，刚刚检索完北美洲的情况。”施瓦恩眼圈微红，声音也有些发颤，“活跃的id中，56。2%为无业人士，20。1%是自由职业者，11。6%是各类机械操作员，12。1%是其他职业……”

他哽咽着轻咳一声：“抱歉！但是……据统计，全国有百分之二十三的从业者是程序员，按照比例，程序员的数量应该在760万左右，……我们刚刚只找到了103个还在使用的程序员id。”

杰森滑到他旁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布莱恩思考了一会，又调出第一个视频，点击播放。

女记者向着镜头微笑：“现在我们是在哈尔伯特空军基地的外围……”

视频快进。

她擦干眼泪，坚定道：“我是NFK特派记者莎拉·雷曼，我的职责是向大众报道最快最真实的消息。在我生命的前二十五年里，我只关心我的薪水、外表和地位，……”

快退，播放。

“我只关心我的薪水、外表和地位……”

“有什么问题？”丽萨皱眉看着他。

布莱恩将两段视频的截图放在一起：“你们有没有觉得，她变漂亮了？”

“当然，因为她最后的决定！”她的语气生硬得足以砸碎核桃。

布莱恩摇头，示意A显示比对结果：“牙齿变白，皮肤光洁度增加，头发亮度、柔顺度增加，面部肌肉紧致度增加。——她的确变漂亮了。这是她变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