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宏撑起身体后，转头吐掉一口血，又用左手抹下巴，手指捏了捏毫无知觉的右腕，低低骂了声，“卑鄙！”

对手的手腕脚踝脖颈都绕着带刺的项圈，他本来不把那东西放在眼里，所以就由着那家伙这么戴进笼子，却没想到那些尖刺上涂了毒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毒，但现在至少知道那东西兼有麻痹和抗凝血两个功能，右手腕不小心被划到一点，二十分钟过去仍旧血流不止，整条手臂都麻，而且，麻木的感觉还在继续扩散。

这么下去的话……

突然左耳一麻，恩宏皱眉，一边提防着那人的袭击，一边向后退了几步，用手指压紧戴在左耳的东西，一阵吵杂过后，耳机里传来0线内场第一战手下的声音，“老大，你还没结束？13号今天有点不对劲，你要不要赶紧过来看看，还是我强行中断比赛，至少别让他死在兽笼里，老大？老大？喂？老大？”

韩阳……还真是，让人担心的家伙。

“咳咳……”被人硬从地上驾着胳膊拎起来的时候，韩阳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咳嗽的时候牵动背后从肩膀砍到腰的刀伤，说不疼绝对是骗人的，捂住嘴的手被人硬拉开，他勉强转头看了看手心，还好没有血，看来只是皮肉伤，没砍断肋骨。

身后的男人比他高出一头，力气很大，尽管经过一番搏斗的消耗，但手臂穿过他腋下，驾着他的两只胳膊把他拎起来这种事，看起来还是很轻松就可以做到，而在他对面，刚刚被他一脚踢倒的人正慢慢爬起来，衣服上硕大的45刺激着他的神经，额角一跳一跳的疼，因为失血，血压降低，情况变得对他不利，其它笼中的战斗恐怕都已经结束了，全场都安静，所有视线集中在他们三个人身上，兽笼当中横七竖八躺着受伤或者因为倒地超过十秒而失格的人，绝大多数是韩阳打倒的。

恩宏说的没错，这些人果然都是他调教出来的，但真的不是自己的对手，原本赢的很轻易，到最后就只剩下跟他搭过话的45号和另外一个92号，他没见过面的大块头。

他的计划是先放倒比较容易解决的45号，再解决大块头，只是他站在倒地的45号前面等着数秒的时候，身后逼近一阵疾风，他突然想起92号最初上场的时候手里拎了把大刀，因为后来就再没看见，所以他竟然给忘记。

以他现在的反射神经，即便察觉的时候刀刃已经近在咫尺，他还是能躲开，只是在躲闪前，他不小心瞥见45号在看向他身后时一脸恐惧与绝望，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他躲开，45号来不及起身逃跑，92号也不可能及时刹车，最终的结果就是眼前的人被劈成两半，那一瞬，耳边突然响起45号的话——我啊，现在是真的想去看看她，时间太久了，已经连她的脸是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呵……

如果输了，那么还有机会和别的办法可以解决，但是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收回原本躲出去的身体，硬硬扛下那一刀，却也只跪在地上，即便是因为疼痛而短暂失去意识，也没有倒下去，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像现在这样制住手脚，动弹不得。

“打断他的腿，快点！让他站不起来等数秒结束！”

身后的92号在讲话，显然这话不是对他讲的。

“45号！快点！你不想去见你家老太婆么！快点！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韩阳挣扎了一下，却被箍得更紧，92号低头，在他耳边小声，“虽然很感谢你帮我收拾了那些一直留在这里走不了的厉害家伙，如果没有你收拾他们，我也不可能还站在这里，但是，对不起，我不能把胜利让给你，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我要出去见她，一定要去见她！我骗了她两年，告诉她我在外面有很好的工作，给钱让她替她那个该死的爸爸还赌债！可是！我的朋友，那个该死的，居然跟她说我其实是跟个有钱的女人结婚，用钱打发她，我要跟她解释！我不能失去她，所以一定要去见她，不能输，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输！跟你在一个笼是我唯一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还真的是……咳咳……爱她啊……”

92号皱眉，没想到韩阳到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管他的事，担心韩阳有多余的动作，将他更紧得钳制住，“那个45号，他有个快病死的老妈，也一定要出去，等下解决了你，我们两个谁能赢，就只能听天由命，别看他那样，为了他家的老太婆，他打起来比谁都狠，如果不是你太厉害，我真不想跟他打。”

说话的功夫，45号已经从地上摸起不知谁的刀，举向韩阳。

“喂，不用杀了他！”看45号举刀的姿势，92号的眼睛开始红了，“喂！弄断他的腿，让他在数秒的时候站不起来就好了，喂！”

被92号大喊一声惊吓，45号这才如梦方醒般从差点被劈成两半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看了看韩阳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一时放下也不是，继续砍也不是。

“你不是这时候心软吧，他替你挡一刀，回头你还他就好了！看你老太婆不是才最重要！”

听到这话，放下的刀又重新举起来。

血越流越多，以至于韩阳变得要借助92号手臂的力量才能维持站立的姿势，让他就这么认输是绝对不可能，但现在也真的没有半分力气能挣开桎梏，视线都变得模糊时，正对面的45号扔下手里的刀，跑去找了根铁棍又回来，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清，声音隔着堵墙似的。

眼前越来越模糊，突然有白色的东西飘过来，韩阳仰头努力看，才发现那白色一小团一小团飘满半空的东西是羽毛，柔软蜷曲的翅膀上的羽毛，天使的白色翅膀上的羽毛，这种东西，他见过一次，在思贤身上。

思贤——

嗯，哥，我在呢——

韩阳瞪大眼睛往四周看，什么都没有，这种时候，连幻听都有了么，真的要输在这里？

思贤——

哥，我在呢，一直都在看着你，一直都在——

一直在看吗？太难看了——

什么呀，哥刚才挡下那刀的时候帅到爆！可是，那家伙，真让人火大，我那么舍不得的哥，居然去给他做肉盾——

你还真的是，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觉得我太难看，你太溺爱我了啊，思贤——

不会的哥，哥知道这个是什么？

一片羽毛落下，在他面前缓慢而优雅的飘。

是天使的羽毛，最纯净的东西，可以净化一切的罪恶，哥就是这样的东西，一切的罪恶，在哥这里都可以得到净化，因为你的心那么纯粹，所以，我相信哥，无论怎么溺爱都可以，现在的哥，已经变成那样可靠的人了，无论怎么溺爱都不会被宠坏，所以，会一直溺爱着的，他也是一样吧，那个现在守着哥的人，一定也这么想——

你还真是，总让我无话可说啊——

那就不要说话了，按照自己想的去做吧，现在的哥，已经可以做出决断了吧，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什么是最好的，哥已经成为了这样的男人了，我还需要努力呢——

小贤——

嗯——

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在那之前，你不许死，我，也绝对不会死，答应吗——

嗯，答应，在没听到哥要对我说的话之前，绝对不死，也不会让哥死——

等着我——

嗯——

乖——

><——

韩阳笑笑，莫名带了许多宠溺，在铁棍就快砸到身体前一瞬，突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手臂向上弯，抓住92号搬着自己的胳膊，身体借力向上抬，一只脚正踢中45号执着铁棒的手腕，另一只脚踢中他胸口，45号向后飞出很远，重重倒在地上。

韩阳一只腿缠住铁棒，轻轻向上踢，借着45号加诸其上的力量，让铁棒向身后直直飞去，只听到耳边一声惨叫，箍住身体的力量放松，韩阳赶紧脱身，接住落下的铁棒，反身一脚把捂住额头的92号也踢了出去，正倒在45号身边。

等那两个人从突如其来的异变中回神过来时，韩阳撑着铁棍站在他们两个旁边，耳边响起的是数秒最后一声“10”。

两个人完全莫名既惊吓又惊恐，瞠目结舌的功夫，全场安静，大概有几十秒的时间，而后掌声雷鸣一般响彻。

为韩阳重赏之下扭转乾坤的惊人力量与从容态度，更为他扛下一刀的坚韧洒脱。

观众席第一排，金恩宏抹了把汗，身子一软跌回座椅，有点虚脱的苍白，受伤的嘴角却噙着几分欣赏又几分得意的笑。

韩阳啊韩阳——你还真是，让我怎么说呢，美好到让人舍不得放手。

“那个，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会帮忙想办法，毕竟你们是我来这里以后的第一个朋友，所以，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来，不用很久，相信我。”韩阳离开兽笼之前，对45号和92号说这样的话，那两个已经回过神来，正觉得无颜面对他的男人，当众流下眼泪。

观众席的掌声经久不散，韩阳离开很久之后也依旧如同雷鸣，那其中绝大多数人今晚都输了钱，但却竟然比赢了还要高兴。

内场第一战之后，13号彻底变成斗兽场的神话，以至于这之后他参的每一场比赛，今天在场的观众，都毫无例外大赌注压他赢。

如果说兽王的存在是缔造了神话同时也创造了诅咒，那么13号的存在，就是打破了兽王创造的神话，同时也亲手打破了诅咒。

这个世界上的神永远都有两个，创生之神，与毁灭之神。

金恩宏笑——其实，恰恰相反才对吧，会毁灭的那个，是我才对吧……对于得不到的东西。

第17章：兽王

阳光惨淡透过百叶窗打在床上，ICU病房里，女人坐在椅子上翘起腿认真抽烟，躺在床上的病人似乎受不了呛人的烟雾，满是胡茬的消瘦脸孔转向一边，墨色的瞳没有神采，如同人偶一般枯竭。

对他这种半死不活的德行女人见怪不怪，捻灭烟头，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笔，刷刷在病历本上写了一通，之后把病历本扔到那人身上，起身用手指搬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拧着眉一脸厌恶的看到与自己脸上同样的厌恶表情，于是忍不住挑起指甲重重在那小子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果然那脾气无端暴躁的兔崽子张口就咬，她早有防备，随手从床头桌上抓了苹果塞进兔崽子张开的口中，迎着他愤怒的视线用指甲点了点他的鼻子，“跟我斗？早了一百年呢小子。”

那崽子呜呜乱叫着开始挣扎，无奈手脚都被牢牢捆在床上，再用力也不过就是扭那么几下，更何况他现在虚弱得很，根本没力气折腾，看他闹到一脸汗水，女人挑眉，又弹了他一下，不过是轻轻的，“可别说我没警告你，你伤得是骨盆，再这么闹下去，当心留下后遗症喔，会不能做运动的。”看他一脸狐疑，女人笑得暧昧靠近他耳边，一字一顿的说，“两，个，人，的，床，上，运，动。”

“哢……哢……”因为被苹果堵住嘴，那崽子就算是呛到也只能发出奇怪的咳嗽声，但是意外的，尽管还是用要杀人的视线瞪她，脸却纯情的红了。

“噢噢噢”女人笑得更暧昧，随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这么看，你跟那家伙还真是好像喔，那小子年轻的时候，看起来一副花花公子的死德性，其实很容易脸红的，哈哈哈……”果然，小攻的话，自己还是喜欢这种型的，女人摸着下巴认真想——该腹黑的时候腹黑，该纯情的时候又纯情得一塌糊涂，看这种小攻被小阳吃得死死的才有趣吧。

那崽子也许是相信了自己的恐吓，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但仍旧警惕的看着她，女人笑笑把苹果从那崽子嘴里拔出来，但因为之前被崽子咬住一块，所以只拿出一大半，另外一大块掉到崽子嘴里，噎得那小子乱翻白眼。

“臭小子。”女人又弹了他一下，心里暗暗地想——知道厉害了吧，让你欺负我儿子！

因为这三个月的相处，之后的几十年里，女人变成了赵思贤的噩梦，那个被十几把枪指在头顶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K国新一代商业领域的教父，却在听到某个女人的名字时，像小孩一样躲在情人怀里，见了鬼似的闹腾着寻求保护，这本该成为同期密友之间的笑谈，而事实却是，那极少数知道这件事的人，没有一个会在听说后露出觉得好笑的表情，相反，一个个都眉头紧锁，认真点头的附和——她的话，的确会这样，比鬼，还可怕啊。

后来赵思贤皈依宗教也跟这个女人有关，他坚持认为自己要感谢神明，任何一个神明都可以——幸亏韩阳没有继承那女人的恶魔个性，不然……嘶——那个不然，真是想一想就觉得活不下去。

等赵思贤把苹果嚼一嚼吞下肚，脸都白了，再看向那恶魔女医生的时候，眼神里明显带了些许畏惧。

女人满意的点头，开始切入正题，“听说你拒绝复健训练？”

赵思贤皱皱眉，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兜了一圈又咽下去。

“小子，我要不是受人所托，你丫现在就被人打成蜂窝都没人管！那天你逃跑如果不是开了我的车出去，你现在应该躺的地方就是公墓知道不！”真是老天不亡这姓赵的小子，那崽子开的车是她这里最结实的一辆，来复枪的子弹都无法穿透的玻璃和合金，唯一脆弱的地方就是轮胎，死神也是因为察觉了这个，所以才向轮胎开枪，以赵小子当时的车速，换任何一辆车，他都会被翻车的撞击挤成肉饼，绝对不会只伤了盆骨、肋骨和肺叶那么简单，这叫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愿他真有那个后福，不然，哼哼。

“我没……”想说我没拜托你，别烦我，可被那人一瞪，气势立刻矮下来，讪讪的，“我没不做，就是没力气。”

“靠！”女人一把拎起他的衣领，“你也知道没力气啊，不吃不喝你能有个鬼啊你！你丫就算饿到一把骨头也不能cos骨感女模，死了这条心吧你！”

思贤半个身体悬空，僵着不敢动，眼神闪烁着看了看女人的脸，又瞄自己被固定住的髋部，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在女人等他开口讲话等到快失去耐性的时候才蒙出一句，“那个，我盆骨还没好，你轻点。”

“哧——”女人扔下他，弯腰蹲在床边笑岔了气，赵思贤反应过来之后脸红得像柿子，恨不能找个缝赶紧钻进去，那女人却越发放肆的笑，就差满地打滚了。

有一种这辈子的脸就这么丢尽的绝望感，在他想着要不要壮烈的咬舌自尽的时候，女人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居然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另一只手抹掉笑出来的眼泪，“死小子！”

靠！有种别让大爷我从这儿好好的出去！不然绝对有你受的！疯女人！

思贤心里叫嚣着，表情却安静到有点乖巧，女人斜了他一眼，“心里骂我呢吧？”

“没没没没……”经验告诉他，跟这女人绝对不能硬碰硬。

“算了，复健计划我做好了，从明天开始执行，不做的话，呵……”女人的手往下，压在他小腹及其暧昧的位置，他下身一哆嗦，硬是忍住喊救命的冲动，瞪大眼睛看那个不知道究竟要干什么的疯女人，女人手指稍稍用力，一阵疼痛直击头顶。

几乎反射性的他张口，“女侠手下留情！”

隐约觉得这情景有点莫名的熟悉，却因为这女人在场无法思考，喊完就看见那女人笑得极其欠揍，又后悔又担心——那女人的手还没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