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归跟着,管晏阳也渐渐学聪明了,不再让那些姑娘们喂着吃菜。他在菜上来的时候,就摆出一副强硬的脸孔,抢
了筷子大快朵颐,也不管那些姑娘花容失色,笑地前俯后仰。
吃多了,他发现,醉归阁厨子的水平倒是挺好。
某一日,晚风正凉,月光正好。
管晏阳依然跟着徒御风在醉归阁吃晚饭。他吃他的晚饭,徒御风品徒御风的酒。
只是今天秋岫姑娘脸上的红晕更甚,在酒尽杯停之际,还凑到了徒御风的耳旁,低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总之
惹得徒御风一阵轻笑。
刚将最后一个生煎馒头咽下口的管晏阳,就这么看着秋岫姑娘牵起徒御风的手,款款向厢房外走去。
看他们走到了门口,管晏阳忙忙站起身,就着衣服擦擦手跟了上去。
只是也就在门口的时候,他被徒御风拦住了。
徒御风挥挥手,示意秋岫姑娘先行一步,又将整个人靠在门柱子上,笑着朝管晏阳道,“你还跟着来做什么?你别告
诉我,你不知道我们接着要干嘛。”
本来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的管晏阳,听了这话,也恍然大悟了,他臊红了脸,“你这是不让我跟着了?”
徒御风挑眉,“也不叫不让,只是你跟着上去是要做什么?观摩?”
“才不是!”管晏阳急急辩解,咬着唇,也不知该不该老实说,“说不定你就这时候避开我,然后就走得没了影子呢
……”他小声喃喃。
徒御风听了这话,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最后只是像逗小孩似地弹了弹管晏阳的额头,“书呆子,我刚开始还觉得你
知道我太多事,现在却又觉得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了。”
“我徒御风只会做自己高兴做的事,我何必为了避开你,去陪我不喜欢的女人?若要你不来烦我,我多的是其他方法
。”
徒御风口气幽幽,“剁了你也好,将你捆起来丢到西湖里也好。”
管晏阳啃着嘴唇,觉得不服气,若他还有武功,至少不会被人说剁掉就剁掉。
看着管晏阳不说话,徒御风瞧了瞧秋岫姑娘走去的方向,催促道,“所以你跟不跟了?总之,你即便要跟,我也不会
拦你。”说完转过身,跨开步。
管晏阳在原地呆了片刻,最后跺跺脚,还是跟了上去。
路人来看,一个有才有貌的佳公子,与美人一夜春宵,能美誉为风流。
管晏阳蹲在秋岫姑娘的房门口,听着房中呻吟、呢喃轻泻而出,红着脸,不做声。蹲久了,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干嘛
呆在这了。
他并不能算个路人。从十二岁起,徒御风这个名字就被镶了一圈金色刻在他脑子里。
徒御风是他心底里的英雄,看着心目中的英雄逛青楼、与头牌春风一夜绝对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甚至在心里的某处地方,管晏阳觉得酸。
第十章
也许是蹲着睡觉实在太过不舒服,管晏阳迷迷糊糊,直到身旁的房门被推开,才清醒。
他眯着眼睛仰着头,从眼缝中看到神清气爽的徒御风正站在他身旁,扣着外套。
徒御风略低下头,朝他所在的地方看了眼,随后是一愣。
愣了也不知是片刻,还是很长一段时间,徒御风开口问,“你就在门口呆了一晚上?”声音透着股不可置信。
管晏阳用不清醒的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头。
徒御风听后,好气地嗤笑出来,“你脑子里都想着些什么呢……”这只是一句抱怨话,可没睡醒的管晏阳以为是句问
句。
他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就是觉得不放心,你没说过你要在苏州做什么,也没说过要呆到多久,一个不留神,说不
定你已经事情做完,走人了。”
徒御风笑地无奈,索性伸出手在管晏阳脸上捏了捏用来解气,“没见过你这么称职的‘跟班’。那我和你说好,等我
要做那事的时候会告诉你。”
“你真的会告诉我?”管晏阳有些吃惊,脑子清醒了些。
徒御风笑道,“我徒御风说一不二,虽然我并不是很想要这么一个跟班,不过那日之后,若你还能逮着我,我就不再
甩你这块膏药。”
管晏阳转了转眼珠子,想到了一事,当下欢喜地道,“成交。”
徒御风将他拉了起来,说,“这几天你也就不用跟着我了。”
管晏阳听后皱起眉,“你还是不要我跟着?”
“也不是,只是我可不想每次从女人房里出来,就看到有个大男人守在门口。”徒御风嘴角上勾,语气调侃。
管晏阳脸一红,不说话,肚子却先声夺人地“咕噜”了一声。
整个走廊寂静。
再然后,他就听到徒御风一阵狂笑,笑得弯了腰。
“别……笑了!”管晏阳一时窘迫,抬头不是,低头也不是。
徒御风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我带你去好吃的。”
这之后,管晏阳便不在跟着徒御风去醉归阁之类的地方。只是平时看去,他仍像是条尾巴一样地紧随着。
一来,他除了当跟班,也没什么事做。
二来,跟着徒御风可以混吃混喝,最近他都发现自己的钱兜瘦弱了些。
没了武功的管晏阳,日子过得是比原来轻巧了,可是钱兜也比原来紧了。他住着客栈本来开销就大,再加上原来他可
以当保镖之类赚钱,现在他却不知道他能干些什么。
乘着徒御风去花街酒巷之际,他有好好蹲在客栈门口想出路,只是想了很久,直到徒御风从秋岫那边回来,他也没得
出一个结果。
他也便作罢,不再辛苦自己不是很灵光的脑袋瓜子,只等着以后真的身无分文,再作打算。
这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便到了三月底。
这一日管晏阳像往常一样,跟着徒御风混了顿饭,随后领着路去花鸟市场逛了圈。时间才刚过正午,徒御风却反常地
将他拉回了客栈。
而且还头一次主动将管晏阳带进了自己的房。
管晏阳心脏乱跳着,都不知道这是要发生什么事。
从徒御风成了秋岫姑娘的入幕之宾后,管晏阳就一直暗地里称呼他为,“色鬼。”他认真并坚定地想着,若不是色鬼
,哪有人三天两头往青楼跑的……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那日早上,徒御风拧自己的脸拧上了瘾,后来捏胳膊拧腿的事就时有发生,次次都吓得管晏阳小心
肝乱窜。
在徒御风的天字房里,除了床以外,还有一小圆桌,四张小方凳。管晏阳挑了其中一张凳子,忐忑地坐下,望着徒御
风问,“你是要做什么?”
徒御风也不急着开口,跑去床上翻找了一阵,随后找出了一个包袱。
这包袱一打开愣是让管晏阳看直了眼。
好多的银票!他不由得感叹,难怪徒御风用钱那么大手大脚,唔,他好生羡慕。
徒御风随手塞了两张银票到兜里,问管晏阳,“你想吃点什么?”
“恩?”管晏阳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肉包子?”
徒御风笑道,“你怎么老想着吃肉包。”
说完徒御风凑上来,在管晏阳的对面坐下,表情认真,“我等会要出去做一件事,也就是我一直呆在苏州所等的那件
事。”
管晏阳安静地听着,心里头略感惊奇,这两日,徒御风都没什么变化,让人看不出风雨欲来。
“我等会就会出去,你不许跟,也不许乱跑,给我好好呆在这,明白了吗?”
“所以你问我想要吃什么?”管晏阳反应过来,包子就是他的伙食。
徒御风挑挑眉道,“没错,你也说了包子了。”
“能不能加菜?”
“不能。”徒御风好笑地戏弄。
管晏阳瘪瘪嘴,也不强求,问完了伙食问题,他仍有一事如鲠在喉,“呐,为什么不许我跟,我想帮忙……”
徒御风嗤笑了下,“就你这样子,是去添乱吧,你知不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管晏阳摇摇头,徒御风看了似乎也没打算解释,只是强调了句,“别乱跑。”
这三个字让管晏阳感觉很不舒服,不习惯有事情捂在心里,他对眼看着徒御风问,“为什么要我别乱跑?”
徒御风还是笑,只是笑容冷了些,“因为我还不能信你,你好好呆在这,要是晚上我在城内其他地方见着你,指不准
我会剁了你。”他语气中透着股危险,管晏阳不寒而栗。
此话说完,徒御风便站了起来,推开门道,“我去给你买包子。”
留下管晏阳一个人在空空的房间内,他觉得心里寒嗖嗖的,有个洞,泛疼。
后来徒御风回来了一次,给管晏阳送包子,包子很多,十来个,还是苏州最有名的纪家老铺子做的,味美多汁。
只是管晏阳突然就没有胃口吃了,他呆呆地坐在小圆桌子上,想着些有的没的。
其实刚才徒御风说他不信自己的时候,管晏阳该觉得委屈,可实际,他却并没有这感觉,只是不好受而已。
说不清道不明,像是他习惯了换位思考,他会去想,若是自己突然遇到一个人,黏上来,大概也不会信。
只是怎样才能让徒御风信自己,他毫无方法。越想越有些烦躁,他没咽下馒头,反而爬到了床上,想要早点入睡。
床上有股味道,徒御风的味道,让人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之后,管晏阳睁开了眼,盯着顶梁柱发呆,想些从前的事。或者说是上辈子的事,有好的事,像是小时候爹
爹没回出门,都给自己带一堆礼物,也有坏的事,比如,后来习武的时候,懒惰的师傅不洗衣服,偷拿自己的衣服去
穿。
琐琐屑屑都是些小事。
在他上辈子的记忆里头,似乎只有一件大事,关于一天晚上,大火之中,有人一袭白衣潇潇洒洒地出现在他面前。
之后,他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个名字。
时近黎明,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本来有些困倦的管晏阳被开门声惊醒,他急速转过身,看向房门。
门口的徒御风似乎刚喝了酒,似醉似醒。他眯着眼打量了下管晏阳,然后笑问,“没出去?”
管晏阳点点头道,“没有。”
“好。”徒御风应该是真的迷糊了,说完这个字,便往边上的床上一倒,睡得不省人事。
管晏阳轻手轻脚地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徒御风身边。
徒御风衣服的下摆有些血色,白底之上,鲜艳而夺目。管晏阳呆了呆,思绪转过一圈,便不去在意,好好地帮徒御风
脱了鞋,塞进被子。
他面前的徒御风眉头紧皱,似乎在做噩梦。管晏阳看着有些心疼,也就伸手摸了摸徒御风的头。
徒御风似乎有感觉到,将头一撇,侧向一边,表情倒是舒缓了。
管晏阳看着,觉得好笑,打了个哈欠,便回了房。
当天中午,管晏阳是被一个人的吵叫声弄醒的。
这个人就是卢飞。
管晏阳没睡几个时辰,心情有些烦躁地开了门,“大清早的做什么呢?”
“哪还大清早了?现在都已经正午了!”卢飞头上都是汗,似乎忙了一早上。
管晏阳眨眨眼瞧着卢飞,“那你在这大正午的,找我做什么?”
卢飞听后,难得的有些为难,他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开口,“我有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管晏阳好奇。
卢飞将嘴凑到管晏阳耳边,小声地说,“我想让你帮我谢谢徒御风。”
管晏阳惺忪的睡眼一下子睁大了。
第十一章
卢飞进了管晏阳的屋,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上。
他翘着二郎腿问管晏阳,“你不知道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管晏阳摇摇头,“昨天徒御风回来倒头就睡,什么也没和我说。”他也不确定,徒御风会不会和他说。
卢飞听了叹了口气,“我来告诉你吧。”
管晏阳一听,正合他心意,忙忙跑去搬了张小板凳来听。
“昨天晚上的时候,有一批黑衣人跑来我家。”卢飞说着,皱着眉,“这些黑衣人没什么特点,武功却都不差,你也
知道,我家是铸剑的,学武的也就我一个,根本敌不了。接着姓徒那家伙就来了。”
“他救了你们?”管晏阳猜测。这个情节有点耳熟,像足了当初徒御风救他全家的时候,不认识的黑衣人,与突然出
现的徒御风。
卢飞点点头,“他好像认识那帮人,杀了他们以后,就一直在他们身上找东西。找了一圈就来问我,知不知道王首富
的藏宝图在哪。”
“王首富的藏宝图?”管晏阳盯着卢飞。
卢飞瞪大了眼睛问,“这个你都不知道?这可是很有名的。”
管晏阳支吾着,卢飞看着觉得头疼,便道,“那我还是从头跟你说。”
“王首富是一百年前的人了,那时候刚建朝,他又很有头脑,揽了一大笔财。他这个人不爱田地,不爱铺子,就爱实
实在在的金银珠宝。据说他耗尽心力积累一生,积下来的钱比国库的银子还多。而等他死了的时候,他也不肯放手,
硬是要这些财宝陪着他睡觉,不分给儿子。然后他想了个办法,他画了张藏宝图,切割成了九分,正好分给他九个儿
子,把这当做遗产。”
管晏阳听了以后好奇地问,“那他死的时候下葬,总要人陪吧?”
卢飞挑挑眉,“这个他也是想到的,他在五十岁的时候就带着一个忠仆走了,大概最后那个忠仆把他葬了以后,自己
陪了葬。”
“那他这九个儿子,就不会一起去挖宝藏吗?”
“他的儿子也是贪心之辈,总有人想私吞。最后落得王家败落,藏宝图也分散各地。而几个月前,我那老爹去讨债,
就讨回来了这么一张图。”
说完卢飞哀叹一声,“这图原来的主人,一直很小心,不声张,我爹就没这么谨慎,早就让世人皆知。”
“那帮黑衣人的目的大概也是为了宝。”
管晏阳问,“这话怎么讲?”
“后来姓徒……”卢飞表情有些不自然,改了口,“徒御风叫我去看看那宝图还在不在,我去看了,已经不在了。”
“且不论宝图,那帮黑衣人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仍在杀我府里的人,看样子是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去除后患。”
卢飞似乎还有些后怕,“要不是徒御风……”
管晏阳听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卢飞,他倒是忽然明白了,当年自己家里头,是怎么回事。
他隐约记得,那日黑衣人要杀自己之前,互相说过这么一句话,“这里没有那东西。”
管晏阳却知道,那宝图还在府里。
他小时候比较贪玩。
有一日,他爹从外头回来,对管晏阳说,“我朋友给了我块藏宝图,小晏阳你要不要?”
管晏阳高兴地道,“要,当然要。”
拿了宝图之后,他发现,宝图上说的地方似乎离家很远,不好去找。
他聪明的想,既然是藏宝图,那也算一种宝藏。
于是他找了个小木盒,把藏宝图放了进去,埋在了一棵大树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