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向后一滚躲过黑影，布莱恩的火力立刻猛烈压上，帮他与两个丧尸拉开距离。

连绵不断的枪声在雪球中来回激荡，营造出惊天动地的混响。黑影吓得嗖地一下跳上穹顶，壁虎似的扒着天窗边缘抖个不停。杰森看准时机，举枪向黑影的头部射击。

黑影狼狈地在穹顶跳来跳去，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杰森连连开火，却只有一发堪堪擦伤了他的手臂。

大块头丧尸似乎对自己获得的关注度低于同伴十分不满，他两手大张，吼叫着向杰森扑过去。

杰森又向黑影补上一枪，而后也向大块头全速前进，当两人只剩不到一米的距离时，杰森突然以铲球的姿势仰面滑倒，从大块头脚边迅速穿过，跳起来继续向黑影开火。

“大笨熊！”杰森向他挑衅地叫嚷，大块头则回以愤怒的嘶吼。

布莱恩趁机赶到杰森身后，双手持枪，以全部火力排山倒海般地向大块头压制过去。

大块头护着头部灵活地左右闪躲，子弹打在他身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连身式防弹衣！”布莱恩大叫，“汉斯，我们需要你的榴弹！”

“马上到！”汉斯在耳麦中气喘吁吁地回答。

大块头似乎也明白了布莱恩叫喊的意思，他敲着胸脯狂吼一声，突然攀上平台的栏杆，双手抓住金属杆一抡，把自己如同回旋镖一样抡向杰森。

杰森连忙闪身一跃，但大块头速度太快，他还是被结结实实地踹到了小腿上。

胫骨处立即传来钻心的疼痛，杰森强忍着剧痛踉跄后退，举枪向大块头点射，丧尸侧身避让，而后再次向他冲过去，两排森森白牙在屏幕的冷光下熠熠生辉。

又是一声枪响，大块头脑袋一偏，左边耳朵和小半张脸颊不翼而飞，暗红的鲜血立即喷了他满脸。布莱恩趁机赶上来，抓住杰森的后心拖开他。

大块头嚎叫着跳上栏杆，再次使出回旋镖的把戏。

“下去！”布莱恩扯着杰森堪堪躲过，伸手将他顺出栏杆，自己也利落地翻身跃下，落地后又再次揽住杰森的腰，半抱着把他往专用电梯的出口拖。

“没有特别身份认证无法开启电梯！”杰森一边继续朝大块头开火一边吼道，“我还能行！腿应该没断！”

“再留在这儿就说不准！”布莱恩抬手向穹顶跃跃欲试的黑影警告性地开了几枪，也大声吼回去，“别拖后腿，汉斯马上就到！”他从腰带中摸出一张磁卡，对着电梯的射频仪一晃。

“欢迎使用，贝里先生。请稍等，电梯正在上行。”电子女声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大块头的怒吼中。

经过世界上最漫长的一秒之后，电梯终于发出令人愉悦的到达铃声。

就在此时，穹顶上的黑影突然飞速跳下，一头向着电梯的控制面板撞过去，面板应声而裂，电子女声立即警告道：“提示！电梯损坏，暂停使用！请使用其他电梯或安全通道！”

与此同时，大块头牌回旋镖再次向他们砸过来，两人躲闪不及，被他一肩撞得向后飞去，双双滑进一间突然出现的明亮房间。

这间屋子空旷干燥，面积大概有半个篮球场大小，一排排密集书架整齐地叠在一起。

是一间资料室。

大块头远远站在原地，冲着他们阴阴一笑。

震耳欲聋的火警声陡然响起，莫名大敞的资料室大门开始缓缓关闭，电子女声柔声提示：“火警警报，请楼内人员立即疏散。再提示一次，火警警报……”

杰森反手抱住布莱恩的腰，单脚支撑着飞速一旋，将他一把甩了出去。

房门险险在布莱恩滑出去的那一瞬完全关闭，同时也隔绝了屋外令人烦心的吼声和枪声。

资料室内的灯光缓缓变暗，电子女声依旧温柔：“注意，为保护珍贵资料，本间资料室将作抽真空处理。鉴于通风维生装置出现故障，尚未维修，NFK电视台感谢你的牺牲和理解，你的家人将获得丰厚的赔偿……”

“……早知道就先找个家属了。”杰森大字型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自言自语。

“百分之五十，四十五，四十。”女声提示。

杰森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百分之三十。”

真空抽气阀发出的嘶嘶声在静谧的房间中格外明显，杰森从随身的微型急救包里找出冰袋，深呼吸几次，掰开之后敷在脸上。

身体受到寒冷的刺激，开始放慢心跳，将血液输送回心脏和大脑，为抵御寒冷做出准备。

嘶嘶声逐渐远去，杰森感到四肢慢慢变得麻痹而沉重，他放空思想，准备进入一个短暂或者永久的无梦睡眠。

黑暗轻柔地笼罩住他。

一片黑雾中，杰森似乎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他就仿佛沙滩上软绵绵的海藻似的，随着强气流呼啸着拍向墙壁。

一个人冲过来压住他，大声地向他喊着什么。

杰森想要回答，然而舌尖上却仿佛绑了一个五磅重的哑铃，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能发声。

那人帮他抬高下巴，等了几秒钟之后，便捏住他的鼻子，嘴对嘴地为他做人工呼吸。

缺氧会导致幻觉。杰森迷迷糊糊地想，所以许多人会通过短暂的窒息得到性高潮。

所以他勃起了。

这是血液回流到躯干末端所引发的本能反应。他拼命为自己找借口。

……但紧贴着他的嘴唇的确非常诱人，饱满而又富有弹性，就像是上好的焦糖牛奶布丁。

他无意识地轻哼一声，趁着理性还没回归时合上嘴巴，轻轻衔住了那人的下唇。

那人却立刻退开。

杰森懊恼地睁开眼，理智在一瞬间如狂潮一般涌回他的大脑，他惘然地看着布莱恩满身血污地跪在他面前，脱力似的伏倒在地，脸颊充血，声音颤抖：“感谢上帝！”

“感谢上帝！”他又重复一次，然后大笑着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帮他恢复呼吸，“还好汉斯及时赶到！”

杰森眨眨眼，说不清哪件事对他的冲击大一些：是他半昏迷时意淫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同事、另一个男人，还是这个从来不笑的男人竟然笑出了眼泪。

他虚弱地岔开话题：“我以为你不是教徒。”

“我的确不是。”布莱恩说，他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但我不介意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假装他存在。”

“你还好吧？”汉斯拎着榴弹枪站在门口，空着的那只手笑嘻嘻地挠着肚子，“我毫不怀疑，如果我再晚来十秒钟，布莱恩会自己干掉这两个混蛋，把你救出来。——他已经彻底杀红眼了。”

布莱恩只是耸耸肩：“当你身上压着一条人命时，你也会被激发出所有的潜能。”

他帮杰森挽起裤管，用冷却剂在已经肿大的小腿上喷过一遍：“丽萨和施瓦恩马上就到，她会帮你处理好伤口。”

杰森注意到他身上也添了好几处擦伤。

汉斯替他作出解释：“我开火时他离得太近，——要不是布莱恩牢牢牵制住他们，我们也不能这么快解决掉那两个麻烦。”

一想到他在理智丧失时所意淫的对象正是刚刚为他冒了生命危险的兄弟，杰森心里便立即充满了愧疚和懊恼。他向布莱恩真诚地道谢：“多谢了老兄！我欠你一回。”

布莱恩轻轻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唇边泛起的微小笑容就像是透过云层照亮丧礼的阳光：“是我先欠你的。”

“那么算打平了。”丽萨的声音从耳麦和门外同时传来，气息似乎也有些不稳，“真扫兴，我还以为你们是战无不胜的。”

汉斯大叔继续挠着肚子，点头附和道：“的确不是。不过如果其中一个处于危险之中的话，另一个就会变得战无不胜了。”

杰森的腿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丽萨帮他喷上药剂，敷好冰袋，最后包扎固定，就算是处理好了：“最多三天就能恢复。——我这里有些消炎药，你要不要吃？”

杰森连忙摇头：“不用，又不是什么重伤。”说着就要自己起身。

布莱恩先一步架住他胳膊，撑着他肋下把他扶起来，问丽萨：“总裁办公室？”

丽萨看一眼门外，皱了皱眉：“本来是这样的，不过看样子似乎又有了什么麻烦。”

雪球的圆形大堂里，施瓦恩正踮着脚尖，在一片零件和血肉的残骸中找着什么东西。

杰森被布莱恩扶着慢慢走出资料室，他问施瓦恩：“你在找什么？”

因为刚刚不切实际的肖想，杰森靠着布莱恩时便不由自主地用眼角瞄他，偷看他棕色而深沉的双眼，笔挺的鼻梁和饱满的嘴唇。他迫切需要有东西能够分散他的注意力，以免他做出什么更离谱的傻事。

“总裁先生的芯片。”施瓦恩白着脸抬头，好像随时要吐出来，“大楼电子系统的安全级别太高，我只能够侵入几分钟，那点时间基本上做不了什么。而且，我刚刚查过打卡机记录，放假前，顶层正在召开董事会，进入这里的十八位董事和五位职员都没有离开的记录。——所，所以，大概总裁先生也被他们俩吃了。”

“他没有。”贾维德开口纠正自己的所有者，“我刚刚关闭火警时，顺便查看了顶层子系统的安保数据，数据显示，关闭安全出口、破坏资料室维生系统、破坏监控摄像、两次引发火警的都是他。——他就是最后的那个丧尸。”

丽萨愣了一下：“是我理解错了吗？你的意思是，这位总裁就是那个差点让杰森丧命的大家伙，他在变异后囚禁了董事会的所有成员，作为……自己的食物？”

“逻辑上来说，这个答案可能性最高。”贾维德回答。

施瓦恩哗啦一声吐了。

汉斯嫌恶地揪着他拖到墙角：“所以我们现在要找到属于总裁先生的芯片？——这可不容易，他已经被炸成无数个烂番茄了。”

杰森努力集中注意力想了想：“我曾在同事那里听说过一些传闻，兴许可以让我们省事一点，——我真希望她没有骗我。”

他倚着布莱恩走到门口，将手腕上的芯片靠近射频口。

“欢迎来到二十一层，杰森·埃文斯先生。请确认你的拜访对象。”

杰森选择了“总裁：比尔·布莱克。”并在理由一栏填了“紧急情况”。

“请稍等。在等待过程中，欢迎欣赏有关于你的最新节目。”

大堂中央的全息投影应声开启，杰森的声音立即回响在整个雪球中：“大家好，我是杰森·埃文斯，在即将播出的节目中，我会向你展示怎样在地球某些危险的地方求生，我必须面对大自然的挑战……”

与此同时，穹顶的三束追光灯突然点亮，在大堂中逡巡一圈之后，精准地重叠在了一块土豆大小的烂肉上，昂扬的画外音随之响起：“现在，让我们欢迎尊敬的总裁先生，比尔——布莱克！”

可惜这次总裁先生没有获得他想要的瞩目，除了布莱恩走过去将芯片取出收好之外，其余四人都盯着全息画面看傻了眼。

画面上，杰森或攀爬或跳跃，或奔跑或静止，不管他在做什么，镜头都能精准地捕捉到他的身影，并用最完美的角度将他的……呃……臀部，呈现给观众。饱满挺翘的实物、高超的拍摄手法再加上高清全息影像的非凡效果，令人看了之后不得不萌生了一种伸手托住、并仔细感受它们在手掌中如何跳跃的冲动。

丽萨带着一脸的难言之隐转向布莱恩，目光里带着点儿疑问又带着点儿了然。

布莱恩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合同要求。平均每九十秒一个特写。”

丽萨撇撇嘴，明显不太相信。

“那就当做是我的个人偏好吧。”布莱恩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回去扶住杰森，一边上楼一边向施瓦恩打了个响指，“让我看看你的能耐，极客。”

施瓦恩连忙跟上，丽萨和汉斯对了个若有所思的眼神，而后也做出一副坦荡的样子，跟在三人身后走进总裁办公室。

施瓦恩在主控制台上扫描了总裁先生的芯片，获得联入大楼总控制系统的许可，三分钟后，一个温和的女声向他们开口问好：“欢迎光临NFK电视台，我是电视台专业网及通讯网总管理者A，乐意为你们效劳。请问，你们希望查询什么内容？”

五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突然拿不定主意要问什么。

就好像千辛万苦斗败了喷火恶龙，进入了恶龙守护的藏宝洞，反而对着满地金币和珍宝不知道什么最值钱、要拿哪一样好了。

施瓦恩清清嗓子，以程序员的思维方式第一个发问：“定义专业网覆盖范围及权限。”

“权限以A到E排序，A最高，E最低：娱乐A，文学C，学术B，历史C，体育B，宗教C，军事E，政治B，生活A……”

汉斯打断她：“查询全网，关键字，丧尸。”

“稍等。”A停顿一下，“搜索得到相关电影289部，电视剧93部，小说11357部，条例3部。”

“播放条例。”

A开始朗读：“关于贯彻《贯彻《国家安全条例》办法》之办法之补充条例之附二，预防非常规性疫疾之试行办法。”

丽萨皱眉：“不会有什么有用的内容的，下一部。”

“纽约市末日生存指南。2025年废除。当局郑重警告市民，不得再以条例中内容为由扰乱公共治安、妨碍他人人身财产安全，违者将按当地法律予以严惩。”

“下一部！”

“德克萨斯州丧尸生存手册，民间编纂，已辟谣。当局建议市民不要轻信谣言，遵守当地法规，按照2030年颁布的《国家危急安全条例》进行自救。”

“播放《国家危急安全条例》。”

“国家危急安全条例。第一条，不要恐慌。”

“第二条，锁紧家门，不要和陌生人接触。”

“第三条，联络当地警方，等待救援。”

沉默。

丽萨忍不住问：“接下来呢？”

“没有了。”A说，“这就是全部的内容了。”

丽萨不由提高声音：“没有了？！没有庇护所位置，没有紧急联络电话，没有建议装备和逃生路线，什么——都没有？！”

“没有。”A郑重确认，循循善诱，“最简单的条例就是最实用的条例，一部优秀的条例，应该让全部公民都能够毫无障碍地遵照执行，完全不打折扣。”

“但是——什，么，都，没，有？！”她有些歇斯底里。

“没有，公民需要做的就是保持镇静，不要恐慌，将救助的工作全权交给警方、军方等专业人士。——而且，研究与模拟分析指出，危机来临时各司其职、统一调配才是最佳状态，懂得越多越容易偏离既定计划。以个人意志扰乱整体安排，只会令损失加剧。”

一片沉默。

A轻柔地安慰他们：“虽然仅凭一人之力拯救世界的美国式英雄已经行不通了，但社会仍旧依靠全体公民推动，每个人都十分重要，请不必灰心。——也许，我可以为你们放首古典音乐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