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沉默一会儿，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一场意外。大多是管道爆炸，砰的一声，传染源被消灭，世界归于平静。”

“医疗数据会上传到哪里？”

老兵耸耸肩：“不知道，大概是通过医疗专业网分段传输到其他同级医院的服务器暂存吧。”

布莱恩点点头：“那么，我得去一趟华盛顿大学医疗中心。”

“哦！又来了！感谢上帝赐予我们食物和附赠的疯病！”汉斯烦躁地低吼。

布莱恩平静地等他发完牢骚：“华盛顿大学医疗中心一直和P药业保持着紧密的合作关系，P药业的所有新药在面市前都会在那里进行最终阶段的人体试验。六年前，那里曾经有患者因为过敏反应而丧命，虽然这件事被压下，新药正常投产，但根据一般安全守则，P药业极有可能因此研发加速代谢微生物的反药剂作为试验中的保险剂。不过最重要的是，我因为私人理由需要那里的数据，我必须去。”

“这是我个人的决定，我会自己解决一切。告诉我自毁程序的启动方式，如果到时出了什么岔子，我会炸毁医院。”

“嗨伙计，关键时刻抛弃同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杰森迅速按住他肩膀，“我和你一起去，相信我，你需要一个拍档。”

布莱恩皱眉看着他。

杰森笑着眨眨眼睛：“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我会一直想象我在你身边会怎么样。而且我可以肯定，后悔的滋味儿绝对不怎么好。比起那种结果，我更倾向于现在冒一点儿险。”

“我也一样。”丽萨补充，“别忘了，好司机是打劫的第一步。”

“数据的活儿是我的！”施瓦恩连忙道。

“还……还有我……”安吉拉结结巴巴地举手示意。

“别添乱！”汉斯虎着脸揪住安吉拉和施瓦恩的衣领，把他们拉到身边，“你们的妈妈一定都教过你们一句古老的谚语：不要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别顶嘴，你们两个必须跟我回飞艇。安吉拉，把直升机的使用权授权给丽萨。”

安吉拉犹豫一下，才用随身机把授权指令发给丽萨。

汉斯点点头，阴沉地看一眼布莱恩，又看向杰森：“替他理智一点儿，活着回来。”

杰森伸出两根手指在额头上点了点：“遵命，长官。”

虽然安吉拉和施瓦恩被汉斯禁足，但他们还是为杰森三人的医院之旅做了充分的准备：施瓦恩慷慨地贡献出了贾维德的使用权，并熬夜编写了数条分析补丁；安吉拉紧急订购了十几个狗仔摄像机和红外探测探头，把它们改装成了飞行式环境探测机器人——不得不说，金色飞贼的自动人脸捕捉系统对丧尸也十分有用；就连一直阴沉着脸的汉斯也为他们找来了两套驯兽员的防护装备——那玩意儿早在民用机器人发布后就成了老古董，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的，不过——谢天谢地，外层塑料没有老化。

“我们看起来像极了那个轮胎商标。”杰森穿着防护服笨拙地跳了两下，“不过这玩意儿如果有用，咱们倒可以想办法大规模生产。”

“这种塑料不能天然降解，十几年前就停止生产了。”汉斯沉着脸打断他的计划，帮他们把缓冲气囊的空气放掉，“我怀疑这玩意儿只能抗住两三次攻击，你们得发誓，一旦防护服表面发生破损，就要马上回来。”

杰森眨眨眼睛：“你让我觉得像是要去外太空。”

汉斯用严厉的眼神盯着他：“孩子，丛林法则可不仅适用于大家伙。我不是什么专家，但我可以肯定，即使最普通的感冒病毒和那些变异的小疯子待久了也会带给我们些惊喜。”

他拍拍布莱恩肩膀：“别给我们惊喜，别让你的搭档出什么事儿。”

布莱恩看了杰森一眼：“我保证。”

“我还是喜欢‘祝好运’这种常规的告别方式。”杰森笑嘻嘻地跳上直升机。

布莱恩紧跟在他后面。

“祝好运。”汉斯在耳麦里补充，“回来之前记得彻底消毒。提醒你们一下，今天我们会迎来第一位落单的小客人。所以快去快回，别忘了你们的电视节目。”

“老实说，汉斯。”丽萨毫不客气地开启了“单向静音”模式，“啰嗦和婆妈是变老的先兆，你该和我们一起去，顺便做个脑部扫描，查查帕金森症什么的。”

直升机在汉斯无声的咒骂中轻快地脱离飞艇，向着华盛顿大学医疗中心飞去。

杰森和布莱恩顺利降落在医院大楼屋顶。两人固定好登山绳，脱下背包顶在头上，顺着透风管道口滑进大楼。

杰森在第一个岔路口放出三个金色飞贼：“希望超级丧尸们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比如爱钻通风口什么的。”

布莱恩看他一眼：“相信我亲爱的，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有情调，尤其是这么特别的情调，比如爱钻通风口什么的。”

杰森咧咧嘴：“爱死你的幽默了。”

红外探测器很快传回了大楼管道的三维结构，贾维德将平面投影图投射在管道内壁，并真诚地建议他们沿着主管道直达底楼急诊室：“其他的路径虽然近一点，但你们卡住的几率约为百分之六十四，必须动用激光枪切割管道逃生的几率是百分之三十二。切割管道时引来丧尸的几率不可计算，但我猜你们一定不愿惹麻烦，对吗？”

“我觉得咱们的人工智能都有越来越啰嗦的趋势。”丽萨隔着轻微的白噪声，在耳麦中模糊不清地嘟哝，“记得沿路安装信号发射器，告诉我接应的地点。友情提示：我带了三枚火箭炮，可以轻松搞定所有自毁程序。”

“多谢，待会儿见。”杰森松开保险扣，率先滑了下去。

急诊室大厅空荡而又整洁，杰森重新背好背包，抽出手枪吹了声口哨：“看来医院的清洁机器人依然运转良好。”

“还有辅助机器人。”布莱恩看了看天花板。

两人的头顶分别亮起一道柔和的黄光：“欢迎光临华盛顿大学医疗中心，我是辅助医疗系统希瑞。十分抱歉，由于两位的制服太厚，我无法扫描芯片获取病例。如果不方便脱下制服，请务必拨冗回答我的下列问题：请问两位是访客还是看诊，是否有自己的专属医生？如果你们对敝院医生没有特别的喜好，是否接受我为两位分配值班医生？两位在排队等候时，可否允许我先为两位抽血进行预检？两位是否有过敏史……”

“丽萨说得对，”杰森长叹一声，“人工智能话都多。”

“抱歉纠正一下。”贾维德礼貌地打断他，“很显然，她的复杂程度还没达到人工智能的标准，只能算一段程序。”

“有什么区别吗？”杰森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一边慢慢推开急诊室大门。

“区别是，只要没有完成既定的任务，她就会跟着你们一直问下去。不会妥协，没有权宜。”贾维德似乎很乐意回答他这个问题。

仿佛为了呼应他一样，黄灯锲而不舍地在杰森头顶再次亮起：“先生，请留在急诊室，我将即刻为你安排值班医生。同时，请拨冗回答我的下列问题……”

杰森点点头：“这的确是个对付难缠病人的好办法，——不过可惜，她今天注定要失望了。”

他打开背包，将剩下的七个金色飞贼一股脑顺着门缝放了出去。

天花板上柔和的、天堂般的黄光立即变成了地狱之火一样的红光：“注意！不明物体入侵！注意！不明物体入侵！请附近人员注意！请保全人员就位！注意……”

红光追踪着飞贼们离开，在岔路口跟着探测器分出两个分支，又在下个岔路口再次分裂，紧紧追随着每一个小球。因为追踪目标的速度太快，系统在天花板上拖出了一条条明亮的红色光带。

“不错的焰火，对吧？”杰森偏头问布莱恩。

“浪漫。”他的搭档简短地评价道。

“先生！”不出意料，某个第三者不知趣地在他们头顶亮起了刺眼的灯光，“我必须严肃警告你，你的行为已经构成对公共安全的威胁，请留在原地配合保全人员调查！”

杰森耸耸肩，向布莱恩挤了挤眼睛：“头儿，你的计划？”

布莱恩又检查一遍手枪和弹夹：“没必要找麻烦，等地图绘制好之后，我们就直接冲到控制中心。”

“同意。”杰森笑着点头，又用手肘碰了碰布莱恩，“你还好吧？”

布莱恩惊讶地看他一眼，——透过呼吸面罩和护目镜，杰森只能勉强猜测那是个惊讶的眼神：“我没事。”

杰森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别担心，我们已经在这儿了，只要你要找的东西也在这儿，我们就一定能拿到它。”

布莱恩看了他一会儿：“多谢。等咱们出去后，一定提醒我向你补要个安慰吻。”

杰森大笑：“稍等，我让贾维德定一下闹钟。”

“那么，你真的需要我这么做吗？”贾维德用礼貌的询问打断了两人“特别的情调”，并将刚刚扫描完成的大楼剖面图投影到墙上，“如果只是玩笑的话，请允许我继续我的任务：这里是楼层地图，根据设施推断，医院服务器分散在大楼的四层、九层和十三层。按照规定，最近三年的医疗记录应该都支持联网查询。”

“收到。”杰森拉开枪栓，兴奋地宣布，“游戏开始。”

然后他便如同游鱼一般滑出了急诊室。

希瑞点亮白光，锲而不舍地跟着两人在走廊中飞驰：“先生们，请留在原地配合保全人员调查！否则我将召集更多的人力阻止你们！”

杰森率先溜到楼梯口：“我好害怕！记得待会儿顺便给我一个安慰的拥抱作为交换。”

“记住了。”布莱恩踹开安全门。

一声开瓶塞似的闷响之后，一个穿着病号衫的瘦弱丧尸被利落地一枪爆头，不到三秒，另一个皮肤泛青的病号丧尸重复了他的病友的命运，仿佛折叠椅一般可怜兮兮地堆在了楼梯角上。

“先生！你们刚刚谋杀了两名患者！这是严重的犯罪！我已报警！请待在原地，不要反抗！”希瑞将他们头顶的灯光调成红色，气急败坏地警告他们。

几个闪着银光的机器人迅速把自己从墙壁中抠下来，将两名丧尸移到简易担架上，宣布病人死亡时间，并打扫他们留下来的血迹。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嘛。”杰森耸耸肩，将机器们留在身后，轻快地跑上四楼。

“先生，请配合保全人员调查，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希瑞再一次强硬地警告他们。

杰森和布莱恩对视一眼，迅速踹开安全门，持枪警戒。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灰皮肤壮汉挥舞着双手向他们冲了过来。

布莱恩将子弹精准地送进他的左眼。

很明显，变成丧尸这件事儿严重影响了大个子的战斗力，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踉跄着向后仰倒，鲜血和脑浆糊了满脸，头骨似乎也碎了一小半。

“三起谋杀！这是恐怖袭击！”希瑞大声为他们的行动定性，并再次命令他们待在原地。

当然，她再一次失望了。

布莱恩走近几步，看着清洁和护理机器人急匆匆地向大块头赶去，又警惕地查看四周：“一个特点：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医院嘛。”杰森不以为意地越过机器人们，按照贾维德的提示继续向前推进。

就在他走过大块头的一瞬间，布莱恩突然高声向他示警：“小心！”伴随一声近在身边的枪响，一只大手几乎是同时抓住了他的脚踝。

是那个已经被宣布死亡了的保安。

准确地说，是他的一截手臂。

杰森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伸手把抓住他的半截手臂从脚腕上拔了下来。——大概因为太过用力，大块头的五根手指先是诡异地向手背弯折了一个微小的角度，才又灵活地冲着杰森不断扭动抓挠，——就好像一只柔软的章鱼，或者有着血淋淋尾部的毒蝎子什么的。

他好奇地用枪管逗弄了一下断肢的手指，那玩意儿立即恶狠狠地挠了枪口一下，杰森赶紧把它拿远一点儿，望向布莱恩：“官方发布的新功能？”

“似乎如此。”布莱恩又向大块头剩余的躯体补了几枪，但可惜效果并不显着，那家伙仍然在不屈不挠地向着杰森的方向大幅度弹动，看起来就像是只大号的肥青蛙。

杰森再退后几步，拔出野战刀，把那截手臂按在墙上，小心地削掉它的食指。

食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动一圈之后，开始用毛毛虫的方式向着杰森脚边缓慢地移动。

“它们倒是挺有毅力，是持续注射的结果？”杰森用脚尖逗弄着那截手指，“和汉斯说的死而复生很像。”

“蛇的断头噬咬、青蛙的搔扒反射，这种行为在低等生物里可不算什么特长。人类脑死亡之后，这些微生物们终于可以用它们自己的方式行动了。”布莱恩远远绕过保安的尸体，低沉地评价，“杀不尽的麻烦。”

杰森耸耸肩，把那截手臂远远扔到大厅的一角。

手臂在地上弹了两下，微微抬了抬手指，便静止不动了。

清洁机器人转动探头看了一圈，挪动履带赶向那截手臂。

杰森跟在清洁机器人的后面，当他距离手臂还有大约五米时，那东西扭动着避开清洁机器人的钢刷，又开始向着他艰难地爬动。

“还不算太糟。”他乐观地下了结论，重新跑回布莱恩身边。

“但愿。”布莱恩看了看楼层示意图，分层控制室就在走廊的尽头，十几间病房、诊疗室和一间活动室的后面。大概是终于通过厚实的防护服感应到了他们的存在，十几个丧尸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饥渴地望着他们。

“他们看咱们的眼神，就像是看塑料包装的香肠。”杰森低笑着形容。

“那么我希望咱们塑料包装够结实。”布莱恩回答。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突然同时起跑，飞速冲进丧尸群，在一大群病号服、护士服、手术服和保安服的簇拥下扑向控制室。

久违的希瑞也开始为他们——不，是它们亮灯加油：“真诚感谢你们协助维护公共安全！请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阻止损失的进一步发生！真诚感谢你们协助维护公共安全！……”

“贾维德，”杰森气喘吁吁地干掉三个丧尸、踢开控制室大门、将一个试图跟着布莱恩闯进来的丧尸狠狠踹出去后使劲顶上门，“帮我把这个多嘴的白痴关掉！”

透过门上的探视玻璃，杰森可以清楚地看见丧尸们正在争抢分食同伴的尸体。丧尸的残肢在他们手中像蛇一样不断扭动，因为来不及咀嚼而掉在地上的食物残渣——比如手指、半张脸、舌头什么的， 正在不遗余力地尝试顺着门缝溜进来。

布莱恩将贾维德连上服务器便跑回来和杰森一起顶住大门：“贾维德，查询2030年，杰妮芙·怀特·哈德森的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