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这听起来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主意！”杰森吹了声悠长的口哨，笑嘻嘻地打岔，“但既然我们已经在这儿了，为什么不先让我们的女童子军再解释一下她那疯狂的点子，然后再决定怎么惩罚她？——不过，请务必体面点儿，咱们可得给孩子们作出个好榜样。”

汉斯悻悻地瞪了安吉拉一眼，松开手退后一步：“随便，如果你们不介意浪费时间的话。”

杰森耸耸肩：“我们总得知道为什么来。”

施瓦恩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安吉拉眨着湿漉漉的蓝眼睛向杰森道谢，又倔强地冲着汉斯扬起下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向四人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我想，你们得先看看这间冷库。”

对于许多学生来说，一座大学城里最必不可少的不是教学楼或者宿舍区，而是始终慷慨地为他们提供低价午餐的学生食堂。

由于面积广阔，这座大学城一共修建了三所食堂、五间小型冷库和一座仓库，来满足所有饥肠辘辘的年轻人们的需要。——这也正是汉斯把这儿列入抢劫名单的原因，“赢面比较大。”他如此解释。

安吉拉将大家领到其中一间冷库的门外，示意他们注意已经烂成团电线和碎块的门锁系统：“门钟停止在4月1日中午的12点34分。起初，我们以为这是被丧尸无意间破坏的。”

“而事实正是如此。”汉斯沉着脸接口。

“它只是伪装成这样。”安吉拉坚持道，“虽然它伪装得很高明，但还是留下了线索。——看，这里有三根电线的切口十分平滑，而且角度基本相同。这说明，门锁很有可能是先被锋利的刀具劈开，再被用力砸碎的。”

汉斯发出一声响亮的咳嗽，听起来好像是“胡说”，“也有可能是持刀的人类与丧尸搏斗的结果，女士。”他用假模假样的绅士语调提醒她。

安吉拉假装没听见，她抓住门把手，在杰森的帮助下用力拉开冷库大门。

就在隔热门开启的一刹那，一股浓郁的酸臭味扑面而来，几只苍蝇也迅速扑向门口，用恼人的嗡嗡声宣告它们的领地所有权。

丽萨赶紧皱着眉后退几步。

安吉拉走进冷库：“制冷系统已经彻底损坏，食物全部变质，这里没什么值得我们带回去的，所以一切都还维持原样。——你们有没有看出来点儿什么？”

大家一齐看向丽萨，后者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捂着鼻子进来转了一圈：“这根本不用我说，——肉类都不见了。有可能是冷库温度升高之后，冻肉融化流出的血水吸引了在附近觅食的丧尸，他们冲进来把肉类消灭一空。——看，这里还有沾着血水的几个脚印。”

汉斯立即大声赞同：“没错！就是这样！”

“或许可以这么解释，但门外太干净了，不是吗？我们都知道，丧尸凭本能行动，他们闻到血腥味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拼命撞击冷库大门，而不是拉开它。——并且，我们在其他的四个冷库里也发现了类似的事。”

安吉拉点开自己的随身机，将影像传输给施瓦恩：“请播放，谢谢。”

贾维德将四个监控录像文件同时投影在墙上。根据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四个视频都发生在4月2日的下午。

画面上，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食堂员工制服的年轻人指挥着运输机，分别将四个冷库的一小部分肉类提出，装载在运输机上运出大门。

安吉拉热切地望着大家。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汉斯耸耸肩，“丧尸爆发初期，一个在大学食堂工作的年轻人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所以决定偷走一些食物以供他逃跑时食用。但他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就在每个地方都拿了一些，但偷窃的技术明显还不太高明。——如果这座冷库的监视器能用的话，也许我们还能看见他在这里空手而归。”

“但他只拿了肉！生肉！其他的一些食用更方便、甚至可以生吃的食物，——比如青菜、香肠、黄油等等——他连看都没看过！这太不正常了！”安吉拉激动地反驳，“只吃肉类，而且食量非常大！难道这些都没有让你联想到什么吗？”

“让我想想，”汉斯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有了，三到五个计划一起离开城市的肉食主义者，他们经过协商后，决定委派其中一个小伙子准备食物。你觉得怎么样？——别跟我说不可能，你们比我这个老头子清楚得多，大学里什么奇怪的社团都有。和人类外型差不多的高智商丧尸？”他发出一声响亮的嘲笑，“女士，我们的确遇到过懂得设陷阱的坏坯，但伪装成人类的样子偷窃食物？哈！”

安吉拉叹一口气，期待地望向杰森。

杰森遗憾地摇摇头：“如果只有这两点证据的话，女士，我想我也不能站在你这边。”

安吉拉沉默一会：“我还有一个……不算证据的证据。”

她看着大家：“虽然你们很少使用微生物类保健药品，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市面上保持精力、增强体力的保健药这么多，但提高智力的药物却迟迟没有问世？——当然不是因为技术问题。都是作用在脑部，那些小东西们只要稍稍挪一下屁股，世界就大不一样了。”

“其实在七年前，微生物保健药品刚刚问世时，政府部门就联合科研机构和几大药品公司，就这个问题展开了相当深入的讨论。”

她注视着自己的掌心：“想象一下，当智慧也可以用金钱换取时，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到那时，天赋必定成了一个大笑话，人类将以金钱和社会地位作为分水岭，人为地进化出新的亚种——不可逾越的，穷者越穷、富者越富的各类亚种。现在的社会结构将不复存在，高智商的富有阶层奴役穷人，把他们看成低等生物，甚至展开毫无意义的杀戮，……就像人类和黑猩猩那样。”

“所以，基于伦理和道德、宗教层面的考虑，政府通过法案，严禁任何形式的科研机构研发智力方面的保健药品。”

安吉拉苦笑一声：“但是，金钱总是能买到一切。在这次丧尸爆发的四五个月之前，黑市上已经开始流通能够增强记忆力的药物。——我猜，大概是某个实验室打了个擦边球，以提高精力的名义秘密推出，借以敛财。——只要足够小心，在当局听到风声之前，他们就已经在热带海岸享受人生了。”

施瓦恩好奇地看着她：“你好像知道很多内幕？”

安吉拉局促地抓抓头发：“谈不上内幕。我有一个……认识的人，在P药业的实验室工作，我们泡酒吧时聊到过一些。”

“我也听说过黑市的事。据说那种新药价格很高，而且副作用非常大。不过，总会有人愿意冒险，其中也许就有这位闯入者。”布莱恩终于愿意开口发表看法。

安吉拉感激地看他一眼。

杰森也跟着犹豫地点点头：“也许，我们的总裁先生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很显然，汉斯的推测更有可能发生。”

“我倒是觉得安吉拉更有道理。”丽萨突然道。

她将视频重放一遍，然后定格、放大：“看到这个标志了吗？他拿走的都是有机农场出品的、真空包装的新鲜肉类。”

“这说明，他是个注重品位的肉食主义者？”汉斯讽刺道。

“说明他起码不是个固执的家伙。”丽萨随口回敬他，“我想，我可能弄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丧尸一定要吃活物？”

“让我猜猜，也许，是因为他们笨得不能理解冷库和订货系统的操作方式，或者只是单纯不耐烦等到牛排做熟上桌？——得了吧，谁都知道那是出于微生物繁殖自我的本能！别跟我提丧尸怎么吃人的事儿，很显然，它们败给了强大的食欲。”汉斯不耐烦地打断丽萨。

“又或者，他们还笨得不耐烦听人把话说完。”丽萨看都不看他，“防腐剂、抗氧化剂、着色剂，这些都是肉类常用的添加剂。这些‘小佐料’一般会随着人体的正常代谢排出体外，但丧尸的代谢系统在处理完大量的肉类之后，显然已经没有余力再处理它们。而且，因为他们的超大食量，不但是食品添加剂，所有正常的调味料都成了导致他们生病的坏东西。——糖和盐会诱发高血压，胡椒会损害肺部和眼睛，所有的调味酱都含有防腐剂。也许他们不会因此而拨打医生热线，但他们绝对不会觉得舒服。”

“……也许，还有他们的免疫系统。”安吉拉犹豫着补充，“微生物药物最大的一个副作用就是可能引起人体免疫系统的过激反应，现在这些小东西变异成了癌细胞，免疫系统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也许，这就是许多人心脏骤停的原因。——也许它们受到的攻击到现在也没有停止，所以丧尸们才会下意识地捕食活物，靠活体中的寄生虫来转移免疫系统的注意力。”

她顿了顿，又紧张地补充：“我……我做机械师之前，曾经在一所中学担任实验课讲师，做过很多生物实验。”

汉斯没什么诚意地拍拍手：“很好。多谢两位女士精彩的演讲。——但是别忘了，你们的分析全部基于一个荒谬的假设：视频里的小伙子的确是个独特的丧尸。只要这个假设没有被证实，你们说得再精彩也只是浪费时间。——而且，容我多嘴，就算那家伙真的是丧尸，我也看不出你们这些理论能派上什么用场。所以，咱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别的有用的地方吧。”

“只要这个家伙还妄想吃人，我们总会再抓到他的尾巴。至于我们这套理论的用途，”丽萨一笑，“也许我们可以再做一次采购，在医院。”

仿佛突然得到了什么隐秘的启示一样，丽萨开始不遗余力地推销着自己的新点子：“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些小东西的缺点，现在就该是对症下药的时候了。就算医院里没有让它们立即失活的特效药，也总该有什么‘禁止与微生物药物同时使用’的抗生素给咱们救急。——而且，只要通过医生的芯片切入医院主机、用对了关键字，公共医疗系统就会派发给我们足够多的药品、医疗器械和外科机器人。而充足的医疗后备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显得多余。”

她用鼓励的眼神望向杰森和布莱恩，就像是个严厉而又充满活力的拉拉队长：“来吧，难道咱们还怕几个拿听诊器的丧尸么？”

杰森看了看布莱恩和安吉拉。

似乎他的搭档并没有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的争论上。布莱恩双眼望着地面，两道深棕色的眉毛微微拧着，似乎正在考虑什么难题。而安吉拉则表现得像是个生怕被监考官捉到的作弊学生：脊背挺得笔直，脸上一副装出来的事不关己，湿漉漉的蓝眼睛却时不时飞快地扫一眼大家，但马上又心虚地别开目光。

很明显，他们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杰森想了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是因为你对医院的了解得太少了。”汉斯阴郁地看他一眼，“A，麻烦你告诉中国娃娃，她心中的永无岛其实坐落在加勒比海中央。”

“……对不起，用以检索数据库理解你的比喻所需时间过长，如果不重要的话，请允许我选择跳过。——我猜，你大概需要我向丽萨分析医院的危险性？”A耐心地等了两秒钟，而后开始朗读条例，“为了防止大型疫疾爆发，《公共医疗设施安全条例》规定，当医院出现非正常骚动时，值班医生有权做出封闭医院的决定。当多于五人或超半数医生决定紧急关闭医院时，大楼全面封闭，所有病人遵照最新医嘱注射药物和营养液，直到政府救援抵达。——根据自动救援信号显示，目前所有大型医院均处于封闭状态。”

丽萨撇撇嘴：“我还以为有话直说是AI的美德。”

“那么我来直说。”老兵抱着肩膀，表情阴沉得像是德克萨斯州的飓风天，“我曾在医院做过一阵子安全主管，所以别质疑我的话。根据我所知道的安全守则，所有滞留在医院的人员——包括医生、护士和患者——只要他们还活着，都将被持续注射微生物药剂：医务人员注射保健药品维持精力，患者注射复健药物帮助恢复健康，——就像你们之前见过的那个愈合能力惊人的警察一样。”

“想想看，两个月的不间断注射会创造出什么样的怪物？如果我们足够幸运，他们会因为药物过量死亡，但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我，永远不要按照最幸运的预想制定行动方案。”

汉斯盯着两位女士，一字一顿地警告她们：“英雄虽然也冒险，但绝不会去玩俄罗斯轮盘赌，所以忘掉这个想法吧。就算你们能够安全回来，我也不会让你们打开潘多拉魔盒。”

丽萨咬紧嘴唇。

仿佛被飓风前的沉闷气压所占领，所有人都选择保持沉默。

汉斯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一圈，双脚一并，率先转身走向出口：“好了，我们在这个疯狂的点子上已经浪费了足够的时间，是时候到此为止了。——别垂头丧气的，如果你们真的需要药品，我至少知道一百种解决方法。现在，我们得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比如多给孩子们找些吃的，联系寻找落单的孩子什么的。——A，有没有人发送求救信号？”

“目前还没有。”A告诉他，“很遗憾，根据统计部门的医学健康报告，10岁以下儿童的父母服用微生物药品率一直在94%上下波动。以丧尸发病概率、发病时间、居民平均住宅面积和住宅结构、成人和儿童的力量差距为参数进行分析计算，我们能够成功营救一名未感染儿童的几率是……”

“别说！在这事儿上我宁愿保持乐观。”汉斯挥动双臂打断A的分析，看着施瓦恩，“红头发，你肯定可以让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帮咱们锁定目标，对吧？”

施瓦恩咬着手指头想了想：“向公共安全系统上传测量程序木马很容易，但是基于摄像头的分布地区，我们空吧最后只能得到一群四处游荡的小丧尸的坐标。——不过我想，在网上发起寻找落单儿童的活动也许是个好主意。你知道，丧尸狂潮爆发后，公众对于网络的依赖程度并没有下降，而且基于我们之前的维护，大家对我们网站的信心……”

汉斯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

施瓦恩舔舔嘴唇：“总之，我保证有效。——顺便，我们可以再发起一个拍摄上传落单的、爱吃肉的大食量背包客活动，这肯定能帮我们抓到那个智慧丧尸的尾巴。——虽然丧尸的天性是追逐生肉，但既然他还有理智，应该不会喜欢那种直接撕开别人喉咙的粗活儿，对吧？”他向丽萨殷切地眨眨眼睛。

汉斯咆哮着挥散他甜腻腻的眼神：“我以为之前的讨论已经结束了！”

“恐怕还没有。”布莱恩似乎刚刚清醒过来，他几步赶上汉斯，目光深沉地望着他，“告诉我汉斯，根据你所知道的安全规定，如果医院没有等到救援，控制系统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