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阳不管,自己去一边开了电脑继续看那些比赛选手的视频,尤其是那个李忆的。
在看完他把一套棍术动作完美结束,站得笔直鞠躬时,韩阳皱眉,将画面定格在他站直的瞬间。
通常在运动员衣服对准心脏的位置即便有些花纹也是象征所代表团体的信息,比如国旗、队名、校徽等等,这是一次世界大赛的视频,可李忆衣服上过分精致的刺绣图腾,却不是国旗。
以银色丝线刺在白色绸缎衫上,是一个圆圆的如同盾牌形状的东西,中间有依稀可辨的动物图腾,这个东西,他好像也在哪里见过。
想了想,韩阳抬头问思贤,“你对K国的事情还了解么?”
思贤唬了一跳,全当是韩阳试探他对李氏是不是还抱有野心,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指天发誓,“我可没有,下决心不回李氏之后我可就真的一点也不关心了。”
“总之你只不关心两年,所以你应该知道……”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让韩阳心里一暖,所以没去解释自己的出发点让他安心,而是直接去问比较紧要的事,“K国年轻人里面是不是流行什么宗教?或者奇怪的崇拜,神秘的东西,要用徽章做记号的,就像那达芬奇密码里面那个鸢尾花什么的。”
早年听父亲说过,一些武术的边缘流派会有神秘力量崇拜这种事情,他们用固定的徽章来标明身份,在少数民族中常有发生,也许这种事情,在K国也同样呢?
思贤茫然的摇头,似乎对他说的话完全不能理解。
“你来看,这个徽章,我总觉得好像见过很多次,特别眼熟。”
思贤光着脚蹦到电脑前,一边开心的吃他哥豆腐一边漫不经心的看屏幕。
韩阳用手比划着李忆胸口徽章的形状,说了半天才察觉思贤竟从一开始就一动不动,僵住了似的。
“怎么了?”他想转头去看,却被思贤压住肩膀不让动。
“没事……”思贤声音有点哑得莫名其妙,“这个人,是谁?”
“是这次比赛K国的代表,怎么了?”
“哥……”思贤声音抖着,“去……叫医生,我肚子……疼……”说完,人就贴着韩阳滑到地板上,弯着腰低头。
韩阳看不见思贤的脸,却能看见他额角的汗,于是转身冲出去,什么都顾不得管。
门一自动关好,思贤就利落的从地上爬起来,根本看不出半点疼痛的迹象,以最快的速度浏览了一遍电脑里关于李忆的全部资料,而后将一切还原,听见嘈杂的脚步声接近,他才重新躺倒在地板上,闭住眼睛放松身体,外人看去似乎意识全无的模样。
……
筱云穿好衬衫扑腾着下楼的时候,啸云已经站在大厅,毕恭毕敬的听着谁讲话,筱云在楼梯上探头,发现白氏的当家人,他的亲生奶奶,白家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跟啸云说着什么。
于是筱云跳下楼,直接扑到沙发上,手臂缠住被吓了一跳的老太太,没完没了的蹭,“奶奶~~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
“死小子!你吓死奶奶了……”老太太笑起来,抬手宠溺的拍筱云的头,“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冒冒失失的,就不能……”无意间看见啸云依旧垂首站在身边,老太太轻轻咳了一声,收敛了因筱云突然出现而带来的放松姿态。
“奶奶,礼物,带礼物给我了没?”筱云撒着娇,黏住奶奶,同时给啸云使眼色,让他赶紧去吃早点,别像个傻子似的站着。
“有有……都在车里,等下福伯送到你房间去,你这小子,奶奶不在的时间是不是又胖了!”说着抬手捏筱云胳膊上的肉,捏得筱云跳起来喊疼。
佣人们看在眼里,笑在心里,白家的佣人谁都知道,白氏有个叫白筱云的二世祖,什么都不做,只天天讨老夫人欢心,还偏偏老夫人就吃他这套,怎么宠怎么疼都嫌不够。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不见他少年时候打架生事混帮派,不学无术惹麻烦,到了最后连亲生哥哥都敢强上,还闹得惊天动地。白氏少年一代兄弟乱伦,逼得兄长几次自杀未遂,这在五年前,是比燕窝鱼翅还受追捧的餐桌风景,那时佣人们就一致意见的认为,白筱云之所以能闯这么大的祸,完全是因为老夫人对他的纵容。
谁又都了解,白啸云是个多么乖巧上进的好青年,生了一副好嗓子,唱歌跟百灵鸟似的好听,虽然不爱笑,但对谁都有礼貌又温柔,白氏的事情大大小小只要交个他做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经商的本事少年时候就让老一辈人折服。
这样的孙子,明明同是自己的儿子生下来的,老夫人却偏偏不喜欢,自小就对他冷淡不说,还处处与他为难,所以外人都传,啸云的父亲其实不是老夫人的儿子,是老爷的私生子,所以老夫人才这么看不上他。
啸云也偏命运多迭,本来已经作为歌手准备出道,有了一个完全摆脱白氏,摆脱这种无人在意他的生存环境的大好机会,却在第一场表演之前被人毒哑了嗓子,住院的时候,莫名呈现严重歇斯底里症状,天天闹不安宁,后来才知道是有人调换了他的注射针剂,才让他差点变成一个疯子,身体因此而被折腾到虚弱不堪,老夫人难得发善心的送他去白氏最好的地方调养,却竟然又遇到被自己亲生弟弟强迫发生关系的事情。
大概到最后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所有倒霉的事情都砸到自己身上,于是放弃希望的自杀,很多次都被救回来,但那只一再深度切割的手,再没办法弹他爱到至深的吉他。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在失去一切之后,只记得几年前老夫人发作一般将他赶出白家,一辈子不许回来。
他们猜,老夫人那时候没想到自己一向疼爱的筱云会跟啸云一起走,所以到最后老夫人受不了对筱云的思念,才放下身段默许了他们两个的关系,把两个人又重接回来,即便如此,也还是不肯对啸云宽容。
下人也有不安,总是想着,这么好的孩子,命怎么就那么苦,于是对啸云格外和善。
“奶奶,吃饭吧,我肚子都叫了。”看啸云傻站着不动,隐约露出因为没按时吃饭而生出的不耐烦,筱云撒娇拖着奶奶往餐厅走。
“还吃,都胖成这样了!”老夫人说着却还是任由筱云拖着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回头淡淡的吩咐,“你也来吧。”
不用说是谁,啸云自己明白,这种冷淡,从来只给他。
于是快步跟上,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再跟我说说,跟崔家的事儿你到底怎么想的,跟E-M供货的一直是李氏,你翘李氏的买卖,就算小俊这两年没怎么替李家出过面,但你怎么能保证他不在幕后看着这一切,就算崔家由那个老头的儿子主持大局,你怎么又知道那老头不会突然出来干涉,你还年轻,懂的太少,小俊的手段你没见识过,这件事我……”
“奶奶,吃饭的时候你说这些,我没胃口哦~~”筱云皱眉,佯装生气,帅气的脸让人转不开视线。
老夫人皱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宠溺的转向筱云,“好好,听小云的,吃饭吃饭,呵呵……”
啸云低头,沉默的嚼着煎蛋,洒了大量番茄酱,却竟然吃不出味道。
如果不放心,全部交给筱云打理不就好了!
为什么还要牵扯他不可,为什么那时候要对自己说那样的话?
啸云,你跟筱云的事,如果你们没办法分开,或者你一定要依赖他才能活下来,那么我可以默许你们的关系,但是,一旦这种关系带来什么麻烦,就算是我,也没能力庇佑你们万无一失,你要有这种觉悟!
一旦你有这种觉悟的时候,就来找我,我随时等你,白氏董事长的位置,也随时等你来拿!
如果有这种力量,不会像那个无用的男人一样只会逃避,那么,就让我看一看,你所继承的血,到底倔强到何种程度。
如果你的心里真的有火焰,就给我看一看!
……
那么我到底……要给你看到什么……你才会满意……
……
早春的植物探出头,原本光秃秃的山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翠色,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山脚下,穿着长风衣的男人靠着车门吹风,抬头看被暗色沈淀的山。
车里坐在驾驶位的人讲好电话之后推门下来,“少爷。”
“嗯?”
“是比赛组委会的,通知您比赛推迟两周。”
盯住山顶看的人笑了一下,“父亲的动作真快啊……”
“少爷,推迟两周,要怎么做?”
“只要按照原来的计划做就好了。”
“少爷,那……那个叫韩阳的人,怎么办?”
“那个啊……”
“最好把他留在这里,如果带回去的话,一定会很麻烦……”
“嗯?”
“如果他真的就是白氏大少爷照片上的那个人的话,那么姓郑的一定不会放过他,哪怕姓郑的放过他,作为赵思贤的情人,恐怕想要他命的人……”
“嗯,我知道,所以,我会给他自己选择的权利。”
“给他自己选择的权利?”那人不懂,只看着李忆。
“他还不懂那个世界与他所生活着的这个有什么不同,让他亲眼看到,然后再问他的选择,Key,你见过那种事情吗?”
“什么?”
“用巨网捕捉天使,然后折断他的翅膀,把他拉下血池地狱。”
“少爷……”李忆脸上的笑,让Key从脚底寒到头顶的冷,一阵风撩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本来我只以为他是个无辜的人,可见到之后,却突然,很想,那种……”李忆扬起脸,仿佛悠长叹息,“用这双手,撕下他的翅膀,然后再看看他那双眼,是不是还能一如既往的纯粹……如果是那样……”
如果是那样,那么,像我这种染满罪恶的灵魂,是不是也能得到救赎?
“如果是那样?”
“没什么”李忆从虚妄里抽身,耸耸肩,“没什么,Key,赵思贤出院了?”
“是的,前天刚刚出院。”
“帮我约他,明天。”
“少爷,可是……”
“就这样。”李忆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少爷,您去哪儿?”Key追上去。
“爬山!”
“诶~~”
……
据本台最新消息,警方已进一步证实,在D区小巷里寻找到的男性尸体确是ZK集团董事长,陈旻文。经过指纹鉴定、DNA比对等多项方式,警方最终于今日凌晨发布这一确定消息。
死因方面仍维持之前说法,系被扼住喉咙,窒息而死。ZK集团相关新闻发布会时间定于3日后,而关于陈旻文遗产的问题,ZK集团律师将在一天后发表声明。
ZK集团目前所有事务都由陈旻文生前特别助理……
陈何先生负责,陈何先生……
“关掉,所有台都是同样内容,无聊死了。”陈何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不耐烦的挥手。
几分报纸安静放在茶几上,Jacky拿起来一一翻看,颇认真的评论,“照片拍的还不错。”
“外面在吵的都是什么人?”
ZK集团大厦有25层,陈何的办公室在最高那一层,从这里看下去,蚂蚁大小的人,密密麻麻挤满四周,交通堵塞到要出动防暴警察来进行秩序维持。
即便是在这样的高度,也仿佛能听得见吵杂。
当然,他承认,ZK有史以来,甚至K国有史以来最年轻董事长的尸体被发现于最脏乱D区的酒吧后巷,并且还有被侵犯过的痕迹,这的确是一件值得轰动的事情。
但这事情真的来了,这轰动还是让他万分烦躁。
“媒体啊,都来了,还真够给面子的,还有追债的,担心ZK从此被搁下起不来了,小股东,还有……”Jacky忍不住喷笑,“股民……”
“真是添乱,警方的执行力真不可靠。”
“还有那个人。”Jacky肩膀挨着墙,挑开百叶窗往下看,“郑宁为也来了。”
“他居然亲自来了,我还以为……”
“旻文少爷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陈何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拧着眉看Jacky,“你知道?”
Jacky转头,看见陈何那张仿佛几天没有好好打理挂着青色胡茬的脸,不经意的皱眉,“我不知道,只是听说他在下面闹的挺厉害,喊着让你出面说清楚,把小文还回来,而且,警方那边,他也请人去疏通过,希望能重新做尸检什么的,案子也在请私家侦探查,这之前袭击过旻文少爷的人的尸体他也已经找到了,真不是个简单的家伙呢。”
“这些事,你怎么现在才说。”陈何起身,在酒柜里摸出一瓶烈酒,拧开瓶塞直接灌,猛喝了几口被拦住,转头不满的看着抱住酒瓶的Jacky,“干什么。”
“这种时候不能乱。”Jacky把酒重新放回去,“郑宁为那边,Lee会教他在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是做人的法则,他再有手段,也不过是孤身一人,不构成威胁,老爷子也已经放话,这件事他不管,一切按照旻文的遗嘱去办,所以,事情都很顺利,你没必要担心任何。”
“呵……”陈何冷笑,擦擦嘴角残留的酒渍,“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能干。”
Jacky没说话,只是笑笑。
“其实……”陈何靠前,扯住Jacky衣领,呼吸间的酒气近距离喷在Jacky脸上,他看见Jacky皱眉,于是笑容更大,“你比谁都希望小文死掉对吧!尤其是死在我手里,你……”
“特助,你喝醉了。”Jacky捏住陈何的手腕,掌心下骨骼纤瘦肌肤冰凉,稍稍用力,抓在衣领上的那只手就轻轻松开,Jacky扶陈何坐回沙发,一边帮他整理乱蓬蓬的头发,一边仿佛安慰似的呢喃,“你只要得到你想要的就好了,这后面的事情,想太多,只会让自己痛苦,你不该痛苦的,不该,旻文的事情,既然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好了,其它的事情,只要按照我们之前写好的剧本,你就能得到一切,所以,别想那么多,忘记就好了……”
一种奇怪的安心感觉在这仿佛梦呓般的呢喃中,如同酒精似的慢慢发酵在身体里,只觉得意识疏离头重得似乎无法支撑,陈何靠在Jacky身上,用力瞪大眼睛却也看不清一米外的景物,有声音在脑中纷乱,心中却奇怪的安静,像要睡着似的,好像真的睡着了,一切令人烦躁的恼怒就会烟消云散。
他知道自己只是醉了,他在想自己也许并不只是醉了那么简单,可是怎么了呢?想,也想不清楚……
沉重的眼慢慢合拢,身体放松得倒下去,被人扶住,温柔的放在沙发上,陈何睡着却仍旧痛苦似的,张了张嘴,叹息着呼唤,“小……文……”
很近的距离盯住他看的那双眼,带着他所不熟悉的,仿佛怒涛一般汹涌的情绪,被牢牢禁锢在黑眸之后,流淌出来的,只是泉水般的温柔,“你说的对,很多事不是真心能解决的,但是我不会像你一样,得不到就毁掉,我会得到,以我自己的方式,哪怕只是一个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