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想言
想言  发于:2012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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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桀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他:“黑风岭的山贼有多残暴你是知道的,这个你带在身边,如果到时……”

他没再说下去,但是眼哞里泛着冰冷的寒光,在夜色中格外阴森骇人。

风无双接过匕首,手指抚摩着上面的纹路,笑脸再也撑不下去:“原来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没错,希望你不会让朕失望。”风桀冷漠的说。

其实原本他今晚也打算来见风无双,早已命人准备好一坛美酒,打算当作最后的诀别。可当风无双要他务必前来的时候,他把酒换成了匕首,只因要他彻底的记住,他早已不是风无双能挥之而来呼之而去的人。

“臣风无双谢过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双手捧着匕首谢恩。

这是他第一次在独处时向风桀行礼,这一刻起,他只是臣子。以臣子的身份道别,他从此便再无牵挂。

所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风桀怔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好象有些什么东西习惯了以后,又突然失去了。

涩涩的,让人心慌意乱。

为了不露出端倪,风桀立即转身离去,他并不会知道,身后的人捧着匕首跪了许久,许久。

风无双跪在雪中凄凉地笑了,当年先帝也派过他出去。

那时全家被斩的噩梦还没清醒时,一个更大的打击让他彻底永不超生,先帝收他为义子,代替嫡亲皇子送到邻国当质子。

冰国和炎国数百年都有交换质子的契约,当时冰国势力远胜炎国,所以即使送了个冒牌皇子过去,对方明知却不敢明说。

一个假皇子流落他国,处境是可想而知的。非但不会受到该有的礼遇,甚至会被他国的人们唾弃和鄙夷。

试问谁又甘心自己国家的真皇子,换了一个身份低下的罪臣之子回来,所以把所有的怨言都指向那个代替质子的男孩,即使他才十五岁,也不能得到上天的一点点眷顾。

五年的一次交换质子之期,风无双才得已踏回国土,先帝册封他为王爷,只为堵住那悠悠众口。尽管回国后已没人提起这件事,可他当质子是件抹不去的事实,许多王公大臣看他的眼神都暗藏着嘲讽和促狭。

他像是盛开在最污秽之地的繁花,吐露着诱人的风情和芬芳,让许多人迷恋着他,却又都看不起他。

如今风桀要派他出征,和当时先帝的用意没有多大区别,一个不管他会不会活,另一个只管他会不会死。

第二章

挂帅出征的风无双并没有穿着盔甲,而是披着一件狐裘,也并没有骑马,而是坐在轿子上。他斜斜地托着头,仰望前方的兵马,看着那些面带愤恨和不甘的士兵,笑得邪魅幽深。

拿到兵符的那一刻起,风无双一直这样笑着,皇上把西营的全部兵马分配给他,而这五万人恰恰是一直和前太子关系密切的部下。

这一石二鸟之计,他风桀用得恰到好处。

按本朝惯例,凡是有统帅领兵出征,帝王和左右丞相必定带着大臣们送行。可今天在国安门前,只要右丞相一人前来。

原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出征五万兵将更是气愤,甚至用恼怒的眼神瞪着风无双和拓拔月,城门两侧百姓也窃窃私语指点有加。

“无双,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皇上派援军去的,无论如何你要撑住。”拓拔月站在轿子旁说。

“珍重。”风无双只是淡淡一笑。

看着他的笑容,拓拔月更难过不已,他握住风无双冰冷的手掌,离别的感伤写满在脸上。

“愿君长活九十九,他日天涯再相酢。”拓拔月真诚地说。

风无双深深地望着他,脸上的笑容不减一分“等尔驾鹤重复还,只望高台月上弦。”

“出发。”风无双缩回了自己的手,朝着前方喊。

拓拔月站在原地,连手都没有收回,一脸苍白胜雪。

他身躯摇晃了下,失魂落魄地呢喃着:“驾鹤……复还……你真的心意已决……”

帘子放下,遮住了风无双那张绝美的脸,光线一暗下来,他脸上的笑容变得苦涩而心酸。轿子开始摇晃颠簸,他知道自己离皇城将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原以为自己可以很洒脱,可风无双还是忍不住掀起帘子一角,回望着拓拔月一眼。

想看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和知己最后一眼。

拓拔月清瘦的身躯耸立在冷风中,一身淡淡的蓝色衣袍在风中摇曳,面向着他离去的方向,面容如此苍白不舍。

风无双不忍地别过眼,离别的苦楚在胸口泛滥,他习惯性地仰起头,让泪水倒回眼眶。

可不经意的一扫,他看到了城门上转角的那片明黄色,刹时之间让风无双心痛得无法呼吸。

城墙上只是露出半个身子,黄色的衣袍和半只暗红色的朱雀,还有那双复杂的目光。风桀站在高处目送着那顶张扬的轿子徐徐走出城门,他面无一丝表情,只是双眸明明暗暗,眼波悠长。

从此之后的时光,风无双经常会忍不住回想,如果这一刻他没看到城墙上那个黄色的身影,是否他的命运会完全不同。

一路上前行,风无双虽不得军心,但也和将领们相安无事。也许大家都猜得到此行凶多吉少,心也都放宽了点,反而都有些悲天悯人。

“瑞王爷,今晚我们就在这扎营如何?”参谋将军看着风无双问。

“嗯。”风无双点了点头。

这半个月来幸亏这位名叫张堰的将军,因为受到右丞相之托,一路上对风无双照顾有加,并不时给他讲解行军之道。虽然张堰身躯过分高大,加上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有种让人无法亲近的感觉,但是相处久了,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他只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而已。

很快天便黑了,将士们聚集在林子里,两两三三地围着火堆取暖,有带酒的就喝上几口。

阿良也拿出酒袋,递到风无双面前:“主子,喝几口暖暖身子。”

原本风无双并没有带阿良一起出征的打算,可是这人死脑筋转不过弯,跪着说一辈子跟定了他,不管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也许是有个熟悉的人在身旁相伴也好,所以风无双便默然应允了。

风无双接过酒袋后,递给一旁的张堰,只见他那张棺材脸仍毫无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

“喝吧,今朝有酒今朝醉。”风无双劝道。

张堰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后,把酒接了过来,没灌几口就脸色发红,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哇呜……”风无双正对着火堆搓手,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哭喊。

转过头去就看到张堰捂着脸,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空空如也的酒袋正落在脚边。

风无双和阿良怔了下,还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事,许多在附近烤火的将领和士兵围了过来。

“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张堰仍埋脸痛哭,将士们又把眼光聚集到风无双身上,无言地指责着他。在他们眼里,平日不苟言笑的同僚失声痛哭,必定和这个王爷脱不了干系。

风无双露出纳闷地表情,上前去拍拍张堰的肩膀:“张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悲伤?”

张堰缓缓抬起脸来,哪还有平时一副单调的表情,只见他双眼发红,鼻翼颤动。

“我……我十六岁就参军了,被刀砍过,被箭刺过,当年在边关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浑身的血洗了大半天才洗干净……”张堰哽咽地说下去:“可我没怕过……男子汗大丈夫,能为国家捐躯那是光荣……没有国,哪里来的家呢……”

风无双和阿良对望一眼,猜到张堰根本是平时滴酒不沾的人,一旦沾了酒,便无法自制。众人纷纷收回对风无双指责的眼光,脸上表情黯然,都围着火堆坐下来沉默不语。

张堰抹了把眼泪,才又继续说下去:“当年从金沙关一路杀到鸿门关,整个冰国的边关我跟着军队跑了大半圈……那时再辛苦也值啊……打输了就骂,打赢了就喝,反正把头挂在裤腰带上,誓死也要把敌人杀出去……”

“是啊,当初我跟着张哥打仗,日子虽然辛苦,但心里可骄傲了,想着如果回到了家,咱就是英雄,即使回不去,那也是烈士。”一个部下回想起当年,也一脸伤感地附和。

众人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可这次真的太冤了!”张堰一拍大腿,脸色又涨红了些:“虽然弟兄们不说,可心里都清楚,皇上这是叫我们去送死啊!我们西营的人都是从边关那回来的,打仗的地方都是在荒野大漠上,什么时候进过地形复杂的山林了,这根本是让我们无用武之地。”

风无双把手帕递给张堰,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们为国家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把外贼全赶出去了,大伙都娶了媳妇,想安安稳稳的度过几年,侍奉爹娘生个孩子……哪知道……哪知道皇上他……”张堰激动得几乎说不下去。

“哪知道皇上他一道圣旨,调你们去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对吧。”风无双接着往下说。

将士们都惊讶的看着他,却不敢点头承认,在背后说皇上的坏话,这可是犯了大不敬的罪。

“是啊!我真的替兄弟们不值!。”喝得醉醺醺的张堰没收到同僚的眼色,大声说下去:“原本我们当兵就是为了打仗的,可不是为了去送死的,黑风岭的山贼人数虽然没确定,可至少在我们几倍以上……这仗怎么打都是输啊!”

“没错,还有五天我们就可以到黑风岭了,到时你们全都要死。”风无双冷冷勾起嘴角。

“主子……”阿良连忙扯着他的衣袖。

仗还没打,哪有自乱军心的道理。

听到这个死字,所有将士们都低下头,不甘心地沉默着,林子里围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大家都辛酸地在黑夜里煎熬。

风无双拿起柴火,把火堆更撩得旺了些,熊熊的火光映在他决然的眉眼上。

“如果不想死的话,你们必须要逃走。”风无双忽视起伏的抽气声说下去:“在天亮以前,你们能跑多远跑多远,本王一概当作没看到!”

“这……”将士们一片哗然,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瑞王爷,天下莫非国土,我们还能去哪啊……”张堰摇了摇头说。

“你们只要离开这个林子,就不再是兵,只是一个普通的寻常百姓,随便找块地方住下,从此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就好。”风无双凝视着火苗。

“可王爷你……你这可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可不是……怂恿士兵叛逃,这会让后人怎么说您啊……”

刚才还不满风无双的将士们,纷纷转变了态度,甚至替他担忧起来。

“大家放心,一切后果自有本王承担,天亮之后即使只剩下本王一个人,也照样会去黑风岭讨伐山贼,皇上那边也算是交代过去了,一个人死总比那么多人死好。”风无双站起身大声对着所有人说。

周围的人立刻像炸锅里的蚱蜢,都热烈地讨论起来,带着期待和愧疚看着风无双。甚至有的士兵开始收拾铺盖,在死亡的恐惧面前,他们也只是一个渺小而无助的凡人而已。

“不行!”张堰大喝一声也站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胸口说:“王爷的好意属下心领了,可一日为兵终身为兵,末将为冰国鞠躬尽瘁,实在无法接受当一个逃兵!”

“将军说得对!我宁愿当一个战死的兵也不当逃兵!反正逃了也没脸回去见家人!”另一个将领也站起来大声说道。

橘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刚才的黯然和悲伤一洗而空,整个林子里回荡着将士们激昂的宣言。阿良深深地看了风无双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的听着,一双凤眼看不出是喜是悲。

“主帅仁义之至,肯为我们分忧解难,属下能跟随您深感荣幸,请原谅前些日子兄弟们不懂事,希望您不要见怪。”张堰单膝跪在了风无双面前,这是他第一次称呼他为主帅。

“主帅大人,请受属下一拜!”将士们纷纷跟随着张堰下跪。

沉稳的阿良也忍不住用钦佩的眼光看着风无双,他几句言语便收服了将领们,甚至连他们的郁郁多日的心结也一并解开。

可风无双只是无奈地看着张堰,惋惜的摆摆手:“命是你们自己的,由你们自己去选择,罢了,罢了。”

原本还稍微有点心存疑惑的士兵们见到他这副惋惜的表情,都深受感动,不少人湿了眼眶。

“你们今晚真的不逃?”风无双还是忍不住问了一次。

“我们愿誓死追随主帅!”众口异声地回答。

风无双只能扶起地上的张堰,过一会才对所有人喊道:“把酒全都拿出来,今天我风无双要敬各位顶天立地的汉子们一碗,喝了这酒就是下了黄泉也不寂寞,都有你们陪着!”

“好!拿酒来!今晚无醉不欢!”所以人都沸腾起来。

张堰大口大口的灌酒,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其他士兵和将士们也都豪放起来,围着火堆高歌谈笑,原本寒冷的树林变得温暖而热闹。

阿良端着一碗酒,递给风无双时轻声的说:“主子你太厉害了,小的今晚算是大开眼界了。”

风无双看着远处欢乐的士兵,凤眼里忧伤粼粼:“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阿良低声问。

风无双笑笑不再作声,他想起了拓拔月,如果是他在这里,一定不会问为什么。

散开束起的秀发,风无双用精致的匕首削下一截,然后递给阿良:“你帮我把这个送去给一个人。”

阿良不明所以地接过,却没有多问,只是拿出手帕把乌黑的断发裹住。风无双凝视着火堆旁一张张洋溢的笑脸,他不忍地闭上眼眸,感受黑夜如此漫长。

火光熊熊的摇曳着,他苍白的侧脸在阴暗交替的树林中,有点凉薄而婉然的味道。

黑山岭位于冰国的边界,再过些许就是炎国,所以这里从不下雪,气候炎热潮湿。层峦叠嶂的山脉连绵不断,在浓雾的笼罩下一片朦胧,放眼望去前方像深不可测的迷宫。风无双站在山丘上眺望着黑山岭的入口,越往前走雾气越重,隐隐散着神秘和诡异的气息。

“主帅,我们已经在此停驻了三天,是该出兵的时候了。”张堰在他身后道。

风无双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不急,再等等。”

这一等又是再三天,张堰再也忍耐不住,但每次开口前开到风无双淡定的神色,总是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张堰,我问你件事,必须如实相告。”风无双深深地看着他说。

“主帅请问,属下一定不敢隐瞒。”张堰认真地回。

“你和前太子是什么关系?”风无双问。

“呃?”张堰楞了下,没想到风无双会这么问:“主帅,前太子对兵法深有研究,当年不时来西营找我和其他的兄弟探讨,言语间对关外的大漠和盆地甚是向往,太子殿下还说宫里闷,所以常来军营转转。”

风无双听完喃喃地道:“怪不得……”

“主帅为何会问起前太子的事?”张堰好奇地问。

“随便问问而已。”风无双说完不再作声。

另外皇宫里也笼罩着寒流,这股寒流是来自于它的主人风桀。自从发兵以来,皇上像吃了火药般暴戾急噪,仿佛看什么都不顺眼,满朝文武和后宫都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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