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假装没听清名字，他沿着门缝冲丧尸群又补上几枪，将大门重新顶回原位，再狠狠踩扁几根趁乱溜进来的手指：“我希望我们可以马上离开！”

“我也一样。”贾维德说，“两个坏消息：这里不能控制辅助系统，没有找到相关病例。我已经尝试了相似名字，并复制压缩了2030年度的所有病例以供重复查阅，我建议马上前往九层或者十三层。”

“好主意。”杰森无奈地表示赞同。

然而就像世界上的其他事那样，计划永远比行动要容易得多。

杰森隔着玻璃看丧尸们不断拍打嚎叫，听着它们尖锐的指甲在玻璃上划出的刺耳噪音，再越过它们的头顶遥望不到十米处的两部电梯，最后征询地看着布莱恩：“要不要抄个近路？”

布莱恩取回随身机，靠在门边更换弹夹：“比起被困在电梯井里，我更讨厌被丧尸困在楼梯间。”

杰森笑笑：“真巧，我也一样。那么抓紧时间。”他指指布莱恩又指指自己，“三。”

布莱恩点点头，将手枪插回腰间。

“二。”杰森也重新更换了弹夹，又拔出一把枪拿在左手，转而用膝盖抵住门板。

门外的丧尸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计划，变得更加躁动。

“一。”

杰森猛然退后两步，控制室大门豁然洞开，紧贴着大门的几个拍得起劲儿的丧尸猝不及防，踉跄着摔进屋里。布莱恩趁机冲出控制室，仿佛橄榄球队的明星四分卫队员那样撞开挡道的家伙，径直向电梯冲去，而后狠狠拍下向上键。

杰森也随后跟上，他边跑边回身向丧尸们扫射，一串串血花在它们头上、肩膀上和膝盖上飞溅，血淋淋的断肢撒了满地。丧尸们放缓速度，一边捡起同伴遗落的肉块大嚼特嚼，一边继续追逐新鲜的猎物。没来得及被捡起的断手们则不甘寂寞地在地上爬动，并不时抓住丧尸们的脚腕，在他们小腿上划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血痕。

布莱恩抽出野战刀，插进电梯门用力撬开：“杰森！”

“马上来！”杰森边开枪边往后跑，在离电梯井几步时猛然助跑起跳，瞄准电梯承重钢缆扑过去。

丧尸嚎叫着追上来，却因为差了几步而被隔在门外。

电梯井重新陷入一片黑暗，杰森抓住钢缆，被离心力带着稀里糊涂地转了一圈之后，就因为钢缆上滑溜溜的润滑油和防护服滑溜溜的塑料外层飞速向下滑去。

不到半秒钟，他便以火箭的速度准确地砸进了布莱恩怀里。

“抓住你了！”布莱恩帮他在行进的电梯厢上站稳，问他，“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杰森收起一把枪，推开电梯顶部厢盖照亮电梯井，又拧开手电仔细检查了一遍四周，“还算幸运，没什么小东西跟着我一起掉进来。”

但他还没说完，电梯便平稳地停在了他们刚刚搭乘的地方。

很明显，是丧尸们不懈的拍打凑巧叫停了电梯，为它们赢得了又一次计划外的追逐机会。

电梯门缓缓拉开，几个激进分子张牙舞爪地冲进来，四处检查一圈之后，疑惑地站在电梯门口四处张望。

电梯门保持开启，耐心地等待着丧尸们的决定。

“干！”布莱恩咒骂一声，脱下背包、拔出手枪瞄准电梯里的两个丧尸一枪爆头，又利落地滑进轿厢，将门口那个发呆的丧尸狠狠踹出去，按住关门键关闭电梯。

丢了头的两个丧尸一边喷血一边坚持向布莱恩爬去，后者再开两枪，分别打断了它们的脊椎。

电梯顺利上行。

杰森将布莱恩重新拉上轿顶：“干得漂亮！”

布莱恩点点头：“多谢。”

两个无头丧尸找不到发泄的目标，索性向对方动手，四只尖利的爪子互相抓挠，暗红的血液很快喷溅得到处都是。

半分钟后，电梯终于发出了令人愉悦的叮的一声。

电梯门再次打开，两个丧尸似乎都觉察到了什么神秘且诱人的气息，它们只在原地停顿了一秒钟，便欢欣雀跃地爬出电梯间，分别向着两个方向努力爬动。

杰森和布莱恩对视一眼，疑惑地跳进轿厢，慢慢走出电梯。

“我的天。”杰森停住脚步，小声感慨。

一间硕大的、面向走廊的墙壁已经被破坏殆尽的高级病房里，一个蜈蚣一般的丧尸正懒洋洋地坐在角落里，身上插着近十条营养液输送管。

它似乎曾经是个身材高大的病人，但如今，它赤裸着臃肿的身体盘坐在地上，两双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是的，两双。实际上，它就像株任人嫁接的植物一样，身上长满了十几个不属于他的器官：除了在原先脑袋的下方多出的一个头之外，屁股上也多出了两条腿，腋下和后背上则多出了十来条手臂。这些手臂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明显来自不同的源头。

不难想象，它们的原主人都去了哪里。

其中一个无头丧尸仿佛见了水的鱼一样雀跃地向那个怪物不断弹动，距离怪物大概两米时，怪物突然伸出四五只手，一把将那个丧尸抓住，用底下那张脸上的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而后利落地掰下他的左手，用另两只手上的指甲划开自己的左腿外侧，将新得到的手臂小心地安上去，又折断其他的部分，分别送进自己的两个嘴巴里。

就在它咀嚼肉块的同时，那只手臂和他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断肢的手指轻微地张握，像是在适应新的身份。

还是负责刚才的外科手术的那两只手拉过一根营养管，在探针确定芯片身份后，将探针接到了新手臂的静脉血管上。

怪物的两个头一齐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上面的那对眼睛转了一圈，定定地望向杰森和布莱恩。

杰森轻轻吹了声口哨：“有意思。”他收起武器，抽出背上的M500转轮手枪①，凝视着怪物向布莱恩低语，“去控制室，我留下来和咱们的新朋友玩会儿游戏。”

丧尸用蒙着白膜的两双眼睛分别盯着两人，几秒钟后，他用最长的四只手臂撑起身体，配合着接触地面的那双脚慢慢走出病房。

营养液的插管因为怪物的走动而陆续剥离，它空闲的十几只手脚仿佛低等生物的刚毛一般缓慢地摇摆伸展，手臂和腿部的肌肉群随着他它的步伐规律地隆起消弭，看起来就像是身体里有什么粘稠的液体在来回激荡，而它只是个装水的大号气球。

布莱恩没有动。

杰森低笑一声：“嗨，现在可不是开家庭会议的好时候，听我说亲爱的，去控制室。”

布莱恩犹豫一下，终于慢慢后退：“我会尽快赶回来。”

“好的，我会做好烛光晚餐等你。”杰森全神贯注地盯着慢慢走近的怪物，手指在枪托上灵巧地弹动，“来吧宝贝儿，让我瞧瞧你的厉害。”

他估算着布莱恩移动的速度，在他差不多离开时，才瞄准丧尸上面的那颗脑袋扣下扳机。

怪物懒洋洋地偏头躲了一下，但大威力的子弹仍然毫不含糊地打碎了它半个脑袋。飞溅的血块在节能灯光下现出一种奇特的深紫色，怪物舔了舔手臂上溅到的鲜血，向着杰森愤怒地大吼。

它嘴部的弹力异常优秀，完全张开时差不多能吞下一个足球，再加上在口腔里闪着幽光的双排尖牙、毒蛇一样不断扭动的尖长舌头，杰森就算不会丧尸语也不会误解它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皱着眉迅速后退几步，瞄准怪物大张的嘴巴打出第二发子弹：“伙计，你真该做一次全面的牙齿矫正！”

怪物当然没有理会他的建议，它扑腾着向他冲过来，呼啸的子弹越过它的喉咙、打断了它正在使用的一条左腿。

它趔趄了一下，又赶紧用空闲的几只手撑住地面避免自己摔倒，杰森趁机向它的脊椎射出第三和第四发子弹。

飞溅的细小肉块好像鲜花一样在它脊背上竞相怒放，丧尸呜咽着缩着手趴在原地，两个头都低着，全身的肌肉都在轻微地颤抖，似乎因为疼痛而十分沮丧。

杰森走近两步，瞄准它的脖子补上最后一发子弹。

丧尸的两个头颅同时噗的一声爆开，血液和脑浆在它周围喷溅出一个不算太大的圆圈。

“愿你安息。”杰森礼貌地向它道别，一边盯着它谨慎地慢慢后退，一边为转轮手枪重新装填子弹。

身后似乎有肉垫触地的细小声音，杰森毫不犹豫地转身抬手，向着十几米外预备偷袭的另一头怪兽连发五枪，准确地打烂了它的三颗头和大部分脊椎。

“愿你也获得平静。”杰森同向它点点头，退后几步靠在墙上，用余光监视着两边的怪物尸体，从背包侧袋里掏出一把子弹，准备再次装填。

当他将第二枚子弹按进枪膛时，后来的那个怪物突然触电般地抽搐了一下，杰森立即拍回转轮、抬手瞄准它。

走廊中静得只能听见杰森自己的呼吸声，他又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垂下枪口，重新靠回墙上。

就在他后退时，他突然感到脑后有一阵轻得仿佛叹息的微风吹过。

他连忙转身举枪，但还是晚了一步，先前那只怪物恶狠狠地将他扑倒在地。杰森挣扎着抬脚猛踹怪物的腹部，却被它轻而易举地用肋下的四只手脚牢牢压住双腿，余下的几只手臂则摸索着迅速按住他的双手、肩膀和头，尖利的指甲在他的防护面具和防护服上不断抓挠。

杰森屏住呼吸放松肌肉，右手随着怪物的每次动作微微调整枪口角度，瞄准它的小腹。

怪物对此浑然不知，它骄傲地压在杰森身上，光秃秃的肩膀左右摆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杰森就知道它等的是什么了。——之前怪物被打散的、四处飞溅的肉块和残肢正拖着烧焦的部分拼命向它移动：分散的肌肉以蠕虫的方式、残破的口腔组织以甲壳类的方式、脑组织以软体爬虫类的方式……就连它唯一完好的眼球也被眼周肌肉牵拉着艰难地爬上它的肩膀，安放在它的脖子上，被断口处伸展出的藤蔓一样的神经纤维包裹、融合，最后成为一个网球大的、突兀的肉瘤。

怪物腾出一只手来调整它的新牙床，杰森深吸一口气，猛地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怪物被子弹的冲击力带得向后一仰。杰森趁机蹬地，借着防护服的光滑面料向后滑行了四五米远。

然而还不等他喘口气，怪物又不屈不挠地奋力一跳，像只蚂蚱一样高高跃起，准确地重新压在他身上，摇晃着仅存的十几颗牙齿向他示威。

“抱歉，我不是牙医，你找错人了。”杰森耐心地告诉它。

后来的那个怪物也慢慢爬起来，踱到他们身边不住打转。

“希望防护服的质量不错。”杰森握紧手枪，一边估算它们的位置和距离，一边在心里由衷地祈祷。

＊＊＊＊＊＊

①M500转轮手枪，号称是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手枪，可以一枪打死一头大象，《生化危机》游戏的武器库里也有这把枪。

如何在右臂被牢牢压着的情况下用一颗子弹打发掉两个庞然大物，这显然是个必须谨慎对待的大问题。

在找到答案之前，杰森只能无奈地任由丧尸们毫不矜持地在他额头、颈侧和胸口胡乱啃咬，纵容它们一次又一次地挑战防护服的质量。

不过谢天谢地，这两个家伙“嘴巴”里那些刚刚经历过毁灭性打击的牙齿显然都还不足以马上完成这么高难度的任务。它们就像是已经酩酊大醉的色鬼，虽然欲望强烈，却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杰森并不太紧张，他趁着两个家伙变换姿势时小幅度地挣扎，努力让防护服的薄弱部位避开丧尸的牙齿和指甲，同时尽量有效率地调整枪口的位置。——好在经历过刚才的打击之后，它们的视野都缩小了不少，并没有发现他如此明显的小动作。

“来吧宝贝儿们，再和我撒撒娇，然后和你们剩下的大牙说声再见。”杰森喃喃着握紧枪柄，耐心等待两个“头”重合的那个完美时刻。

大概是由于几次啃咬的结果都不太理想，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丧尸不耐烦地低吼一声，空出一只手伸进嘴里，使劲拉了拉特别占位置的几颗牙齿，然后，——难以置信，四颗尖利的犬齿好像植物的幼苗一样慢慢顶破牙床，骄傲地占据了刚刚产生的空位。

“干！”杰森低声咒骂一句，迅速扣下扳机。

子弹呼啸着擦过压着他的那个丧尸的脖子，打穿了另一个的肩膀，最终在墙上留下一个弹坑，以及令人头疼的巨响。

“我真后悔轰掉了你们的耳朵。”杰森沮丧地忏悔道。

然而没等他说完，一阵密集的枪声便加入了他先前所制造的混响。两个丧尸被雨点一样的子弹挡在原地，杰森趁机滑开，看见布莱恩站在走廊尽头双手持枪，在射击的空档向他问好：“甜蜜的重逢？”

“毫无疑问！”杰森大笑着把自己再推得离丧尸们远一些。

在猛烈的火力的压制下，大块头们这一次没有立即追上他。杰森顺利滑出火力范围，利落地退到布莱恩身后，把转轮手枪换成普通的MK23——对于能够无限重组的怪胎来说，大威力武器显然不再是个好选择：“有没有人说你像是全知全能的神，总能及时现身拯救众生？”

“中央监视系统代我行于世上。”布莱恩一边开火，一边后退着和两个丧尸拉开距离，“我也不是谁都拯救的。现在，跑！”

两人同时转身，一起向亮着“手术区”指示灯的封闭区域飞奔。

丧尸们在他们身后咆哮着跟上。大概是因为正在疯长的犬牙，其中一个的喊叫里还带着些蛇一样的嘶嘶声，让人听起来浑身都不太舒服。

自动感应门沉默地开启。

不同于病房区的舒适安逸，手术区的布置显得冷硬而实用，似乎地震和核爆都不能影响它的正常运行。

非常适合交火。杰森满意地评价。

“注意脚下！”布莱恩大声提示。但还是晚了一点，杰森一脚踩在什么不明液体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去。

布莱恩一把拉住他，一边带着他继续狂奔，一边举枪向不远处的一个运输机器人连开两枪，打爆了它运载的钢瓶。

半透明的蓝色液体缓慢地从容器中涌出来，在光滑的地面上迅速扩散成透明的薄膜。

布莱恩收起枪，抽出锚钩枪向着正前方的天花板上扣动扳机：“抱紧！”

杰森立即勾住他脖子。

几乎就在同时，两人在巨大的拉力作用下拔地而起，牢牢钉在手术室入口前的天花板上。

两只丧尸紧随而来。虽然十几只赤裸的手掌和脚掌为它们提供了相对大的摩擦力，但神秘液体的威力显然更胜一筹，两个大家伙相继滑倒在地，徒劳地挣扎着向主手术室的入口笔直地冲过去。

手术室大门为它们缓缓开启又缓缓关闭，丧尸们一直滑到房间底部、撞到一堆凌乱纺织物后才被动停下。它们过多的肢干此刻成为了最大的累赘，两个家伙不得不手忙脚乱地试图把自己从一团纤维中解放出来。

布莱恩拉着杰森跳回地上：“贾维德！”

“一切就绪。”人工智能立即回答他。

“准备。”布莱恩推一把杰森，“趴下！”

杰森立即照办，布莱恩再向手术室里开了一枪，然后迅速扑到杰森身上，借着助跑的冲力让两人向反方向滑去，“锁死！”

防护服在液体薄膜的帮助下带着两人一下子滑开了十多米。杰森艰难地转头，越过自己和布莱恩的肩膀看着手术室内迅速腾起的明亮的火光。片刻后，一道沉闷的爆炸声传来，玻璃门立即爆出一片均匀的细小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